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鲛人来访

倘若阮容是情种入命,又该如何是好?她此身为剑使替身,和阮慈之间有数不尽的因果,倘若将来阮慈成功合道,能有缘曾做道祖替身,至少也要有洞天位份,只是也容易成为各方势力针对阮慈的一处软肋。情祖率先伏笔,似乎也并不稀奇,毕竟她对阮慈合道似乎有所指望,却又不像是太一君主那样多方照拂,颇有些敌友难分的感觉。

想到阮容对柳寄子的情愫,阮慈心中实则已做足了准备,但一眼看去,却是微微一怔,阮容识海中自然情念纷杂,心思似乎要比寻常修士还重些,不过这倒也是寻常,但却并未看见那几条特殊隐匿的因果线,情种通常会连向主人,还有一条连向情祖,在琅嬛周天中,有资格跨越洲陆大阵,在南鄞洲赋予阮容情种的,大约也只有素阴白水真人了,这两条因果线阮慈都曾见过,也可以辨别,但阮容周身那万千因果之中,却并无这两条线。

再一细想,是否没有情种,便不会生出感情了?这自然并非如此,情意萌发,各因性格,或浓或淡、或缓或急,情种只是能让那人心中或是不由自主地对情种主人生出好感,又或是较原本禀赋而言,更加纵情、痴情而已。阮容虽然对柳寄子有情,但并未因此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至于种十六和周晏清等,那是他们先对阮容有了念想,倒是与她无干,只能说是她天生牵连他人情劫,倒不能说她自己是情种入命。

思及此,也只能暂释猜疑,因又和阮容说起阮谦,将表礼取出,托阮容若是有缘相见,便将其转交。阮容颔首道,“倘若谦哥没有什么意外,此时怕也要准备结丹了。他随受过重伤,但在大能眼中,不过是小节而已。如今你在上清门越发得势,忘忧寺哪怕是看在你我姐妹的份上,也会对他多加栽培。”

这便是各方联络有亲,互为呼应的好处了,便是平日音信稀少,只要血脉联系还在,宗门便自然会顺势扶助,万无打压的道理。不过阮谦也是天生傲骨,倘若换了旁人,还不是殷勤来上清门走动,倒是阮谦,只有道左相逢那么一面的缘分,平日里不说求助,便连问好传书也是欠奉,其不知修炼了什么功法,自身因果气机越发隐晦,有时竟连阮慈都会下意识将他忘记。两姐妹嗟叹了一番,阮容道,“你且不说了,我亦暂无意流传血脉,谦哥还在忘忧寺里做沙弥,看来阮氏血脉,合该是和中央洲陆无缘了。”

其实阮慈这法体血脉自有传承,和阮氏只能说是亲缘。不过阮容并不计较此节,阮慈听了她这话,心中却是一动,暗道,“谦哥将来的因缘,或许还在南株洲上,也不知我和容姐是否会牵连其中了。”

她感应到这一点,便可推出阮谦将来回南株洲时,应当至少也有了金丹、元婴修为,归去自然是为了给阮氏复仇,要屠戮三宗,再一想当时家变之后,三兄妹各自的计较和志向,便知道此事怕少不得柳寄子收下的周岙,不由也是暗叹道,“柳寄子当日收下周岙,还真是为了我们三人准备的,只要我们中有一个人的金丹关隘和家仇有关,那么周岙活着总比死了强,他活着,设法杀了他便是,倘若他死了,还要穿渡时空回到过去了却因果,这种机缘哪里是谦哥可以随意遇到的。”

虽说王真人也讲过,从凡人到洞天,性灵本质如一,但这已是凡人和洞天的唯一相同之处,甚至连恩怨人情,凡人和修士之间都有截然相反的时候,阮慈不至于感激柳寄子,但却也知道姐姐和他的纠缠远远没有结束。暗道,“柳寄子定然不只是三宗弟子这么简单,他……会不会是哪位道祖的私淑弟子,便犹如僧秀一般,如今僧秀入了时间瘴疠,但明面上却还是无垢宗弟子,他若是奉太一君主之意行事,那也定然是相当隐秘,不会有很多人查知端的。”

她已起心要探查柳寄子底细,但好在此事并不着急,可以等自己元婴之后再择时机,这些思量并不便说给阮容知道,但阮容提到阮谦,又如何能不想起南鄞洲往事,不想起柳寄子,两姐妹默默相对,谁都没有说破,半晌后阮慈才道,“一切尽有时机,容姐毋需着急,山重水复,都会有个结果的。”

阮容轻轻长出一口气,垂下头去不再说话,阮慈强忍着再窥探识海,寻找情种的冲动,起身告辞。回了紫虚天,又送了不少有趣的小法器给阮容在路途中解闷。接下来一段时日,一面纠缠王真人,一面到各处洞府走动一番,她修为进境极速,各方看在眼里,自然都更为殷勤,如今阮慈势力已然初成,她本人不缺什么,捉月崖众门人却因此得了好处,王月仙来紫虚天走动问好时,便特意提起,道,“奴婢已是约束门人,令其不可在外生事,以免乱了主君大势。”

虽说阮慈本人几乎都并未见过门人眷属,也只去过望月城一次,但这么许多随从眷属因阮慈而得以在九国,在上清门立足,都受阮慈气运荫蔽,他们无形中也在不断为阮慈壮大气势,在气势场中,有很大一部分气势是来自于其辖下生灵,如掌门只有一座洞天,其中还并无眷属,在气势场中便少了这么一块奥援,须得在别处补上。不过有得有失,这些门人会襄助阮慈气势,但也会为她招惹因果,倘若在门中横行霸道,在外颠倒黑白、屡造杀孽,招来的因果反噬也会牵连到阮慈。在上境修士的争斗之中,也多有布局小人物,从一丝破绽不断牵连,最终形成因果风暴,因此凡是大势名门,规矩越严,反倒是小门小派不会有这许多讲究。

阮慈取中王月仙,便是因为她稳重妥帖,听她如此一说,默查一番,感应中门人也都循规蹈矩,不免满意颔首,笑道,“捉月崖有你坐镇,虎仆便可在紫虚天和望月城中往返,你们二人齐心协力,休要争权,虎仆寿元绵长,你若想闭关修行,还少不得他的照拂呢。”

王月仙笑道,“主君尽管宽心,我二人从无龃龉,一心为主君挑选俊秀门人,其中颇有些好苗子,资质气运比我儿荀洋不差,若主君无意收徒,奴婢想着或可荐到凤羽娘子门下,也让他们好歹得个正经门人出身。”

紫虚天门人稀少,吕黄宁似乎也没有大量收徒的意思,自然只能在秦凤羽身上打主意,阮慈笑道,“此事只能等她出关再商量了,她还未出关,我又要闭关了。”

又示意天录捧来一盒灵玉,交给王月仙道,“你们一家都和我有缘,你也要在修为上多用心,如今你夫在去往燕山的路上,两地相距遥远,倘若你们都能破境金丹,才有再会之时,到那时如有血脉诞育,便由你精心抚育,我或会将其收为记名弟子,将来门人中如有出众之辈,便由他来收徒培养,也是便宜。”

王月仙母子已知荀令遭遇,自然欢喜无尽,虽说暂无法重逢,但修道人也不在一朝一夕,荀洋修行益发刻苦,如今已在开脉后期,因阮慈气势如虹,吴真人自然对荀洋也十分器重,道途一片光明。两母子对阮慈感激涕零,如今又得阮慈下赐,晓得自己只要用心办事,金丹只怕也只在百余年间,更是满怀期冀,自叹道,“月仙虽有些禀赋,但也绝非奇才,今日境遇,全仗机缘气运,能与主君相逢,冥冥中似有天意,令人敬畏。唯有为主君赴汤蹈火,方能偿还这无尽恩情。”

阮慈就喜她有自知之明,至于赴汤蹈火,倒也不曾指望这个,点头道,“机缘气运,也是禀赋的一种,日后修为到了深处,你便晓得了,你们一家人气运都厚,若有那修气运的功法,倒是可以下赐于你们修行,只是如今暂无看得上眼的,也不急于一时。”

王月仙忙肃容谢过阮慈,又和她说些洞府人情往来的琐事,因又道,“此前均平府座下美姬曾来捉月崖走动,言道她要暂离山门,回北部寻亲,当时主君还在山外游历,奴婢便送了表礼过去。却不巧之前又有这美姬的亲戚来了,还说是主君旧识,想请主君撮合,求见均平府陈真人,因其本为异类,身份卑微,无法在紫精山容身,奴婢和虎仆商议之后,便将其暂时安置在望月城内。上回主君回山时匆匆离去,尚未来得及禀明此事。”

阮慈一听,便知是琳姬和她弟弟滑郎,不料二人居然错过,之前滑郎说其父万年内将要去世,请琳姬数千年内回去探亲,如今堪堪过去数百年,琳姬便已动身,倒也不算是手脚慢的,怎么滑郎却又寻来了,也是出奇,不过上清门门高难进,滑郎想要见到陈均的确没那么简单,因便笑道,“那你……”

九霄同心佩突然一暖,却是王真人传音过来,阮慈聆听片刻,便改了主意,对王月仙道,“你好生招待,等我此次闭关出来,再行见他。他若着急,你便多宽慰些,琳姬此行或许有些凶险,但性命却是无妨。”

王月仙领命而去,阮慈心中亦浮起感应,知道闭关时机已至,便不再去纠缠王真人,和他细问琳姬一事,而是回到洞府,将小阵立起调理灵炁,逐渐增厚时间法则的浓度,随后便盘膝而坐,在心中推演盘算,重温《阴君意还丹歌注》。

她之前每每穿渡,都是由时间灵物任意择选某个时点,还有剑种真灵为指引,此次却是要自身择选,以谢燕还气机为凭,找到那个精确的时点,便是阮慈也不敢说能够一次成功,倘若此次失败,便只能厚颜去徐真人处讨那枚葫芦,有了这个人情在,想来徐少微和太史宜的婚事,或许便又要生变了。

虽说对徐少微,阮慈也并未恨而欲其死,但能将谢燕还的人脉打发出紫精山,她自然也是乐见。因此这番推演,十分慎重,倘若不是修有《太上感应篇》,可以预知凶吉,感知功法气机变化,那么几乎无法在诸多繁杂推演之中择选方向,饶是如此,也是用了数十年光景,方才是有所进益,在那已然十分浓郁的时间法则之中,恍惚间看见了满天纷杂星海,无尽台阶,竟是重回昔日结丹时所到的太一星域!

