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姒看到了他眼底的红血丝。

  不知道真是因为熬了一夜,还是因为被她刺激的。

  “什么为什么?”沈姒别开视线,语气还是没什么起伏,“听不明白麻烦你找个人翻译,我真的没空敷衍你。”

  气压恍若在一瞬间降到了零点。

  周遭的空气寸寸凝结,撕扯不出一丝一毫喘息的空余。

  齐晟其实知道沈姒别有所求,从南城相逢就知道,她那点伎俩在他眼里实在幼稚,甚至拙劣,但没关系,他愿意帮她一把,反正在他能力范围内。

  这些年来冷血薄情惯了,他确实算不得一个好人,他是没什么亲情观念,生性多疑,阴狠暴戾,玩手段的时候把人整治到毫无还手的余地,反正他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

  他寥寥无几的耐心都给了她。

  然后她踩着他的真心,用一种冷漠的表情和轻飘飘的语气说:

  “你别这样,真的,你这样会让我可怜你。”

  真讽刺。

  原来这三年真的就值两个词:

  逢场作戏,各取所需。

  他只是不肯信。

  沈姒以为他会震怒,以为他会威胁自己,以为他会说“别让我再见到你”,以为他会骂自己,但什么都没有,他只是缓慢地松开了她,低声说了一个字:

  “好。”

  好什么?

  沈姒没反应过来他的话,只觉得肩上忽然一松,对面很轻地笑了声。

  “我还真小看你了,沈姒,”齐晟看着她,怒极反笑,“你很好。”

  夜色完全笼罩了两个人。

  预想中的疾风骤雨根本没有来临,齐晟的情绪完全没有殃及她。他比她想的还要克制,连一句指责都没有,就是没再看她,折身干净利落地走掉了。

  毫无情绪。

  他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仿佛刚刚卑微的、焦急的都不是他。他倒更像旁人眼里的,居高临下的姿态,就跟拢了一层沉雾似的,轻寒寡淡,完全是一种无谓的态度。

  冬日的冷风卷起一地的尘埃。

  沈姒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着车子疾驰离开,视线落在不远处。

  地上全是烟头,还有一支燃了一半就被掐灭的,火星将息未息。

  他可能真的等了她一夜。

第26章 不期而遇 仅凭两个字,她竟然听出了是……

  四九城近来的天气不太好。连绵的雨水贯穿了清明前后, 假日就像一场热潮,骤然的热闹,而后就是悄无声息的沉寂。所有人重新陷入忙碌的生活里, 汲汲营营, 各自奔波。

  “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已经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 外面温度11摄氏度,飞机正在滑行, 为了您和他人……”

  飞机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

  昨日结束了在科文特花园皇家剧院的演出, 沈姒连庆功宴都没参加, 就连夜赶回来了。订的是伦敦到燕京半夜的航班, 她睡足了十多个小时。

  机场外有人在等她,从人潮中瞥见沈姒, 远远地招了招手。

  “师姐。”

  沈姒敛了倦色,一手推着轻轻巧巧的行李箱,快步走了过去。

  她回来得实在匆忙。

  在伦敦的行李都没来得及托运, 她就带回来一只小小的登机箱。

  “我还以为你赶不回来了呢,大忙人。”师姐挽过她的手臂, 温婉和顺地笑了笑, “欧洲的演出应该还没结束吧, 你不是说时间很赶吗?”

  旁边的司机接过沈姒手里的登机箱, 替两人拉开了车门。

  “师姐, 你就别拿我取笑了, ”沈姒失笑, 随着她坐到后座里,“老师的生日,我哪一年缺席过?”

  师姐在车上跟她闲聊了几句, 从近况聊到过去,又扯回这两年。

  “你这人真的从来跟我们不一样,在哪个地方都发光。”她看着沈姒,不由得感叹,“我是真没想到你空白了两三年,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得到别人多少年得不到的成就。”

  沈姒毕业前,就拿到了几家公司的offer,其中不乏待遇高的。结果她说放下就放下,一家都没去,真的回国内拾回梦想了,从零开始。

  然后这一年国内的女子独舞和国戏个人项目的奖项都被她摘走了。

  沈姒打小就天赋异禀,6岁起开始接触古典舞和戏曲,15岁就以一支《飞燕鼓上舞》艳惊业内,但也没人想到,她空白两三年再复出,还能成绩斐然。先是以《锁麟囊》春秋亭避雨的一折戏震动梨园,她的薛湘灵唱腔幽咽婉转、若断若续,无论眼神、身段还是步法都功力深厚,颇具程派遗风;再是以一曲自编独舞《洛神》摘走了国内的古典舞金奖,风姿绰绝,一舞惊三春。

