比洪荒周宇永恒。

  比亘古岁月长久。

  花向晚。

  这个名字出现刹那,所有记忆都变得模糊。

  他眼前清晰浮现出一个身影。

  对方终于不在是两百年前的模样,她穿着嫁衣,姿容艳丽非凡,而她身后是合欢宫满地鲜血,断旗残剑。

  那一刻,他突然涌起巨大的渴望,朝着她伸出手。

  他该在。

  两百年前,如今,未来。

  他都必须在她身边。

  他错了。

  他不该让她独自一人守在合欢宫前与众亲死别;

  不该让她一个人走过这两百年,独守孤灯;

  不该让她毁了剑道;

  不该让她受人欺辱。

  巨大的渴望充盈他生命所有,始终压抑的执着翻涌而上。

  执念确定那一刻,他的身体彻底失去生息。

  昆虚子感觉灵力运转骤然停止,他僵住身子,愣愣看着眼前已经成为一具干枯老人模样的身体,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然而惊慌不过片刻,便觉周遭灵气汇聚,天上雷云集结,而后只听一声雷响,灵气如龙朝着那已经没有生息的人轰然而下!

  昆虚子猛地睁大眼,磅礴灵力将他猛地震飞。

  他滚落在地,一口鲜血呕出来,身后突然有人扶住他,急道:“怎么了?”

  昆虚子还来不及说话,旁边第六峰峰主白英梅就惊呼出声:“长寂这是……破心转道了?!”

  众人震惊抬眼,愣愣看着不远处华光中的青年。

  破心转道,这仅存于古籍猜测之事,从未有过真人记载。

  修士修道,道心乃其根本,所谓道心,即修道之目的,元婴之下,修为、灵根、神识决定了一个修士的上限,然而元婴之上,道心坚定与否,才是他们最终能否飞升的关键。

  对于谢长寂这样已达渡劫期、差一步就可飞升的顶尖修士而言,道心便是最重要的存在。

  道心有瑕,走火入魔,难得飞升。

  道心破碎,则修为尽散,坐化成灰。

  唯一只有一种情况,可以让修士在道心破碎之后,还延续生命——乃至修为不落。

  那就是,他的道,本就不止一条。

  在其中一颗道心消散之时,另一份信念足够坚定,坚定到足以支撑他如今全部修为。

  可古往今来,一颗道心修道能成者便已极为稀少,更何况有两份执念?

  众人愣愣看着面前近乎于神迹的情况,满是震惊。

  看着华光中的人仿佛是被重新注入生命,枯白的头发逆转情丝,血肉也迅速充盈,重新回到二十出头最英俊的面容。

  看着雷霆云集在高处,他身上一道一道金光亮起,周边威压一层一层往上攀升。

  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渡劫!

  到达最高境界刹那,雷霆伴随着华光轰然而下。

  苏洛鸣脸色巨变,高吼出声:“布结界!结阵!是雷劫!渡劫期的雷劫!”

  ******

  第一声雷响震天而下时,天剑宗附近十里都被撼动。

  花向晚坐在铜镜面前,整个人被吓了一跳。

  随后就听灵南急急忙忙冲进来,有些不安道:“少主,天剑宗那边好像有些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

  花向晚皱眉,灵南抬手指了天剑宗的方向,激动开口:“好大的雷!”

  听到这话,花向晚赶紧起身,走到窗户边,就看见死生之界方向,雷云集结,轰得整个死生之界都被笼罩在雷电之中。

  好在第一声雷霆后,天剑宗就已经布置好结界,此刻只能遥遥看见电闪雷鸣,倒不像刚才那样吓唬人。

  “这是谁渡劫啊?”

  合欢宫的人陆陆续续过来,站在长廊探头探脑,灵南想了想,转头看向花向晚:“不会是清衡上君吧?!”

  这么大的雷劫,众人认知中,好像也只有清衡上君了。

  听到这个名字,花向晚有些发愣,她缓了片刻,猛地反应过来。

  谢长寂渡劫了?!

  渡劫好,渡劫完就要飞升,飞升就要离开这个小世界,大家就永永远远不必相见了。

  那她还有什么好担心?

  之前她一夜不睡,就是在担心谢无霜去找谢长寂把她给供了。

  谢无霜这孩子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她消除不了他的记忆也就罢了,还被他猜出了身份。

  听他的口气,以及他知道她和谢长寂这么多事儿,这一对师徒估计还是有些感情的,谢无霜要是顾念师徒情谊决定在成婚前夕给谢长寂通风报信,那这门亲事怕是要立刻告吹。

  可现在谢长寂要渡劫了?

