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金儿见她已经醒了,便不再守在床榻边,转身去倒了一杯水,端过来。

  尹明毓将谢策松开,接过来喝下,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娘子,卯时中了,暖阁里已经有动静了。”

  尹明毓一听,便教她拿衣服来。

  等尹明毓穿好衣服,金儿替她梳头时,谢老夫人过来了,直奔床榻上的谢策。

  尹明毓起身行礼,被忽视也继续完完整整地行完全套礼。

  谢老夫人坐在床边儿,探出手摸了摸曾孙的头脸,见还有些热,不放心道:“这还热着呢,得再叫大夫过来瞧瞧。”

  尹明毓看向谢策安然的睡颜,心道:有没有可能,是捂得?热还没散?

  但她肯定不能说,万一老夫人又问为何会捂到,她岂不是要自揭遮羞布?

  是以,尹明毓顶着一头没有任何发饰的光秃秃的发髻,极赞同道:“是得请大夫来瞧瞧。”

  谢老夫人这才转头看她,温声道:“昨夜你照看策儿,辛苦了。”

  她睡得极香,好像也没如何照看谢策。

  但她劝喝药了,也是照顾,于是尹明毓便坦然地接受下来,“祖母,这都是孙媳应该做的。”

  谢老夫人知道她喜欢什么,一边儿又去看曾孙,一边儿对尹明毓道:“回头你去我库房里挑两件喜欢的东西。”

  尹明毓就喜欢实在的,也不客气,一口答应下来。

  床榻上,谢策卷着被子左右翻滚,变成趴着的姿势,头埋在揣着的两只小手上。

  片刻后,他蠕动了几下,头缓缓抬起,迷蒙着眼睛,冲床边儿的曾祖母露出一个纯然的笑。

  谢老夫人心瞬间便化成一团,张开手臂抱起他。

  这时,婢女领着老大夫走进来。

  谢策正趴在曾祖母的怀里撒娇,一见到熟悉的人进来,便想起昨日的苦药,小脸一皱,一脸抗拒,奶声奶气地质问:“你怎么又来了?”

  他甚至还超常发挥,又说了一句长句子:“没让你来。”

  童言童语,顿时惹得屋内众人发笑。

  老大夫一直帮谢家人看诊,和谢家极为熟悉,闻听到谢家金贵的小郎君稚气可爱的话,胡子抖动,笑容慈祥,“看来谢小郎君身体已经无大碍了。”

  谢老夫人慈爱地摸摸曾孙的脑袋,语气更轻松几分,对老大夫道:“我摸策儿还有些热,你再为他诊诊脉。”

  谢策噘嘴,郑重其事地强调:“我好了!”

  谢老夫人哄他,“好了也得大夫看过才行。”

  谢策瞧着老大夫越走越近,忙搂住老夫人的脖子,看向尹明毓,求助:“母亲……”

  尹明毓方才也在看他的笑话,见他看过来,抬头望向别处,不与他对视,而后又对金儿道:“头才梳了一半,太过失礼,赶快钗上。”

  谢策嘴噘得更高,眉头也皱起来。

  不过他今日应是没昨夜那般难受了,乖巧的性子回来,谢老夫人柔声哄了几句,谢策纵是不情不愿,还是伸出了小手。

  老大夫手搭在他的小手腕上,一边儿捋着胡须一边儿把脉。

  谢策便皱着眉头紧紧盯着他,一脸防备。

  老大夫终于抬起手,捋着胡须慢悠悠道:“比昨夜好了些,但还得再喝几副药。”

  谢策瞬间垮了脸,悲伤地靠进谢老夫人的怀里。

  谢老夫人好笑地搂紧他,手在他背上轻轻拍抚,问老大夫:“可需要换方子?”

  老大夫沉吟片刻,回道:“减几味药的药量吧。”

  这时候生病可不是玩笑,尹明毓担心谢策传染,梳好头便走向写药方的老大夫,道:“大夫,可能开一副预防的汤药给我们?”

