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青青神色黯淡,双手紧紧交握放在膝盖上:“这种事,只要做了一次,就是共犯,脱不了罪。你这么厉害,经验丰富,找一个绝对安全、可控的机会,让我帮你弄一个聋哑女孩回来,借此验证我的诚意,应该不难吧?”

第47章 搏命(4)

  男人没说话。

  阮青青:“为了活命,我愿意做你的长期搭档。”

  男人冷笑:“这种事,哪有那么容易?还是杀了你更省事。”

  阮青青看着他。直觉告诉她,他心动了,只是依然充满怀疑。这份怀疑如果不打消,他的杀心就一直在。

  阮青青转头,看向笼中的曾曦,斟酌道:“我现在——就可以向你证明我的价值。”

  男人顺着她的视线也望向笼子,也来了兴趣:“怎么证明?”

  阮青青的神色终于透出几分无情,看着惶恐不安的曾曦,就像看着自己手里的筹码:“她来这里两天一夜了,是不是一直战战兢兢?既不听话,也不开心?她的性格我非常了解,你给我些时间去开导她,保管还给你一个真心实意、温柔可爱的老婆。”

  男人盯着曾曦,好一会儿,眸如深墨。

  半晌后,他说:“好,给你半个小时,要是做不到,我就埋了你。”

  ——

  夜里的山路,远比白天难走,视野更是受限。骆平江一路搜寻上来,等他开到半山腰那条断头路时,夜色已经深了。

  他果断下车,打着手电搜寻,很快就发现那片鲜艳的野花海,还有竹林、藤蔓植物,并且发现不少枝条被人折断的痕迹。

  曾曦昨天先来的这里。他想……

  然后他就发现了藏在荒草里那条废弃的黑色碎石小路。路口的桩子被人移开,他蹲下查看,路面有车辆碾压过的大量痕迹,但是车轮印模糊不清。

  他又想:路桩是阮青青和陈慕昀移开的,因为上面沾有新鲜的泥土,而凶手如果通过一定会令其归位。

  骆平江驱车开上这条小路。

  没多久,就到了尽头,那片高山草甸。此时天空黑沉,周遭伸手不见五指,骆平江带了甩棍,拿着强光手电,无声无息走进草地,开始一寸一寸地搜寻。

  他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悬崖边,荒草地,泥土湿润。这里有清晰的一组车轮印,他去网上找了丰田那款越野车的车轮印照片,一模一样。

  此外,他还发现了人的脚印。

  四个人的,两男两女。一双男脚印是运动鞋,一双男脚印是皮鞋。陈慕昀哪怕不上班也是穿商务装、皮鞋,随时待命。

  女鞋印一双是运动鞋,看起来和阮青青的脚大小差不多。另一双却是细跟皮鞋。

  此外,骆平江还在自己的车附近,发现了另一辆车的车轮印。

  他也与网上陈慕昀开的那款轿车车轮印作对比,符合。但是这辆车,留下了急掉头的痕迹,又沿来时的路,往山下去了。

  而骆平江循着那辆越野车的车轮印,在荒草地的另一侧,发现了一条非常隐蔽的被长草遮盖的路。越野车从这里下山了。

  骆平江立在夜色里,神色越来越凝重。

  不对,这完全不对。

  他们明明逃脱了,为什么依然失联?

  寒冷的山风迎面而来,骆平江告诉自己冷静下来,一定有一个真相,就藏在矛盾的表象下。

  ……

  逃脱的是一辆车,车上却不是三个人。

  如果,是三人,现在他们早已报警归来。

  如果,逃脱的是阮清苓一人,为了陈慕昀,她一定会报警。

  如果,逃脱的是阮清苓和陈慕昀两个,不管陈慕昀与阮青青的关系变得多糟糕,以陈慕昀的品性,绝不会见死不救,一定会第一时间报警救阮青青的命。

  除非,陈慕昀报不了警——他受了重伤,或者失去了意识。

  于是阮清苓拿了他的手机,谎称是阮青青,拖延时间,没有报警。

  骆平江的眼睛冷得像霜刀——阮清苓想要青青丢掉性命!