  这简直是天大的喜讯!

  花向晚扬起笑容,顿时又活了过来,赶紧催促灵南:“快,问问灵北,看婚礼有没有受影响,要不要如期举行。”

  灵南看着花向晚简直是高兴到想放鞭炮的样子,一时有些发蒙,愣了片刻,才回过神,点头道:“好。”

  说着,灵南赶紧联系灵北,灵北似乎是刚刚睡醒,被灵南一问,他赶紧起身,找天剑宗那边人核对了一下情况后,才放心回应:“放心吧,是清衡道君飞升,掌门和各峰长老赶过去了。但沈道君说不影响我们,婚礼如期。”

  这话让灵南舒了口气:“行,那你好好准备,我们就负责把少主打扮得漂漂亮亮等着沈道君。”

  “知道了。”

  灵北叹了口气:“留我一个人在山上,今天醒过来,忙得头痛死了。”

  “好了我不和你说,”灵南懒得在这时候和他聊天,“我去给少主禀报消息。”

  说着,灵南便切断了联系,转头看向花向晚。

  花向晚这时候拆了衣服准备沐浴,她在旁边听了全程,见灵南看过来,不必灵南多说,便点头道:“知道了,一切照旧。”

  人逢喜事精神爽,确认谢长寂要飞升,花向晚终于有了点成婚大喜的感觉。

  她沐浴焚香后,便穿上嫁衣,画好妆容,忙忙碌碌到了清晨,侍女还在给她周身衣衫用带了香球的香炉熨烫妥帖,就听外面传来了接亲的喧闹声。

  “少主!”灵南从外面跑进来,高兴开口,“少主,沈道君来了!快,”灵南从旁边抽了喜帕,拉开喜帕在花向晚面前,高兴道,“快把盖头盖上!”

  花向晚没说话,她最后看了一眼远处天雷。

  这天雷似乎更大了。

  灵南顺着花向晚的目光看过去,这才注意到那无声的天雷,忍不住皱起眉头:“这劫云的样子……也不知道清衡上君能不能坚持。”

  “您老人家可别操心了。”

  灵北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所有人一起回头,就见一位浅粉色长衫青年摇着扇子走进来,他满脸喜庆,笑着朝着花向晚行礼:“少主。”

  “灵北?”

  花向晚挑眉,似是询问他为什么在这里。

  灵北不用她出口,就知道她的问题,解释道:“少主,沈道君已经到门口了,我过来看一下情况。若少主准备好,我们就扶着少主出去。至于你——”

  灵北转头,拍了一下灵南的头:“人家可是清衡上君,肯定会飞升得道,别瞎说。”

  “我这也不是担心吗……”

  “嘴碎!”

  灵北叱责了灵南,不让她再说出什么不吉利的话。

  花向晚听到灵北的话,也放轻松几分。

  那可是谢长寂啊……

  创造过无数次奇迹,每一次都让出乎意料强大的谢长寂。

  过去那么多次他都没死,怎么可能会在一场天劫中出事?

  她笑起来,朝着灵南低头,吩咐她:“把盖头盖上吧。”

  “好嘞!”

  灵南的话,赶紧举起喜帕,为花向晚盖上盖头。

  一刹间,红色遮住眼前一切。

  修真者神识可查探周遭,可这盖头是特制,哪怕是花向晚,也无法查看周边,只能像一个普通的新娘子,由旁人扶着,听着外面喜乐声大气,而后鞭炮响起,大门“嘎吱”打开,在祝福唱喝声中,由灵南扶着她走在红毯上往前。

  走到门口,她手中被塞进一段红绸,有人在前方引着她,两侧花瓣洒落而下,她走下台阶,由红绸另一头引着走到花轿,而后有人替她掀起帘子,灵南扶着她跨进花轿。

  “琴瑟永谐,鸾凤和鸣,起轿——”