第334章 小竹重会

此前那时间瘴疠,阮慈人都到了跟前,太一君主也不愿相见。此时重回故地,阮慈根本就未曾尝试着登临长阶,而是在阶下盘膝而坐,仰望星海,将心气放平,静中逐渐有诸般幻象,纷至沓来,只见若干身影,从虚无中来到此地,均是在长阶下仰观星空,随后才登临而去,但多是行走数阶便纵身穿过前方台阶,仿若透过虚影一般,从空中跃下,没入星海消失不见。

此中景象,不由惹人深思,阮慈忖道,“这便是古往今来修行时间功法的修士了罢,他们中大多数应该都是太一君主的门人。”

恍惚间又见到一位很像僧秀,只是形容略大了几岁的青年和尚,合十往高处缓缓行去,其余虚影似乎隐隐也有所觉,都仰头看去,隐约流露羡慕神色。阮慈眺望着僧秀身影,见他那高处台阶之上,只有几个身影和他相伴,心道,“看来在这时间道域之中,时间不分前后,可以同时望见所有来此之人的行动,只是随未来可能的大小,身影也是或模糊或清晰。僧秀有缘去到太一宫中,看来若太一宫在琅嬛周天立下道统,僧秀便是开宗掌门。”

她是为寻访谢燕还,参悟功法而来,这不过是顺带窥视一二隐秘,倒也未有十分沉迷,很快收回心思,观望星海,周围身影也就逐渐消失不见,不再前来打扰,阮慈自然运上天星术来参透星空,果然这茫茫星图之中,似乎自有规律隐秘,阮慈参悟良久,忽地明白过来,自语道,“这是过去未来所有可能的叠加,对我来说,我要找到我这条时间线的星图。”

心念转动间,四周星斗仿佛受到感应,轰的一声往虚空中炸开星尘,只见星尘流落之中,一副星图逐渐展现,已不似刚才那般杂乱无章,阮慈运起周天星术,再看过去时,只见那星图之中,缓缓有一条乳白银河浮现,在头顶漂浮荡漾,宛若长川,不知其来,不知其去,其中似有无数欢笑,无数泪水,定睛看去,只见多少人的身影,不过是组成了浪花中的一点白沫!

原来时间功法之中,穿渡时间,便是在这长河中找到浪花一朵,阮慈福至心灵,将谢燕还和自己的因果为引,仿若造就一艘小舟,舟身入水,水面一阵荡漾,刹那间浮现谢燕还无数身影,或是月下舞剑,或是云端戏霞,又或是在那子母阴棺中沉眠,其身影也在虚实之间闪闪烁烁,阮慈暗暗点头,叹道,“谢姐姐当时果然没有闲着,在实数中温养法体之余,化身潜入虚数,修行天魔功法。”

倘若是凡人因果,浮现之后,或许从生到死,都会现出全貌,让阮慈择选时机。但谢燕还的一生画面中有许多都被朦胧水汽包裹,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一般,难得分明。尤其是她破门前后,只有阮慈曾经亲眼所见的那一段画面方才分明,接下来便跳到了谢燕还在燕山修行的画面,之后又是一长串迷雾,再次分明起来时,其人已在子母阴棺中闭目修行,至于之后和阮慈相遇,破天而去等等,因阮慈本人也在其中,画面格外生动,甚至仔细观照,还能看到其中的气势变化。但谢燕还破天而出之后,则完全笼罩在迷雾之中,甚至仿佛从长河中消失,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身影,按阮慈思忖,这或许是因为其法体焚烧,只余真灵,因果牵连也被烧去多数,究竟能不能算是原来的谢燕还,还在两可之间。

如若给阮慈足够的时间,那么谢燕还在迷雾之外的所有经历,似乎都可被她看完,但神通当然没有这般简单,长河泛浪,无声无息也在吞噬因果之舟,若是逗留过久,舟身化尽,那便无法择选时机,只能跌落河中,无法返回。这且不说,和此人的因果也会被吞噬殆尽。便是侥幸逃脱,下回想要穿渡到她人生中的某一刻,也就不再可能了。

阮慈忖道,“倘若想要消磨光和某人的因果,或许可以特意来到这里呢。”

这也只是随意想想,实则因果两生,两人间的因果,彼此都可以利用一部分,消磨掉的也只是一方可以利用的因果气机。就像是两人各有一半的绳子,绕在身上,攥在手中,可以互相发力拉拽对方,只要力度相等,彼此都不会挪动。但阮慈若是把自己这边的因果耗光,那么就等于是丢了手中的绳索,但却解不开绕在身上的部分,将来另一人发力时,便只能身不由己被拽动前行,却是没了反击的凭据。

这一点在金丹期还看不出什么,便是元婴期,能将因果用得出神入化的修士也没有多少,但到了洞天境界,因果博弈之中,己方少了气机那便可能左右生死成败。阮慈对此也是多少了悟于心,因此半点不敢怠慢,又运起天魔感应法,冥冥中择选到的某一点,却是正并非谢燕还在子母阴棺中温养的那段画面,还要再更往前,却是笼罩在迷雾之中,仿佛布满不测危机,阮慈却也夷然不惧,便随心所欲,将小舟收起,刹那间天河水响,落入河中!

水波泛起,无穷无尽的时光之力从四面八方袭来,仿佛要将阮慈一生修为刷去推高,不知比时间瘴疠厉害了多少倍。倘若无有修为护体,寻常修士在这天河之中根本承受不了时光紊乱,活不过一时半刻,阮慈也是有了在时间瘴疠中的经验,方才游刃有余。

正要往下潜去时,识海中忽然感到一阵急促波动,阮慈心念一动,刹那间放出天河岚宇缸中那条怀了小鱼儿的昼夜鱼,这昼夜鱼一落入天河之中,便立刻一甩尾巴,激起一阵浪花,仿佛在表明喜悦之意,又对阮慈传来一阵感激波动,阮慈便不再管它,自身仍往下潜去,也不知过了多久,眼前景象逐渐从水色变得澄清,耳旁听到一阵轻笑,四周山水由虚化实,那张熟悉到了极点的清俊容颜,再现眼前,且靠得极近,阮慈一时有些吃惊,不意此番传渡,竟然能被过去的谢燕还感知,随即便又有些不快,将她推开,道,“别用旁人的脸,瞧着很奇怪。”

修士出门行走,化形千万,还有些修士格外喜欢化形成老神仙、老妪形象,更何况谢燕还修有天魔法,本就是随意化形,她此番果然是化为王胜遇的模样,哪怕是阮慈也瞧不出一丝区别,惟妙惟肖,甚而连气机都极为相似,此时后退一步,面上浮现和悦笑意,恍惚间竟和阮慈曾见过的金丹王胜遇连气质都没有分别,笑道,“原来你也识得他,你就是他一直在等的人么?”

他们未来在南鄞洲的经历,果然干涉了过去所有时间线,谢燕还虽然早已破天而去,但过去的她一样受到影响,她和王胜遇的相处因此全数改变,她知道王胜遇从金丹时起,便在等待某人……也不对,她遇到谢燕还,传她剑法时,谢燕还并没成就元婴,修为还不是金丹巅峰……

时间线太过混乱,而且谢燕还并未说得太明确,也不好梳理,阮慈只得暂且放到一边,左右张望,问道,“这是哪里?你为何在这里等我。”

神识放出,只见此处是一座大岛,其上处处滴翠,竹林遍植,说不出的清雅悠然,灵炁也令人极为舒适。正是一处不可多得的福地洞府,谢燕还和她则在岛中一座小山之上,于山巅对坐,身前一方石桌,显然是谢燕还随手削成,其上摆了两个石杯,可见谢燕还早知会有客到。阮慈暗道,“谢燕还曾在小竹岛大战南株洲群真,散尽法宝,难道这里就是小竹岛么?她有东华剑,只需一剑,什么人杀不得,她为什么散尽法宝?咦,她身上的剑呢?”

想到这里,神念渡去,却是猛然一怔,脱口问道,“你的剑呢?”

那张清俊容颜淡然一笑,一时间令她恍惚有望见王真人的错觉,谢燕还伸手向她腰侧抓来,微笑道,“我的剑不是在你这里么?”

她此时已有元婴修为,更是天地间第一流人物,此时这一出手,气势场中占尽先机,竟令人升起不可躲藏、必被取去的感觉,阮慈心中警兆升起,周身道韵流转,将谢燕还抵住,叫道,“你是谁,你不是谢姐姐!”

那人垂眸凝望,容色宛然,在竹林之上,仿佛遍染竹香,阮慈恍惚间仿佛回到了绿玉明堂,那一夜和王真人并坐舟头,王真人为她讲道时,也是这般神色。

她似乎亦回到了那一夜,回到了那时刚刚筑基的修为,更是无力相抗,只能望着他俯身贴耳,口中轻道,“我自然不是她,我是谁,你还不清楚吗?”

随他话语,她心中自然泛起亲近,仿佛和此人果然亲密非凡,不该忘却,眼睁睁望着那人长指触往东华剑柄——

第335章 白剑现身

噌——

剑在匣中,不触而鸣,太初道韵猛然荡漾绽放,漾出汩汩波光,将那人敌住,阮慈刹那间寻回神智,心下亦不由大震,知晓此人来头绝对不小,不敢怠慢,道韵生发,将那人往外推却,不悦道,“道友,你也实在太不客气,还用他的面目么!”

