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母不慈》作者:张佳音

  文案:

  尹明毓007上班到头秃,依旧买不起一线城市的十平米。

  猝死后,穿越成邺朝江南世家尹氏庶女,一朝解放,只想无所事事,混吃等死。

  宅斗?跟她没关系,躺着不香吗?

  争宠?跟她没关系,躺着不香吗?

  谋前程?跟她没关系,躺着不香吗?

  然而嫁入江南大世家谢氏的嫡姐去世,嫡母为了年幼的亲外孙,在家里划拉一圈儿,选中了尹明毓。

  继室难为,继母难做。

  尹明毓从来不怕嫡母,直接表态:“我不愿意。”

  嫡母也直接表态:不愿意也不好使。

  尹明毓:“……那随便吧。”

  反正在哪儿都是躺平,以后嫁过去,别怪她只顾着自个儿快活。

  婚后——

  谢老夫人担心继室苛待曾孙,亲自抚养。

  尹明毓懒得假装慈母,只管自个儿吃香喝辣,满月回门就胖了两斤。

  元配嫡姐生前抬贴身丫鬟做通房,通房面善心奸,暗自挑拨,让人以为继夫人刻薄。

  尹明毓:“看人还挺准。”当众表演了一下刻薄。

  夫君谢景明一心仕途,为求功绩,外放岭南。

  尹明毓忽然贤惠孝顺,坚持留在京城代夫孝顺公婆,教养继子。

  众人:“???”你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穿越时空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尹明毓┃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这届继母太难带了

  立意:清醒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第1章

  天盛十七年,五黄六月的天儿,蒸笼似的,早晚都架着火。

  大邺方建国三十年,百废初兴,陛下俭省,各宫的份例冰极少,只少数几宫不畏暑热。

  京城里的世家门阀底蕴深厚,颇有几家藏冰宽裕,任由主人们取用,还能进奉宫中。

  然大部分人家,大部分人,只能忍受。

  鸿胪寺卿尹家,是比上不足,比下绰绰有余。

  出嫁的那位嫡出的大娘子难产去后,掌家的夫人吃斋念佛许久,性子看似冷寂几分,倒不严苛,特特派人送冰去三个庶女住的西角院儿。

  模样俏丽的婢女,双手环抱着冰盆,不过一小段路,身前凉爽,身后的背襟却已被汗浸湿了小片,脚步匆匆地踏进西角院儿,径直进了正中的屋子。

  她甫一进屋,冰盆离手,便熟稔地转向窗下,屈膝行礼,“二娘子安,婢子奉夫人命,来给您送冰。”

  窗下有一长榻,榻上侧卧着一薄衫清秀女子,便是尹家二娘子尹明毓。

  她一手持着团扇,刷刷扇动,一手扶着长榻缓缓支起上身,慵懒地侧坐着,浅笑道:“姐姐这香汗淋漓的模样,着实惹人怜,快坐下喝杯凉茶,也好教我多瞧几眼。”

  婢女掩唇娇笑,嗔道:“您就会打趣婢子。”

  一旁,尹明毓的贴身婢女银儿边搬动冰盆,边状似埋怨地玩笑道:“我们娘子最是怜香惜玉,梅姐姐一来,可是瞧不见我们了。”

  婢女红梅又是一笑,继而向尹明毓辞道:“二娘子,过会儿谢小郎君来,婢子还得赶紧回夫人那儿当差,向您告罪一声,不能喝您的茶了。”

  尹明毓的扇子一顿,问她:“要住下?”

  婢女点头,“正是。”

  团扇又恢复方才的频率,尹明毓若无其事地笑道:“既是如此,我便不留姐姐了。”

  红梅告退后,银儿奇怪地嘀咕:“谢家老夫人那么看重谢小郎君,竟然会答应小郎君来尹家小住?”

  谢家便是去世大娘子的夫家,乃是大邺五大世家之一,十分有底蕴。

  谢小郎君谢策便是大娘子尹明馥留下的儿子,才过了两岁生辰,谢老夫人看曾孙如同眼珠子似的,加之小郎君年纪小,从前都是尹家人去谢家看他。

  这还是头一遭来外家……

  尹明毓若有所思,扇子不自觉地慢下来。

  “总归与咱们娘子没有妨碍。”另一个贴身婢女金儿稳重,转而请示道,“娘子,请三娘子和四娘子过来解暑吗?”