  旁边传来长者唱喝,随后花向晚便觉轿子一震,开始颠簸往前。

  这不是她第一次成亲。

  可这的确是她第一次坐在花轿上,听着这么多祝福之词,经过这么多繁文缛节,嫁给一个人。

  以前她一向讨厌这些,不知道为什么,今日被这么祝福着,听着喜乐,她突然觉得,这样复杂的成婚,似乎也很是不错。

  ******

  花向晚花轿一路往天剑宗前行时,死生之界,雷霆越发声势浩大。

  天剑宗七峰峰主齐聚,紧张看着雷霆中被轰得血肉模糊的青年。

  雷霆早已劈开了众人祭出抵抗雷劫的法器,径直一道一道轰在青年身上,青年身上早已无一处完好,却始终不绝生息。

  “只剩半步,他就可以窥得天道。”苏洛鸣皱眉不解,“为何突然就……”

  “不是突然……”昆虚子痛苦摇头,“是我错了。我早该察觉……这两百年他根本没有真正参悟过,他早就撑不住了。我该早知道的……”

  “那他……”白梅英满是不解,“他问心剑到底怎么修到渡劫的?”

  “每日一粒绝情丹,”昆虚子沙哑开口,“两百年自欺欺人,他修为无碍,剑道非凡,唯独这颗道心……全靠丹药强撑。他师父死了,晚晚姑娘也死了,这么多年他根本不敢面对,便强行修习问心剑,只是希望自己不要这么痛苦。所以早在二十年前,他便已经道心不稳,走火入魔……”

  “这么大的事你不早说?!”萧问山闻言怒喝。

  昆虚子抬手捂住自己额头:“我就算说了,又怎么样?他没有办法,你们除了把他关起来,又有其他办法?”

  这话让所有人沉默,谢长寂已是天剑宗至强者,他若无法,其他人又能如何?

  苏洛鸣想了想,叹了口气,抬眼看向前方:“事已至此,最重要的就是当下。”

  说着,他看向旁边的白梅英:“这破心转道,怎会有这么大的雷劫?”

  听到询问,白梅英叹了口气,眼中带了几分怜悯:“破心转道,本就不是易事。天道岂容你说弃就弃?二次渡劫,难度更比之前。是死是活,端看长寂本身。”

  这话让众人心里异常沉重,只看天雷越劈越狠,雷霆中的青年也气息也越发微弱。

  眼看着这人魂魄不稳,白英梅不由得红了眼眶,声音微哑:“可能撑不住了。”

  “不行,我要去帮他……”

  昆虚子闻言,就要往前,苏洛鸣一把抓住他,激动出声:“你过去,雷劫就不止这个程度了!”

  雷劫只能自己扛,若有人相替,天道便会降下双倍雷劫作为惩罚。

  昆虚子僵住身子,看着雷霆中的人,慢慢红了眼眶。

  众人一时无言,谢长寂是昆虚子一手带大,感情非凡,如今眼睁睁看着这孩子走到这一步,他们都已看不下去,更何况昆虚子?

  苏洛鸣拉着昆虚子,忍不住叹了口气,拍了拍昆虚子的肩:“师兄,节哀。”

  昆虚子不说话,听见雷声沉沉嗡隆,他抬起头,就看最后一道雷劫在云端凝聚,而地面上的谢长寂,几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他隐约也感知到自己命数已尽,趴在地面上,看着被雷电劈出来的、黑色的泥土。

  死生之界很少有这样的颜色,它总是白茫茫一片,冰冷得渗人。

  然而黑色他也不喜欢,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了生机勃勃的颜色。

  喜欢艳丽的红,喜欢桃花的粉,那些都是她的颜色。

  当年她说过,天剑宗青松太过古板,如果种的是满山桃花,她就愿意多来看几眼。

  于是他挪了满山青松,为她种下桃花。

  现下桃花应当开了。

  他想着,听见远方有喜乐欢欢喜喜传来,对方敲敲打打,好不热闹。

  他趴在地面,感觉血液似乎流干流尽,一片桃花不知从何处被风卷来,轻轻落在地面。

  也就是那一瞬间,最后一道天雷轰下!

  天雷砸在地面,发出惊天巨响。

  尘嚣瞬起,所有人被巨浪逼得疾退几十丈。

  剧痛砸落在身上,谢长寂用尽所有力气,却只是颤颤伸出手,握住了那片不该出现的桃花。

  花向晚。

  他心中默念这个名字。

  在最后一道天雷中紧紧握着那一瓣桃花。

  雷霆淹没了这个人,他周身血肉都被击散,白骨也成焦黑。

  鲜血淋漓的黑色骨指间,唯有那片桃花,始终完好。

  “长寂!”