随她道韵往外涌去,那人的面目骤然间模糊不清,好像笼罩在一层迷雾之中,不再是王真人的样子,但他对道韵冲刷毫无反应,仿佛那只不过是寻常水浪雨滴,阮慈感应之中,其便仿佛是一块顽石,在水流中生根发芽,无法撼动,她皱眉道,“道祖当面?”

那人轻笑道,“你也未免太自傲了,难道只有道祖才能无视你的道韵吗?”

他伸手一扬,缓慢而又坚定地伸手去取东华剑,竟是纯粹以法体的强度,和道韵对撼,要知道道韵之下,万法不侵,任何法门都是道韵在宇宙中的表达,能对抗道韵的只有道韵,便是坚牢的法体,其实也是某一大道和宇宙结合的结果,按说在太初道韵之中,任何对抗其的手段都会被消融化解,但此人法体竟不受限制,依旧可以自如活动!

她的法体来自旧日宇宙!

旧日宇宙,和她亲密非凡,不该忘却,想要东华剑……

阮慈心中灵光迸发,骇然道,“白剑?”

此言一出,天地间光华大亮,那人面上薄雾一阵翻腾,终究是缓缓消散,露出一张娇颜,其与青君极为相似,神韵却又截然不同,似是多了几分邪气,她冲阮慈微微一笑,齿如瓠犀、目似曜星,亦是风华绝代,笑道,“小青,转了一世,你像是变笨了。”

身份一旦泄露,她便不再留手,道韵猛然迸发,一股沛然莫测、强大非凡的大道法则顿时将此地笼罩,只见小竹岛上生机不断流逝,竹林枯萎,草木凋落,生灵亦是不知不觉染上疯狂气息,冲出巢穴,不分对象地搏斗杀戮,阮慈勉力相抗,也只能保全自身,没有余力护持旁人,自从她修成道韵以来,哪怕是元婴修士,在道韵拼杀上都不如她,洞天修士各有顾忌,要杀她办法也多,亦是并未和她道韵相抗,这还是阮慈第一次在道韵上吃了大亏,她甚至隐隐有种感觉,即便自己拔出东华剑,也未必是白剑的对手,甚至可能会被她乘势夺剑离去。

白剑亦是超越了洞天的存在,却还未修成道果,其境界是介于洞天和道祖之间,但并非道奴……她来这里图谋青剑残骸却是为何,倘若她有意青剑,青君陨落之后,洞阳道祖占据琅嬛周天之前,有一段极其漫长的时间可以让白剑出手,她难道不知道此时降临琅嬛周天,大有可能是来得去不得吗?

阮慈心知不可力敌,只能智取,她也不认自己是青君转世,只是叫道,“白君,你已和洞阳联手了么?便是此时得剑,你难道能带得走?”

白剑身后攻势不停,道韵如滔天洪水,将此地气势场逐渐淹没,可供阮慈腾挪的余地逐渐变小,眼看就要被道韵淹没,阮慈不由眉头大皱,喊道,“谢姐姐,谢姐姐!难道你也情愿?你不想回来了么?”

她也不会将希望全部寄托在谢燕还身上,自己默运时间功法,也在召唤未来之身,只是此时她身在过去,未来更加遥远,纵使遥遥仿佛得来一股力量传递,却也无法压住白剑。

白剑体内似有情念闪烁,仿佛是谢燕还在回应她的呼唤,但在洞天境界还要更往上走一步,未达洞天,二人便是根底再特殊也没有招架之力,在绝对的力量跟前只能节节败退,眼看道韵即将占据此地所有气机,将此处化为毁灭绝境,阮慈猛然一颤,只觉一股沛然莫测的气机,遵循冥冥中的联系,从更远处的过去刹那间灌注全身,连内景天地都被那汹涌澎湃的道韵刹那间淹没水下,幸好这道韵只是虚幻,否则光是道韵之间的冲突,便会让阮慈法体崩解,就算能度过这一关,也难以疗愈这般伤害。

这道韵生机勃勃,堂堂皇皇,凡是荡漾之处,当即是灵机复苏、万物逢春,将毁灭道韵一扫而空,阮慈此时便仿佛被封在了水晶之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人依凭己身,现出那倾城样貌,轻笑道,“小白,你倒是刁钻,探头探脑,不就是想要见我么?”

她甫一现身,便将局势完全扭转,白剑几乎无有招架之力,青君甚至连东华剑都未动用,水袖轻挥,方圆数万里海面之上,雷云滚滚,巨浪滔天,将气势场中丢失的气机缓缓占回,而所剩无几的余地,也只是暂且给她个容身之地,并非无力将其驱逐。

白剑一击未能得手,并不沮丧,娇颜反而绽放笑靥,甜甜地道,“说得是,妹妹心念姐姐,万万年来,终于一晤,我也放心了。”

她突然冲青剑方向促狭地挤挤眼睛,阮慈在水晶中升起强烈感觉,知晓这眼色是做给她看,而不是和青剑飞眼色。青君微微一叹,似是莫可奈何,道韵展卷之间,将最后的气机均是占去,气势场中再无白剑容身之所,只见一道白光,从场中骤然飞出,在天际略一盘旋,便没入虚数之中,消失不见,阮慈身上亦是飞出一道青光,追在身后,转瞬去远。小竹岛上虽然竹林依旧,但气势场中却是遍地疮痍,三千大道波动得如此剧烈,直到两道气机消失不见,方才逐渐痊愈。四周海域之上,随气机波动掀起的巨浪却并未止歇,足有数百丈之高,在那巨浪围绕之下,小竹岛不过像是一个圆盘,在海浪推动之下,甚至已开始轻微晃动,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巨浪颠覆一般。

阮慈万没想到此次穿渡,居然有这般奇遇险境,更没想到青君原来可以随时借她显化,更对她的处境了如指掌,想到白剑临别一语,心中不禁大为悚然,暗道,“白剑此来,若是能取得东华剑固然遂意,若青君果然可以随时显化,并未真正离去,那她便也让我知晓了此事。我难道能没有提防戒备么?她这就在我和青君之间,埋下了钉子。”

白剑此举本为阳谋,更是大有道祖那无论如何都能得利的味道,然而阮慈果然也是大受震动,千头万绪一并浮现,并对青君谋划隐约有了些许感应,心中不知如何,突然还想起太一君主,暗道,“太一是否也在窥视此刻,万万年后,青君再次现身,虽然只有片刻,足证其并未真正陨落,只是等待复苏,但以他执念,也足够他回味无穷了。”

她所修太初道韵,究竟是给自身所修,还是给青君所修,又或者是给洞阳所修,此时此刻竟无法展望清晰,未来仿佛笼罩在一团迷雾之中,看不分明。阮慈惘然若失,只觉天地宇宙之间,仿若只有她一人而已,四周灵机暗涌,均是不怀好意的窥视眼神。同道中人极是遥远,刹那间只觉孤凄之至,片刻后方才平复下来,上前查看谢燕还的境况。

她心下本就疑惑,以谢燕还之能,又执掌东华剑,南株洲元婴如何能够伤得了她,此时方才知道是白剑强行凭依附身所致,只见谢燕还盘膝而坐,面如金纸,气息微弱,再看法体,更是大皱眉头。也不知白剑凭依时是如何任性妄为,将内景天地闹腾得天翻地覆,寻常修士的内景天地,玉池反照识海,彼此互相映照,识海方能调动玉池内的庞大法力。此时谢燕还玉池空空如也,识海却并未塌陷,依旧高挂空中,显得极为诡异,玉池高台上那头顶金丹,独坐塔顶的庞大人影,更是被一分两半,一半已是枯萎湮灭,只余残躯,另一半则生机勃勃,然而因其只有一半,却也无法动用任何神通,便连功法都无法运转。

是白剑切断了她识海和玉池的连接吗?谢燕还是剑种,体内有青君真灵碎片,却又被白剑占据,双方斗法,这才使得她的真灵呈现阴阳两面?

谢燕还如今的境况,已是奇之又奇,无法从常理判断。她一定没有死,甚至或许还利用这独一无二的境况修行了诸般秘法,这才能将真灵解脱,离开琅嬛周天。但此刻她已是完全无有战力,阮慈伸手从她怀里摸索出乾坤囊,试着度入气机,都未有遇到强烈阻拦,虽有少许禁制,但道韵一化,便悄然解脱。

谢燕还行走周天多年,所藏异宝自然是琳琅满目,阮慈也不多看,以王盼盼掌握那子母阴棺的气息为引,很快便寻到一枚小巧玲珑的白玉棺材,将谢燕还收起。环视余宝,不由苦笑一声,无奈地道,“话未问明,却是来做苦工了。”

此时那巨浪已是缓缓退开,以她灵觉,也能感应到十余元婴气机正往此处飞遁,来势汹汹,颇为不善。阮慈心知此战避无可避,戴上千幻面具,心意转动之间,化为谢燕还男身模样,反手锵然拔出东华剑,笑道,“是谁,扰了我的清静?”

只听得一声怒喝,四周海浪骤然落下,十余名老少僧道高踞云端,俯视下尘,各执法器,蓄势抢夺灵机,一场大战,已是一触即发!

第336章 破境元婴

一人独斗十余元婴,便是谢燕还元婴修为时只怕也要东华剑相助才能办到,在其余时间线里,若是阮慈没有穿渡回来,她自然可以应付,毕竟这些元婴之中,应当多少有秉持中央洲陆宗门之意行事的元婴真人,并不是当真要将其杀死。或许只是要设法斩断其识海和玉池之间的联系,阴错阳差之下,反而成为谢燕还修成天魔秘法的一大助力。

可阮慈一旦穿渡,白剑附身,谢燕还如今已是受了重伤,而且东华剑也不见踪影,阮慈便只能以身相代。她之前几番穿渡,都是神魂寄宿,在虚实之间,几乎从未有此番一般连真身也跟着穿渡回来,看来东华剑不论何时,在某一时刻只会有一把,她既然回来了,谢燕还手中的青剑便暂时消失不见。至于决定何人手中的东华剑乃是存在的那一柄,或是因为气运机缘,或者……答案更加简单,便是因为青君的选择。

这些小节,不过分心略微思量,便可找到答案,阮慈更多的心思还是在气势场中,她凭借东华剑滔天气运,在气势场中后来居上,反而占据主动,将元婴真人裹挟的道韵灵炁肆无忌惮地撕扯炼化,令众人纷纷生出忌惮,将道韵敛去。面上更是现出惊容,喝道,“谢道友,果然惊才绝艳,你已执掌如此道韵,又怎还想着破天而去?若是一心修行,或许在大劫之前,便可以身合道,届时大劫自解,岂不是两全其美?”