  尹明毓回神,重新躺回榻上,慢悠悠道:“送到三娘子那儿,就说上回是在我屋里,这回该轮到她招待了。”

  金儿应下,抱着冰盆便去了东厢房。

  银儿不解:“娘子,梅姐姐送到您这儿,请两位娘子来便是了,何必还要多折腾一回?”

  就动弹这么一小会儿,尹明毓身上便出了一层薄汗,黏腻不已,懒得说话,只给了她一个“你真的不知道吗”的表情。

  银儿摸不着头脑,待到尹明毓散了汗,随她去东厢房,瞧见东厢房满满一桌的果脯点心茶水,又见三娘子尹明芮笑得灿若桃花,热情又得意地招呼自家娘子和四娘子尹明若,悟了。

  尹明毓瞥了银儿一眼,笑容满面地落座,不见外地端起茶杯解她走动这几步的渴,心里的小算盘哗啦啦响。

  一来她这三妹妹是个掐尖要强地性子,爱拈酸也爱表现,她抬抬手便能省了麻烦;二嘛,也是最要紧的,不用自个儿花月俸,她的私房便又能省下一笔。

  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

  而三娘子尹明芮见她自个儿喝上了,便招呼四妹妹。

  四娘子尹明若性情柔顺,认认真真地道完谢,方才端起凉茶小口小口地喝。

  天儿热,三人其实都吃不下甜腻的,喝了一杯茶,尹明芮这个东道主便主动起了个话头:“听说谢小郎君要来咱们家做客,也不知他如今是个什么模样,大姐姐那般明丽,谢姐夫亦是龙章凤姿,想必极不俗……”

  她说到后来,声音变轻了些,尹明毓从昏昏欲睡中抬眼,发现她眼里有一丝藏不住的向往之色。

  尹明若则是没什么多余心思地点头,软软地附和:“大姐姐仙姿佚貌,谢小郎君集父母之长,定也是粉妆玉琢的伶俐娃儿。”

  尹明芮点头,嘴唇微抿,眼神游移了一瞬,不经意似的说道:“谢姐夫有情有义,守了一年妻孝,也不知继室会选哪家的娘子,若是个不好相与的,咱们这位小外甥就可怜了~”

  尹明若眉头轻蹙,迟疑道:“谢小郎君是谢家嫡孙,如此金贵,怕是无人能轻慢吧?”

  尹明芮长叹了一口气,心疼道:“这后宅的事儿,哪能说得准呢?就怕有个万一……”

  “谢家肯定会为小郎君打算吧?”尹明若脸也跟着皱起来,“再不济,还有咱们尹家这个外家,父亲母亲不会放任不管的。”

  尹明芮摇头,“谢家那样的家世,咱们家……唉……”

  尹明若苦恼,“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啊……”

  尹明芮却咬了咬嘴唇,双颊微微泛起红晕,“大姐姐泉下有知,最惦念的想必便是孩子,其实还有个妥当的法子……”

  “吱嘎——”

  拖动圆凳的声音打断尹明芮未完的话,尹明毓立着,见两人看过来,若无其事地笑道:“我去榻上坐片刻。”

  尹明芮看看冰盆里刚融化一小半的冰,“二姐姐,坐远了岂不热?”

  尹明毓没骨头似的靠在榻上,淡淡地说了一句意有所指的话:“心静自然凉。这冰是奢侈之物,可享受却不可放纵,否则没有的日子更难熬。”

  尹家有两个嫡子,四个女儿。

  嫡女尹明馥未嫁时,性子便高傲,又虚长几岁,并不与庶妹们亲密。

  待到嫁出去,尤其嫁的还是那样好的人家,郎君又风华举世无双,偶尔回娘家,对妹妹们姿态更高,她们也都只问个礼,再无其他言语。

  其实没多少情分,反倒惹了许多酸羡。

  总有人不服气,只是投个好胎罢了……

  尹明毓穿越前争过,独木桥上也强过许多出身好的人,但汲汲营营一场,反倒忘记热爱生活,拥抱自己。

  她现在只想多攒点儿私房,享受生活,但三娘子才十六岁的年纪,有些私心也能够理解,只是太外露了些。

  尹明毓微阖双眼,扇子轻轻摇动,轻声道:“生在钟鸣鼎食之家,不必为衣食而忧,已胜过世上千万人,我现在只想知道,何时能下一场雨,教我好生睡一觉。”