  老大夫颔首,重新开完谢策的药,又另写了一副方子,一并递给谢家婢女,又叮嘱了几句“饮食清淡”的话。

  谢老夫人为了曾孙的身体,完全遵守大夫的嘱咐,早晨用膳,所有人都陪着谢策一起喝粥,就连听说孙子生病匆匆赶过来的谢夫人也没能例外。

  喝粥倒也无妨,可尹明毓瞧着桌上连盘小菜都没有,深觉老夫人这行为矫枉过正。

  于是等到用完膳,谢策喝药表现出抵触的时候,她让婢女端来好几碗预防风寒传染的药,分给谢老夫人和谢夫人。

  她还对谢策道:“你喝药,曾祖母、祖母便陪你一起喝,可好?”

  谢策脸上露出思考之色。

  尹明毓还含笑地看向谢老夫人,“祖母,这药一来为了以防万一,二来也是劝小郎君喝药,您昨日都让郎君喝了,今日不会不喝吧?”

  谢老夫人:“……”

  谢策眼巴巴地看向曾祖母和祖母。

  平白无故,谁想要喝药,可谢老夫人在曾孙的视线下,悄悄瞪了一眼尹明毓,还是端起药碗,道:“策儿,曾祖母陪你一起喝。”

  谢老夫人和谢夫人为了哄他,便一勺一勺慢慢地喝,她们喝完,谢策一碗药也跟着喝完。

  尹明毓这时才端起一碗药,一饮而尽。

  这时,听说谢策生病的姑太太和白知许也急急忙忙地赶过来探病,一听说谢策已无大碍,刚要放下心来,尹明毓便也送了她们二人两碗药。

  姑太太:“……”侄媳妇果然不正常!

  白知许则是认为表嫂好心周全,没什么犹豫地接过来,喝掉,然后又劝母亲“莫要浪费表嫂的一番心意”。

  姑太太苦着脸,艰难地喝起来。

  而谢策在到喝苦药的姑太太身上,最是感同身受,看向姑太太的眼神都不同了。

  小孩儿的表现很直白,他觉得谁和自己好,便想要和她玩儿,是以除了格外粘尹明毓之外,便对姑太太关注非常。

  姑太太只当谢策是亲近她,很是得意,便留在正堂和他玩儿。

  午膳时,尹明毓实在不能忍受只喝粥,便跟谢老夫人申诉,一定要正常的膳食。

  谢老夫人否决,尹明毓便对婢女道:“莫忘了提醒膳房熬药。”

  谢老夫人:“……”

  尹明毓一副“为大家好”的神情,还劝慰谢老夫人:“祖母,万一生病,都要遭罪,您莫要怪孙媳多事,且是为了小郎君,咱们都忍忍。”

  谢策就在旁边,谢老夫人如今都不当着他的面儿对尹明毓说些不好的话,便暗暗瞪了她一眼,而后改口,让膳房正常做午膳,不再大家一同吃粥。

  午膳端上来,满桌的菜,尹明毓吃得欢快。

  谢策一人喝没滋没味儿的粥,十分委屈,念叨着“想吃”。

  尹明毓冷酷地拒绝,道:“喝粥吧,早些养好病便能吃了。”然后还故意吃得更香。

  谢老夫人在一旁,瞧着曾孙的神情十分心疼,筷子却夹向了烧鸡。

  姑太太坐在旁边儿,惊诧地看着谢老夫人,深觉谢老夫人变了,不是从前那个极严正的嫡母了,一股子危机感油然而生。

  而这个变化的开端,姑太太不由自主地看向尹明毓,莫名觉得跟她有关。

  尹明毓察觉到视线,抬头见是姑太太在看她,便回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姑太太一见,立即低下头,默默夹菜。

  尹明毓莫名,她今日没做什么啊?

  谢策才不知道她们那些你来我往,只看着长辈们全都在吃菜,只他一个人喝粥,越发的委屈。

  白知许还是客人心态,颇不好意思,便盛了一碗白粥。

  可若是不吃菜,白粥确实极难喝,她便在夹菜和不夹菜之间纠结,吃得极慢。

  尹明毓注意到,便关心地问她:“表妹,可要给你加些糖?”