  而真相就是,今晨遭遇后,只有阮青青一个人,被凶手带走,危在旦夕。

第48章 诡谲(1)

  阮青青走到铁笼前,男人跟在她身后。曾曦坐在牢笼一角,慌乱地望着他们。

  阮青青隔着栏杆握住曾曦的手,想了想,转头对男人说:“你能不能回避一下?”

  男人皱眉。

  阮青青淡淡笑着:“哪个女孩和闺蜜说心事,能让男朋友在边上偷听?”

  男人错愕,看向曾曦,而后笑了,他看了眼阮青青,说:“别耍花样!”然后走出了铁门,打了反锁。

  曾曦泪汪汪地比划手语:你还好吧?

  因为长久未睡,阮青青的眼睛泛着血丝,脸上还有之前被男人揍出的淤青,整张脸清寒得吓人。可她的眼睛却很亮,是那种叫人看了心里有点发毛的亮。

  阮青青摸摸她的头,说:我没事,别担心。别的不多说,接下来,你一定要按照我说的做。

  曾曦惶然望着她,眼泪再次流下来:他会不会杀了我们?是我太蠢了,被他骗,我应该听你的话,都是我的错……

  阮青青抓住她的手打断:你没有错,是他禽兽不如!不要再浪费时间,我们一定要活着出去!

  曾曦听得怔忪:你有办法逃出去?

  阮青青静默,然后神色更加坚毅:暂时还没找到办法。但是我一直在努力,刚才他想杀我,现在不也被我成功拖延时间,留了一条命吗?

  曾曦露出欣慰又难过的笑:你一直很聪明,只要有机会,你一定要逃。可是,我没希望了,他说我到死都不会离开这个笼子。

  阮青青:别听他的,他那是吓你。你怎么能这么快就认命!

  你还没满18岁,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和大家一起庆祝吗?

  我要活着出去,你也要活着出去。而他,最后一定会被警察抓住。

  听我说,他对你非常痴迷,我推测他很想像真正的情侣那样和你相处一段时间。

  我要你现在开始,就调整对他的态度,不要再被他摆弄,你要有意识地去影响他——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

  这样,你就不会再受罪,我也能有时间去想逃出去的办法。

  但是,你要答应我,不管将来……咱们会遭受多大痛苦,哪怕我死在你前头,你也要扛到最后一刻,不要放弃。

  曾曦已泪流满面。她望着阮青青清秀坚定如冷玉的容颜,心想,青青怎么可以这么聪明,这么冷静,对我这么好呢?

  她突然感觉到一股悲伤而强韧的力量,涌上心头。她想,我不可以拖青青后腿,哪怕我死定了,也要帮青青,只要她能活着出去,我也甘心了。

  她用力擦掉眼泪,点头:我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

  男人打开门,回来了。阮青青和曾曦同时望去。

  他手里拎了把锤子,大概半臂长,铁色暗沉。阮青青看得心头发寒。

  而他神色淡然地看她一眼,把锤子往裤腰带间一插,问:“调教得怎么样?”

  阮青青露出清浅的笑,不答,看向曾曦。

  曾曦原本靠坐在笼子里地上,慢慢坐直,变成跪坐姿势,双手放在膝盖上。

  她凌乱的头发不知何时已理得整整齐齐,抬起头,望向男人,笑着手语:你回来了。

  在他的世界里,她的笑容曾经比蜜糖还甜蜜,她的眼睛曾经比钻石更璀璨。

  像是漫漫长夜里最清澈的一束光,只对他绽放。

  男人愣住了。

  他一步步走到牢笼边,盯着她仿佛初见般惊世的容颜。

  曾曦双手已攥出汗来,眼看就要控制不住双手发抖。就在这时,阮青青的手伸进笼子,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胳膊。

  曾曦突然就得到了安抚,突然不慌了,她放松十指,抬头迎着男人病态的目光,继续笑靥灿烂如花。

  男人的喉结无声滑动了一下,说:“滚。”

  曾曦一惊。

  男人立刻手语:曦曦,我不是说你。

  他冷冷看向阮青青。

  阮青青也不放心曾曦和他单独呆着,但现在两人没有任何违抗他的能力,她只能深深看曾曦一眼,而后小声问:“我去哪里?”