  她从来就是这样,尹明芮没感到不舒服,反倒一串黄莺似的清脆笑声,暧昧道:“二姐姐自然可以高枕无忧了,先前母亲无暇他顾,待到韩三郎乡试归京,恐怕就要重提婚事了。”

  尹明若闻言,亦是弯起眼笑,为她欢喜道:“韩三郎为了二姐姐勤奋苦读,此番桂榜有名,日后姐姐嫁过去,便是功臣了。”

  尹明毓面上没有显出丝毫羞涩,只勾了勾嘴角算作回应,脑中不由自主地闪过她与那少年初见时的情景。

  那年尹家为嫡姐大办及笄礼,宴时,春光日暖,她躲到清净处,一抬头便对上一双纯净如清泉,明亮似星辰的眼,眼睛的主人随性地攀在假山上,冲她明朗一笑,送她一枝桃花。

  只一眼,尹明毓便知道,这少年一定享尽温柔,倍受宠爱。

  第二日尹明毓再见到他,才知晓这是嫡母娘家兄长的幼子,天资聪颖,赤子之心,为求学而来。

  婚事的传言,是从两年前韩三郎的母亲送给她一支镯子而来,那是意有所指的偏爱,嫡母似乎也不反对。

  韩家上一辈时,门第与尹家还相差不大,但到了嫡母这一辈儿,家主能力一般,已止步于五品州长史多年,不过家底殷实。

  鸿胪寺卿是从三品,姻亲又皆不是一般官家,两家早已拉开差距,但尹明毓是庶女,与韩三郎倒也不算低嫁,甚至可以说是一门不错的婚事了。

  之所以当时没定下,是被些许小事耽搁了,没想到没多久嫡姐尹明馥便难产而亡……

  想到这儿,尹明毓拇指一勾扇柄,扇面垂下,食指中指夹着扇柄,有一搭没一搭地晃动,扇面上的桃花仿佛在随风飘摇。

  万事讲个缘法,这婚事,分明是一波三折,不甚乐观啊……

  “咚、咚、咚。”

  门外响起敲门声,尹明芮扬声叫人进来,随后,正院的婢女红梅出现在门口。

  她不久前才来过,此时又过来,尹明毓三人皆有些疑惑。

  红梅向三人行了一礼,随后道明来意:“二娘子,夫人命我请您去正院儿。”

  “母亲找我?”尹明毓起身,余光扫见三娘子和四娘子,又多问了一句,“只找我吗?”

  红梅笑盈盈,语气比寻常还有恭敬几分,“回二娘子,是请您一人。”

  尹明芮和尹明若,对视一眼,神色各异。

  尹明若还没什么,尹明芮反复探究地打量尹明毓和红梅。

  而尹明毓并不纠结缘由,让红梅稍等,便回她屋里换衣服,步子迈出去的一瞬间,背脊挺拔,整个人的姿态与先前的懒散大相径庭。

第2章

  红梅可以先回去复命,但她没有走,留在西角院儿等候。

  不到一刻钟,尹明毓便换好衣服出来,装扮简单,整齐又不失礼,挑不出丝毫错处。

  红梅神情滞涩了一瞬,立即上前一步,挡住要出门的尹明毓,压低声音道:“二娘子,谢小郎君在正院儿。”

  能爬到主子身边的婢女,皆非常人,言行里愿意透出点儿什么,都是有大作用的。

  尹明毓停下脚步,问道:“姐姐,小郎君……与母亲可亲近?”

  红梅点头笑道:“小郎君乖巧伶俐,夫人自然疼极了。”

  “谢家的人如何?可傲慢?”

  门一打开,一股热意疯涌进来,尹明毓又转身去拿团扇。

  红梅巴不得她再迟些,不慌不忙地说:“谢家家风严谨,小郎君身边儿的奴仆,个个都十分规矩有礼。”

  她一顿,又故作迟疑道:“就是奶娘和两个贴身婢女……”

  尹明毓举着团扇对自个儿的脸欻欻扇,顺着她的话,随口问:“怎么?”