  然后这仅仅是个开始,两年多的时间,沈姒将国内的奖项拿了个遍,甚至摘得已经空缺六届的表演全金奖。她从前的老师一个是梨园大家,一个是国内古典舞最高水平的标杆,迅速引起了两边关注,在业内一骑绝尘。

  她在这条路上走得太平顺了。

  可能有些人天生适合吃这碗饭,原本沈姒清艳妩媚的长相就吸引人,再加上她气质灵慧,舞蹈功底过硬,在创作上极富艺术想象力,明明有过两年断带,依旧能在比赛中技压群芳。

  “当初你毕业后还肯回来,我就在想,你这儿还没博个前程,就急流勇退了,可别是我一番话误了你,”师姐沉吟片刻,蛮认真地看着她,“我本来还怕你回来会后悔的,会怪我的。”

  “你知道,我不适合名利场。”沈姒倒不觉可惜,“我喜欢现在做的事。”

  沈姒是个有心思的,所以不是不能跟职场上的牛鬼蛇神过过招儿。可如果要她经年累月地玩阴谋阳谋、勾心斗角,那她委实不是那块料儿。

  太累了。

  她知道自己的斤两,勉强不来。

  当初学这个专业就是为了齐晟,既然都一刀两断了,她也没有勉强自己继续的必要。只是偶尔她也会好奇,齐晟这样的上位者,虽然权势在握,但每天活在算计诡斗里,真的不会累吗?她一个月都不想待。

  “倒是你,当初劝我把梦想拾回来,自己却坚持不下去了。”沈姒纤眉一挑。

  曾经在私人山庄的湖畔,师兄妹三人闲聊,她这个师姐还为自己放弃舞蹈和戏曲可惜,结果几年过去,她走了回头路,师姐反而退出了。

  “追求艺术和梦想是要烧钱的,而且要做好准备,一辈子无法出人头地。”师姐扯了下唇角,笑意却淡,“我不如你年轻,也没有你的天赋,偏偏我这人放不平心态,又虚荣又要强。姒姒,我受不了自己永远籍籍无名。”

  这条路对资质平庸的人来说,意味着长久的寂寂无名,太孤独了。

  “博不了前程就博钱程,你都回家继承家业了,干嘛把自己说得这么丧气?”沈姒轻拍了下她的手背,蛮认真地安抚道,“说实话,我还指望着哪天干不下去了,傍着你发财呢。”

  她这个师姐,虽然跟梨园这一行实在没什么缘分,但这两年回家继承家业,在职场上雷厉风行,混得风生水起,放弃了也不见得是坏事。

  人应该找准自己的定位。

  有些人适合玩艺术,有些人适合经营管理,有些人适合宦海沉浮,不过是位置不同,其实看开了都一样,选一个适合自己的路才是最痛快的。

  微抑的空气因她一句话而活络。

  师姐听完微蹙的眉头舒展了点,也不着痕迹地跳开话题,“那我先送你回去休息?我还有点事要处理,大约要一个小时,怕是要到饭点儿。”

  她大略安排了下,“中午一起吃饭,下午再跟你去挑礼物?”

  “跟我客气什么?你忙你的,不用特地送我。”沈姒弯了下唇,声音从上扬的唇间飘出来,轻落落的,“反正今天没事,我等你会儿就行。”

  “也行,”师姐点了应了声,“我那儿有休息室,有什么需要你跟秘书说一声,让她送过去。”

  -

  车子一路驶向中心商业区。

  天色依旧阴沉沉地压着,没落雨,像是加了一层灰色的滤镜。

  燕京的交通十年如一日的糟糕,这时段还好,刚错开高峰期,结果二环三环双向拥堵,就没有不堵的地方。沈姒基本上又在车上睡了一路。

  “到了。”

  司机停稳了车后,率先下车,替后座的沈姒拉开了车门。

  沈姒这一路快睡迷了,下车后想起来手包还落在车上,轻轻地蹙了下眉尖,折身回去,重新拉开了车门。

  “小姐,你在找什么吗?”