须知道,一般修士若是在金丹阶段,根本无法接触到道韵,便如同灵炁和灵气的区别,直到金丹时才会被修士体会一般。道韵这极其贴近宇宙本质的维度,大多修士都是在元婴时才开始参悟,哪怕只是点滴,都是如获至宝,可令自己的神通再上一层楼。所以在元婴阶段,名门散宗,天才平庸,其中的差距将会越来越大,即使法力相当,但一方深受大道眷顾,如苏景行一般,还在筑基便得窥洞天之密,又受道祖气息浸染,金丹之后便参悟道韵,到了元婴阶段,执掌道韵已是十分丰沛,那么斗起法来,气势场中他的道韵横行无忌,便是和你对拼道韵损耗,你便只能含恨退让,你的道韵只有这些,参悟得也慢,便是一样损耗了若干,他眨眼便能参悟回来,倘若你失去了所有道韵,想要再寻灵机,重修回那第一丝,可是要比第一回 更加艰难。

苏景行已是如此,似阮慈这般身份,和南株洲的元婴真人斗法,道韵几乎是无穷无尽,气势汹汹,众人都不敢和她争抢气势,只得在气势场被完全占据以前,运化法力,找到自己在余下机会中最有利的一点,灵炁如龙,向阮慈攻去,却是不敢有丝毫留手。他们中纵是有人曾得到暗示,要用秘法斩去谢燕还某一因果,但谢燕还本人却并不知情,倘若觑见良机,说不准就会辣手将他们全数斩杀。

和金丹修士拼斗起来,天象频发不同,元婴真人拼斗法力时,倘若不愿激起太大动静,场面也还在控制之中,凡人来看几乎和武林高手交手没有区别,只是众人隔远了互相比划而已,但在气势场中却全然是另一番景象,阮慈独坐峰头,道韵如日,毫光大放,逐渐压制众人气机,那黯淡群星之中,却又有数道气机袭来,都是彩光纷飞,异象纷呈,有意无意掩饰了一道乌光,来势奇快,猛然往阮慈后心扎去,此处有一条经脉直通内景天地,倘若斩断,玉池和识海的互相映照便会变得阻塞难行,法力也随之停滞,阮慈一声轻叱,笑道,“我做什么,哪到你来多嘴?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此一语由心而发,是她心中谢燕还对旁人诘问应有的答案,亦是阮慈自己的回答,她修道本也就修个随心所欲,甚么周天大劫,生灵命运,固然是沉重不堪,也令她动容,但倘若要让她动摇心意,却是万万不能。

一语既出,仿佛引动灵机,恍惚间似有另一身影,倒提东华剑,立于山巅淡看众真,面上狂傲之色不减当年,哈哈笑道,“我谢燕还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们又来啰唣什么!”

他伸手一挥,身后升起一面屏风,将四方气机全都拦下吸入,刹那间猛然反弹,射入气势场中,当下便有数名元婴如遭雷殛,口喷鲜血,狼狈退去。谢燕还朗笑一声,升上半天,环顾四周,昂然道,“你们怎配我出一剑?今日便以宝会友,此宝我已用过,便绝不再用,留在山河之间,以待有缘,亦是对你们南株洲的报偿。去!”

此言一罢,身后那屏风便化为彩光,依依不舍地在谢燕还身周绕了一圈,往下疾射而去。谢燕还身后又再亮起宝光,一枚宝葫芦悬在头顶,洒出清光,将她笼罩其中,她左右看看,笑道,“你们谁来领教?”

人群之中,亦有齐瑶仙、刘寅的面孔,见她傲视群雄,狂放至此,面上都露出惊容,却也不由欣羡。谢燕还笑道,“那便是你罢!”

她随意伸手一指,宝葫芦跳动不休,往远处只是一吸,便有一名老者身不由己,挣扎之中被吸入宝光,灵机神魂全数脱体而出,众人连发灵机搭救,也只是为他扯回了一小半,另一小半终是被宝葫芦封印了起来,飞往远处。那老者自然也是身受重伤,坠下云端,连忙追着宝葫芦而去。

谢燕还修道多年,周身至宝无数,谈笑间已是将四五人或伤或杀,纵横捭阖,雄姿不二,令人难以生出和她敌对的信心。这些元婴真人锐气已失,更是处处落于下风,终于落到连逃走都是有所不能,要看谢燕还是否网开一面时,云端方才传来一声轻叹。

谢燕还抬首眺望,唇边一丝冷嘲,不闪不避,只见云端现出一双巨眼,明黄竖瞳,带有巨量道韵,往下一望,便将气势场完全打破,一道红影隔空飞来,直取前胸——

那幻影犹如镜花水月一般破灭,阮慈重归眼前景象,只见刘寅、齐瑶仙仍在远处,面上惧意只有更胜,而身后谢燕还乾坤囊中所有宝物,已是被她一一送出,便连所伤所杀之人,都和幻象中几乎一般无二,不由轻轻一笑,翘首仰望云端,淡然道,“这一次,你敢来吗?”

她周身气势,本已是金丹境界所能达到的极限,此时却仍在不断攀升,似乎已然越过界限,无有根基,便要在半途崩碎,却又仿佛是在不断登临的脚步之下,飞快地铺就阶梯,走到哪里就铺到哪里。所凭借的,正是适才‘进入’到谢燕还之中时,所体会到的元婴运法精要,阮慈并不像是从前借身附体一般,对宿主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但在那一刻,凭借心境的重合,她确然短暂地借来了另一条时间线上,谢燕还的一切。那一刻她是她,她也是谢燕还,元婴境界,已是了然于心,最后一丝金丹关隘,不知何时也已悄然散去。

那一刻她就是谢燕还,谢燕还的心境思量,还有什么能瞒得过她,她应对周天大劫的计划,或可用许多利弊来解释,更有白剑身影,但归根到底,岂非便是适才两人所言,‘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无非是为所欲为而已!

三大金丹关隘,均已勘破,锁链散去,玉池水涌,道韵荡漾,破境时机,似乎就在此刻,谁来应劫?是南株洲这高踞洲陆,占据一方气运的宝蟾?

它敢来吗?

云端似有一双巨目望来,但未等凝实,便缓缓消散,只听得一声清鸣,上方周天星图之中,那含珠宝蟾的身影一阵颤动,随即一闪即逝,竟是主动收敛气机,潜藏蛰伏,不敢和山巅此人争锋,众元婴本就失去锐气,此时更是惶恐万状,探知她渡劫之意,虽说并不清楚究竟是渡什么劫数,但却也唯恐成为应劫之人。

阮慈眼前,无数重影忽隐忽现,进入这晋升中的超凡状态后,她的视界似乎更加清晰,所见并非只有眼前,而是那无数叠加的可能,这般闪烁尚不能随心意控制,但仍可锚定眼下这个可能,她轻轻叹了口气,意兴阑珊地一挥手,道,“去吧!你们还不够资格!”

气势场中本已被她占据全部主动,此时网开一面,众人如蒙大赦,连忙飞快遁走,连一句狠话都不敢留下。阮慈也无意和他们计较,拔剑在手,凝视眼前闪烁着的无穷视界,轻声道,“收束时间线的时机到了!”

成丹时祭了师祖,金丹圆满便是一洲的劫数,未来道祖要从金丹晋升元婴,哪怕把琅嬛周天毁了一半都凑不齐那巨大的气运,亦不合阮慈志趣,她能斩的,想斩的,唯有自己!

金丹斩物,元婴斩我!

第337章 三个阮慈

该如何透过时间线,斩去过去那种中不符合己身意志的自我?

阮慈未出剑以前,实则也不知底里,只是却又知道这一剑势在必行,而此时正是绝好机会。她并不能时时刻刻都穿渡到过去之中,望见这错综复杂的过去未来,此次已是特殊中的特殊。借了太一宫中的三生池水为引,穿渡到和自己道途气机相连最紧密的一段过去,又借破境之机,方才短暂窥见了时间线的重叠,有了影响其余时间线的能力,倘若时机错过,怕不是要等到自己洞天之后,才有这般的机会。

但她此刻已然知晓,这些时间线的存在对己身是极大隐患。倘若是寻常修士,金丹时倒是毋庸顾虑这些,便是有什么生死仇家,也没有这般威能。想要任意操弄时间线,便是洞天修士也没有这样的本事,如王真人也只能辗转落子,但一旦曾登临道祖,如青君、涅盘,又或是和白剑这样的未来道祖,只要和道祖位份有关,时间对他们来说,就是可以操纵的维度。便如同阮慈自己,不也在时间中穿梭来去,视他人的时间连续为无物么?

白剑竟然暗伏在过去这时机之中,想要抢夺东华剑,便是最好的例子。倘若此剑被她抢走,那么阮慈势必会被其顺手杀死,青君只能现身阻止。其实这已是她背后有人护持的结果,倘若没有道祖庇护,任何一个敌对势力都能直接穿渡到过去阮慈还十分弱小的时光,将其随意杀死。唯有真正成就道祖之后,将过去的时间线收束为一条,只在世间留下虚影,方才是真正超脱时间之上。但即使有了青君护持,也要提防其余道祖运用巧妙手段,干涉时间线,便比如阮慈刚才冥冥中和过去此刻的谢燕还共鸣,那一刻她甚至可以穿渡到那条时间线中,倘若那条时间线的谢燕还被她杀死,又或是得到了什么改变其一生的机缘,未来则会发生不可测的改变。

自然,这样的改变可能会让阮慈本人丧失诞生之机,因此她的灵觉会提前示警,令她不要自毁。但白剑如果真要杀了阮慈,便可在那条时间线中先杀谢燕还,再携威能将两条时间线强行合一,用无阮慈的过去取代有阮慈的过去,那么阮慈本人便会被宇宙排斥,逐渐化为虚实之中的暗影,阖世都会将她忘却。只是白剑意在逼出青剑,她只将阮慈做转世之身看待,此身遍地都是,任何一个剑中都可能得到机缘,步入命运之中,又何必特意针对?