  红梅细细解释:“奶娘姓童,瞧着有些严厉,听说是谢老夫人陪房童嬷嬷的孙女,极得谢老夫人信任。”

  “两个婢女,也都是谢老夫人亲自选的,画屏稳重,羽扇爽利,她们一到跟前儿,婢子几个全都被比下去了~”

  “姐姐就会说笑。”

  尹明毓左手托起她的手,右手里的团扇对着红梅一张俏丽的脸蛋儿轻轻扇了几下,扇风微微撩起她的发丝,“我的心里,纵是千好万好的人,也越不过几位姐姐去。”

  红梅掩唇吃吃地笑,“您若是个郎君,不知要哄去多少女子的心。”

  尹明毓挑眉,“我可不是什么人都哄的。”

  红梅眉眼越发欢喜,瞧着时间差不多,压了压嘴角,引着尹明毓往正院儿去。

  尹明毓昂首挺胸阔步地走在前头,几个婢子踱着小而快的步子跟在她身后。

  红梅看她踏出去的每一步都极稳,头上的步摇只轻微晃动,丝毫没有超过教养先生教导的幅度,忍不住心生感叹:二娘子可真不像是庶女,怪不得要有大福气……

  一行人穿过两个垂花门,便瞧见正院的门。

  红梅和院门口守着的婆子一对上眼神,便低声对尹明毓道:“二娘子,直接进去便可,夫人知道您过来,不必等通报。”

  尹明毓闻言,脚步不停,到院门口冲两个婆子稍稍点头示意,便脚下一转准备踏进门。

  她转身的同时,后头的红梅悄悄咽了下口水,紧紧地盯着她。

  而尹明毓一只脚刚抬起来,便瞧见门内也有一行人往出走,一进一出,也没个预兆,若不收住,便要与打头的男人撞到一起去。

  她都来不及看人,急忙收脚落地,上身却因着惯性继续向前倾去。

  “郎君!”

  “娘子!”

  下人们紧张地小声惊呼,对面的男人稳如山,且丝毫没有伸手扶尹明毓的意思,从容不迫地止住步伐,向西迈出一步,避开她。

  尹明毓实际走得不快,只是步子稍大,仓促收脚才有些不稳,侍从们声音落下的同时,她已经稳住身形,随即迅速让向一旁。

  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两人隔着不到两尺的距离,再次面对面。

  “……”

  尹明毓下意识地抬头,对上对方冷淡的眸子,这才认出来人。

  面前男子身姿俊美皎如玉树,气质清华可比松风水月,一举一动如流水一般清雅,浑身都是顶级世家教养出的矜贵端方。

  正是尹家已故嫡女的夫君,大邺开国三十年来最年轻的状元郎——谢家的麒麟子,谢钦谢景明。

  然而只一眼,尹明毓便收回视线,低眉顺眼地向左后方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福身一礼。

  谢钦微一颔首回礼,抬步越过尹明毓时,淡漠地瞥了一眼她身后的红梅。

  红梅抖了一下,深深地垂下头。

  谢钦扬长而去之后,她再抬起头,又对上尹明毓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眼神,心虚地扯了扯嘴角。

  尹明毓确实想问她为何没说谢郎君也在,可瞧着红梅躲避她的视线,又觉得没趣,便转开眼继续向里走。

  堂屋内,婢女玉兰将方才的一幕瞧个全,覆在夫人韩氏耳边低声汇报。

  韩氏面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慈爱地摸摸怀中外孙的头,吩咐道:“叫她进来吧。”

  片刻后,尹明毓缓步入内,目不斜视,规规矩矩地行礼,“母亲,明毓来迟了。”

  “不迟。”韩氏的难得柔和道,“近前坐吧。”

  尹明毓起身,见嫡母许久没有笑意的严肃面容上竟然带着浅浅的笑,视线一转,落在嫡母怀中的娃娃身上。

  那孩子确实精致可爱至极,坐在外祖母怀里,神情有几分拘谨,却没有哭,正好奇地看着她。

  对视稍许,尹明毓平静地移开视线,余光扫过不远处的三个谢家仆人,便走到嫡母面前不远处的圆凳上坐下,耳观鼻鼻观心,并不言语。

  韩氏也不招呼她,低头对小外孙轻柔地介绍道:“策儿,这是你姨母。”

  谢策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尹明毓,在韩氏又重复了一遍之后,才开口软软地喊:“姨~”

