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嘴上还是有礼道:“何夫人莫要说笑了,我姑丈生前是扬州刺史,我表妹官家出身,养尊处优,自然不是瓦瓮似的粗手粗脚可比。”

  她边说着话,手上力道渐渐增加,何夫人面上微微变色,不得不撒开了手。

  尹明毓待她松开了手,便也顺势松开,还故作惊讶道:“瞧我,也没使多大力,何夫人这腕子怎地就红了。”

  姑太太敏感地察觉到尹明毓的态度,瞧见女儿手腕上的手印子,又气,当即便阴阳怪气道:“这位夫人,定然极得郎君疼~”

  她说完,见何夫人面上生恼,又啧啧两声,改口道:“不过你这面皮,瞧着可不像。”

  “你!”

  姑太太个头虽不高,抖起来却是谁都不怕,扬起下巴,趾高气扬道:“我虽是不在京里,可右相是我亲兄长,论起辈分,京中好些人都得向我执长辈礼,你给我恭敬些!”

  何夫人哑口,气焰顿时便低了她一头。

  姑太太这人,别人但凡矮她些,立时便会多踩上两脚,越发嚣张,还转头拿起长辈的乔,问尹明毓:“侄媳妇,你方才没说清楚,她是谁家的媳妇?回头我倒是要教人去问问,怎地如此没有规矩!”

  白知许握着自己被握红的手腕,被母亲护在身后,极安心。

  尹明毓轻咳一声,瞧了何夫人一眼,极配合道:“回姑姑,是成王府司马的夫人。”

  成王府司马是从四品,权是亲王府给的,应是成王亲信。

  姑太太在心里转了一圈儿,又瞧了一眼尹明毓,才一掐腰,继续咄咄逼人道:“成王知晓你们在外这般败坏他的威名吗?”

  何夫人方才教她话挤兑的胸膛起伏,但她们提及成王,她瞬时便又平复下来,看向尹明毓,嘴角露出一抹得意又兴奋的笑容。

  她这神情颇为奇怪,姑太太心里发毛,气势立时便弱小来,飞速转口,道:“我们懒得与你计较,侄媳妇,进去吧。”

  尹明毓:“……”

  警惕还没提起来,全散了。

  而何夫人神情越发得意,直接对尹明毓说:“谢少夫人,我这有些东西,你定然想知道,不如我们单独聊聊?”

  尹明毓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何夫人想多了,我并不想知道。”

  她说完,便收回视线,对姑太太和白知许道:“咱们进去吧。”

  姑太太马上抬脚,白知许也点点头,随表嫂往禅房走。

  这时,何夫人忽然冲着她们的背影,出声道:“天盛十二年……”

  尹明毓脚步不停,根本不理会她。

  何夫人又加大了声音,“三月二十八……”

  姑太太和白知许皆微微侧头,看向尹明毓,猜测着“三月二十八”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尹明毓神色不变,脚步没有滞涩,心里也在想这日期。

  三月二十八是大娘子的生辰,但与她的关系……

  何夫人见她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急急地扔出后面的内容:“桃花春!”

  桃花……

  尹明毓倏地停下脚步。

  那年大娘子及笄,她遇见韩旌,韩旌送了他一枝桃花……

  而何夫人见她停住,嘴角上扬,得意地问:“谢少夫人能与我单独谈谈了吗?”

  姑太太和白知许对视一眼,又疑惑又担忧地看向尹明毓。

  尹明毓回视,对姑太太微微一笑,道:“姑姑,羊给我吧,稍后我拴起来。”

  这是管羊的时候吗?

  姑太太眼神带着这样的疑问,但还是将绳子递给了她。

  尹明毓接过绳子,教两人先进去,随即转身,拽着羊走向何夫人。

  何夫人看了一眼她身边的羊,有些嫌弃道:“谢少夫人好歹是世家媳妇,养得这是什么,没得京中笑话。”

  尹明毓淡笑,“方才遇到几位夫人,倒是未曾对我的喜好指指点点。”

  何夫人嗤了一声,瞥了一眼还未消失的姑太太的身影,微微抬起下巴,一副指教的口吻,出言道:“谢少夫人,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侥幸嫁进谢家,也该担起为人媳妇的责任。”

  尹明毓轻轻挑眉,“愿闻其详。”

  何夫人轻蔑地看她一眼,道:“如今朝堂上,谁最得陛下信重,有目共睹,谢家便是世家又如何,那也是臣子,若是不识抬举,可不会有好下场。”

  尹明毓一副完全不明白的神情,“我只是内宅妇人,不懂朝事,不知何夫人所说之意。”

  何夫人一听,自觉比她能耐,神情越发自得,“自然是成王殿下,最受陛下宠爱。”

  “又如何呢?”