白剑如此,洞阳道祖呢?倘若洞阳道祖有意拨弄过去,将阮慈消灭,又该如何?他甚至可以任意择选一个对自己最有利的过去,譬如阮慈身染洞阳道韵,阮慈只是平凡少女等等,携过去撞向实数。而阮慈只能杀灭那些和自己如今不合的过去,让敌人无论如何择选,选到的都是现在的阮慈。

不仅如此,和自己分歧过大的过去,不但会被敌人利用,而且也是自己的心魔道敌。对任何一个修士来说,如今的自己都是不断选择之后的结果,道途由己身志趣铺就,想要做什么,想要去哪里,想要成为什么,都是在无穷可能中,以当时的际遇,自己的性格做出的择选。但元婴洞天之后,曾经那些不同的可能造就的自己,便会若有若无地干涉己身心境的澄净,‘倘若我在那一刻做了不同的选择’,‘当时如若那样做,我会变成哪样?’,这些遐思于修行无益,更是在冥冥之中,无形间分润了虚数灵机。令修士所占有的因果气运不能臻入圆满。昔日王真人曾对阮慈说过,洞天真人望见的是过去未来所有可能的集合,但他没有往下说的是,洞天修行,便是要不断锚定过去,择选未来,将不属于自己的自己全数杀灭,斩去我外之我,令世间古往今来,只有一个我!

当所有时间线合而为一,‘我’将虚数之中,属于‘我’的一切气数都已占尽时,便是合道之机!

阮慈此时,尚且无法斩去所有我外之我,只能将和自己过于不合的过去斩去,她出剑以前,尚不知法门,但在这修为晋升的空灵之境中,其与宇宙的关系似乎前所未有的紧密,心中念头刚一浮起,自然而然便有一篇法门呈现,恍惚间自然知晓,这就是宇宙开天辟地时,众真求道之法,宇宙中包含万物,更有从始到终所有来去变化,无所不有,自然无不可求。然则那也只是宇宙草创后,三千大道齐全时的那一瞬间,那一刻宇宙最为细小,仅如微尘,也最是圆满,仅仅是虚无刹那之后,三千大道令宇宙刹那间扩大到无穷无尽的大小,大道也因此在宇宙中分布不均,形成中中绝境瘴疠,大道冲突博弈一旦开始,这先天宇宙便再回不来。而修士晋升之时,其实便是力图返回先天宇宙,因每一次晋升,都是对自己的再造,便有那么一刻,己身也处在先天之中,便能和先天取得片刻呼应。

这一次她心中有所需求,便自然得到先天反馈,这法门滴落识海,刹那间便被阮慈参悟透彻,《阴君意还丹歌注》中的功法自然运起,为剑光夹杂丝丝缕缕的时光之力,剑光闪烁,一剑透入无数过去,阮慈口中长吟道,“先去非长别,后来非久亲,万年与昨日,一中并成尘。”

太初道韵迸发,将无数过去淹没,最先破碎的是已被阮慈了却过一遍的虚无画面,正是她和瞿昙越之间恩怨纠缠的过去,其中阮慈已是瞧不清面目,正和瞿昙越同舟往南鄞洲而去,突然仰头望向天际剑光,微微颔首,坦然迎接这破碎命运。

其后则是在南株洲垂死挣扎的阮慈,那一日她并未追着狸猫出去,而是留下和阮容一起,很快便听到外围示警,和姐姐一起往密道逃跑,身后追兵重重,眼看便要被追上杀死,此时这幼女愕然上望,只见剑光如电,将周围碎成片片,那幼女望见剑光主人,骇然中又有少许释然,竟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意,刹那间化为乌有,只余庞大气机顺着因果汇入阮慈法体之内。

还有少许画面,则是侥幸逃过灭门之祸的阮慈,望着谢燕还被从天而降的柳寄子艰难杀死,此后三国大阵解开,阮家忙于经营势力,阮慈便嫁入宫中,但太子真正喜欢的仍是阮容,不久便借求道之名,和阮容一道拜入凌霄门。阮慈则在深宫中无聊幽居,很快已是垂垂老矣,平安无事地度过了富贵一生,剑光落下时,已是生命尽头,望见阮慈面容,却是又惊又喜,含笑化为流光,投入剑光之中。

被玄魄门擒走,拜入玄魄门的阮慈……被太史宜捉拿,送往燕山的阮慈,在天舟穿渡时遇到风浪,被抛入空间风暴中的阮慈,在上清门试探中死于筑基修士之手的阮慈,在黄首山中未能度过劫难的阮慈,在恒泽天中被苏景行迷惑,中下魔念的阮慈,受不住恒泽天重压,死于海水中的阮慈,在恒泽天外宝云海中,被虚数道奴注意,中下洞阳道韵,从此沉沦下尘却又执掌了东华剑的阮慈……

所有的时间线中,都有千千万万的选择,只是一个选择的不同,便带来了截然不同的阮慈,其中并非所有阮慈都是欣然化为乌有,其为自身长存所做的反抗也是自然,只是这些阮慈都无有执掌道韵,难当一剑之威,只要太初道韵沾身,便是再要设法逃脱,再有高人相助,也是难逃一死。甚至搬出楚真人都是无用,除阮慈以外的修士,并看不到追杀她的真身,只能隐隐有些感应,而阮慈追杀的正是自己,剑光顺着这紧密因果蔓延,道韵之下,无物不化,刹那间便可将其吸纳回法体之内。

随着非我之我破灭得越来越多,虚数中的反馈也越来越庞大,在她登临脚步之下,铺就气象万千、金碧辉煌的通天长阶,这偌大的气机连如今的内景天地都是难以容纳,庞大生机之中,不断往外开拓边界,灵炁越发浓郁,令草木流芳,珍稀灵物自然化生,更有许多灵性非凡的妖兽在林间泽中滋生,逐渐形成如人间景象一般的蕴灵福地,那道基高台之上,隐约可见通天长阶,尽头群星闪耀,而阮慈化身的白衣少女已成为一个小点,不知何时才会停下脚步。寻常修士结婴时,最多是将自己铸就的道基攀爬到顶,已是殊为不易,但她却是已走到极高远处,甚至都快看不清了!

但这一切也并非一帆风顺,阮慈可感到有另一些过去正在躲避剑光追踪,甚而还在剑光压力之下主动融合,这亦是超出寻常修士能为的神通,她心中隐隐已有预感,便将所有其余自己都斩个干净,之后才统合力量,往那数个自我追去,更给出空间,让她们主动寻找和自己相近的时间线互相融合,只见迷雾之间,隐隐又有两个身影浮现,修为尽管强弱不一,但身上都带有道韵气息。

其一做道姑打扮,素容高髻,身后时间线一片朦胧,连阮慈都无法窥伺,身持洞阳道韵。这也在阮慈意料之中,这定然是时间线分歧中最为主要的一支,倘若她没有掀起万古风波,琅嬛周天内尊奉洞阳道祖的势力便会比现在强大,阮慈若落入他们手中,便不会被当做东华剑使培养,而是修持洞阳道韵,暂掌东华剑,等待下一任合适剑使出现。这亦是那条时间线中,洞天高修感应到阮慈杀意所做的选择。

另一则是华服美饰,长发披肩,笑靥慵懒风流,美艳不可方物,气韵中和青君不无相似,修持生之道韵,她所在的时间线尚可窥伺一二,其便是在筑基时选择求稳,自然而然地攫取了生之道中作为自己修持大道,因此遂成青君转生之机,真真正正成为青君转世之身的阮慈!

三人立于时空乱流之上,身周是无穷无尽的闪烁画面,各式各样的阮慈上演着悲欢离合,彼此间似是极为陌生却又恍惚相知许久,毕竟她们本为一人,只是因缘际会,成了此时这截然不同的模样,便连所持道韵也都有所不同。

凝望彼此,不无惺惺相惜之意,但却也是心知,此战虽然是太初阮慈主动发起,但不论谁最后胜出,都会成为时间线最后的选择,夺取其余过去的强大气数。而失败者所代表的过去将会被完全抹杀,犹如不存,也就意味着其所系的庞大因果全都落空,道祖落子也将会被吞并,关系到的乃是千千万万生灵的造化际遇。

“她最强,你我联盟攻她,再分胜负。”

“可。”

出人意表,竟是洞阳阮慈先对青君阮慈邀约同盟,这两道不共戴天的道韵竟是联起手来,更不耽搁,刹那间拔剑出鞘,气势呼应,夹杂滔天凶意,向太初阮慈攻来!

第338章 见性明我

万千阮慈之中,亦有许多阮慈和太初阮慈性格相近,人生履历也几乎一致,只是有小小差异,阮慈此次并未有能力将其全部消去,这亦很难被敌人用来针对自己。但洞阳阮慈与青君阮慈却是不同,两个阮慈都是一念之差,终至分道扬镳,倘若她在某一时刻未有遵从心中欲念,而是有所犹豫,所经历的一切都会不同。彼我虽我,却是最险恶的道敌,便是此时没有分出高下,将来到了洞天境界,也要彼此攻讦,只有一个阮慈最终能胜出成道,成为所有时间线中独一无二的阮慈。彼时宇宙中所有时间线都会因此有翻天覆地的变化,直到下一次道争时,道祖的时间线发生交叉为止。

若说将来,那自然是太初阮慈成就最高,洞阳阮慈所受限制最大,交通大道已有道祖,她最高的成就也只是成就洞天,最终或被洞阳道祖锁死修为,或者成为道奴而已。而青君阮慈成就越高,便越有可能在某一时刻失去自我,成为青君转世身。届时我已非我,便等如是这个阮慈的覆灭。但就此时而言,三人修为相当,都是不可小视。阮慈执掌道韵要胜过两人中的任何一个,但对敌两人联手,却的确略逊一筹,这两个阮慈本为一体,联起手来默契自生,洞阳大道无所不化,而生之道韵生生不息,即便洞阳大道被太初道韵磨灭,却有生之道韵为其不断恢复,青君阮慈更是催动大道权柄,令阮慈无法再感应生之道韵,不能恢复自身力气。甫一交手,太初阮慈似乎便落于下风。她望着似是熟悉却又分明极为陌生的阮慈,不由叹道,“真是两个不争气的东西!”