  他还叫不出“姨母”二字。

  尹明毓弯起嘴角,冲他笑笑作为回应,还是没说话,锯嘴葫芦似的。

  韩氏道:“明毓,你过来抱抱他,你们姨甥亲近亲近。”

  谢家三个仆人闻言,眼神微动,不着痕迹地看向尹明毓。

  尹明毓为难道:“谢小郎君这般小,女儿实在怕手上没分寸,摔到他。”

  “那便陪策儿玩儿上片刻。”韩氏说完,让童奶娘抱谢策到纳凉的方床上。

  这太奇怪了……

  尹明毓顿了顿,捏着扇柄起身走到方床一角,侧坐下来。

  韩氏就在不远处瞅着,尹明毓权衡半晌,这屋子里很是凉爽,便将团扇放在方床上,轻轻一推,团扇便滑到谢策脚边。

  谢策低头看,小脚动了动,团扇远了些许。

  他没伸手去拿,又抬头看向尹明毓。

  尹明毓不动,一言不发地看他,一大一小就这么互相看着,僵持着。

  童奶娘知道些内情,这次来也是奉了谢老夫人命,见尹家二娘子这般木讷,便蹲下身,拿起尹明毓的团扇在谢策面前轻轻晃动,“小郎君,可要玩儿?”

  谢策抗拒地看着粉莹莹的团扇,嫩呼呼的脸微皱,抬起小手推开。

  童奶娘只得看向尹明毓,歉道:“二娘子见谅,小郎君不喜欢团扇。”

  尹明毓摇摇头表示不在意,收回团扇,就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模样呆坐在那儿,木的很。

  但她平时的德性,根本没背人,韩氏直接戳穿道:“你幼时摆弄三娘子四娘子,不是挺有本事的吗?”

  尹明毓厚颜,还能若无其事地继续装模作样:“女儿羞愧。”

  她绝对不会承认,她小时候是因为无聊才玩儿妹妹的。

  “……”

  韩氏深吸一口气,指向门的方向,“回去。”

  她语气听起来十分严厉,谢家三个下人惊异不已。

  尹明毓站起来的动作却带了几分轻快,行了个标准的礼,缓步向后退。

  就在她退到门口,要转身时,韩氏的声音忽然又响起:“回来。”

  没走成……

  尹明毓遗憾地驻足,慢腾腾地转回来,恭敬地走回到嫡母面前。

  韩氏没看她,转向童奶娘,温和道:“策儿得睡了吧?我给策儿收拾了屋子,让婢女带你们过去。”

  而后叫了一个婢女出来。

  童奶娘会意,和谢家两个婢女带谢策出去。

  谢策趴在奶娘肩头,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冲外祖母挥挥手,待到转向尹明毓,却刷地埋进奶娘脖子里。

  尹明毓眉头一挑,自然地转回头。

  人都走后,韩氏方才看向她,直接地问:“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吧?”

  尹明毓理所当然地摇头,“女儿不知。”

  韩氏沉默,深呼吸,片刻后道:“你生母生下你便走了,你长至今日,我待你不薄,何不坦诚些?”

  尹明毓垂眸不语。

  这位嫡母,手段不低,直到生下两子一女后才有她的出生,论理,对她们这些别的女人生的孩子,该是厌恶至极的,但韩氏便是不甚亲近也不曾苛待。

  尹明毓记得清楚,幼时她的奶娘暗地里苛待她,她本来计划好教人发现,却不想嫡母提前处置了奶娘,敲打了下人们。

  她这些年过得安逸舒坦,很大原因便是嫡母大度。

  而韩氏见她不说话,继续道:“景明的家世品貌才能,纵是继室,京里惦记他的大家千金也不知凡几,便是明馥……当初亦是高嫁,若非两家交情,还有策儿,决计轮不到尹家庶女。”

  尹明毓不为所动,既然嫡母想听她坦诚,她便直说道:“女儿知足,小富即安,不敢奢望高门大户。”

  韩氏看着她的神色,忽而问道:“你心仪三郎?”

  尹明毓一怔,随即恢复如常,启口正要回答,便又被韩氏打断:“看来只是寻常,三郎是我的侄子,但与景明相比,便是退而求其次了。”

  或许韩三郎家世才能相貌确实比谢钦不如,可“退而求其次”之说,尹明毓并不认同,“三郎有世间难得的赤诚。”

  韩氏眼神一动,嘴角不明显地上扬,吐出口的话却依旧冷静:“与谢家的联姻继续维持下去,你父亲也在极力促成。”

  所以是不容拒绝吗?