  何夫人眉头一竖,直接道:“成王殿下已再三给谢家机会,谢家不识好歹,谢少夫人不妨为自个儿考虑考虑,若是将来谢家有个万一,你也好全身而退。”

  尹明毓手上把玩着绳子,做出个略有些敷衍的惊慌之色,“这、这是何意?我、我如何为自己考虑?”

  “自然是投靠成王,为成王做事。”

  尹明毓连连摇头,“我不过是个妇人,哪能管外头的事。”

  “妇人自然有妇人能做的事。”

  尹明毓依旧摇头,不相信,“谢家可是大世家,怎会像你说得那般出什么事。”

  何夫人不耐,“你只管择良木而栖,听候安排便是,任是什么家族,有些事也沾不得。”

  尹明毓听她此言,心下思索,面上则是忽然胡言乱语,“我又不是鸟!”

  何夫人一噎,没想到她这般木楞,恼怒:“你读没读过书?!”

  尹明毓理所当然道:“我自然是读过书的。”

  她还故意不屑地上下打量何夫人,“世家教养,哪能是何夫人浅薄所知能够想象的?”

  何夫人越是得意娘家有钱,越是不能容忍旁人轻视她,瞬间气血上涌,口不择言道:“凭你这样,也配抢渭阳郡主的姻缘?!”

  尹明毓不高兴道:“何夫人这话说得,我又是哪般?”

  何夫人冷笑,“呵~”

  尹明毓拉下脸,“何夫人,说话便说话,骂人作甚?”

  何夫人:“……”她何时骂人了!

  实在与尹明毓说不通,何夫人倒是气得有些心口疼,不愿再与她掰扯,极不耐道:“若非投了个好胎,谢少夫人也入不得贵人的眼。如今我就告诉你,你若是不想名声被毁,青灯古佛凄惨后半生,日后便照我说的做。”

  尹明毓微微收起她故意作出的那些样子,轻声问道:“那我岂不是要一辈子被何夫人拿捏?”

  何夫人道:“待到殿下成大事,自然不会再有人追究你这些私事,没准儿殿下还要成全你与那韩三郎。”

  尹明毓眉头一挑,忽然轻笑一声。

  何夫人冷下脸,“你笑什么?”

  尹明毓笑意越大,漫不经心道:“我是笑何夫人太自以为是,莫须有的事情说的头头是道,便以为能威胁我了?”

  她边说边故意一下一下拽绳子,惹得羊暴躁地踏地。

  何夫人见她如此,一下子意识到她方才那般行径,就是在耍她,大怒:“尹氏,我说出来,自然是有证据证明你与人有私情,你不要不识抬举!”

  尹明毓猛地拽了一下绳子,又松开手。

  羊教她惹得脾气彻底上来,得了自由,向后撤了几步,加速向她冲过来。

  尹明毓极了解它的德性,轻轻向旁边跨了一小步,羊便擦着她的腿顶向何夫人。

  何夫人正气怒,猝不及防被撞腿,下一刻,羊跑开,绳子绊住她的脚腕,她一个不稳,便向前倾去。

  尹明毓后退一步,眼睁睁看着她狼狈地摔在地上,矫揉造作地“诶呀”一声,没甚诚意地问:“瞧我,竟是没拉住绳子,何夫人,你没事吧?”

  何夫人鼻子磕在地上,有些发晕,待到眼前清晰,便看到她面前一片红色,顿时惊叫:“血!血!”

  尹明毓瞧了一眼,还没她昨夜上火流的血多,冷嘲热讽:“何夫人是做大事的人,怎能如此失惊倒怪?”

  何夫人捂着鼻子,怒火朝天,另一只手愤怒地指着她,“尹明毓!”

  “我知道我叫尹明毓。”尹明毓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折扇拨开她的手,“成王殿下知晓手底下人如此蠢吗?”