  男人当然不会让她离开这屋子,但他此刻心潮澎湃难耐,实在没心情再去管这个多余的女人,头往后一偏:“去里面。”他指的是阮青青之前短暂呆过的那间卧室。

  阮青青只好走了进去,门「嘭」一声在背后关上,落锁。

  阮青青闭上眼,在心中说:曾曦,坚持住,保护好自己,你一定可以。

  可尽管这么想着,尽管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她的眼泪还是慢慢渗出来。

  男人关了头顶明亮的白炽灯,又开了墙角一盏昏黄的小灯,掏出钥匙,打开笼子,走进去,又锁上,人还没转身,就有一双手从背后伸过来,搂住了他的腰。

  男人后背微僵,转身,看到曾曦乌黑如云的发顶,和低垂的美丽眉眼。

  他「呵呵」一笑:主动抱我?怎么,你不再觉得我恶心了?

  曾曦心中一抖,他完全看穿了她的心思——恶心,她快被恶心坏了。

  完了,是不是骗不了他?曾曦的手差点也发抖,可就在这时,眼前浮现阮青青刚才的嘱咐——

  不要害怕,他再变态,也是个人,是人就有心理弱点。他对你有欲望,所以其实不是他在控制你,而是你在控制他。

  曾曦,不要害怕伸手去触碰恶龙的棱角。

  曾曦松开他,比划:我从来没这么想过,不然之前不会和你在一起,我从来没有谈过恋爱。这两天,我只是感到害怕。

  男人不吭声,像根木桩子似的,也没动。

  我们去那边坐下好不好?曾曦哄道。

  男人任由她拉着,在床边坐下,他说:果然啊,为了活命,你也可以变得这么下贱,是我小瞧你了。女人都这么贱!

  曾曦的心都快要绷碎了,眼泪又要掉,拼命忍住,低着头,展开温柔的笑,告诉他:不是的,是青青告诉我,要换一个角度去看这件事。你是因为喜欢我,才把我带回来的,对吗?

  男人「哈哈」笑了:是!

  曾曦:青青劝我说,既然走到了这一步,怎么才能舒服地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她问我梦想是什么,你知道的,我是个聋哑人,没钱没学历没前途,人生基本没希望。

  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找到一个真心爱我的人,和我一起生活。

  我的梦想很小很小。那现在,被你带到这里,难道就不能完成我的梦想了吗?

  其实差别并不大啊,你想要的,和我想要的,是一模一样的,对不对?

第49章 诡谲(2)

  男人不说话,神色阴晴难辨。

  曾曦大着胆子:只不过,你这两天,吓到我了。

  男人冷笑。

  曾曦的勇气却在交谈中,奇异的一点点累积起来。她甚至有种直觉,他看着冷酷,没有反应。但他并不是完全没有听进去她的话。他也在试探她!

  曾曦抬起头来,她的神色更放松了,温柔、可爱、依赖,眼中甚至有了娇气的情意,她说:青青最后问了我一个问题,就是这个问题,让我现在可以心平气和地和你呆在笼子里。

  男人:什么问题?

  两行比水晶更剔透的泪水,从绝色少女的深瞳滑落。那泪水能够滴到任何一个男人的心上,只要他没瞎。

  她说:她问我,还爱不爱你?

  男人的神色终于有些怔忪:那你还爱吗?

  曾曦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忍下心头的恶心和恨意,对自己说:亲他!亲下去!就当被狗啃了一口。青青说的,只有活下去,才能把这个恶魔送进监狱!

