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稍作合计,便离开大殿,各自去准备。

  等两人走后,站在长廊的赵南捏碎了手中蛊虫,立刻转身离开。

  他快速来到地牢,秦云裳正在地牢中无聊抛着石子,数着时间,突然就听外面传来一声惊叫,秦云裳转过头,就看赵南冲了进来,抬手一剑劈开牢房,抓起秦云裳,急道:“二少主,少主要杀你,快随我来!”

  秦云裳一愣,心中一转,没想到事态竟比她想象中发展还要快,她假作茫然震惊:“什么?!姐姐要杀我?!她当真要杀我?”

  “来不及了,”赵南忙道,“二少主,你和花少主还有联系吗?我这就带你离开,投奔合欢宫!”

  “你随我一起离开?”

  秦云裳懵了,没想到赵南居然叛得这么彻底,平日一点圆滑劲儿都没了。

  但她一想立刻想通,肯定是秦云衣要取赵南的命,赵南现在想要避祸,便来忽悠她。

  可这也正中秦云裳下怀,她赶紧推辞,握住赵南的手,满脸郑重:“不行,赵右使,我不能连累你,你将我放出宫,我自己去合欢宫就好!”

  “这怎么行?”赵南一听这话就变了脸色,开始胡说八道,“二少主,不瞒您说,当年大夫人之事,属下便十分愤慨,大夫人刚去不久,宫主便将秦云衣母女扶正,全然不顾夫妻情谊,可属下人微言轻,不能为大夫人和少主做点什么,如今生死攸关之际,还望少主给个机会,让属下弥补当年遗憾!”

  “你……”秦云裳满脸感动加诧异,“你竟然……”

  “少主!”赵南看了一眼外面,催促道,“来不及了,赶紧走吧!”

  “好,”秦云裳点头,握住赵南的手,“赵右使,我实话说您吧,其实花少主同我说了,只要我愿意,她可以扶持我做鸣鸾宫宫主,她特意给了我一道传送阵,让我有危险就用。现下传送阵被鸣鸾宫结界所限制,还请赵右使打开结界,我们直接开传送阵离开。”

  从内部打开一宫结界,对赵南这样的渡劫期修士来说并不算困难,他立刻点头,抬手凝聚灵气,秦云裳立刻打开法阵,赵南聚气不到片刻,秦云衣的威压就追了上来,赵南脸色一变,抬起手来,便狠狠一剑劈下!

  鸣鸾宫结界瞬间破开,秦云衣抬手一剑从高处斩下,秦云裳抓着赵南就从传送阵一跃而入,两人跳入传送阵法,瞬间消失在原地。

  秦云衣和陈顺看着消失的两人,脸色极为难看。

  陈顺一时有些不安,扭头看向秦云衣:“赵南跑了,怎么办?”

  秦云衣提着剑,胸口高高低低起伏,片刻后,她勉强笑起来:“无妨。”

  她抓着剑转头,冷淡道:“都一样。”

  ******

  秦云裳抓着赵南从传送阵直坠而下,没多久就出现在合欢宫。

  这时花向晚正同谢长寂狐眠等人一起接见完玉成宗宗主玉鸣、傀儡宗宗主鬼灿。

  鸣鸾宫和合欢宫一战消息传出后,两宗宗主立刻带着礼物赶了过来投奔。

  傀儡宗本属于清乐宫,如今温氏族人在这里,他自然过来拜见花向晚。

  鬼灿来了之后,倒也没有多说,只同花向晚表了一番忠心,便去找宫商角羽,拜见温氏族人去了。

  而玉成宗的情况则复杂许多,它本来就是合欢宫管辖下的宗门,擅长炼器,当年鸣鸾宫势大,玉鸣受秦风烈逼,为鸣鸾宫炼器炼了两百年,如今听说花向晚渡劫成功,和谢长寂一起杀了秦风烈,哪里还能坐得住,连夜带着礼物回来道歉,向花向晚说了一下午自己的苦处。

  花向晚静静听着,倒也没有多说,最后只是看向狐眠,笑着问了句:“师姐,你在玉成宗过得如何?”

