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眼神的提醒。

  这票人平时玩在一起,不需要交代,对方瞬间心领神会,匆匆离开。

  沈姒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不过一眼认出了对方。

  就是之前在国风节目组饭局撞上的那位,因为南城的事跟她有过节,要找她清算的贺小公子,贺临。

  梁家公子结婚这样的场合,同一个圈子层面的人基本都来了。昨天抵达的都是比较亲近的,今天来的不是一个派系,过来送个心意。他们这票人从小就知道谁该结交谁该疏远,但凡不是结了死仇,都该过来问候一下。

  所以遇到贺家的人,也不稀奇。

  出了上次的事,沈姒见到他一样不痛快,再加上这人跟她有过节,恐怕不会有什么愉快相处。

  她不太想跟他纠缠,没搭腔,就跟没看到他似的,从他身侧绕了过去。

  显然,这种无视的态度让人更不爽。

  “我在跟你说话,你他妈听不到?”

  上次的不痛快还历历在目,沈姒的态度自然好不到哪儿去。她看着他,平心静气地反问了句,“我跟你很熟吗?”

  贺临脸色阴了下来。

  他平时哪被人下过面子,心绪难平,几乎没忍住自己的脾气直接动手。正忍着没发作,他手机上多了一条信息:

  【监控已关闭,正在检修中】

  “既然沈小姐贵人多忘事,那就进来一起喝一杯,我帮你回忆回忆?”贺临这下没了顾虑,冷声讽刺了句,“我倒真好奇,你身上有什么本事,让人玩了三年都不腻。”

  他伸手去捏她的下巴,“你要是对我客气点儿,说不定我们能交个朋友。”

  沈姒嫌恶地避他的触碰。

  没什么防备,被他的指尖擦过侧脸,她微皱了下眉,“你最好离我远点。”

  目睹全程,旁边有人迟疑了下,附耳提醒了句,“明天是梁家的婚礼,而且这女的好像是三哥的人……”

  “老子用得着你提醒?”贺临脸色微变,心头的火好像猛地就烧起来了,“都分了,少他妈拿齐晟压我。”

  碍着她跟齐晟的关系,贺临一直不敢动她,后来沈姒跟齐晟分手,他刚起了点念头,还没动手,就被点了两句。

  说实话,他一个衙内居然动不得一个毫无背景的女人,实在憋屈。

  偏偏这女的不太给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一样让他下不来台。

  这档口,谁一提“齐晟”都是在戳他痛处。

  贺临一脚踹开了休息室的门,倒了一杯酒,放在茶几上朝她一推。

  “我不为难你,喝了这杯酒,你跟我道个歉,以前的事我就当它翻篇了。”

  沈姒算是看出来了,这人就想从她这儿拾回个面子。

  可惜她不想配合。

  “一笑泯恩仇,听上去挺好,可我凭什么跟你道歉?”她看着他,轻笑了声,眸色却冷了下来,“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何家的人不过是去坐了个牢而已。”

  “那你就是不给脸了,”贺临说翻脸就翻脸,面色微微狰狞,“靠陪-睡上位的货色,你跟谁装清高?你要是不喝,我不介意找人给你灌进去。”

  他对着门外的人吩咐,“愣着干嘛?把人给我请进来。”

  跟着他的几个公子哥对视了一眼。

  沈姒后退了半步。

  她倒不至于怕他,毕竟待的不是他的地盘,放在平时,只要打得过,她很可能会不计后果,先把人打一顿出出气。

  但她现在穿的晚礼裙刚从巴黎空运回来,万一毁了可就太可惜了。

  所以沈姒拎着裙角,掉头就跑。

  本来这票人都不太敢动手,眼见沈姒要跑了,比较不怕事的一个年轻人直接追上去。结果他的手刚要搭上沈姒的肩膀,就被人一脚踹翻在地。

  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沈姒转过身没几步,就撞进一个清冷的怀抱里。

  然后她听到了齐晟的声音。

  “找死。”

  齐晟单手扣住沈姒的腰身,面上覆了一层薄薄的戾气,沉冷的嗓音像淬了冰,没有一丝温度,阴鸷得骇人。

第57章 烈火烹油 他动了我的人,就该付出代价……

  毫无防备地被踹翻在地的公子哥心态炸裂, 当即暴怒。

  “谁他妈找——”不干不净的话还没说完,他的视线触及面前的身影,陡然变了脸色, 这下跟结巴了一样, 话都说不利落,“三、三哥……”

  他刚要从地上爬起来, 腿弯被人猛地一踹,又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齐晟身边雇了退役的特种兵, 常年随护, 只是从来不跟在明面上。现下见他动手, 几道人影从身后闪了出来, 身手狠厉迅疾,封了附近。

  气氛瞬间停滞。

  没管地上的人的惨叫和辩解, 齐晟的注意力全在沈姒身上。

  察觉到怀里的人挣动了下,齐晟微松了下箍着沈姒腰身的手。他看着她站稳,视线自上而下一掠, 眸色沉了几分:“他动你了?”