  “我……”沈姒的话刚刚滚到唇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拉拢?”

  一道低沉的男声从附近传来,而后淡淡地嗤了声。

  沈姒动作一僵,就跟被电流击中了一样,她在一瞬间清醒过来。

  很熟悉。

  沉冷的嗓音磁性至极,带着致命的吸引力,勾了一分倦懒,十分抓耳。

  犹如远方的雪山,清冷而遥远,但山巅的积雪被红日一照,便慢慢悠悠地消融了些许。

  也许有些东西是刻进记忆里的,比如长相,比如声音,比如亲密接触时的身体-反应。即使经年累月地在心底描摹,会越来越模糊,也能在见到听到或触碰到的一瞬间,就能确认。

  仅凭两个字,她竟然听出了是谁。

  南城第二次见面时,也是这样。在虚虚浮浮的光影里,她听到了他的声音,明明只有一次交集,她精准无误地扯住了他,像抓住了自己的神明。

  “他知道我跟顾二的交情,顾二入体制是迟早的事儿,李顾派系泾渭分明,不是一个阵营,谈什么拉拢?”

  沈姒半垂着视线,身体麻了大半边,一动都没动。偏偏心脏像是被人不轻不重地攥了一下,不管她如何克制,心跳都平复不下来。

  她终于忍不住朝声源看过去。

  停车场内灯火通明,冷光一照,飘了一层细微的浮尘。

  只隔了几个车位,拐角处停了一辆深灰色的Sesto Elemento。

  齐晟和傅少则正站在一起,从她这个角度,能清晰地看到他的侧影,身形挺拔端正,五官硬朗,眉眼的起转承合与停车场的冷光相合。

  傅少则挑挑眉,显然有些意外,“那你前几天的意思是?”

  沈姒睫毛轻轻一颤,遮住了眼底难以言说的情绪。

  “你怎么了?”师姐看她一直僵在原地,奇怪地看了眼她。

  沈姒想说一句没事。

  但她的声音就像卡在了喉咙里,慢慢下沉,直至再无声息。

  不远处交谈的声音其实很低,但在空旷的环境,她听得格外清晰。

  “凡事掐尖儿就是他不对,一个私生子,也配跟我抢家产吗?”傅少则修长的手指按住西装的第二颗纽扣,“他该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一个在夹缝里求生的人,卑躬屈膝地爬上来,最容易痴心妄想。”

  齐晟懒洋洋地笑了笑,眼神里却充满了危险气息,“你小心他反咬一口。”

  沈姒根本没想过在这儿遇到他。

  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大约年少时的初次心动足够浓烈,不管是爱、亦或是恨,都轰轰烈烈,声势浩大。所以再相见时,她如何都无法心如止水。

  分别的日子不算短,但也不长,从她生日宴算起,不过三年。

  怎么说呢?

  明明除夕夜那一晚,是他在挽留,而她戳着他心窝子,把话说到最绝情,要一拍两散、恩断义绝,但当时有多硬气,现在好像就有多心虚。

  回忆是洪水猛兽,谁都在劫难逃。

  “姒姒,姒姒?”

  沈姒想得太过出神,师姐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才叫回她的意识。

  齐晟和傅少则已经走远了。

  “没事。”沈姒视线一敛,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情绪淡了下来,“走吧。”

  这样的距离,彼此的声音其实能听得格外清晰。也许他错过了她的名字,也可能听到了,只是忘了她,或者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她。

  反正她没见到齐晟回头确认。

  他连一瞬的停顿都没有。

  不过也好,这样的场面虽然不在计算之内,但这样的感觉挺符合沈姒无数次幻想的情景:

  足够陌生,足够体面。

第27章 命里一劫 撑腰

  刻意不再提刚刚的事, 沈姒扯开了话题,跟师姐出了停车场。

  闲聊间,两人就被秘书拦下了, 看上去有棘手的事儿, 秘书火急火燎地汇报了几句,最后没回她师姐所在的HN, 先去了附近的辰星。

  燕京连绵了几日的细雨后,晴光初破冻, 吹散了残余的阴冷。寸金寸土的地段儿, 金融、贸易、服务、展览、咨询等功能区会聚成经济发展枢纽。

  “辰星的人遛了我们半个月, 今天直接光明正大地接触别家公司了, ”秘书将文件递给师姐,“他们怕是根本就没合作的意思, 直接漫天要价了。”