  曾曦搂住他的脖子,闭眼就亲了上去。在他作案前,他亲过她几次,但她从未主动。

  这是第一次,她主动索吻。熟悉的触觉和味道,令两人同时心头一颤。

  男人终于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了她。

  而曾曦心想:我真是瞎眼了。她也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牢笼里的气氛奇异地变得温馨柔软起来。

  在一个漫长的法式深吻后,曾曦靠在他怀里,她的心怦怦跳,终于也有了一点信心,反过来影响这个男人。

  她在他怀里小心翼翼比划:我很困很累,这两天都没睡好,现在我们和好了,终于可以安心,你陪我好好睡一觉好不好?

  之前两天一夜,这禽兽虽然对她极尽折磨羞辱,甚至屡次扒光她的衣服,但是并没有跟她做男女间最后那件事。他似乎还在享受前奏。

  青青刚才知道后长舒了口气,说,能拖一天是一天,尽量不要让这个禽兽碰她。

  但是,万一真的发生,她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不要受伤。然后,尽量争取更多对己方有利的条件。

  男人回答:好。搂着她,并肩躺在了床上。

  曾曦说:我知道你这些天也很累,先好好睡一觉好不好,谁都不是铁打的。

  我已经想通了,我就在这里,任何时候都属于你,永远不会离开你,我们的日子,还很长,我们好好过下去。

  他没说话,只是搂着她的双臂仿佛铁钳,收得非常紧,紧得她有点踹不过气。

  然后他的嘴唇动了一下,曾曦听不到,但在光线里辨认出唇语是“好。”

  紧接着,她放在他脸上的一只手,感觉到了湿润的液体。这令她心头一震。

  然后她再也不能做任何手语,因为他将她的头牢牢按在怀里,几乎是整个人将她圈起来。

  此刻,他给她的感觉,像个终于找到家的孩子,全身的劲都卸下来,紧紧依偎在她身上。

  又过了不知多久,精神极度紧张恐惧了两天一夜的曾曦,终于也抵挡不住睡意,在他怀里睡着了。

  只是曾曦不知道的是,到了夜半三更,男人又习惯性在夜里被噩梦惊醒。

  他感觉到双眼的涩意,伸手擦去眼角的一点泪痕。怀里抱着温软一团的女孩,令他有回到昔日人生的错觉。他低头看着曾曦,脸上冷酷得没有半点表情。

  以往每一个,都是一样的。

  她们每一个,都像曾曦这样稚嫩、纯洁、美丽,仿佛一朵朵初初绽放的百合花,落在他手里。

  只是后来,她们在笼子里,免不了一天天凋零。她们变得削瘦,苍白,神经质,又脏又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终于有一天,他发现曾经心爱的女孩,已变得面目全非,早已认不出是最初那个人。

  既然已经不是他爱的人,那就可以杀掉了。

  ……

  他把她们都埋在屋后,杀一个,种一棵树。现在,已经有四棵了。

  有时候他就坐在一把老藤椅里,望着那些树,总觉得某一天,她又会回来。

  果然,过不了多久,他又会在人群中发现新的「她」。

第50章 诡谲(3)

  阮青青不断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担忧外面的曾曦,因为没有用。

  曾曦已经往前走出勇敢的一步,她也必须往前走——寻找任何逃生的机会。

  她抬头望着自己身处的这个房间,全封闭,窗户外都钉着粗粗的铁栏杆,外头都是岩壁,看起来毫无指望。但至少比呆在空荡荡的厂房里,面对着那个变态狂强。

  就在这时,阮青青忽然想起了陈慕昀。

  不对……

  变态说自己杀了陈慕昀,可是不对。

  很明显变态对她毫无兴趣,带她回这里也在他的计划之外,否则他不会犹豫了半天才打算杀她。她于他而言,纯粹是个麻烦。

  当时他已经把陈慕昀打倒在地,要杀当时两个一起杀了。或者怕留下痕迹,两个一起带回来才合理。为什么只把她一个带回来?

  除非当时,出了什么意外,他没办法带陈慕昀回来。现在她回想,变态说「杀了」陈慕昀时,神色似乎有那么一丝僵硬?

  陈慕昀没有死?他跑掉了?