  对上他阴沉的视线,沈姒知道他动了气, 轻轻地摇了下头。

  齐晟微蹙了下眉, 抬手勾沈姒的下巴, 拇指擦了下她的脸颊。他的嗓音又低又冷, “你的脸怎么回事?”

  她侧脸有一道很淡的红痕。

  沈姒稍怔, 下意识地抬手捂了下。

  应该是刚刚躲贺临的触碰时, 被对方的指甲擦了一下, 她没注意。

  她看了齐晟两秒,纤长的睫毛一垂,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淡淡地,把不堪入耳的情节略了过去,“有个叫贺临的,想灌我酒,我直接跑了。”

  齐晟眼里的温度低了下去。

  不需要过问细节,就这两句,足够听出是什么场面。都是声色场上混下来的,私底下玩得有多疯,都心知肚明,灌酒就只会是一个开始。

  当着她的面,齐晟的态度始终平和,只是气场阴冷得骇人,让人心悸。

  不需要任何指示,他手底下的人跟了他这么久,知道他什么脾气。当即拎着男人的后衣领拽起来,拖了过去,完全不顾对方的死活。

  见齐晟转身就走,沈姒伸手拽了下他的袖口,“三哥。”

  她知道齐晟什么脾气。

  他这人动了气,从来懒得说,只会毁。

  齐晟垂眸看了眼,她扯他袖口的手攥得很用力,指骨都发白了,分明很紧张。她无非是要提醒他,这是她闺蜜婚礼,不要闹得太难看。

  “站着别动,”齐晟的声音平静得不像话,像在安抚,“我有分寸。”

  -

  海岛庄园内的别墅风格独特,外面是天高海阔林深的壮丽,景穿花廊,临水听风,里面是极简的设计,轻阿拉伯风,宽阔的一眼望不到全局。

  长廊还没走到尽头,不干不净的言论从其中一间飘了出来。

  “陪-睡上位的货色,老子就他妈看不上她假清高,嚣张给谁看?”

  “您跟一女的置什么气?要我说,这么一个人间尤物,漂亮就行了。让人上了多少次都玩不腻,说明在床上有本事。”

  “就是,换我就搞来尝个鲜,真气不过,大不了找人轮——”

  脏话几乎不能入耳,只是还没说完,就被迫戛然而止。

  砰——

  男人说得正兴起,脖颈一紧,被人扼住了后颈,重重压了下去。

  很猛地一下。

  他的头直接被人按着,狠狠地砸进了冰桶里,撞上了冰块。

  突如其来的一幕。

  在场的人根本没反应过来,周遭明显寂静了几秒,直到瞥见齐晟的身影,看他扯着男人衣领,将满脸是血的人从冰桶里拎了起来。

  “啊——”

  过来送酒的工作人员被这一幕吓得手脚发软,失声尖叫。

  托盘中的红酒和高脚杯跌落,四分五裂,一片狼藉。

  “你刚刚说什么?”齐晟半垂着视线,看对方痛苦尖叫流血蜷缩,情绪却毫无起伏,“再说一遍。”

  这男的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了。

  冰桶里浸的都是血,正对着冰块的一下,齐晟手下没留情,直磕得人面目全非,鲜血淋漓。

  与此同时,门口哐地一声。

  外面刚挨完打的男人被齐晟的人一路拖行过来,直接甩在了门上。

  全场不知多少人心底咯噔了一下,周围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

  原本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几个公子哥,一见到齐晟的面,就跟绷紧了一根弦似的,一个个噌地从位子上弹了起来,什么嚣张气焰都没了。

  寒蝉仗马,便是如此。

  齐晟面色冷淡得将人甩开,像是丢弃一个晦气的物件,只嫌脏了手。

  “都参与了?”