  一听这话,玉鸣有些愣神,狐眠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轻咳了一声道:“挺好的。”

  玉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花向晚点点头,便亲切看向玉鸣,温和道:“玉宗主不必太过担心,当年的情况我也知道,宗主也是迫于无奈,是合欢宫护不住下属宗门,我不会随意迁怒玉宗主。”

  “少主……”

  玉鸣被说得有些难受,忍不住红了眼。

  话还没多说几句,灵南就从外面冲了进来:“少主!”

  “怎的了?”

  花向晚抬头,就看灵南压抑着喜色,她看了玉鸣一眼,走上前来,到花向晚耳边,低声道:“秦二少主带着赵南回来了。”

  没想到秦云裳回来得这么快,还把鸣鸾宫的右使都带了回来,花向晚都忍不住愣了一下,但她很快镇定下来,转头看向玉鸣,笑了笑道:“玉宗主,我临时有些要务,得先去处理,您先回客房休息,改日再聊。”

  这种时候玉鸣哪里敢多说什么,赶紧点头哈腰,送着花向晚离开。

  花向晚领着谢长寂一起到了客房,一进去就看见薛子丹在给秦云裳上药,谢长寂立刻转身,走了出去。

  薛子丹倒是没什么避讳,面前人在他眼里仿佛就是个大男人,他一面给秦云裳上药一面夸赞:“厉害啊,才去一天,伤势就重了这么多,有前途!”

  “哎呀你少废话,”秦云裳看见花向晚进来,不耐烦看了薛子丹一眼,“好了没?”

  “你这种样子不需要上药也行。”

  薛子丹收起绷带,同坐到一旁的花向晚说着情况:“她生龙活虎得很,你和她畅谈一天一夜也没关系。我先出去了。”

  说着,薛子丹收起药箱,走出门外。

  一出门,他便见到守在门口的谢长寂,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往旁边闪躲,随后又赶紧看了一眼花向晚,找到些许安慰。

  谢长寂是不会当着花向晚的面杀他的。

  他非常清楚。

  他把自己尽量又挪回花向晚视线,只是刚往后一退,门就“啪嗒”关上。

  大门彻底隔绝了花向晚的视线,独留他在寒风中和谢长寂目光相对。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蛇盯上的兔子,莫名打了个冷战。

  他僵直不动,谢长寂看着他,也没动。

  好久后,谢长寂突然询问:“她胸口的刀疤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话,薛子丹警铃大作。

  上次被套话的经验让他立刻捂嘴,他退了一步,含糊着道:“你自己问她。”

  “你看过?”

  谢长寂神色不变,薛子丹却顿时觉得周边冷了下来,面前人似乎立于冰雪,只要往前再进一步,就能把他拖到死亡之地。

  他本来下意识想回嘴,她什么地方他没看过。

  可是为了生命安全着想,他选择了忍耐。

  “我是大夫。”

  他强调:“大夫眼中,是没有男女的。”

  “是么?”

  谢长寂声音很淡,薛子丹拼命点头,正想表达自己的清白,就听谢长寂道:“那你当初想和她在一起,心中竟是不辨男女都可以的吗?”

  薛子丹:“……”

  片刻后,他决定不要和这个神经病交谈,再怎么谈,他好像都是死路一条。

  他从药箱里拿出纸笔,快速写下一个方子,给谢长寂递了过去。

  “谢道君,做人要豁达,平时多喝点药,对心情好些,别这么想不开,你要计较这个,那你得先找温少清……”

  “他死了。”

  薛子丹被这话噎住,他忍了忍,终于只问:“入葬了吗?入了的话再挖出来也不是不可以。”

  说着,他把药方塞进谢长寂手里,背着药箱子,转头小跑离开。

  谢长寂拿着药方,想着薛子丹的话。

  刀疤他的确知道,那,无论是为了解毒还是其他,这件事,薛子丹必有参与。

  谢长寂站在长廊,静静思索,而房门内,花向晚看着又填新伤的秦云裳,端起茶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花向晚开门见山,有些好奇:“被秦云衣发现身份了?”