  白知许闻言,一下子豁然开朗,冲善解人意的表嫂点点头。

  尹明毓便招招手,教婢女拿些糖来。

  本来白知许也在喝粥,对谢策来说多少是安慰,可他眼睁睁看着婢女抱着糖罐子进来,舀了一勺糖加进她的粥碗里,打击更大,眼里霎时便涌起两汪泪。

  “坏~”

  众人一看,这可如何是好,便决定分开来,让谢策单独在屋子里吃。

  谢策更伤心了,吃不下饭,躺在床上生闷气。

  他背对着人趴在床榻上,时不时还回头瞧一眼,等着人来哄,没人进来,他就不高兴地又趴回去。

  等到尹明毓端着两碗药进来,他本来在悄悄看,立时装作生气的样子,埋起脸。

  尹明毓坐在床榻边,作出愁眉苦脸的神情,故意道:“我本想陪小郎君喝药,可药极苦,还是不喝了……”

  谢策肩膀动了动,没转身。

  尹明毓又道:“可小郎君生病,必须得喝药啊,嗯……还是灌下去吧……”

  “不要!”谢策麻溜地爬起来,揪着眉头认真道,“母亲喝!”

  尹明毓抿住嘴角,装作为难地叹气,“好吧。”

  药已经不烫,尹明毓将谢策那碗放在他面前,而后端起自个儿那碗,极“痛苦”地喝起来。

  谢策一看她喝药也难受,脸上就亮起来,学着她的样子,小手抱起药碗,咕嘟咕嘟地喝。

  尹明毓给他塞了一颗蜜饯,笑眯眯,心道:真好哄。

  晚间,谢钦回来,也在正院与他们一道用膳。

  他本就吃得清淡,见谢策吃粥吃得不高兴,便陪他一起吃。

  可谢策不相信,非说他碗里“有糖”。

  谢钦莫名,便舀了一勺他碗里的,喂到谢策嘴里,道:“没有糖。”

  谢策嚼了嚼,果然没糖,蔫下来。

  尹明毓瞧他那小聪明没使成功,笑不可抑,随即故意去夹那碗老汁煮肉,就着谢策的神情吃得极香。

  谢钦提醒她:“少吃些,免得上火。”

  他就是个乌鸦嘴,第二日,尹明毓真的上火了,张嘴都疼,食欲瞬间降至低谷。

  谢策心疼她,还将他的粥碗推过去,分给她。

  然后就低下头,小肩膀轻微抖动。

  尹明毓:“……”

  别以为我没看见你那偷笑的小表情。

第62章

  谢策生病那晚,谢老夫人便冲童奶娘等人发了火,不过没有立即惩罚众人,而是第二日谢策病情有所好转之后,又仔细询问了一番。

  童奶娘不敢隐瞒。

  但谢策的住处和读书的地方都暖和,唯一一段上下学的路,那日气温骤降又下雪,她们都担心谢策着凉,是以给他穿了不少衣服,保暖上绝对没有轻忽。

  有可能单纯只是骤然降温造成的。

  可谢老夫人找不到病因,就是没法儿放心,生怕谢策再风寒,后来又仔细盘了一遍谢策那一日从早到晚的所有动向,唯一算是比较特别的就是当晚他们吃羊肉锅子,也给谢策吃了一些。

  谢老夫人问过大夫,老大夫也没有模棱两可,直说幼童吃一点羊肉可能会上火,但是谢策风寒主要是受了凉。

  谢老夫人便要将谢策读书的地方挪到他屋里,彻底减少谢策受到寒的可能。

  虽说风寒若是严重能要人命,但孩子一丝风见不到,也太过娇贵了。

  尹明毓瞧着谢老夫人折腾,却不想再有一次这般半夜跟着折腾的经历,是以幽幽地提议:“不如,加上武艺课吧?”