  他嗓音有点儿冷,垂眼的那一刻,就已经很明显在压制戾气了。

  旁边附和了两句的另一个年轻人,目睹完别人的惨状,脸色变了又变。

  他抬手往自己脸上狠掴了一下,半点没敢掺水分,生怕疾风骤雨殃及自己,“我嘴上没把门,说错话了,三哥,我这就跟嫂子赔礼道歉……”

  可惜说再多也没用,连这句“嫂子”都没讨到巧,就被人锁着肩一反一卸,骨头咔嚓一声,他重重一声闷响,疼得冷汗涔涔。

  这一下打得实在,毫无挽回余地。

  贺临脸色难看,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再也坐不住了。

  他这人色厉内荏,量仗着家世好又有人收拾烂摊子,平时就嚣张跋扈,再加上明天是梁家公子婚礼,他不过让一女的喝杯酒,应该不会闹太大。

  他怎么也想不到齐晟会为了一女的,听说还是甩过他的女的,亲自动手。

  贺临为了面子强忍着,但还是忍不蹙起了眉,想打个哈哈含混过去,“您怎么突然过来了,三哥?”

  话刚说完,他腹部猝不及防地挨了一下,胃里翻江倒海。

  齐晟根本没打算轻易放过他,扯起贺临,骨节分明的手指骤然收紧,直接扼住了他的脖子,狠狠地将人掼在了墙上,手背上青筋绷起。

  就挨了这么一下,极端的痛处直接顺着皮肉疼到头骨里。

  所有的声息卡在喉咙里,发不出声,也喘不上气。

  “跟我称兄道弟?”

  薄薄的暗光掠过齐晟的眉眼,阴刻、沉冷,没有什么温度。

  “你算个什么东西。”

  -

  动静闹得太大了,几乎惊动了前来赴明日宴的所有人。

  庄园外人头攒动,一堆人簇拥着陆时南和叶家的几个人过来,躬身跟中心的人附耳低声说了几句,中心那位听完,微锁着眉,面色冷峻得交代了两句。

  “大哥让您看着处理,”来人仔细地跟顾淮之转述,“给个教训不要紧,让老三注意点分寸,别闹得太难看。”

  “可能来不及了,”旁边汇报的人听完,面色为难,一言难尽地说道,“事儿倒不大,好像是贺临小心眼,冒犯了那位沈小姐,跟几个人说话不干不净,但是传到三哥耳朵里了。”

  “三哥过去看了一眼,有几位的肋骨和鼻梁就断了,好像还伤了肺。”

  老实说,齐晟这个身份地位,很多事情根本不需要亲自动手。

  京圈里同一个层面的世家子弟,甭管嫡系旁系,都讲究涵养和体面。背地里玩阴的下绊子可以,但明面上的争论打斗没必要,太跌份儿了。只要没结死仇,没人会撕破脸。

  “怎么闹得这么严重?”顾淮之捏了捏眉心,没立刻起身,只抬眼看向其中一个,“你先去把监控掐了。”

  万一真伤了残了,搞不好有人拿着监控视频做文章。

  “已经没了,”过来汇报的人提醒道,“三哥过去时,监控正在检修。”

  “检修?”旁边傅少则挑了下眉。

  不需要过多的解释,周围一行人基本将情况猜了个七七八八。

  上不了台面的事儿,自然都在暗地里。今晚贺临找沈姒麻烦,也是先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身后人,对方匆匆而去,监控很快被掐断了,他才动手。

  “这帮小的玩的那点手段,都是我们当年玩掉下的,实在没得看。”有人听笑了,咬着烟点燃,“我估摸着也没人敢动三哥,再这样下去,单方面毒打,可别把人弄死了。”

  监控坏了,死无对证。

  只怕齐晟一来,难说死的是谁。毕竟以杀止杀,他最擅长。

  “这票人可真成,存了心给我添堵?”婚礼的主角梁靖川八风不动,嗓音淡淡的,听不出来什么情绪,“赶在我大喜日子砸场子,真有本事。”

  “欺负我闺蜜,打死了也活该。”许昭意在旁冷笑了声,“我倒不介意红事跟他白事一起办。”

  “明天就结婚了,少说点晦气话。”梁靖川抬手,揉了揉许昭意的长发,漆黑的眼看着她,低下来的嗓音透着点儿无可奈何,“你一个小姑娘别总想掺和这种事,有人会去处理。”

  “大喜日子前一天,还来得及处理,”顾淮之推开手边的酒杯起身,拍了拍梁靖川的肩膀,“不过我过去也未必有用,老三看上去是个听劝的吗?”