  “差不多了。”秦云裳慢条斯理拉起衣服,说着鸣鸾宫的情况,“我暗示那些长老左右使,你和秦云衣只是私人恩怨,只要交出秦云衣,你既往不咎。这些怕死的老东西,立刻就打主意想推我上位,秦云衣忍不了,就把我关起来了。”

  “没直接杀了?”

  花向晚笑,秦云裳端起茶喝了一口:“你天天就不盼我点好。”

  “我是信不过她这个人。”

  花向晚解释,秦云裳喝完茶,点头:“她倒的确想杀我,但其他人把我保下来了,我可是他们心中押注的对象,怎么可能赌局没开,就直接让秦云衣把我杀了?秦云衣也看出来了,所以就让我先去地牢,然后她伙同陈顺,想杀了赵南,吸食赵南修为晋级来对付你。结果这话被赵南偷听到了,他就来找我,说是要救我。不过方才路上被我把话套出来了。”

  “赵南?”

  听着秦云裳的话,花向晚笑起来,“她修混沌大法,吸食她人修为的确增长得快些,可她就算能对付我,谢长寂呢?她也能?”

  “赵南说,她好像打算让魔主来对付谢长寂。”

  花向晚动作一顿,片刻后,她吹着茶杯,摇头道:“那不可能。”

  “我估计也是,”秦云裳撑着下巴,“她这个人,谁都不信,我看她是打算先杀赵南,等自己强大之后再杀陈顺,学冥惑那一套。”

  “但冥惑已经做在前面,她怕是不会太顺利。”

  花向晚撑着下巴:“阴阳宗自己没想到掌门会给自己下手,一时不慎着了道,鸣鸾宫这些老妖怪可都是成了精的,赵南跑了,我怕其他人估计也会跑。”

  “无所谓了,他们养蛊,你坐收渔翁之利就好。反正我的目标就两个。”

  秦云裳说着,抬起头来看向花向晚:“成为宫主,以及——”

  她盯着花向晚,目光中带了几分审视:“望秀。”

  花向晚听着她的话,微垂眼眸。

  秦云裳凑近她,盯着她的眼睛:“计划不变吧?”

  “你怎么总是这么问我?”

  花向晚听她又问,笑起来。

  秦云裳审视着她:“因为你在变。”

  花向晚没说话,两个女人在房间静默。

  过了一会儿后,花向晚开口:“变了。”

  说着,她抬起头,看着秦云裳:“我打算活下去,但是——”

  在秦云裳说话前,她打断秦云裳:“除此之外,一切不变。”

  秦云裳没说话,花向晚郑重开口:“二师兄会活过来。云裳,”她劝着她,“他会活的。”

  听着这话,秦云裳慢慢收敛起眼中情绪:“好。那你准备吧,什么时候去鸣鸾宫?”

  “给弟子一点休养时间,也给秦云衣一点发疯的时间,只要鸣鸾宫的人出逃,我们就可以过去了。”

  花向晚站起身:“你也好好休息,我走了。”

  说着,花向晚转身往外。

  她打开门,看见庭院中的天空,乌云密布,沉沉一片,谢长寂仰头看着乌云,神色平静。

  花向晚合上大门,走到他身边,两人静默无言,过了片刻后,花向晚想起什么来:“今天陪我忙了一天,你都没去看天剑宗的弟子,你是他们师叔祖,不去看看说不过去吧?”

  “你不喜欢今夜乌云?”

  谢长寂仿佛没听到她的话,转头看她。

  花向晚知道他是不想谈天剑宗的事,伸手挽住他的胳膊:“走,我陪你去看他们。”

  “晚晚,”谢长寂没动,他提醒她,“我不是天剑宗的人了。”

  花向晚步子停下,谢长寂站在长廊,他没什么神色,可不知道为什么,花向晚却隐约觉得,有种莫名的感伤从他身上溢出来。

  他看着她,再次提醒:“我在他们面前,差一点就入魔了。”

  花向晚没说话,她看着谢长寂,面前仿佛是玉琢一般的仙人,他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话语里所包含的情绪。