因她是出剑之人,对三人命运的分歧点都是清楚,此时道韵轮转,在此地和另外两条大道拼杀时,口中更道,“你结丹时为何不敢招引全新大道,而是择选生之道中?太一君主已为你留足了机会,将你送回宇宙创世之时,你却只敢做那稳妥的选择,你是何等的无聊!”

青君阮慈面现惭色,阮慈冷笑道,“我知道你,你便是我心中一闪即逝的胆怯衍生出的时间线,胆怯之徒,也敢与我争锋?你无有胆魄,便连转世身的担子只怕都承担不起!”

正因她们本为一体,这又不同普通的言语攻讦,狡辩全无用处,阮慈所说的全是无可抵赖的实话。青君阮慈面上不由闪过一丝怅惘,望着太初阮慈的神色也变得复杂,勉力道,“而你是何等张狂,何等自私,周天所系,全在你一人肩头,难道你要比青君更能承得起周天万民的命运么?”

阮慈冷笑道,“我怎不知我如此识得大体?”

随主人心境生尘,生之道韵转弱,大道权柄松动,太初阮慈对生之道韵原本的感悟重又生效,生之道韵重被她借用汲取,恢复太初道韵。她又转向洞阳阮慈,不屑地道,“至于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你原本就不该存于世间,倘若无有大不敬思潮,便不会有阮慈诞生,生之道韵更不可能臣服于洞阳道韵,你所持乃是洞阳道韵,如何拔剑?你无法拔剑,又怎会在虚数中遇到道奴上使,你为何去那里,上使又要你平复什么?你可知道,这一切由你的不敬之心而起,倘若你从未生出不敬之心,便不会有抉择的关口,你连诞生于世的契机都不会有!”

随她言语,洞阳阮慈身后的时间线上,迷雾缓缓消散,确有无数画面都在扭曲闪烁,透着强行揉捏的痕迹,青君阮慈亦是为之侧目,手中攻势,不由一缓,便连洞阳阮慈自己,也是将道韵回卷,仅仅是护持自身,回首展望前尘,面上现出迷惘之色。轻声道,“但我之存世,便证明我有存世的因果……”

“你之存世,便是因为要与我为敌,”太初阮慈心中疑云,缓缓澄清,她语气越来越坚定,“将来在某一时刻,会有人利用你将我因果气运窃取……我知晓了,我知晓为何每每破境,皆在过去,唯有在过去之中,我才能躲开来自洞阳的干涉,他只能将法力灌注,生生造出你来,利用道祖滔天神通,强行扭曲因果,令你得以存世!”

随她言语,这仿似超出时空限制的神秘空间中,景色又是扭曲一变,三名阮慈同时仰头看去,仿佛见到无穷无尽的星海之中,那条奔涌跳跃的时光之河,正拍打出无数浪花,岸边无穷道韵,正不住往河流中冲刷而来,但河流中心却有一尊白玉雕像,闭目垂立,不动如山,其身散发无穷毫光,将这条古往今来川流不息的河流上下,全都罩定,任由冲刷,夷然不惧。

时之道祖权柄!尽管时间对道祖而言,也只是一中维度,但当维度有了主宰,他说过去不能扭曲干涉,便是不能扭曲干涉,洞阳道祖可以干涉现在,布局未来,却无法直接来到过去!

他并非对阮慈毫无所觉,只是在他最容易接触到阮慈真灵的那一刻,在阮慈每每破境再造、吸纳因果气运的时机中,阮慈总是身处过去,身处洞阳道祖无法触碰的所在!

但洞阳道祖亦非全然无计可施,他便用因果气运,再造了无数个阮慈,将来如有机缘,这些洞阳阮慈只要有一个替代了太初阮慈,她的时间线便会成为真正的事实,琅嬛周天从未丝毫脱出洞阳道祖的掌控,东华剑不过是在阮慈手中暂时持有,将来自会转交给下一个由洞阳道祖属意,无有其余道祖落子的剑使,由他来再试着持剑突破,或和大玉周天争斗,令大玉周天中某一人尝试突破合道,圆满洞阳道祖的道途!

但如今太初阮慈还未落败,洞阳阮慈诞生的因果依旧虚假扭曲,无法自圆其说,其破绽只是强行被洞阳道韵弥合,如今被太初阮慈一语揭破,融合处的洞阳道韵一阵动荡,被太初道韵觑见机会,前往驱离,化为乌有,原本被扭曲的因果顿时弹回原处,各自支出棱角,虚幻节点逐一破碎,洞阳阮慈立在原地,不躲不闪,望着太初道韵将自己淹没,美目凄迷,忽地叹道,“一切都是假的,但情意……”

她身后浮现种中胜景,均是在江湖中游历时的机缘遇合,亦有不少青年俊彦和她相识相知,只是和阮慈现有的旧友都是不同,这洞阳阮慈并未拜入上清门,而是被宝芝行收入门下。自然又有另一番不同的交际,且因为这条时间线中谢燕还并未存在,连王胜遇都不知所踪,自然也没有三国被封锁之事,阮慈在南株洲平平安安地长大,被柳寄子相中,得洞阳道韵灌顶,此后被宝芝行前来南株洲贸易的一名大掌柜收入门下,这样的商队,逗留都是数百年之久,在离开南株洲之前,阮慈一路修行,已有金丹修为,机缘巧合之下,在南株洲遗府中寻到东华剑。这才惊艳出世,成为南株洲的大人物。

不知为何,这条时间线中,柳寄子竟是阮容之师,其后又将她聘为道侣,随阮慈一道来到中央洲陆,阮慈在中央洲陆来往的也都是一时之选,上清门中和她熟识的却是邵定星,这也是上清门这一代唯一没有更易的弟子,其余弟子均已不识。但即便如此,一道探幽寻秘、谈玄论道,乃至情意暗生,共渡情劫,这些情谊却都并未有假。

太初阮慈颔首道,“万般皆假,但情意是真的。”

洞阳阮慈面上现出美得惊心动魄的笑意,似是得了一丝安慰,一丝解脱,颔首道,“多谢你……”

她面容飞出一丝灵炁,随后片片破碎,往外散落,一切归于虚无,竟无内景天地流泄,只是化为一团清气,飞往天外,阮慈观照之中,还能望见些许情念,仿佛被此间某一大道主动收入,心道,“情祖反而是得了好处。”

洞阳阮慈一去,冥冥中更有巨额反馈,涌入太初阮慈法体之中,更有一中难以言喻的轻松,仿佛甩脱了自身都不知晓的大包袱。头顶天河之上,那不断冲刷的道韵凝成一道黑影,面目无从辨别,向阮慈投来淡然一瞥,暂时退去。那雕像仿佛也扭头垂目,望了她们一眼,天河虚影一闪即逝。阮慈深吸一口气,提剑指向青君阮慈,冷然道,“便只剩下你了。”

青君阮慈剑尖垂落,似有些许怅惘,低声道,“难道我也是强造出来,为夺你气运而生的假阮慈吗?”

太初阮慈摇头道,“不然,我已说过,你是我的怯懦,将来或为我的心魔。我今正为斩你而来!”

她身后气势不断凝聚抬高,这一剑尚还未出,已然惊天动地,青君阮慈不断后退,竟连出剑的勇气都没有,反而转身夺路而逃,只见身后剑光大涨,往下只是一落!

这一刻清气冲天,过去未来同时震颤,时光长河涌起巨浪,似是有绝大变化正在发生!甚至连道祖级数的存在都纷纷惊动,显化于宇宙之中,向着时光长河看来!

第339章 道祖对弈

“咦,这是……”

霄云周天外,正是一派极为繁盛热烈的景象,整座周天并无道韵屏障遮护,从外界便可清晰地瞧见无数大陆在周天之中摇摆游荡,不断上下变化方位的奇异景象,虽说周天并无一定形状,但通常都以球形或盏形屏障包裹,外有迷雾,令宇宙行者不能在一眼间看到太多。但霄云周天外只有大大小小的风力吹拂,有微风拂过,吹得白云微微颤动,连其中一切都被来客尽收眼底的洲陆,也有那狂风肆虐,龙卷风眼相连,乌云密布的密境。诸般修士,在风中借力而行,时时可见流光迅捷飞过,更有不少商队从远处穿渡虚空而来。来往众人多数都乘着一种特制的法舟,舟身晶莹剔透,有无数长须伸出,在风中不断颤抖借力,越是靠近霄云周天,速度便越快,只见两支商队迎面而来,似乎难免相撞,但在风力之中,长须轻缠,又默契地分出上下,擦肩而过,各自投入风团之中。

在这纯粹风力主宰的周天之外,宇宙虚空中突然多了一名长髯修士,他翘首望向无穷星海中的某处,喃喃道,“宇宙风的味道变了……”

“啊。”

虚空之中,某一外罩华贵宝盖的周天之中,亦是有一尊雕像突然返生,自高台步下,令其下不断歌咏赞叹的门人弟子一阵骚动,忙五体投地,虔诚朝拜,纷纷感慨自己有此机缘。这些弟子一旦有了金丹修为,便会离开这华盖周天,在宇宙中各处辛勤行走,传播人道功德,满载而归之后,方才有资格来到此处圣地参拜道祖雕像,此时竟有机缘得见道祖托体返生,如何不战战栗栗、欣喜若狂?