  齐晟这人天生反骨,自小到大就厌烦别人约束,最恨人掣肘,连老爷子都敢忤逆,根本听不进几句劝。

  话是这么说,顾淮之也有了成算。

  齐晟就是一个管杀不管埋的。

  解铃还须系铃人,搞不好沈姒说句话,就能劝得动他。

  大部分人不会主动掺和这事儿,这又不是高中时期打架,大打出手也无伤大雅。洗牌期间,各家的关系本来就微妙,结果虽然还没公布,但这次的大势基本尘埃落定,大权即将在贺家身上,闹得太难看确实不是什么好事儿。

  等顾淮之过去处理了,几个人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两句。

  “贺九心可真够大,纵了贺临这块货色多年,贺家的脸都丢尽了。”

  “你我都看的出来的关节,贺九能想不通?”傅少则也是笑,屈起指骨轻敲了敲桌面,“搞不好他算盘打得好,巴不得养废了他所谓的侄子。”

  “话也不能这么说,我听说贺九已经过去了,面上工作还是很完美。”徐宴礼转了转岩石杯,淡道,“说不准他顾念亲情,生了一副菩萨心肠。”

  “菩萨心肠?”傅少则挑了下眉,话里带了一点淡淡的谑色,“贺九这种人,佛口蛇心还差不多。”

  “先想想怎么收场吧。”徐宴礼依旧温和斯文,“换个人贺家还好摆平,求个情道个歉的事儿,但三哥那种脾气。”

  话说到一半,点到为止,周围人都已心知肚明。

  他们这个圈子里,还真没几个人敢触齐晟的霉头,即便是家世背景在京圈数得上头一份的,也得客客气气。齐家又不会突然垮掉,就他睚眦必报的脾气和秉性,只有别人看他眼色的份儿。

  可以惹一个位高权重的,但永远别惹一个位高权重还很疯的。

  齐晟未必肯卖贺家的面子。

  -

  贺临都被打得奄奄一息了,直到被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拦了下来。

  空气中全是血腥味,贺临捂着胃部干呕了下,看到他就像看到了救星,底气像是又回来了,声嘶力竭地喊了声,“小叔,小叔你赶紧救救我。”

  贺九看了他一眼,低头时镜片反光,遮去了眼底的情绪。

  他一抬手,有人在他身侧倒了三杯酒,一一饮尽了,才好商好量地替人求情,“我自罚三杯,先替我这个没长眼的侄子,向你和沈小姐赔礼道歉。”

  齐晟掀了掀眼皮,没做表示。

  “三哥高抬贵手,”贺九音调始终温和,“他伤了残了,我回去不好交代。”

  “交代?”

  齐晟勾了下唇,看起来却有种诡异的狠戾,“你得先给我个交代。”

  “他平时嚣张跋扈不知道收敛,不过哪家没有一个不省心的小辈?”贺九面上带笑,话藏刀,“我想他这次吃到教训了,我带回去,贺家也不会饶他,三哥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空气寂了一瞬,流动缓慢。

  齐晟这人听不得威胁,“你有空替他收拾烂摊子,不如掂量掂量自己。”

  他不疾不徐地将话说到人心惊肉跳,“西城乾门会所拉拢了十来家势力,邵家私募资金、操纵股价,李家炒房,你这个侄子,带着这些人做的事儿,够死一百次了。贺家养出这么一个东西,也不栓起来管管,是想搞门阀派系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像是在空气里淬了一簇火,往该烧的地方烧。

  齐晟漆黑的眼掠过贺临,一寸一寸的阴冷和深寒,全是杀伐气,压制得人喘不上气,“他今天动了我的人,还想好手好脚的站在这儿,我不痛快。”

  “好说,年轻人在外不懂事,付出点代价也是应该,”贺九点了点头,面上依旧是笑,“既然我是他长辈,他哪只手碰的沈小姐,我让他赔上。”

  他看着君子端方,慈悲如佛的温和语气,却生了毒蛇一样的阴狠心肠。

  贺临听完,隐约猜到了自己小叔的意思,一脸错愕和惊恐地看过去。

  “小叔,小叔你不能这么对我。”他面上失了血色,转脸向逼近自己的保镖破口大骂,“别他妈过来,你敢动手,我回去就找人弄死你。”

  齐晟的人根本不搭理他,面无表情地敲碎了一只酒瓶,手起瓶落。

  “啊——”

  一声尖锐到不太体面的哀嚎,碎玻璃扎进了贺临的手背,鲜血淋漓。

  齐晟根本没想放过他。

  他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像是打量一条砧板上垂死挣扎的鱼,始终毫无触动,只轻笑,“就凭这些?”

  好巧不巧,沈姒被顾淮之带进门时,目睹了这一幕。

  她没怎么见过齐晟教训人的样子,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肩膀抖了一下。她别过脸去,抬手掩唇,依旧被休息室内的血腥气刺激得反胃感上涌。

  齐晟本来没什么反应,见到沈姒突然过来,面上才微微一变。他微蹙了下眉,快步走了过去,抬手遮了下沈姒的眼睛,将她整个人按进了怀里。

  “不是让你站着别动吗?”

