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尹明毓一挪地方,红绸等几个婢女便将她那些点心果脯茶水一道挪进书房,摆了满满一桌子。

  褚赫佩服道:“论起享受之心,甚少有人可比弟妹。”

  在外没人管尹明毓的仪态规矩,她也就不时时刻刻端着,一副来岭南真是游玩的模样,边剥松子仁边道:“可惜不是吃荔枝的时节,否则定要吃最新鲜的。”

  他们说话时,南柯踏进来,向三人一一行礼。

  谢钦端坐于书案后,开门见山道:“有一事相托,听闻南梦有女子在蝴蝶谷蛮族族地,若是方便,可否打探一些蛮族之事?”

  南柯立即答应道:“回刺史大人,我打算回南梦一趟,便亲自前往蛮族商议婚礼,届时会想办法和族中女子们联络。”

  “多谢。”谢钦起身,神色自然拱手一礼,“此事乃是本官之责,南梦女子亦是我治下百姓,理应由本官庇护,不必太过冒险,以保障自身安危为重。”

  自己族人都不在乎她们的死活……

  南柯一瞬间眼里涌出些泪意,深深地拜下。

  尹明毓亦是看着谢钦,微微有些出神。

  谢钦真的是决定了一件事,便认真地践行着;他说想为百姓做些实事,便真的在尽力做。

  他和京中许多世家子都不同,他甚至不在意她风头高过他,也会向一个普通的女子道谢……

  这样的教养,竟是颇为难得的,实在让人唏嘘。

  尹明毓想得入神,塞了一颗松子入口。

  “二娘。”

  “嗯?”尹明毓茫然地抬头,不解地看向谢钦。

  谢钦微微摇头,无奈道:“吐出来。”

  尹明毓下意识地吐到碟子上,就见是一颗完整还未剥开的松子,这若是直接咬下去,说不准会崩到她的牙。

  褚赫戏谑地看了一眼的谢钦,而谢钦并未再说其他,继续对南柯交代正事。

  尹明毓百无聊赖地听着他们在那儿细细与南柯分说,甚至有些指点之意,似乎完全没想过南柯女子的身份有何问题。

  待到他们说完话,褚赫和南柯全都退出去,尹明毓方才支着下巴,好奇地问:“你们真的觉得南柯能做到?没想过另寻一个男人扶持吗?”

  谢钦认真地回视她,道:“是因为你,明毓。”

  尹明毓安静地看着他。

  谢钦道:“因为你,我和遥清皆认为,女子并非不能有所作为,送她一程不过是顺水推舟,我们又何必阻她?”

  尹明毓嘴角缓缓上扬,轻声道:“郎君……好气度。”

  谢钦回道:“你亦然。”

  而这一日,南梦要人,以一个无人能想象的结局落幕,本就风头无两的刺史夫人再一次成为全城议论的中心人物。

  亲眼见到“义祖母”那一幕的众人,回去之后皆在讨论此事,反倒是谢刺史所说招工修路建桥一事,无人在意。

  州衙官员们重新审视刺史夫人的为人,回到各自家中,再次对家中妻女转变口风,提醒她们日后见到刺史夫人该如何谨慎对待。

  节度使府自然也听到了风声。

  戚夫人一得知此事,先是一怔,随即便放声大笑,“这尹二娘实在是个妙人!”

  戚节度使一见她颇为欣赏谢钦的夫人似的,无奈地劝道:“夫人,你稍稍收敛些。”

  戚夫人丝毫不收敛,反而直接骂道:“你瞧瞧那谢家的郎君,再看看你畏缩的样子,越老越没有骨气!”

  “我若是不小心谨慎,如何保全家平安?”戚节度使习以为常,并不生她的气,耐心地说,“年轻人意气风发,夫人喜欢他们正常,只是这南越的局势,还得再观望。”

  戚夫人碰上他这样的性子,每每气性起来便又熄了,夫妻之间确实不易生矛盾,可总是憋屈的很。

  “你乐意观望便观望去,我明日见着尹二娘,该如何也不会受你影响。”

  戚节度使见劝不动她,便也不再劝说。

  第二日,尹明毓照常要送谢策去节度使府。

  南柯不放心带着姐姐南朵,便要将她留在州衙后宅,哄了许久才让南朵安心答应。

  而后南柯才去与尹明毓告辞。

  尹明毓没什么要交代的,只道:“预祝你称心如意。”

  谢策跑开一会儿,又颠颠儿跑回来,献宝似的递给南柯一本《千字文》,明明鬼灵精怪,却学着长辈样儿,说:“南柯,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