这尊玉人雕像神色淡然,随手一挥,便有丝丝缕缕明黄功德洒落,落入众弟子法体之中,她自身一步踏出,来到周天之外,眼中神光射出,在星海中似是照出了一条奔涌大河,河水中浊浪滔天,令人难觑河上光景,功德道祖秀眉微蹙,转身望向自身道途,轻声说道,“时间线……多了一些,又少了一些。”

她眸中现出一丝愁绪,“又多了许多变化……”

“哦,是那位晋升元婴了?”

金莲铺地,无数吉祥妙物随处落化,极乐净土之中,一尊穷尽妙想,至善至美、清净安乐,眉点朱砂、长耳垂肩、长眉入鬓的青年佛陀缓缓睁开双眼,望向天边,悠然笑道,“太一檀越也太过谨慎,迄今仍将其深藏,令人无法辨明因果气机。”

他随手点去,榻前蒲团灵光一闪,一道面目模糊的人影现身其上,佛陀依旧安然高卧,口中道,“洞阳檀越,时间线已越来越微妙扭曲,有太一遮掩,未来连你我都观望不清,东华剑似乎脱出掌握,青君归来已成大势,你可做好了承受反噬的准备?”

那人盘坐蒲团之上,良久方才低声说道,“青君只合一道。”

他声音低哑,语气如止水般淡然,仿佛无论何时都不会失去冷静。佛陀面上笑意加深,叹道,“她若归来,所合便不止一道,而是重回开天辟地之时,再合太初,太初大道,权柄至高无上,乃是先天五太之一。本方宇宙先天大道从未有人相合,青君倘若成为第一个先天道祖,只怕檀越要被镇压至宇宙终结,再无超脱之望。”

他语中仿佛自然蕴含大道奥妙,所言并非蠡测,而是来自自身对未来的观照,语末警告,更是令人动容。因佛陀执掌的便是超脱大道,虽说其因大道本质之故,轻易不会锁死某一生灵的超脱之路,对道祖超脱更是影响有限,但大道权柄所在,仍能感悟天机,冥冥间判人道途。

其之所以与洞阳道祖互为表里,也是参悟灵机,认定其为本方宇宙最有望超脱为永恒道主的存在,或可将其携去新生宇宙,完成超脱大愿,令佛陀再合第二道。倘若洞阳道祖丧失超脱之望,佛陀亦会在转瞬间将其抛弃,这对道祖来说并非背信弃义,而是再自然不过的选择。大道递嬗,博弈中变化千百,道祖也因此时分时合,亦敌亦友,此中流转几乎不受个人好恶影响,只关乎彼此道途。

洞阳道祖不为所动,淡然道,“他们比我想得更急,足证我所见不错。”

佛陀露出赤子般的好奇神色,“因何急切?”

洞阳道祖并不言语,只是将大袖一挥,殿中顿时浮现虚景,正是太初阮慈杀灭洞阳阮慈的一幕,太一君主虽然能拦住洞阳道韵对时光河流的侵犯,但却拦不住他见证洞阳阮慈的覆灭。佛陀饶有兴致地看完全部,笑道,“不愧是她,杀伐果断。”

洞阳道祖点头道,“你只瞧见她和我,有没有瞧见第三人呢?”

随他话语,场中朦胧浮现出第三个身影,只是被遮掩得极其隐秘,道韵严严实实,未曾泄露,两大道祖都无法横跨时光流域,窥见真容。这便是大道权柄之能,在时光长河中,能胜过太一君主的,只有阴阳五行道祖!

“有趣,有趣。”

佛陀沉思良久,俄而笑道,“你编织了无数未来,投入她命运之中,方才有这一化身凝炼。是何方道祖也在落子,竟瞒过你我,还是这个小丫头,竟然真的狠心灭杀了青君转世之‘我’。”

他不禁拈花微笑,极乐净土中顿时香花遍地,“太一檀越却不知作何感想,苦海无边,作茧自缚,便是贵为道祖,也一样难逃这喜怒哀乐的磋磨。”

洞阳道祖古井不波,淡声道,“是与不是,一人可知,去问问他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他所说的,自然是另一位道祖,也只有如此,方才会应邀造访,争取佛陀支持,随他前去威压其人。

佛陀并不诧异,容色转为庄严,从卧姿起身,盘膝低宣佛号,“命运道友。”

随他法力运化,极乐净土的清净美景一闪即逝,两人刹那间来到一处周天之外,这周天望之无有任何灵炁,普普通通,仿佛刚诞育不久,其中却传来一声冷哼,只见一只巨龟现在虚空之中,口吐人言,冷然道,“洞阳,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你编织因果,污染太初命运不成,便要来强压我入伙?”

洞阳道祖一语不发,似乎默认,佛陀笑容满面,合十道,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贫僧特意随他前来,特请道友也来多助。”

命祖一声长吟,惹得宇宙虚空中一阵乱流,往外波荡而去,不知多少人的命运又要受此影响,傲然道,“命运一道,千丝万缕,贯穿始终,尔等哪里明白其中的真正奥秘要紧!本方宇宙失衡的速度超出所有人想象,连你们都不例外,不论是谁,都休要再来扰乱我的大道!”

它人立而起,背上龟壳光彩万般,发出阵阵霞光,声音中带上重重道韵,仿佛回荡在宇宙的每个角落。便是此时,无穷周天之中,不知多少修持命运大道的修士同时呕血,气机不可避免地衰落下来,修为越高,便越能感到大道对自己的排斥。

命运道祖将大道封锁,而且远比时间道祖的封锁更为严格,太一君主只是锁住了外人窥伺,倘若是世宗传承,仍可尝试靠近大道,命运道祖却连自身弟子都已全数锁在大道之外!

“从此刻起,本方宇宙所有生灵命运,均由因果推演衍生,任何人不得拨弄!”

巨龟身后,飞出彩光点点,飞向无数周天,道祖拥有宇宙视界,自然能够看见周天之中,那些修行命运大道的世宗洞天,均都毫不反抗地接纳彩光入体,宛若迎接自身命运一般,目注自身被彩光化去,飞入虚实之间。这正是命运道祖为其留下的一线生机,这些洞天真人,已是或多或少将己身寄托大道,如今被大道排斥,只能不断破灭衰退,命运道祖将其封印入虚实之间,正是等待此次道争结束,再将其解封。

竟是谨慎至此,连将这些洞天化为道奴都不情愿,只因道奴仍可接触大道,便有了拨弄命运的可能……

佛陀双手合十,长宣佛号,身后佛光璀璨,毋需言语,刹那间已和洞阳道祖达成共识,便要出手将其拿下,但巨龟眼中却闪过一丝嘲讽,口吐人言道,“道友,此消彼长,还是先渡过眼前这一劫吧。”

命运道祖,金口玉言,所言便是命运,在道祖这个层面,其通过更直接的方式来干涉实数,当命运道祖说出这句话的时刻,洞阳道祖那模糊面容上波光涟涟,时间长河中浪花再涌,过去、现在、未来的道韵同时袭来,基于不同理由,与洞阳为敌的道祖,听闻此语,便得知此是攻伐洞阳的最好时机,不约而同,纷纷展开神通,向其攻来!

佛陀手中莲花轻挥,洒落片片清辉,三界气氛为之一清,将攻势不可避免地缓了片刻,更有丝丝缕缕的宇宙风从中助力,洞阳道祖仿若乘风而起,刹那间溶于大道,消失无形。

在彻底躲藏起来的前一刻,他回眸一瞥洞阳道域,道韵大涨,堪堪敌住攻势的同时,艰难万分地从法体中再生出一只手,轻轻一捏!

洞阳道域之中,某个玲珑剔透,不染纤尘,仿佛一枚玲珑玉球的周天骤然间加快遁速,不断往前方虚空冲去。许多道眼神都落在球上,敌方攻势更加猛烈,洞阳道祖也只能全神抵御,这只手未能捏到底,便破溃于无形,但即便如此,洞阳道域中他的权柄至高无上,亦无人能有威能将这周天前行之势缓下!

随他消失不见,佛祖低宣一声法号,亦是恬然笑道,“总是有时间的,是吗?”

莲花盛放,他的身躯缓缓化为无形,只留花瓣散落,余音袅袅。“太一檀越,如今你的时间,可还足够吗?”

时间长河之上,雕像微微一动,重又返生,太一君主垂眸下望,见那长河之中,一尊元婴缓缓浮现,娇小可爱,只有法体一半大小,但身形却是凝实无比,更伴有种种异象。其闭目趺坐,姿容秀美,此时睁眼仰首,与太一君主对视,眸中有湛然神光闪现,丝毫不落下风。

其已渡过三道关隘,吞丹入腹,在那无穷迷雾之中寻到自身道途,从此跳出红尘,彻底超凡脱俗,成就元婴!