  阴影压下来,遮住了眼前的一切。

  沈姒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口跳出来,睫毛轻轻一颤,在他掌心扫了下。

  “还怕血?”

  跟见血不眨眼,杀伐气浓重的作派截然不同,齐晟顺了顺沈姒的后背,好像非要弄死别人的不是他一样。

  贺九瞥见齐晟紧张的样子,眸色微动,掠过一丝诧异。再看向沈姒时,他的眼神就多了一分探究和玩味儿。

  沈姒低声说了一句没有。

  她亲眼看到父母倒在血泊里,很长一段时间对大片鲜血有强烈的应激反应,看到了就浑身不舒服,这几年恢复了很多,还是有点反胃。

  但她今天不全是怕血,还因为没防备,没料到休息室里这种场面。

  毕竟她虽然听过齐晟什么脾气和手段,其实没怎么见过他处理人。

  齐晟将她带在身边时,大部分时间都在折腾她,不是在逗她玩,就是压着她在她身上作乱。底下人做不好事或者有谁不长眼撞到他枪口上,他也没当着她的面发作过,都是事后处理。

  而且相处这些年,她干过的让他不痛快的事数不胜数:越权、看过他的机密文件、借他的势报复过不少人、还扇过他巴掌,精准踩完了他的雷。

  他平时不是没动过气,也不是没威胁恐吓过她,什么“是不是把你关起来你才安分点”、“再跑给你植入追踪器”、“再说一句打断你的腿”……她只当玩笑话,心情好了跟他撒个娇服个软,心情不好继续跟他对着干,苗头不对就掉两滴眼泪,从来没当回事儿。

  而且事后的确都翻篇了,他话说得再狠,到底没碰过她一根手指头。

  她才知道,齐晟漫不经心撂下的几句话,可能不是玩笑。

  千回百转的心思还没理出一个头绪来,旁边贺九垂眼看向疼得半死的贺临,温和道,“还不给人道歉?”

  地上的贺临刚被人扶起来,几乎站不稳,额头上青筋暴起,全是冷汗。被折腾了这么一通,再加上当着他小叔的面儿,他半个不字都不敢讲,“对……对不起,沈小……小姐。”

  沈姒哪里还有心思听这种人废话。

  “齐晟。”

  她强忍下不适感,扯了扯齐晟的衣角,心跳得还是很快。

  “算了,这是我闺蜜婚礼。”

第58章 明火如昼 她连求饶都不能

  场面闹成这样, 已经很不好看了。

  对于今晚绝大多数人来说,沈姒这句“算了”说得恰到好处。没几个人敢上来打圆场,再迟一会儿, 两边关系就快僵到公开翻脸了。

  正好赶上另一边组了个局, 陆家那位让人过来问了一句,梁靖川和许昭意又亲自来请, 这事儿就算不想翻篇,在婚礼结束前, 也得到此为止。

  休息室很快被人清理干净, 今晚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恢复平静。

  不过梁家那边必须得给个交代。虽然是婚礼前一天, 但事先没知会一声,就在别人地界闹事, 到底不妥,这事儿换他可能要把人揍死了。

  从庄园最北边的小楼往外走,有足足十几分钟的路程。

  齐晟和梁靖川略缓于其他人, 他难得真心实意地说了句,“今晚的事闹得这么难看, 我难辞其咎, 欠你一个人情, 日后有需要尽管开口。”

  梁靖川用一种“哥你说这些见外的话是不是有病”的眼神看了眼他。

  “今晚就算你不替沈姒撑腰, 我老婆也要跟我闹。”梁靖川倒没太放在心上, “她俩大学玩得太好, 本来就帮亲不帮理, 何况这次沈姒受委屈。”

  他懒洋洋地望了眼前方,“我这儿不要紧,您该考虑日后跟贺家的关系。”

  前面贺临今晚脸面全无, 反应剧烈,疼得哀嚎叫嚷了一路。

  “就扎了下玻璃,别在我耳边鬼哭狼嚎。”贺九摘了眼镜,按了按眉心,语气里隐隐透着点儿不耐烦的意思,“这是国外,贺临,你猜齐三有多想把你丢进海里喂鱼?”

  贺临梗着脖子,经了今晚这一出,到底犯了怵,兴风作浪的心思全掐了。

  “跟你开个玩笑,怕什么?”贺九勾唇,眸色十分温和,“动了齐晟的人,照他的脾气,就算要把你扔进公海,也可能更想先找人剁了你。”

  他摩挲了下尾指的戒指,“你说你惹谁不好,偏要惹一个最疯的。”

  换成别人也许会忌讳得罪人,权衡利弊后,肯卖个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