  她静静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后,她主动伸手,抱住他的腰,靠在他怀里。

  “谢长寂,”她开口,安抚出声,“你这样想,我很高兴。”

  谢长寂听不明白,花向晚听着他的心跳,说得真诚:“你的世界不只有我,我很高兴。”

第79章

  听着这话,谢长寂微微垂眸。

  她果然和年少不同。

  当年十八岁的花向晚,恨不得心上人眼里只有自己,心里满满当当装着她,不要有半点犹豫。

  可现在她却希望所爱之人如苍鹰,翱翔天际,哪怕离她很远,她也甘之如饴。

  他看着面前的女子,感受着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所绽放出来让人心动的魅力,花向晚见他不说话,便主动拉起他,高兴道:“走,我们去看看岁文他们。”

  见花向晚坚持,谢长寂也没再拒绝,对于他而言,说好要断开的关系,没有关联最好,但若硬是要牵扯,他也并不抗拒。

  天剑宗的弟子在最后倾巢而出,倒也没受什么大伤,花向晚领着谢长寂走到窗口时,正听见岁文正用传音玉牌和天剑宗其他弟子吹嘘,说自己在战场之上如何英武,旁边长生抱了包瓜子,满脸不屑同其他弟子眉来眼去埋汰他。

  一群弟子叽叽喳喳,显得极为热闹,花向晚站在门口,倒也没立刻进去,轻咳了几声,算作提醒,其他所有人便都回过头来,看见花向晚和谢长寂,眼睛大亮:“上君!师祖母!”

  一听“师祖母”这个称呼,花向晚就忍不住看谢长寂,谢长寂神色平稳,只道:“不用叫我上君,我如今只是合欢宫少君。”

  “啊?”

  所有人明显没得到这个消息,岁文抓了抓脑袋,不甚明白:“那……掌门没和我说啊。”

  这话让谢长寂有些意外,他微微皱眉,只问:“掌门?”

  “是啊,”岁文满脸茫然,“就前天合欢宫被围的时候,您不下令,我们本来还在着急呢,掌门突然就传音过来,让咱们帮着上君务必保全合欢宫。”

  谢长寂听着这些话,神色微动,大家静静看着谢长寂,疑惑道:“上君?”

  谢长寂没出声,过了好久,他只点了点头,花向晚见他没有多问,便主动帮着他问了一下众位弟子的情况,所有人都好像不曾看见他入魔时的场景一样,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

  确认好弟子无事,花向晚便同谢长寂一起离开。

  两人走在长廊上,花向晚拉着他的手,高兴道:“你看你猜错了吧?这些弟子根本不介意,你永远是他们心中的上君。”

  谢长寂不说话,他走在路上,花向晚挽着他的手,声音轻柔:“他们都敬仰你,爱戴你,你的掌门、昆虚子,他们也都在意你……”

  “为何同我说这些?”

  谢长寂停住脚步,转头看她,花向晚一愣,谢长寂眼中却已明了:“你害怕我入魔?”

  花向晚没有立刻回声,她缓了一会儿,笑了笑。

  “我是怕,死生之界两百年风雪太冷,”她抬手拂过自己头发,将发丝挽到耳后,声音很轻,“你寒了心。”

  他在年少还什么都没想清楚时便痛失至亲一切,而后就入死生之界,在杀戮和绝情丹陪伴下度过两百年。

  上天甚至没有给他理解这个世界的机会,就将它早早掐断。

  谢长寂不说话,他静静看着她。

  花向晚见他久不出声,挑起眉来:“我说得这么推心置腹,你都不说点什么感动一下?”

  “那你呢?”

  谢长寂只问,花向晚一愣,就听谢长寂追问:“那你这两百年,又不怨恨吗?”