  强身健体,才是最重要最根本的解决办法。

  谢老夫人心疼孙子受苦,含泪决定请一位启蒙武艺的先生。

  当然,实际上就是一个从护卫里找了一个人带着谢策多跑跑跳跳,稍稍进行武艺启蒙,实际强度与他现在练字一般,并不大。

  于是,谢策有惊无险,养了几日病情痊愈之后,又迎来了新的启蒙课。

  不过孩子嘛,只觉得这种跑跑跳跳的课是玩耍,他玩得很开心,第一天回来还高兴地说“喜欢”。

  尹明毓衷心希望他能一直喜欢下去。

  而谢策的病好了,尹明毓上火的毛病却如抽丝一般始终不见好。

  她说话艰难,一连数日都吃不好,自我感觉清减不少。

  谢钦却上下打量她一番,认真地说:“没有,身形没变。”

  尹明毓:“……”

  唯一能教尹明毓在病中感受到一丝快乐的,是谢老夫人兑现承诺,让她去正院的库房挑东西。

  尹明毓说话声音哑的不行,也不耽误她积极地出现在正院。

  谢老夫人对她如此的“坚强执着”,十分无语,摆摆手便教童嬷嬷带她去库房挑选。

  谢家传承数代,祖籍又是富饶繁华的扬州,单是谢老夫人一人的私房,便已是许多人家一辈子无法企及的富裕,更重要的是,富且清贵。

  几间屋子的库房,分门别类的摆放着各种物件儿。

  首饰、名贵摆件、锦缎布匹、古董字画……数十年积累,应有尽有。

  尹明毓看的是眼花缭乱,跟谢老夫人的私房比,她那点嫁妆银完全是微不足道的。

  谢老夫人并没限制她选什么,童嬷嬷则是直接带着她到了一间收藏比较珍贵的屋子。

  然而尹明毓贪也不贪,她目标明确,直奔金银物什,选了两条大金鱼,是真的用金子打造成鱼的形状,每一条拎在手里都极有分量,估计有二十两重。

  童嬷嬷见她选了这个,还有些迟疑地问:“少夫人,您确定只选这两样吗?”

  尹明毓没说话,只点点头便揣起金鱼,毫不犹豫地笑呵呵地踏出库房。

  童嬷嬷随着她出去,不解地摇摇头,亲自锁了库房,方才带着钥匙回到谢老夫人身边。

  谢老夫人知道尹明毓就选了两条金鱼,颇嫌弃她的眼光,“乱世藏黄金,如今太平世道,该是古董价值更高。”

  尹明毓笑着说:“那是孙媳没见识了,您准孙媳再去换一换?”

  谢老夫人没好气道:“你当我这儿是铺子吗?想换便换?快回去养你那破锣嗓子去吧。”

  尹明毓:“……”

  待到她走了,谢老夫人收回库房钥匙,方才问童嬷嬷:“你带她去古董那儿了吗?”

  童嬷嬷道:“回老夫人,带了,也说了那儿的贵重,但少夫人瞧了一圈儿就奔着金子去了。”

  谢老夫人哼了一声,又口是心非地念叨了一遍:“真是没见识。”

  而尹明毓揣着两条让她极踏实的大金鱼回到东院,脱了外衫坐在床榻上,心情愉悦,亲自用帕子擦拭大金鱼。

  谢钦下值回来,就看到她把玩两条金鱼,知道她是从祖母库房拿的,顿了顿,问:“你就拿这个?祖母那有几本孤本,连我都不给,你若是只想要金子,倒不如拿了孤本回来,我与你交换。”

  尹明毓扯着破锣嗓子笑道:“原来郎君想要孤本,那我拿到金鱼便更满足了。”

  谢钦好笑,片刻后,忆及白日之事,微微有些失神。

  白日,谢钦候在君侧听诏毕,回中书省拟招结束,又呈到御前请陛下过目,恰巧当时成王便在殿中。

  两人几乎同一时离开御前,谢钦为臣,自然不能走到成王之前,便站在一侧等成王先行,他再出皇宫。

  然成王走到他面前,却并未离开,反而停了下来。

  成王此人,虎背熊腰,十分魁梧健硕,谢钦与他身高上虽无差异,身形却略显单薄,远远瞧到这场面的人,都会以为谢钦势弱。

  但谢钦波澜不惊,只是从容地拱手行礼。

  成王背着手,目光霸道地打量谢钦几眼,忽然锋芒毕露道:“本王原想让谢景明你做本王的女婿,未曾想你谢家自轻自贱,竟是去选一个庶女。”

  谢钦沉稳应答:“殿下见谅。男婚女嫁,理应门当户对,下官自知配不上殿下青睐,不敢高攀。”