  阮青青心中一松,但随即又是一沉——如果这个推测合理,陈慕昀早该报警了,为什么现在警察还没来?

  再想下去就是无解,阮青青还是忍不住阵阵失望。

  自然而然,她又想起了骆平江。他应该更加不会注意到她的失踪吧?可为什么只要一想起他,心中还是忍不住生出希望?

  只是痴心妄想。他再可靠,这一次,也不可能找到她。

  阮青青用力按了两下,才打开墙上的电灯开关。这座房子很老久,起码有三四十年了,电灯闪了几下,发出「噼啪」轻响,线路老化得很厉害。

  阮青青迅速检查床。老式木架子床,她把每一寸都翻遍了。没有发现任何可以利用的东西,床垫下连张废纸都没有。

  她又检查了桌子、衣柜等等,阮青青不觉得自己有那个本事,能用衣服把人给勒死。

  至于墙角的小煤炉、一口小锅、半袋米、茶壶之类的东西,阮青青估计自己拿两把菜刀都干不过那人,指望这些东西,更是愚蠢。

  她趴到门边听了听,外头没动静了,这是否意味着曾曦度过了今晚的难关?她稍稍松了口气,又悄声去了洗手间。

  打开洗手间的灯,同样是装修陈旧、线路老化的状态。墙上脱了很多漆,开关面板看起来松松垮垮,还有线头冒出来。

  不过整体还算干净,没有一丝异味,尤其淋浴头和马桶,看起来比较新,还是品牌的,应该后来新换的。

  看着看着,阮青青忽然一愣,站在原地,出了好一会儿神。

  然后她看看淋浴头,又看看马桶,又看看淋浴头。接着,她把淋浴开开关关好几次。最后,她掀开马桶盖,伸手进去摸了一会儿,又盖回去。

  这时「吱呀」一声轻响,她抬头望去,是厕所那扇小窗,没有关紧,大概有哪颗螺丝松了,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阮青青的神色变得越来越冷寂。

  长夜漫漫,离日出的时间,还很长。

  ——

  骆平江追到了一个分岔路口,一条往山上,一条往山下。这一段是水泥路,没有车轮印。

  他立刻打开手机导航,可惜这里太过偏僻,地图上连这两条路都没有显示,周围也没有任何建筑物标注。

  那就只能先赌一把了。

  骆平江往上山那条路开去。

  车开得很快,他的脑海里总是浮现阮青青神色温柔坐在那里的模样。

  她其实从未这样坐在他面前,可这些年仿佛一直这样坐在他心里。

  半个小时后,他开到山顶。

  没有,一片空旷,什么都没有。沿途连个能藏人的山洞都没发现,更没有那人车辆的踪迹。

  他判断错了,那人竟没有按照常理,往更高更隐蔽的山上躲。

  已是后半夜了。

  骆平江忍着在心中咒骂一声,伸手用力搓了搓脸,泛红的双眼在夜里浸着寒光,掉头就往山下开去。

  ——

  凌晨四点,外头还是黑沉沉的。男人如往常般醒来。几乎是睁眼的同时,他就察觉出不对劲,「霍」地坐起。

  里头的小屋子里,一直有动静传来,水声、碰撞声、窸窣声……声响不大,但在夜色里显得非常清晰。

  男人脸色一变,身旁的曾曦还在熟睡,他起身出笼,抓起那把锤子,跑到房门口,掏出钥匙开门。

  一室明亮。

  男人愣住了。

  神色阴沉的他,与弯腰拖地的阮青青,面面相觑。

  阮青青像是被惊了一下,双手握紧拖把,慢慢站直:“怎么?吵到你了?”

  男人越过她,目光警惕地环顾一周,神色变了。如果说原来的房间,基本算得上干净,也只是看起来不脏,也不太乱。现在彻底变样——

  水泥地面用水洗过又拖过,一尘不染,处处发亮。家具看起来也被狠狠擦过,透着水光。

  原本不多的物品,摆放得整整齐齐。床上的被子被折成了豆腐块,一丝褶儿都看不到。整个房间看起来空旷又干净。

  阮青青身后的洗手间,更是如此。男人站在几米外,都能瞧见瓷砖地板被擦得闪闪发光,洗手台、淋浴、马桶,都亮堂堂的……

  男人的目光回到阮青青身上,十分冰冷:“你在干什么?发什么神经?!”