  昆虚子看不清里面的情况,跪倒在地面,嚎哭出声。

  雷霆一道接一道,不知过了多久,天雷终于停止。

  地面上被这场雷劫击打出一个巨大深坑,尘嚣弥漫,所有人愣愣看着雷劫中央已经完全被尘土遮挡的位置。

  过了片刻,一道霞光温柔破开云雾,落到深坑之上,而后灵雨突降,洒满整个死生之界。

  昆虚子最先反应过来,他从地面上踉跄起身,急急朝着中间冲过去:“长寂!长寂!”

  然而冲到一半,他便愣住。

  尘埃慢慢落下,中间显现出一个青年身影。

  他从尘嚣深处走出来,逐渐露出他的轮廓,他的样貌。

  身上浅蓝色袍子已经破破烂烂,头发也只被一根褪色褪得有些发白的红绳绑在身后,碎鬓落在两侧,面上还带着青色胡茬。

  尘埃渐薄,他的身影越发清晰,最后停在昆虚子身前,与昆虚子隔着一丈距离,静静相望。

  昆虚子愣愣看着他,眼前青年一双眼睛黑白分明,一片澄澈。

  好似两百年前,又有几分不一样。

  远处喜乐吹吹打打,死生之界却独余落雨之声。

  过了一会儿,谢长寂率先开口:“师叔,问心剑留在这里,我走了。”

  “你……你去哪儿?”

  昆虚子茫然看着谢长寂,谢长寂目光转向不远处正办着喜事的首峰,语气平静:“我去接她。”

  昆虚子还是不明白。

  只看谢长寂转过身,踩在有小草破土而出的冰雪之上,一步一步朝外走去。

  苏洛鸣最先反应过来,疾呼:“长寂!你别……”

  也就是这片刻,剑意从天而降,众人便感觉身体突然无法动弹,一股巨力死死压住他们,将他们困在原地。

  他们睁着眼,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穿过风雪,身影消失在众人眼前。

  这时已近日落。

  夕阳西下,迎亲的长队抬着花轿,行在天剑宗的青石台阶上,已接近天剑宗大殿。

  上过最后一阶台阶,前方便是天剑宗正殿,成亲仪式就准备在这里。

  花向晚盖着盖头,靠在花轿里,已经彻底昏睡过去。

  昨夜一夜未眠,一个下午坐在轿子里,听着“吱呀吱呀”的轿撵颤动声无所事事,着实太过无聊,哪怕是成亲,她还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好在新娘睡着,对众人没有任何影响,该吹的吹,该闹的闹。

  沈修文同灵北一起领着迎亲队伍一起踏上青石台阶,等花轿落稳,他们才发现原本应该举办仪式的正殿大门紧闭。

  沈修文和灵北对视一眼,灵北赶紧上前敲门,开着玩笑:“江忆然,干什么呢你,快开门。”

  灵北说完,大门缓缓打开。

  夕阳落入大殿,众人逐渐看清大殿场景。

  一位青年站在正门前,他手中无剑,只穿着破破烂烂的长衫,站在门口静静看着他们的迎亲队伍。

  身后正殿中原本准备成亲仪式江忆然带着弟子跪了一地,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沈修文一愣,正要说些什么,就感觉威压铺天盖地而下,周边所有人“扑通”一下全都跪了下去,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而后这位青年走在人群中,踏着红毯,缓缓走向前方花轿。

  他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缓慢,极为郑重。

  等到最后,他停在轿前,微微弯腰,卷起半边轿帘。

  眼眸微垂,朝着轿中伸出手。

  迷迷糊糊中,花向晚听见一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花向晚,把手给我。”

第20章

  到了?

  花向晚听到声音,迷迷糊糊醒过来。

  她下意识将手伸了出去,对方的手有些凉,让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而对方也在她触碰到手掌的瞬间轻轻一颤,而后便握紧了她的手,拉着她起身。

  花向晚克制着困意在对方的引领下走出花轿,随后便察觉有些奇怪。

  周边安静得异常,和之前热热闹闹的氛围截然不同。

  这么安静,是天剑宗特殊的拜堂规矩吗?

  而且,就这么直接伸手而不是用红绸接她出花轿,这也是天剑宗成婚的礼节吗?

  她心里带了几分疑问,但想着管他什么情况,先赶紧和沈修文拜堂成婚要紧,免得误了吉时又出什么岔子,便也没有作声。

  她眼前被喜帕遮挡,尽是一片红色,唯一能看到的只有脚下的红毯,红毯上落着桃花花瓣,她和旁边的青年双手交握,缓慢走过。

  旁边人都被威压死死按住跪在原地,只能神色各异看着两人一起走向正殿。

  等两人走过台阶,站定在大堂中央,这时大堂内的威压终于消失,但所有人依旧不敢起身,跪在地上安静不言。

  花向晚站着等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迟疑着询问:“是……出了什么事?还不拜堂吗?”