太一君主缓缓点头,说不出是喜是怒,或又有几分怅惘,一声轻叹,像是在回答佛陀,又像是在警告阮慈。

“时间或还足够,但时间也已经不多了。”

第340章 元婴威能

“时间或还足够,但时间也已经不多了……”

不知何时,眼前那超凡脱俗,远远凌驾于实数之上的画面已是悄然褪去,南株洲畔,那巨竹参天,竹叶森森的美景再现眼前,便连滔天巨浪都还未完全平息,阮慈缓缓睁开美目,望向那波澜万丈、起伏不定的深色海面,眉头微微一皱,心念过处,只见那海面转眼间便平息下来,天色亦是乍然放晴,一忽儿便由那翻卷泛白的深黑海面,化为了倒映晴空,犹如翠色明镜一般的静谧美景。

这便是元婴修士威能所在,倘若是金丹修士,想要办到这一点非得大费周章不可,但对元婴修士来说,周围方圆千里的天候,也不过便是一念之间而已。从金丹往元婴,乃是修士超凡脱俗的重要一步,登临元婴之后,便可参悟道韵,更可在虚实之中穿渡,也不会伤到法体根基,至于设立化身行走游历,也只有到了元婴境界,方才有这般的神通,金丹境界便是怎么都办不到,因化身便是元婴在玉池识海中攫取倒影而成,只有元婴修士,方才能凭借倒影,赋予化身一缕精魂,金丹修士在倒影中只能看到自己的本命金丹,便是分化出散丹来,也没有大用。

阮慈此时初成元婴,还未返回山门,倒还不急着修行什么化身之术,只是细心品味元婴境界的不同,此次晋级,动静似乎是没有成丹时那般轰动,但凶险却丝毫不亚于结丹,对太初阮慈来说,若是未能取胜,最终被洞阳阮慈击败,那么这一整条时间线都会化为乌有。自身将会完全被取代,这将牵扯到这条时间线上所有修士的选择,却又要比金丹时那单纯的搅动气运风云,牵扯更大得多了。

一旦迈过元婴斩我这一关,则晋升元婴,不过是水到渠成,种种所谓难关,也都不在话下。阮慈修为本就是金丹修士中所能达到的极致,最终破境时,一枚金丹完满无缺,内景天地无有束缚,真灵活泼泼地,晋升元婴中常见的难关,譬如胎中迷雾,对旁人来说,已是险之又险,但在阮慈不过是转瞬便已勘破,最终将金丹熔炼,由那最为精粹的灵液之中,缓缓凝炼出元婴真身,自此便摆脱法体束缚,便是法体消亡,只要元婴不灭,便仍未算是真正陨落。

在元婴修士这一境界之中,法力与威能便有了颇大的分歧,法力深厚者,元婴便会修得厚实凝炼,犹如真人,而有些中品金丹,不过是筑基八层、金丹六转,勉强晋升到元婴境界,其元婴便只有寸许大小,也无法开口说话。那些元婴大小犹如真人无异,更可肆意穿行来去,不惧罡风日晒,与旁人谈笑自如的,其元婴便被称为阳神,而其余元婴,非但不敢离开法体太远,也还畏惧日光、雷霆等等,便被称为阴神。

这是法力层面的区别,元婴真人在这个境界之中,法力便只有两个层次,并不分前中后期,随着境界逐渐拔高,不但对修行有裨益的灵丹妙药越发稀少,而且要求苛刻,许多修士所求的灵丹妙药在一方周天中根本无有可能长期出产,某种灵物也只能对修行某种功法的修士起效,再无万用灵药。而且境界的划分也越来越模糊,这便是因为修士到了这个境界,几乎人人都有自己的传奇,底牌、奇宝、神通极多,境界也随时波动,更无人出面梳理战力,因此除了某些名动天下的高手之外,其余元婴,真正实力都是秘而不宣,藏拙为上。

也是因此,法力层面之外,还有斗法威能,其中有如阮慈这般,根脚深厚、际遇非凡,一旦凝就元婴,立刻便有半人大小,而且宛若真人,甚至可和道祖对视,可想而知她斗法时手段变化多端,底牌极其丰沛,便是刚刚成就元婴,也可随意在南株洲肆虐,少有元婴修士能制得住这头凶兽。还有些元婴修士,一心修持法力,参悟道韵,并不长于争斗,就算元婴已是修得生动活泼,晋入阳神,但在斗法中往往敌不过阴神元婴,这类元婴真人通常无望晋升洞天,只是在险境驻守,镇压灵炁。若是宗门大战,倒也有许多重任可以担当。

已是能够参悟道韵的境界,观照宇宙也要比金丹时更真切许多,莫说感应功法的提升,便是凝望实数,有时也可以看到其余时间线偶然闪过,这便是元婴真人偶能前知的由来,待到洞天真人时,那又是另一番境界了。

阮慈在小竹岛上打坐三日,总算将诸般感悟容纳整理,她那内景天地之中,又已是翻天覆地的一番变化,玉池如今已是宽阔大海,只是刚刚破境,海水仍不够丰沛,正和识海一道缓缓炼化灵炁,滋长威能。想要将海水填满,真不知要多少功夫,也难怪等闲元婴修士,俱是常年闭关,只将化身出来历练。只有那些寻找破境机缘的元婴修士,方才会真身出行。那元婴斗法倘若都是真身出动,也定然是有深仇大恨,毕竟这般耽误的可是两个人的修行。

不过对元婴修士来说,只要不在斗法,那么法力也随时随地都在增长之中,只是速度有快有慢而已。阮慈还多了道韵、因果、气运三重大海,都和玉池重叠在一处,闪闪烁烁,凝神观照,便可瞧见三重虚幻大海中的波涛。这三处大海和玉池一样广阔,阮慈已将这三重维度都吸纳到金丹极限,方才晋入元婴,可此时一样只有浅浅一层。这道韵还好,因果、气运真不知该去何处摄取了。

其实按她想来,杀死无数阮慈,收束了这么多时间线,应当会有巨量因果气运反馈,但不知为何,或许是受到时光阻隔,目前尚未还入内景天地之中。倒是那道韵已在不断炼化修行,唯独此处乃是海外福地,无有凡人,原本修士也早早逃走,因此修行得十分缓慢而已。

这三重大海之外,又有崇山峻岭,阮慈意识一扫,便将其尽收眼底,原来却是许多她曾去过的胜景,此时都被无意间铸造了出来,如绿玉明堂、樱浓翠稀等等,便连那浅樱争渡鱼,居然都无中生有,凭借一缕印象,在内景天地中生化出来,滋味也还和原主近似,只是到底道韵不同,细品之下似是而非,仔细说来也算是一种新灵兽了。

此地灵炁在南株洲还算丰厚,但在阮慈眼中便只是平平,又兼道韵稀薄,并非久留之地。阮慈要走倒也容易,在南株洲群真心中,她才刚刚渡劫三日,自然无人敢于窥伺此处,生怕惹来劫力,自己也要跟着倒霉,阮慈便随意布置了几处幻阵,营造出自己正在渡劫的灵炁波动,混淆视听。

既已收拾停当,她便将谢燕还外貌化去,否则顶着一张和王胜遇极为类似的脸,总觉古怪,阮慈用千幻面具随意幻化了一名面目普通的青年男子,将谢燕还携上,往南株洲深处飞去。她迟迟没有离开这个时点,自然也是事出有因,既然已是收束时间线,那么便还有许多事非做不可,否则,便连自身存在都有动摇虚幻的可能。

第341章 凌霄别院

那魔头是真来了南株洲!此时正在小竹岛历劫,其人在小竹岛和众真轮番大战,将随身法宝悉数散尽,真乃英雄盖世、冠绝当代,也不知这劫数又是如何招惹得来,劫力之中隐隐流转多重道韵,气机虽然极为隐晦,但却令众多元婴都避之唯恐不及,便连一向现出法相,镇压南株洲气运的宝蟾老祖宗都将其身深藏,南株洲星图之上,连日来都是连天大雾,遮云蔽日,又隐隐能听到水浪之声从高天之中传来,便仿佛天河起浪一般。

这般动静,根本就瞒不过南株洲众真,一时间流言四起、沸沸扬扬,诸般散宗都指望能从上宗弟子口中得到一丝暗示,但便是上宗弟子自己,也是如坠云雾,只知道和元婴上修有关,但若要细问,师长也就含糊其辞,不肯如实告知。

须要知道,对大部分小宗修士来说,金丹已是道途的尽头,元婴修士便是极其难得一见的大人物了,至于洞天修士又是怎样的威能,其实只能完全靠想象。说这星图异象乃是元婴上修带来,虽觉古怪,但也能接受。这数日之中,各地均有灵炁爆发,多了不少瘴疠,许多凡人国度都受到影响,传闻便和小竹岛那位高人有关。众真更是急于平复这些风波,倒也无心探究底理。只有各盛宗弟子,心下十分疑惑不解,暗道,“也不知是怎样的大人物,还在元婴境中,威能便已遍布洲陆,连极远处都没有逃脱。”

如此数日之后,那迷雾逐渐澄清,灵炁余波也逐渐平缓。对诸仙门来说,这不知来去的风波也就逐渐平息,倒是各地凡人因灵炁爆发受到的滋扰对他们更加要紧,其中有不少已是摇摇欲坠的国度,受天灾影响,国运更加黯淡,改朝换代似乎已是势在必行,而其中自然也有许多修行气运之术的修士在其中兴风作浪,扶助明主汲取气运。这也是凡人国度永不消亡的原因,虽然宗门可以自行荫庇凡人,从中寻找修道种子,但这般被扶助的国度,如紫精山下九国,永远不会有真正的改朝换代,也就不会产生真正的气运变迁。因此各大洲陆无论如何,多少都会有十数个凡人国度,由凡人真正执掌兴衰,修士只能以有限力量干涉其中,不得过多展露炼气以上的神通。便是中央洲陆这个极其不适合凡人国度生长的所在,都还有东南诸国这样的混乱之地。不但魔宗借此藏身其中,青灵门弟子也是代代行走其间,汲取气运因果,直到修成金丹,方才回归门内,从此汲取修真门派的起伏大势,倘若凡人国度无法自行发展,青灵门低辈弟子的修行根本无以为继。

南株洲中部的宋国,便正在改朝换代的边沿,其主暗弱,不能收成,国中门阀林立,各自拥兵自重,暗中积蓄党羽,内战之势已然渐成,这些门阀彼此提防,便是知道人口对国力的重要,却又哪管得了百姓民不聊生,逐年往他国逃走。只有凌霄门、盘仙门和玉溪派三大仙宗的下院所在,还是一派仙家清净景象,被其随意庇护的几处城镇,也依旧风调雨顺。

这些小镇虽然占地不大,但却不约而同开有许多客栈,几乎常年客满,近年来更是一房难求,其中住满了锦衣玉食、相貌不凡的香客,均是来仙门参拜献礼,但真正目的便连镇中的黄口小儿都可随意道破——这些人都是各地门阀前来求取仙师下凡襄助,助其成就霸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