  寻常人经历她所经历这些事,早已偏激狭隘,可她却始终清醒,不曾迁怒他,不曾怨恨他,是是非非都分得清楚,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花向晚听着,轻声一笑:“我同你不一样,我有人陪着。”

  说着,她转头看向庭院,目光温和:“我一路过来,虽然遇到了许多不好的人事,可云裳陪着我,薛子丹陪着我,还有师父、长老……我并非孤身一人。而这世上最怕之事,”花向晚转过头,在灯光下抬头看他,灯火落在她眼里,她声音很轻,“就是孤身一人。”

  这话出来,谢长寂便突然又明白几分他为什么觉得死生之界不好的缘故。

  他垂下眼眸,细细作想,花向晚见他情绪不高,便主动拉过他,高兴道:“走吧,要聊以前回房聊,别在这儿愣着了。”

  谢长寂由她拉着回了房,一路都不吭声,他一贯沉默,花向晚倒也并不在意,直到两人躺到床上,谢长寂还静静躺着,花向晚终于察觉出几分不对。

  她直起身来,低头看着穿着单衫静静看着床帐的青年,疑惑道:“谢长寂?”

  “嗯?”

  谢长寂听她问话,目光落下来,应了一声。

  花向晚看着他的样子,小心翼翼:“你在想什么?”

  谢长寂动作一顿,似是觉得这个话题不该多聊。

  花向晚用手指戳了戳他:“你……你别样,我害怕。”

  “我就是想,”谢长寂垂下眼眸,“谁陪着你,怎么陪的。”

  听到这话,花向晚舒了口气,她斜卧下来,撑着脑袋,看着床上不睡觉的人。

  “你想问,直问就好,闷着做什么?”

  “我问了,你若不说,我更不高兴。不如不问。”谢长寂直言不讳,语气平淡,倒也没什么埋怨的情绪在,却莫名听得花向晚有些心虚。

  她轻咳了一声,颇为大方:“会影响别人的事儿我不能说,但这些事儿,还是能说的。”

  谢长寂不大相信,他转眸看她,花向晚赶紧表态:“不信你问。”

  “你和秦云裳怎么回事的?”

  “就打小一起玩儿呗,”花向晚漫不经心说着,“她娘原本是天机宫的圣女,天机宫在西境地位比较特殊,占星问卦,基本隐世不出,说是被合欢宫管辖,但和道宗一样,清乐宫管不了道宗,我们也管不了天机宫。不过,管不了,交情是在的,所以她娘没出嫁前和我娘是手帕交,但这事儿很少有人知道。后来她娘被秦风烈花言巧语骗了,脱离了天机宫嫁到了鸣鸾宫,嫁过去后身体一直不好,过了些年,秦风烈移情别恋上秦云衣的母亲,在外面有了秦云衣,秦云衣的母亲是剑宗的大小姐,修为地位样貌,都不逊于云裳的母亲,于是在秦云衣跟着母亲归宫后不久,云裳母亲就去世了。秦云衣母亲扶正后,她就成了少主,云裳反而成了庶出。”

  “后来各宫各宗都来合欢宫求学,她也跟着过来,我娘让我多多照顾她,但秦风烈这人其实和我母亲不合,为了不给她惹麻烦,我都是偷偷去接触,一来二去就熟了。合欢宫算她第二个家,宫里师兄师姐她都熟,后来喜欢上了二师兄,还是我帮着追的。之后的事你也知道,合欢宫出了事,望秀死后,她本来想离开西境,但最后还是被我劝了下来。”

  “你劝她什么?”

  “帮我。”花向晚笑笑,“我要报仇,也想复活师兄师姐,所以我请她留下来,呆在鸣鸾宫为我做事,作为交换,我会复活程望秀,让她成为鸣鸾宫宫主。”

  谢长寂沉吟不语,看着床帐,似是思索,花向晚靠过去,讨好道:“还有谁要问的?”

  “薛子丹呢?”

  谢长寂脱口而出,花向晚瞬间僵住。

  见她不出声,谢长寂转过头来,语气淡淡:“不方便?”

  “没有。”

  花向晚轻咳了一声,不敢看谢长寂,一脸坦荡:“有什么不方便的?都是些过去的事儿。他就是个大夫。”

  “怎么认识的?”