  这话出来,谢长寂看了旁边礼官一眼,礼官慌忙起身:“无事,无事发生。”

  说着,礼官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情绪,唱喝出声:“一拜天地——”

  谢长寂拉着花向晚,转头朝向门外天地,花向晚感觉旁边人动,便压着疑惑,跟着一起向外拜去。

  “二拜高堂——”

  拜过天地,花向晚那跟着旁边人一起回身,高堂位置上空空如也,但上方立着一幅字画,上面写着天剑宗历代祖师的名字。

  两人一起躬身弯腰。

  “夫妻对拜——”

  听到这一声,谢长寂终于放开她的手。

  他似乎站定没动,花向晚等了一会儿,才感觉对方弯下腰。

  他动作很慢,似乎将这事看得十分郑重,花向晚心头不由得涌过一丝暖意。

  两人面对面弯下腰,发冠轻轻触碰在一起,而后又一起起身,这时旁边终于传来礼官的唱喝:“礼成!”

  这话出来,花向晚舒了口气,这事儿总算是成了。

  她等着旁边侍女来搀扶她,不想对方又重新握住她的手。

  “这边,少主往这边走!”

  礼官赶紧开口,花向晚便感觉拉着她的人牵引着她往旁边方向走去。

  这让花向晚有些意外,觉得这天剑宗的规矩果然和西境大不一样。

  按理西境该比云莱更狂放才是,怎么这天剑宗成亲这么亲密的么?

  花向晚跟着对方一路前行,周边始终安静,安静到让花向晚甚至觉得旁边没有人任何人,但从周边人传来的气息又可以感觉到,这里到处都是人。

  疑惑越来越重,而对方拉着她的手也慢慢有了温度。

  花向晚看着双方交握的手掌,有那么一瞬间,突然就想起了她第一次成婚。

  好似也是这样。

  只是那个婚礼很简陋,简陋到只有三个人,她,谢长寂,还有证婚人昆虚子。

  他们就在一个小院里,她坐在房间等候,然后谢长寂走进来,握住她的手,领着她走出房间。

  长廊很短,他们来到大堂,两个人在昆虚子高兴的唱和声中拜了天地,而后谢长寂便握着她的手,一起回到新房。

  他握着她那一路,是她这辈子最高兴的时光。

  因为那一刻,她打从心里觉得,谢长寂喜欢她。

  如果没有他掀开盖头后,说那一句:“我既与你有了夫妻之实,便当对你负责。”

  大概这种错觉所带来的幸福感,她能持续很久。

  想到这一点,花向晚内心一凛,赶紧打住自己胡思乱想。

  那个人的事儿这辈子想起来都觉得糟心,反正他也要马上离开这个小世界,以后都不会再见,还是别想了。

  这时两人停在新房门口,对方推开房门,替她提起繁重的裙角,拉着她进了屋子。

  他将她引到床边坐下,而后她听见他从旁边取了什么。

  那东西轻轻探到盖头边缘,花向晚这才看清,这是一个玉如意。

  察觉周边没有旁人,她忍不住轻笑出声:“沈道君,我还以为天剑宗当真一切从简,连玉如意都省了。”

  对方动作一顿,掀喜帕的动作停住,花向晚有些奇怪:“沈道君?”

  对方没有说话,片刻后,玉如意将喜帕缓缓掀开。

  花向晚眼前开始落入其他颜色。

  入目是一种接近与白的浅蓝,衣衫褴褛破旧,她不由得一愣,而后茫然抬头,一路顺着人身往上而去。

  如玉琢冰雕、骨节分明的执剑手;被腰带包裹、纤细有力的腰;双肩宽阔,脖颈纤长,带了青色胡茬轮廓鲜明的下颚,薄唇,英挺的鼻梁,一双如笔绘一般黑白分明的眼平静中带了几分克制,低头静望着她。

  “我不是沈修文。”

  他开口,花向晚整个人都僵住,满脸震惊看着面前人。

  谁?

  这是谁?!

  谢长寂?!!

  花向晚看着这张熟悉又遥远的面容,整个人都懵了。

  两百年过去,他比及当年,看上去更加沉稳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