  她这一动作,便瞧见自个儿靴子踩到了一点血,立即退后一步,极嫌弃地蹭靴底。

  何夫人呼吸乱了,捂着鼻子的指缝涌出的血更多,眼前一阵阵发黑。

  尹明毓见折扇也沾了血,嫌弃地扔在地上,随即满不在乎道:“随你有什么证据,我若是能教你威胁到,我跟你姓。”

  “你若不想姓尹,不妨随谢姓。”

  清冷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

第68章

  尹明毓循声回头。

  恰巧此时天上飘散细雪,谢钦一身玄色长袍,外罩貂毛披风,缓步走来。

  从容出场,一时间连何夫人都忘了言语。

  谢钦行至两人跟前,眼神冷淡地看向何夫人。

  尹明毓却不给他机会表现,义正言辞道:“女人说话,郎君岂可插言?”

  谢钦身形一顿,无语地看回她。

  尹明毓复又转向何夫人,她已经站起身,正一边忌惮地看着谢钦一边后退。

  先前对她趾高气扬的态度全无,差别太过明显,尹明毓对此颇不理解,不过她也不打算探究,只直截了当地问:“何夫人所谓的私情证据,是什么?传情诗?特殊信物?还是画?”

  她一说画,何夫人神色便有了些许变化。

  尹明毓心下颇为可笑。

  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私情之事,确实能毁了女子的名声,何夫人此举,实在恶毒。

  换一个对象,许是轻而易举便能威胁到,才让她如此的有恃无恐。

  不过尹明毓对韩旌没有私情,也从未与他有过任何定情之举,虽不知那画究竟有什么,但她极为坦荡。

  “我还奇怪何夫人有何凭仗,才为我安上莫须有的罪名,原来不过如此。”尹明毓漫不经心地弯腰捡起羊的牵引绳,平静地说,“我家郎君就在此,何家还是掂量一二,莫要做蠢事。”

  谢钦站在尹明毓身后,看着她的举动,神情沉静,没有丝毫意外和介意之色。

  何夫人看向两人,忽然觉得近来以为可以拿捏的把柄好似微不足道,再回想方才干了什么,心下一慌,鼻子更疼,匆匆转身跑走。

  羊冲尹明毓咩咩叫,反抗她的束缚,尹明毓强硬压制,而后随意地问:“郎君何时来的?”

  谢钦见那只羊顶向尹明毓,微微抬手欲阻拦,待见她轻松地制住,又收回手,平静地回话:“那何夫人说有证据证明你与人有私情之时。”

  尹明毓按住羊头,侧头看他,“你不怀疑?”

  谢钦颔首,眼神没有任何不信任。

  尹明毓心里舒服,但仍旧斜了他一眼,“莫要以为这般,我就忘了郎君干的好事。”

  害她那般丢脸,他倒是若无其事,那怎么行?

  尹明毓想过得舒心,自然要随性一些,她明摆着就是小心眼了。

  谢钦不以为意,纵容道:“随你高兴便是。”

  他随即又问道:“依你看,她所谓的画从何而来?”

  尹明毓垂眸,有所猜测,“不知是否来自于韩家……”

  谢钦颇为理智道:“何夫人可说了旁的?我教人问问韩三郎,他开春还要春闱,尽量降低些影响为好。”

  尹明毓闻言,便将何夫人所说的“天盛十二年、三月二十八、桃花春”这段话转述给谢钦。

  谢钦只听到“三月二十八”时,微顿了顿,其他并未多想。

  “且先进禅房,外头冷。”

  尹明毓点点头,牵着羊往里走。

  禅房内,姑太太趴在门缝上,使劲儿往外看,边看还边念叨:“到底说什么呢?怎么什么都瞧不见?”