  谢长寂没让她避重就轻绕过去,花向晚一听就知道,问半天是在这儿等着。

  她颇为头疼,干脆趴下来,认命一般叹了口气:“这事儿就说来话长了,薛子丹呢,以前是个毒痴,打小由他祖父养大,他祖父是药宗宗主,悬壶救世的活菩萨,但他却不一样,从小沉迷研制各种毒药,他祖父一贯不同意他制毒,可祖父越是阻拦,他越是叛逆,和他祖父一个下毒一个救人斗争了很多年,直到药宗内乱,他叔父薛然,用他的毒药,毒死了他祖父。”

  听到这话,谢长寂转过头来,花向晚苦笑:“他和他祖父斗了这么多年,最终,他还是研制出了一款他祖父解不了的毒药。药宗分成两派,薛然其实地位并不稳固,他暗杀了薛子丹祖父后,就派人追杀他,想趁着他祖父的人没反应过来,将他杀干净。好在机灵,一路出逃,生死之际,刚好就碰见了去药宗求医的我。”

  “然后呢?”

  “然后我就给他带回了药宗,他接管了他爷爷的势力,假装不知道他祖父的死是怎么回事,薛然看他年少无知、杀他的代价太大,就放过他,让他继续当少主。我就待在药宗……求医呗。”

  “然后呢?”

  “然后……”说到后面,花向晚有些含糊起来,“然后他给我治病,我跟着他学着制毒,可能是我太漂亮了吧,他医着医着就和我说在一起试试,就……两个孤单落魄走投无路身心绝望的人,就,反正就差点在一起了。”

  “为何没在一起?”

  谢长寂脸上看不出喜怒,花向晚心跳却很快,她老实作答:“就……我学制毒,学着学着有一天发现……合欢宫那天饮下的毒……”花向晚说得有些艰难,“是极乐。”

  这话出来,谢长寂便明白了。

  哪怕薛子丹是无心,可他制的毒,成了合欢宫的罪魁祸首,那无论花向晚当年动没动心,都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那我不可能和他在一起啊,所以我们就分开了。他知道这件事后很愧疚,他觉得他祖父说得对,他不该学制毒,所以后来他就转了行,全心全意当个大夫。当时我去药宗除了求医,主要还是要拿他们药宗那颗定魂丹,这是药宗至宝,刚好我也怕后面的事牵连他,就利用他把定魂丹偷了回来,和他演了一出反目成仇的戏,顺利脱身。”

  “之后他就一直当我大夫,说要给合欢宫赎罪,再后来他知道我打算复活合欢宫,你说这个,反正这么多人了,多他祖父一个不多,少他祖父一个不少,就决定跟着我一起干了。”

  花向晚快速总结了后续,小心翼翼抬眼打量谢长寂。

  谢长寂听着她的话,想了想,只问:“你要定魂丹做什么?”

  “就……”花向晚硬着头皮,“保住沈逸尘的尸身。”

  “所以你认识他的时候,你才从云莱回来没多久?”

  这个问题出来,花向晚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她突然后悔,不该和谢长寂玩什么坦诚以对,他背后就是一张白纸,随便坦诚,但她的事儿可就多了。

  她咽了咽口水,翻身背对谢长寂,忐忑道:“睡了。”

  谢长寂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后,他将人拖到身边,硬生生给她摆正,翻身压了上去。

  花向晚抬手捂住脸:“睡了睡了,真的睡了。”

  谢长寂不出声,他将她的手拉开放在身侧,低头吻上她的唇。

  没一会儿后,花向晚抱着他的脖子,整个人有些委屈:“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我也坦白从宽了,你还生什么气?”

  谢长寂抓着她的头发,逼着她露出咽喉,像是兽类一般啃咬上去:“我没生你的气。”

  “你休想骗我!”花向晚咬牙,“你生没生气我比你清楚!”

  听着这话,谢长寂抬起一双颇为幽深的眸看她:“我生自己的气。”

  花向晚有些茫然,谢长寂抬手抵在她的刀疤上,埋进她的颈窝,低哑出声:“薛子丹知道这道疤。”

  “他是大夫,他当然知道。”花向晚懵了,不明白他在纠结什么。

  “当年没分开就好了。”谢长寂低低开口,遗憾中带了几分自责。

  当年要是他们没分开,她不会有这道疤,更不会有知道疤的这个人。

  花向晚回答不了他什么,她只是看着庭院里晃来晃去的灯笼,恍惚想着——

  是薛子丹。

  一定是薛子丹在害她!!