  成王嗤笑一声,意味不明道:“门当户对与否,本王说了才算,谢家若是屡次三番拒绝本王,便是不给本王颜面了。”

  谢钦拱手,道:“下官不敢。”

  “年轻人,莫要以世家自居自傲,需得知道变通。”

  成王留下这一句,便扬长而去。

  而谢钦回府后,先前派出去查光禄寺卿徐大人长媳何氏和她娘家的人亦回来禀报。

  谢钦回东院,便是为了与尹明毓说此事:“先前你与我说那何家,今日底下人来报,那何家长子前些时日升官,正是走了成王的门路。”

  尹明毓把玩金鱼的手一顿,抬头问道:“那我日后可要与文娘子避嫌?”

  她其实还挺喜欢文娘子的,但若是因着他们使得谢家受到影响,进而影响到她的生活,总得有些取舍。

  谢钦道:“从目前的迹象来看,似乎只是何家的行事,徐家是否知情,甚至于是否倾向成王,仍需再查看。”

  尹明毓嫁进谢家后,只宴请过文娘子一人,谢钦稍加思考后,道:“女眷相交,倒也无甚妨碍。”

  可是立场这个问题,本身就不可解。

  尹明毓右手拿着一个大金鱼,在另一个金鱼上无意识地敲,不自觉地说出了心里话:“所以,为何要放任徐家倾向成王呢?”

  她说完才反应过来将话说出了口,掩饰地笑了笑,道:“我随口说说,郎君莫要放在心上。”

  谢钦探究地看了她片刻,随即不以为意地摇摇头,道:“无妨。谢家虽是忠君之臣,然已与成王结怨,父亲自然要为谢家考量。”

  其实这些事情,大可不必与内宅女眷说,但谢钦莫名觉得,应该与尹明毓说,于是便抬起手,打算握住她的手。

  “谢家不会站队,但也不会让成王上位。”

  尹明毓耳朵听到他的话,正在思考着,眼睛注意到谢钦的动作,身体快过脑子,下意识地迅速收手,护住两条大金鱼。

  谢钦:“……”

  尹明毓做完才意识到她干了什么,谢钦怎么可能会抢她的金子,连忙放下两条金鱼,干笑道:“郎君,你听我解释……”

  谢钦手收紧又松开,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听你解释。”

  这怎么解释呢?

  一个吝啬鬼的肌肉记忆吗?

  尹明毓厚着脸皮,硬是将自个儿的柔荑塞进谢钦手心里,手指还挤进他的指缝,与他交握。

  尹明毓又将头靠在谢钦肩头,刻意拉长了音调,黏黏糊糊地说:“郎君你光风霁月,都是我小人之心。”

  但她高估了自个儿的破锣嗓子说出这样的语调,会带给听者什么样的冲击。

  谢钦抬起另一只手,食指触在她眉心,缓缓用力,毫不留情地推开她的头。

  尹明毓顺着他的力道,躺在床榻上,想着这种时候,按照经验,或许应该一吻泯恩仇……

  但就在这时,谢钦冷漠地甩开她的手,说出了残酷的话:“你的金鱼,分给我一个,今日的事便算了。”

  尹明毓:“……”

  果然,和谐的夫妻关系总得有一个人作出牺牲。

  谢钦最终“抢”走了她的一个金鱼。

第63章

  尹明毓不只是损失了钱,她还遭到了人格上的重锤。

  她是想用些不入流的法子保住金子的,但是谢钦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只带走了她的金鱼。

  这导致尹明毓的快乐少了一半儿,当晚抱着金鱼睡才能抚慰一二。

  而尹明毓的禁足变成了养病, 第二日她躺在床上不起,待到婢女们来到正院算账,才将捂得热乎的金鱼交给金儿放起来。

  谢家需要核对的账目极多,不过有四个婢女一起核对,倒也用不上一整日都待在她屋里盘账,是以她们忙了几日,尹明毓便改为每日一个时辰。

  今日除了谢家的账,另有大娘子陪嫁的账本,尹明毓让金儿教给夕岚来算。

  她当然是想要收买人心,甚至不需要太过费心,随手为之便可。

  夕岚自然对大娘子的陪嫁更是慎重,算得十分用心。

  大娘子的陪嫁比不上谢家的账目复杂,夕岚越算越是顺畅,直到其中一间绣铺时,她本来核对完要合上了,又觉得不对劲儿,复又拿过来仔细看。

  夕岚是极能干的,算账越发熟练之后,甚至比得上尹明毓专门培养出来的两个管家婢女。

  她这忽然算盘动静变得迟缓,引起了金儿的注意力。

  金儿侧头问道:“怎么?”