  阮青青握在拖把上的双手紧了紧,说:“你别发那么大的火好吗?我想,既然我和曾曦要在这里长期住下去,大家以后要合作,把家里弄得好一点不好吗?”

  男人听到「家」这个字,只觉得额头的青筋在跳,吼道:“别做多余的事!”

  阮青青低下头,嗓音更低了:“我其实心里还是害怕,整晚睡不着,索性起来打扫卫生。我承认也想讨好你。”

  男人哼了一声,说:“滚开!”大步走进了洗手间,摔上了门。

  男人还是留了个心,四处看了看,没有什么异样。他便转过身,拉下裤子拉链,对着马桶放水。

  身后那扇小窗,如往常一样在风中「吱呀」响着,今早的风似乎有点大。

  他还注意到马桶旁的墙角,堆放着一些卫生工具,如扫帚、簸箕,上头还搭了几块抹布。

  他看了两眼,没有什么异样。谅那个女人,不敢也没本事耍花样。

第51章 诡谲(4)

  他走出洗手间,阮青青还站在角落里,很老实的样子。他懒得看她,径直出门,连里间的房门都没再反锁。

  阮青青听到外头大门打开,又反锁上的声音,却不知道他天没亮要跑去哪里。

  一个小时后,天仍未亮。

  男人推开门回来,又愣了一下,因为他闻到了食物的香味。

  这香味令他忽觉饥肠辘辘,抬头望去,就看到那个不安分的女人,从房间里端了个小锅出来,怯怯地讨好地对他笑着。

  男人:“……”

  他偶尔在山中过夜,有时也会用炉子煮点东西吃。但他是没想到,自己只不过出去晨练了一个小时,这个女人就蹬鼻子上脸,连粥都煮好了。

  见他脸色阴晴不定,阮青青将小锅放在外头的小桌上,搓搓手说:“我和曾曦昨天都没吃东西,很饿。我想你回来肯定也会饿——我只是想让我们三个人,尤其是你,我们的主人,过得舒适一点。”

  她这话说得实在讨人欢心,又提到曾曦,男人不由得转头望去,果然见到曾曦已梳洗得干净清新,坐在笼子里,冲他笑着。

  这让男人的心情愉悦了几分,看阮青青也没那么不顺眼了。

  阮青青打量着他已被汗水完全打湿的头发和t恤,还有他粗重的喘息,以及胳膊上结实泛红的肌肉,不难判断他是去晨练了,而且练得还挺狠的。这叫阮青青心头一沉。

  她脸上的笑容却卑微到尘土里,说:“我在你抽屉里翻出一小袋茶叶,还煮了茶,现在温度刚好,你要喝点吗?”已经将她翻出的应该是他惯用的茶杯送过去。

  男人狠练了一个小时速度和力量,确实渴极了,看了眼茶杯里颜色清浅的茶液。

  阮青青说:“放心,没下毒,不敢,这儿也没毒药让我下啊。”

  男人嗤笑,接过杯子,一饮而尽,温温的液体入口,确实舒爽无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煮茶的原因,也比他平时囫囵泡一大杯喝着更有滋味。

  他看一眼阮青青:这女人心机深,伺候人确实细致周到得很!

  阮青青立刻又倒了一杯给他,男人看也没看她一眼,喝掉了。

  在这之后的整个清晨,他的杯子一空,阮青青就立马添茶,倒是讨好得不行。

  过了一会儿,粥的温度也差不多了。阮青青试探地问:“我看你这会儿还在出汗,要不先吃早餐,再洗澡吧?不然洗了澡再喝热粥,又会出汗。”

  男人没搭腔,似乎是默许了。

  阮青青又说:“让曾曦出来,陪你一起吃吧?”

  男人冷笑:“想哄我放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