  白知许站在她身后,无奈道:“既是单独说话,自然是要到僻静处,哪能教人随意瞧见。”

  “也不知要说的是什么事儿。”姑太太实在好奇。

  白知许叹气,这才是她母亲,方才母亲护她的感动安心,果然是极稀缺的。

  “诶?”姑太太忽然起身,整了整衣襟,快速离开门口,雍容地落座。

  白知许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了羊叫。

  随即,门推开,雪花吹进来一些,尹明毓和谢钦先后踏进来。

  白知许立时拘谨地问好:“表兄。”

  谢钦点头回应,又对姑太太拱手行礼,才对尹明毓道:“晚些我要随定王殿下微服出行,不能陪你们去庙会。”

  她们自个儿玩也高兴,尹明毓本也没打算要他陪,而且谢钦若是在,白知许浑身都放不开。

  随后,谢钦又简单说了下行程,大概说明晚间回去的时辰,并未留下与她们一同用寺庙的斋饭。

  待谢钦一走,姑太太便好奇地询问何夫人。

  尹明毓随意敷衍过去,提起稍后的庙会,岔开来。

  另一边,何夫人避着人,匆匆回到寺庙为何家准备的禅房。

  何司马一见她形容狼狈的回来,皱起眉,语气不甚好地问:“你这是去何处弄的?丢不丢人?”

  何夫人想起谢钦那般风采,以及他对尹明毓的态度,顿时便气道:“你倒是一点儿不关心我何处受了伤!”

  何司马忍下火气,嫌恶地看了她一眼,耐着性子问:“发生了何事?”

  何夫人喋喋不休地叱骂起来,都是说尹明毓不识抬举的话。

  而何司马一听她竟然这般耐不住,直接跑到谢家人面前去说,还教谢钦撞见,气得抄起手边的茶杯便砸向她。

  茶杯砸到何夫人的肩膀,何夫人一怔,待反应过来,指着男人便气骂:“好啊,如今不是用我娘家钱打通关系的时候了,你以为你是如何攀上成王殿下的?!若没有我娘家,你还是个没有门路的小官儿呢!”

  何司马被她戳痛自尊,越发厌憎,喝道:“行了!消停些吧。”

  何夫人犹不罢休,撒泼威胁道:“你再敢吼我,我娘家直接投诚,你这司马的官,便求给我弟弟!”

  何司马双目几欲喷火,可成王殿下用他,除了妹妹婆家,最大的因为便是他妻子的娘家有钱,他纵是再如何不喜,也得忍下一时。

  是以,他深呼吸几次,缓和下语气,“你莫要闹了,早就跟你说过,我此番来此,是领了殿下的差事,你如此冲动,若是害得殿下的计划出现失误,莫说我,你也落不到好!”

  何夫人脸上闪过一丝怕,火气撤下些许,“你是不知道谢家多嚣张,尤其是那谢少夫人,一个庶女,粗俗不堪……”

  最粗俗的便是她。

  何司马别开眼不去看她,仍旧埋怨道:“妹妹察觉到那谢少夫人和旁人的事儿,告诉咱们,原本是想着利子钱的把柄不管用,便用画再拿捏谢少夫人为殿下所用,现下教你捅出去,被那谢钦知道,还有什么用处?”

  何夫人却阴狠道:“谢家郎君知道又如何,我不信谢家其他人也能忍受!”

  何司马若有所思,随即叮嘱她:“他谢家如此不识抬举,不为殿下所用,殿下自然要让他们不能碍事,你老实些,听我的话行事。”