  师姐浏览了两行,面上起了韫色了,大约碍着沈姒在旁边, 没骂人。

  她侧头看了下沈姒。

  “你不会是想让我去谈吧?”沈姒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我去也没用啊, 我连项目都不了解, 而且我除了实习, 压根没在公司怎么待过, 基本没经验啊。”

  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项目基本黄了, 我有数。”师姐一样无奈, “但我以后跟他还会有接触,现在还不能跟他撕破脸。而且这项目烂在我手里可以,如果送回HN, 让我哥摘了桃子,我心里更不痛快。”

  “行吧。”沈姒知道她师姐家里不和,略一沉吟,点了下头,“那你得有心理准备,我不太看好这次项目。”

  沈姒翻了几页文件,就把情况了解得七七八八了,她师姐所在的HN最近与辰星合作,本来项目进展得还算顺利,但走合同的阶段,案子换了人接手。接手的老姚是个老油子,见钱眼开,换句话来形容就是:

  喂不熟的一条狗。

  HN本来就折了一个案子,这次的策划案又被老姚卡了扣。楼层都建造一半了,周围的规划要是停了,这批楼可就不值钱了。偏偏这个老东西坐的位子特殊,要想让HN花钱,招儿可太多了,只要动动嘴皮子,就能毫无痕迹地让她预算多出将近七位数,然后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和辰星磨到今天,眼看项目要拖黄了,HN根本耗不起。

  电梯一路攀升。

  辰星的前台还要拦,结果被沈姒一把推开,直奔会议室而去。

  “姚总,怎么还没谈完?”

  会议室内沉寂了一瞬。

  “我在玉华台订了几桌酒,咱们赶紧把合同签了,酒桌上再谈,不比现在痛快?”沈姒踩着高跟鞋进去,秘书拉开座椅后,她自然而然地做到了主客为上,“去晚了饭可就凉了。”

  两边都很诧异,但视线触及沈姒身后的秘书,确认了是HN的人,交换了个眼神,视线又落回沈姒身上。

  沈姒这才笑道,“忘记自我介绍,我是替方总来的,她今天身体不适。”

  老姚根本没见过沈姒,看不透HN在玩哪一出,但面上没表露什么。

  “好说,想痛快容易啊,”老姚纹丝不动地坐在上位,也是一笑,四两拨千斤,“你要是能做主,让HN再让出三个点,大家一起发财,自然和美。”

  什么一起发财?

  全他妈让他一个人中饱私囊了,再让利谁都没得赚。

  沈姒在心底冷笑。

  老姚贪心不足,吃了回扣还嫌孝敬的东西不够,HN怎么可能乐意伺候?两边都是人精,会议桌上只会打太极,没人会冲上去指着鼻子骂。

  “姚总,其实您知道,HN之所以比其他公司让利少,是因为再让步就是赔本买卖了,”沈姒弯了下唇,轻落落地感叹了句,“大家都不容易。”

  老姚还以为沈姒又要打感情牌,摆了摆手,“在商言商,大家谁不艰难?你说这话可就没什么意思了。”

  “HN能给您想要的数。”沈姒沏了沏茶盖,轻抿了一口。

  话音一落,HN项目组的人用见了鬼的眼神看着沈姒。

  “哦?”老姚感兴趣了。

  “但成本费都一样,HN也要赚钱的,姚总,”沈姒一针见血地点出问题关键,“您猜利益都被辰星吃走后,其他公司从哪儿捞钱补亏空?”

  自然是实际操作偷工减料。

  老姚也没给句痛快话,似乎还在衡量,绿豆眼都快眯成一条缝了。

  沈姒也没再说什么。

  HN不肯让步,是因为还有底线。

  如果辰星不在乎底线,那今天这项目确实谈不拢,也不值当谈了。

  会议室内一时半会儿僵持不下。

  “你——”老姚好不容易张嘴,视线瞥见玻璃门外的身影,蹭地一下从上位弹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迎过去,点头哈腰的态度跟刚刚截然相反。

  “三爷。”

  沈姒无意识地抬眸,微微顿住。

  齐晟就端正挺拔地立在对面,身形劲瘦,却绷着一股硬朗的劲儿。他漆黑利落的碎发下,一双沉冷的眼,目光深沉,且没什么温度。

  沈姒的手指跳了下,心情往下沉。

  他总不可能是来替她解围的,不会是想来找茬吧?