  问罪薛子丹这件事,被花向晚记在了小本子上。

  只是等第二天早上醒来,她被杂事所淹没,根本无暇去找薛子丹麻烦,也就作罢。

  赵南来了合欢宫这件事,很快便传了出去,随之而来的,便是鸣鸾宫长老王纯亡故的消息。

  王纯亡故还没有两天,鸣鸾宫另外长老和一干人等也都跑了个一干二净,随即秦云衣吸食了王纯修为一事便在各地传播起来。

  花向晚听到消息,便知道时机差不多已经成熟,没了两天,秦云裳高兴赶到书房:“阿晚!”

  花向晚正在看如何分配清乐宫中的训练密境给弟子,听到声音,她抬头看去,一看秦云裳的神色,便知道结果:“好消息?”

  “陈顺死了。”

  秦云裳开口,花向晚倒也不奇怪,只问:“怎么死的?”

  “刚从鸣鸾宫传来的消息,秦云衣消化了王纯的修为后,似乎又爬了两阶,和陈顺一个水平,然后趁陈顺不注意,就把人给宰了!现在鸣鸾宫就剩秦云衣一个人,趁她还没把陈顺消化完,赶紧过去!”

  听着这话,花向晚思索了一会儿,又找来消息,再三确认资料后,终于确认了消息。

  “灵北。”花向晚放下手中书信,抬眼看向站在一旁的灵北,吩咐,“让弟子准备,再同少君借灵舟,明日,同我一起去鸣鸾宫。”

  灵北等这话等了许久,立刻压抑着激动的心情应下,转身走了出去。

  合欢宫顿时忙碌起来,而这时,鸣鸾宫内,秦云衣拖着带血的剑,一步一步走到供桌边。

  她疲惫倒在桌边,伸手扶在桌上。

  召唤用的香在房间内青烟袅袅,她低低喘息着,没一会儿,就听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秦少主找我有事?”

  听到声音,秦云衣转过头,就看见一个带着面具、手持折扇、神色温和的青年。

  她冷冷注视着对方,缓缓笑起来:“魔主,你来了?”

第80章

  碧血神君没说话,他转头打量四周一圈,目光又落到秦云衣脸上,露出的唇角带着笑:“如今都这个局面了,叫本座过来作甚?”

  秦云衣看着碧血神君没有作声,碧血神君歪了歪头:“总不会是想要本座救你吧?本座自顾不暇,魔主血令都交出去了,”碧血神君张开扇子,遮住半张脸,“怕是无能为力了。”

  “魔主当年血洗西境,三十一位渡劫修士斩杀过半,神功盖世,无人能敌,”秦云衣盯着碧血神君,“如今不过区区谢长寂和花向晚,魔主便无能为力了?”

  “秦少主夸奖,”碧血神君走到一旁椅子上,悠然坐下,“可惜本座老了,如今又身患重病,命不久矣,秦风烈都敢欺到本座头上,谢长寂?”

  碧血神君笑着摇头:“不敢招惹。”

  “若你必然招惹呢?”

  秦云衣冰冷出声,碧血神君抬眸,就看秦云衣盯着他:“当年合欢宫之事,谁是主谋,谁说服的两宫九宗各大高层一起出手,若花向晚知道,你以为……”

  话没说完,大殿中青年大笑出声,他合扇轻拍手掌,笑着看着秦云衣:“你拿这事儿威胁本座?”

  秦云衣不说话,青年转瞬出现在她面前,弯下腰来:“知道为什么多年,花向晚从来不多看你一眼吗?”

  秦云衣目光骤冷,碧血神君笑着评价:“太蠢。”

  “你不怕她和谢长寂联手杀了你?”

  秦云衣继续说服他,碧血神君眼中带着玩味:“她杀我,还需谢长寂?她可不像你,只知道叫唤,看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