  何夫人闻言,笑得快意,似是已经见到尹明毓倒霉。

  而尹明毓三人用完斋饭,又歇了会儿,才离开禅房,缓步下山。

  正在下雪,下山路滑,虽没有上山时累,但极不好走。

  尹明毓还是一拖二,总算是没再大庭广众之下摔跤丢人,安安稳稳地下到山下。

  她们坐上马车,行了一盏茶的时间,方才到了庙会。

  庙会人多,鱼龙混杂,偷子拐子常有,尹明毓叮嘱护卫跟好两人,这才去瞧庙会上的热闹。

  姑太太自诩年纪大了,并不惧拐子,握着女儿的手,瞧见有兴趣的便凑过去。

  尹明毓一个不注意,便瞧不见她们的身影了,不过有护卫,她倒是也没着急。

  正巧旁边卖灯笼的摊子上,插着彩幡,那竹竿拿在手里,彩色幡布条子在空中,极显眼,她便跟摊主买下两根,打算带去给姑太太和表妹,教两人拿着,好让她能随时瞧见她们。

  而她付钱之时,姑太太和白知许这里,却是有了些小麻烦。

  两人容貌极其出众,即便穿着男装也丝毫不减色,一进庙会便极引人注目,不止男子,连女子亦是忍不住瞧她们。

  不过大多数人望见两人的衣饰和身边的护卫,便生了畏惧,并不敢靠近。

  然庙会上亦有家世不简单之辈,就有几个衣着不俗的郎君结伴来玩,一眼便被母女二人惊了魂魄,定定地瞧着她们一颦一笑。

  眼瞅着两人要走远,其中一个郎君失落不已,被人一推攘,便几个快步追上去。

  姑太太和方知许初时还未注意,还是身边的护卫忽然上前护住她们,两人这才注意到不速之客。

  那几个郎君瞧着像是纨绔子弟一般,只眼神飘忽,一直往她们身上飘,看起来极为轻浮。

  白知许一个闺阁娘子,最是不喜人浪荡,且名声若是教人坏了,婚嫁上受影响,脸色便有些难看。

  不好多纠缠,于是她便握着母亲的手往护卫们后头躲了躲,打算待护卫们挡住这些登徒子,她们从旁脱身。

  尹明毓和她们母女本来就没分开多久,拿着彩幡走过来,正好看见这一幕,微皱了皱眉,便带着护卫向他们走近。

  这时,那几个郎君中打头的一人,转头斥了几声身边的几个同伴,再转回来,咳了咳,又整了整衣襟,隔着护卫故作有礼地见礼。

  “在下平南侯府朱维桢,不知这位娘子出自哪家?”

  刚走过来的尹明毓倏地停住脚步,默默无言地望着他和他见礼的……姑太太。

  姑太太对上他的视线,看了看身边的女儿,恍然大悟,定是女儿与她在一起,这年轻郎君有礼,看出她是长辈,才对着她说话。

  这般想着,姑太太便向旁边挪了挪,和女儿分开些许。

  但是,紧接着,朱维桢拱手的方向,便随着她挪过去。

  姑太太眼露茫然,“……”

  而白知许看看那郎君盯着母亲的眼神,又瞧瞧母亲年轻娇艳的脸,更是沉默不已,“……”

  她方才还生怕被纠缠,满心躲避……

  一瞬间,白知许的脸臊得通红。

第69章

  尹明毓适时走进众人之间,拯救了白知许的尴尬。

  “表嫂!”

  尹明毓对她点点头,继而看向打头那位郎君,笑道:“朱小郎君。”

  朱维桢看着她,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

  他身后的一个年轻郎君瞧了尹明毓几眼,忽然恍然大悟,凑到他耳边道:“这是那个谢景明的妻子,秋猎上跟渭阳郡主蹴鞠的那位。”

  朱维桢一下子想起来。

  秋猎那日,不少人围观过一群娘子们蹴鞠,渭阳郡主和谢少夫人这对起头的人,自然备受关注。

  但朱维桢从小便听人说起谢家子如何如何天赋卓绝,是以对“谢景明”这个名字颇为反感,对谢少夫人自然也态度平平。

  只是他再一看向那位教他失魂落魄的娘子,对着明显与她熟识的尹明毓,瞬间又挂起笑,拱手道:“原是谢少夫人,久仰久仰。”

  他同行的几个郎君也纷纷向尹明毓见礼。

  而双方见完礼,朱维桢的视线便飘向被挡在护卫后面的人,端着客气打听道:“谢少夫人,不知这两位娘子是……”

  尹明毓面上带笑,仿若不知道方才的事,一本正经道:“朱小郎君是说我姑姑和表妹吗?”

  “姑……姑姑?!”朱维桢瞠目结舌。

  他周围的郎君们亦是满脸震惊,探寻地看向姑太太,完全不相信。

  尹明毓装作不明白他们为何如此,藏着几分坏心眼儿,故意疑惑地问:“有何不妥吗?”

  有何不妥?不妥大了!