  不过她担心得有点多余。

  齐晟像没瞧见她这个人似的,眼风都没掠过她。莫名的,沈姒从他漠视的行为里品出一点意思来,她甚至觉得,他今天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沈姒立马掐灭了这诡异的念头:

  她可太能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

  会议室内,隔了四五米的距离,两人视线未交错,就已暗流涌动。

  “三爷,”老姚没看出里面的门道,也摸不透齐晟怎么突然过来,嘴里先谄媚道,“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跟一个二十几岁的人喊爷,着实有些……

  荒诞。

  不过齐晟确实有压迫人的气场。

  他从前像一把利刃,锋芒毕露、戾气横生,如今依旧带着上位者惯有的震慑力,只是不显山不露水。所有人都怕他,三分敬畏,七分谄媚,没几个敢坦坦荡荡地与他对视。

  分手三年,好像一切都没变。齐晟依旧在万人之上,高不可攀。

  人和人差了什么,从来能一眼看到底。她跟他始终隔了一条天堑,不仅是家世地位,也是能力和手段。只不过这一次,她不再执着于追寻他的脚步,强行融入到他的世界里。

  主位自然没人敢坐,客套了几句,也都是无关紧要的闲聊。

  齐晟意态闲散地拨动着腕间的佛珠,像是才注意到还有第三方人在,扫了眼HN的人,掠过沈姒时,连一秒的停留都没有,像在接触陌生人。

  他倏地笑了下,“在谈什么?”

  老姚心底咯噔一下,心说这尊神可别是冲着这事儿来的。他扫了眼HN项目组,也没瞧出哪个像跟齐晟有牵扯的,当即赔着笑脸,照实了说明。

  齐晟修长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始终未置一词。

  不太走心,也不知他听进去多少。

  老姚观察着齐晟的脸色,小心斟酌后问道,“您觉得这事儿……”

  齐晟也笑了下,倦懒地朝后靠去,“辰星你说了算,我不做你的主。”

  敢情这位爷就是随口一问。

  他还以为现场有齐晟哪个情儿吹了枕边风,齐晟来给人撑腰的。

  老姚微松了一口气,扭头面色就冷淡下来了,“今天还有事儿要忙,招待不周,各位多多包涵。如果HN考虑好辰星的提议,咱们再谈,你我都节省时间,你觉得如何?”

  话说得还算客气,但明摆着,他这是在下逐客令。

  沈姒倒也没指望这老东西能一口答应。至于齐晟,他这样的脾气,没落井下石已经难得,她在除夕夜戳他心窝子,就没想过再见面有多好看。

  形同陌路,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沈姒视线一敛,面上看不出多少情绪,径直往外走。

  他没搭理她。

  她也没看他。

  从头到尾,两个人像陌生人一样。

  -

  会议室内人走得差不多了,齐晟指尖一顿,眸色沉了下去。

  茶水氤氲了虚白的雾气,薄薄的一层,往上一飘,遮挡住了齐晟眼底的情绪,“东阳查了辰星的帐,你这两年,手脚不太老实。”

  老姚怔了下,脸色一变。

  赵东阳什么时候查的帐?

  昨晚他不还跟自己称兄道弟,说回头走个过场就完了吗?

  “去年秋天,你的立项计划里,咨询公司给出的结论是八个点,你拿去审批了。”齐晟掀了掀眼皮,要笑不笑地睨着老姚,“实际呢?”

  老姚不自觉地绷直了身体,艰难地磨出两个字,“四个点。”

  实际上,连四个点都达不到。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改数据,一直是行业内的潜规则,咨询公司负责给出个漂亮的数据,合作公司拿去立项和申请资源和资金。

  但齐晟要是较了真儿,他今天就得栽死在这四个点上。

  “年初招标,你放弃盛瑞选了名声不太好的鲸奇,”齐晟轻敲着桌面,频率和心跳同步,一下一下,磨人的神经,“吃了对方多少回扣?”

  “三爷。”老姚的牙齿在打颤。

  “别紧张,”齐晟微妙地弯了下唇角,“辰星只是泰合的附属公司,华晟对泰和的收购还没进行,我也没兴趣处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

  点到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