  夕岚将账本拿给她,“我算完账目并无问题,但总觉着别扭极了。”

  金儿接过来,一页一页地仔细看,到其中几页记录时,微微皱起眉头,继续向后翻,翻过几页,眉头又皱得更深。

  夕岚问:“可是真的有问题?”

  金儿道:“我去拿去年的账本比对一下。”

  尹明毓正侧躺在床上看书,床边摆了一个小方桌,上头清火的茶,她时不时便端起来抿一口。

  听到她们的对话,尹明毓抬头看了一眼,并未过问,又低头去看书,等金儿过来拿钥匙,摆摆手教她自个儿拿。

  金儿取出先前从谢夫人那儿拿回来的账本,翻出这间绣铺往年的账,回到座位上,与夕岚一起比对。

  很明显的,今年后半年,尤其是近两个月,绣铺的生意差了一些。

  本来盈利只要不是腰斩,小幅度的增减,是正常的。

  但账本上,每隔几页账目便会变得十分整齐,放在总账中对比,这几日的盈利便会整体低于其他时候。

  很难不让人怀疑账本被做了手脚。

  金儿和夕岚对视一眼,而后金儿起身,拿着几本账本走到床榻边,道:“娘子,您看一下吧。”

  尹明毓没说话,点点头让她放在小桌上。

  她直接拿了今日夕岚算的那本账本,慢悠悠地翻看。

  金儿有在她觉得有问题的几页做标注,尹明毓翻过去,到最近一月的账目,若有所思。

  “娘子,可是有问题?”

  尹明毓嗓子不适,便只点点头,言简意赅道:“找个脸生的人去铺子看一下,再着人悄悄去合作的布商和给铺子提供绣品的那些绣娘那儿打听一二。”

  她说完,便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润喉。

  “娘子,可要打听打听铺子掌柜家的事儿?”

  尹明毓道:“不着急。”

  金儿得了她的吩咐,便出去安排,过了许久,方才回来,坐下继续算账。

  夕岚还挂心着账本的事儿,没想到她这般稳得住,便也不再去想,专心算账。

  傍晚,去铺子暗查的人便回来禀报。

  “回少夫人,绣铺瞧上去一派正常,不过往来的客人确实不多。”

  尹明毓不想张嘴,示意金儿问。

  金儿便问道:“绣品可瞧了?”

  那婢子点头,“素纱罗锦皆有,价钱不一,绣得好赖价钱也分三六九等,不过较别家是贵一些的。”

  她说完,夕岚脸色便有些不好,出言禀报:“少夫人,大娘子的绣铺向来只卖些精贵的纱缎绣品,定是那铺子掌柜擅自换了料子。”

  尹明毓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金儿劝道:“夕岚姐姐莫气,待到去布商和绣娘那儿打探的人回来,若是也有问题,咱们便不必再客气,直接拿了那铺子掌柜便是。”

  夕岚倒也不是沉不下心,只是这铺子掌柜若果真欺继少夫人的生,肆意妄为,实在丢大娘子的颜面。

  这是她先看出来还好,若是金儿她们先查出来,想到那场景,夕岚脸都要臊尽了……

  晚间谢钦又回到东院来,尹明毓还记着“夺金鱼之恨”,并不理会他。

  谢钦也只是回来看看,顺便嘱咐她少说些话,便又若无其事地离开东院。

  前后不到一刻钟。

  尹明毓:“……”

  第二日,白知许来东院探病,还很是客气地带了探病礼。

  “表嫂,这是我从扬州带过来的茶,才找出来便给你送过来了,虽不名贵,但降火有奇效。”白知许前后递向前,笑道:“望表嫂早些养好身子。”

  尹明毓冲她笑,出声道:“谢过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