  尹明毓想到此时抵抗要废的心力,权衡一二,立即便决定做个能屈能伸的人,日后见机行事。

  然而韩氏却早有准备,端起茶杯,轻描淡写道:“尹家女出嫁,府里会出一万两备嫁妆,你嫁到韩家亦是如此。但你若是愿意嫁去谢家,我会从私房中拿出两万两,给你做压箱银。”

  尹明毓瞳孔一震,两、两万两?!

  韩氏继续道:“你大姐姐的嫁妆,也可交由你掌管,盈亏不计。”

  一万两准备嫁妆,其实是嫡女的标准,但尹明馥受宠,当年尹家“高攀”了谢家这门婚事,尹家为她准备了极丰厚的嫁妆,田产庄子铺子众多,远远超过一万两。

  而韩氏之意,分明是收益全许给尹明毓。

  尹明馥的嫁妆,尹明毓不惦记,但是两万两……

  犹豫的每一分都是对人性的挣扎。

  她不想折腰,可嫡母给的实在太多了……

第3章

  如果家族真的直接定下婚约,尹明毓也没有办法阻止。

  但嫡母韩氏就像一位经验丰富的钓鱼老手,尹明毓这条鱼喜欢吃什么样的饵,她就将鱼饵烹制的更美味、更诱人,甚至还深谙推拉之道。

  她给尹明毓留下一个巨大的诱饵,就放尹明毓回去,还通情达理地让尹明毓好生考虑。

  回去的路上,尹明毓的步伐慢了很多,脑子里一直在回荡“两万两、两万两、两万两……”

  她也不想被拿捏啊,可是钱真的很多啊~

  按照本朝的购买力,一两银子就能买将近二十石粮食,足有两千多斤,可想而知两万两是一笔多大的财富。

  而且嫁妆是只属于她的东西,她可以任意花用,可以全都花在自个儿身上,哪怕散出去,也无人能置喙。

  越是这么想,越是已经显露她内心的倾向,是如此的诚实。

  尹明毓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金银二婢听到她的轻笑声,疑惑地望过去,银儿心直口快,问:“娘子,您笑什么?”

  尹明毓回首,眼含笑意,“你能吃饱饭,但是又有了吃酒听曲儿的钱,可高兴?”

  银儿歪头,“婢子不爱吃酒听曲儿啊。”

  尹明毓忍俊不禁,团扇在她头上轻敲,“你家娘子我爱啊~”

  银儿一听,笑开,“娘子喜爱,那就是值得高兴的事儿。”

  尹明毓收回团扇,轻轻摇晃,“我这人啊,忒俗,有钱便快活。”

  金儿忽然问道:“可是娘子,钱从哪儿来啊?”

  “好问题。”尹明毓抬起团扇,遮在眉上,瞧向远处的夕阳,轻声道,“想要熊掌,自然得放弃一条鱼。”

  “熊掌?鱼?”银儿混乱,“您要放弃鱼了吗?”

  尹明毓嘴角一扬,放下团扇,重新迈开步子,大步向前,临走前留下一句,“管它熊掌还是鱼,不偷不抢,问心无愧。”

  银儿两眼迷茫地看向金儿,“所以,到底是熊掌还是鱼?”

  “听娘子的,不用你懂。”金儿说完,拉着她赶忙追上尹明毓。

  她们主仆一回到西角院儿,东厢房的门便打开,三娘子尹明芮和四娘子尹明若双双走出来。

  “二姐姐,你回来了。”尹明芮试探地问,“母亲找你何事啊?听说谢小郎君来了,二姐姐可见到了?”

  尹明毓没回答,反问:“晚膳用了吗?若没用,可要食冷淘?”

  两人皆摇头,对吃什么并无意见。

  尹明毓便吩咐人去膳房知会。

  她们姐妹三人,除非尹明毓起晚,否则大多时候都一起用膳,尹明芮、尹明若两人便随在尹明毓身后,进了她的屋子。

  尹明芮方才没得到答案,仍有些不甘心,便又问道:“母亲怎么没留二姐姐在正院儿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