  朱维桢不敢置信地看姑太太,吓得后退一步,和身后的郎君们撞成一团。

  姑太太这时也反应过来这愣头青小子原来真是对她有歪心思,立时拿起长辈的乔来,“论起辈分,你们这些小子,叫我一声姑姑倒也应当……”

  朱维桢看见她的脸,不由自主地出神,听清楚她的话,连忙闭紧嘴,心神震动,顾不上装好郎君,双眼无神转身,脚步踉跄迅速离开。

  他的同伴有的赶忙跟上去,有的还与尹明毓和姑……姑姑拱了一下手,然后才匆匆离开。

  尹明毓微微踮起脚,笑呵呵地探头去看这些小郎君仓皇跑走的身影。

  姑太太倒是没放在心上,只说她:“你一个嫁了人的媳妇,盯着别人家的小郎君作甚?小心教大郎知晓。”

  知晓便知晓。

  尹明毓收回视线,因为姑太太和那朱小郎君,今日的心情颇好。

  而白知许除开先前叫了一声“表嫂”,仍处在恍惚中回不过神。

  姑太太一看女儿这般,突然夸张地叹气,“瞧你这没见识的样儿……”

  白知许抬头,不知道母亲这话从何说起。

  姑太太不免得意道:“我年轻的时候,但凡出门,总能偶遇各家的年轻郎君,还有人等在谢家门外,提亲的媒人都要将谢家的门槛踏破了。”

  白知许无法想象,质疑地问:“不会对名声有碍吗?”

  姑太太闻言,咳了咳,蔫道:“所以老夫人将我禁足了,没多久,我与你父亲便定亲了。”

  白知许:“……”

  为何神情如此勉强?不怕父亲泉下有知来找您吗?

  尹明毓则是对谢老夫人“禁足”惩罚极熟悉,忍不住泛起笑,随后将彩幡递给两人。

  姑太太嫌弃,不想接。

  尹明毓道:“免得走散了我找不见你们,回去没法儿对祖母交代。”

  白知许懂事,直接接过来,反过来劝姑太太“听话”,姑太太才不得不接过彩幡。

  而整个庙会上,只两人举着彩幡,便是稍稍分开也无妨,尹明毓一抬头便能看见,寻着彩幡径直找过去便可。

  庙会上,也有其他人注意到移动的彩幡,谢钦和定王一行人便是其中之一。

  不过他们没遇上姑太太和白知许,只谢钦瞧见了谢家的护卫,向前又走了走,才又看见尹明毓的身影。

  谢钦玉树临风,剑眉星目,如此出众的容貌,在庙会上自然也极引人注目。

  这时,从斜方飞过来什么东西,护卫们立即作出反应,抽刀护在定王身侧。

  但那物件儿直直地奔向谢钦,谢钦微一抬手,动作极随意地接住。

  众人定睛一看,这才发现竟是一朵绢花……

  再往绢花飞来的方向看过去,那头确实有几位年轻的娘子,只是皆躲闪着眼神,瞧不出是那一位扔的绢花。

  定王微服出巡,却因为带着他丝毫不低调,一时间甚是好笑,摇头道:“日后再不能与景明你同行……”

  谢钦向定王告罪一声,并未去寻绢花的主人,而是看向方才尹明毓的位置。

  哪里的目光多,哪里便是有热闹瞧。

  尹明毓顺着众人的视线,早就瞧见了谢钦,又正巧将胆大的小娘子扔绢花的过程看了个全,见谢钦看过来,对视时便冲他打趣一笑。

  谢钦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

  定王乃至于周围一些人,渐渐注意到他的目光,一并望过去。

  定王亦对尹明毓有几分眼熟,加之对谢钦的一些了解,便问道:“那是景明你的家眷?”

  “回殿下,正是内子。”谢钦向定王拱手,请示过后便迈开步子向尹明毓走去。

  他一走近,尹明毓便直接调侃道:“檀郎一顾,掷果盈车,好福气。”

  谢钦神色淡淡道:“正好这福气与你共享。”

  他说完,便抬手将绢花簪在她发冠上。

  远处掷绢花的小娘子一见,神情失落地跑开。

  尹明毓摸摸头顶上的簪花,瞥向那跑远的小娘子,低声道:“郎君实在不懂得怜香惜玉。”

  “分身乏术。”

  谢钦淡淡地说完,攥着她的手腕,道:“既是遇见,需得去拜见。”

  尹明毓稍正经了些,随他走到定王跟前,恭敬地屈膝行礼,因着他们微服出行,只称“您”,并未尊称“殿下”。

  定王已是注意到谢钦对妻子的态度,因此神情和缓,微微颔首后,道:“我那女儿极喜欢你,若是闲来无事,便常来常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