  南柯拿着书,笑容消失。

  谢策踮起脚尖,拍拍她的手臂,叮嘱道:“好好读书。”

  南柯:“……”

  尹明毓等人皆忍俊不禁。

  但这还没完,童奶娘面带窘迫地抱着个布包裹踏进来。

  尹明毓微微挑眉,奇怪地看着她。

  谢策接过布包裹,又递给南柯,“这是我家羊给你的见面礼。”

  南柯更加茫然,她不知道羊能给她什么见面礼,待到接过来,发现极轻,捏了捏,触手软和……

  尹明毓见南柯动作,有所猜测,侧头注视着谢策,微微沉声问:“怎么回事儿?”

  谢策眼神游移,手指在背后绞啊绞。

  尹明毓又看向童奶娘。

  童奶娘低声回道:“回少夫人,婢子、婢子晨起后和小郎君剪的羊毛……”

  尹明毓眼神马上射向金儿银儿等婢女,她们面上皆有些心虚。

  如此,还有何不明白的,这是有包庇的呢。

  尹明毓起身走出正房。

  羊一侧对着她,并未有任何剪过的痕迹,她便走过去转向另一侧,顿时无语。

  谢策他们许是怕羊冷,倒也没全剪,可半个羊身,剪得跟棋盘似的,实在不好看。

  “母亲,你生气吗?”谢策小心翼翼地站在她身后,“我问过羊,它愿意。”

  尹明毓:“……”

  她很想知道他们是如何沟通的,可瞧着羊心无旁骛地吃草,似乎还真是愿意的……

  尹明毓便道:“它去年的毛还在,为何要剪?找出来便是。”

  谢策完全忘了这件事,此时一听,一下子想起来,抱歉地看向羊。

  尹明毓又好气又好笑,瞧见他身后抱着《千字文》和羊毛不知所措的南柯,教她先离开。

  南柯行礼后赶忙出去。

  尹明毓瞧时辰有些晚了,也没跟谢策计较太多,催促众人出门。

  谢策以为母亲不生气,快快乐乐地上马车,在马车上小嘴一刻不停地说话。

  尹明毓含笑看着他,已经琢磨好要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

  他们一行到达节度使府,戚夫人难得一罩面对尹明毓热情过谢策,一手牵着谢策的手,一边冲着尹明毓笑道:“你昨日的事儿,我听说了,干得好,就该给他们些下马威。”

  尹明毓现下越发确定,戚大娘子的性子定是像戚夫人多些,跟那圆滑的戚节度使倒像是不相干的。

  戚夫人教人给他们母子拿吃的喝的,兴致勃勃地与尹明毓说话。

  尹明毓也喜欢她快人快语,谈兴颇高,还热情地邀请道:“伯母,我打算宴请州城中各家女眷,您可有兴趣前来?”

  戚夫人迟疑。

  她其实自来了南越州,甚少参加州中各家的宴席,且她身份高,便是先前的刺史夫人邀请,也大多是拒绝的。

  而尹明毓也不强迫,只自顾自地说道:“我闲来无事,打算在州城组织些蹴鞠赛,一起热闹热闹,请这些女眷,便是想说这事儿。”

  戚夫人眉头一动,眼神里露出些意动。

  蹴鞠可强身健体,是以在军中极流行,她年少时也喜欢。

  尹明毓仿若无知无觉,笑呵呵地说:“若是办得好,我想再弄些彩头,教百姓们也参与进来,您觉得如何?”

  “极好……”

  尹明毓道:“不过这事儿要是想办成,我一人牵头,恐怕没法儿劝动所有女眷,若是您愿意,肯定极容易。”

  戚夫人心里摇摆,但已经倾斜向尹明毓。

  她也不是那等犹犹豫豫的人,既然心动,当即便答应下来。

  尹明毓一脸欢喜,亲近地握着戚夫人的手,道:“也就是遇见您这样的长辈,才能包容我这些玩儿心。”

  戚夫人摆手道:“我自个儿也有兴趣。”

  一旁,谢策听完两人的说话,才凑过来出声道:“戚祖母,母亲,我也想蹴鞠!”

  尹明毓干脆道:“练你的武去。”

  谢策极识时务,立马走开,“好嘞~”

  戚夫人瞧见这对母子相处的模样,好笑地摇头。

  待到前院的戚节度使知道他的夫人又要去参加尹明毓的宴席,很是平静,该干什么继续干什么。

  到此,谢钦想要利用戚节度使和南越当地势力角力,又向前跨进了一大步。

  尹明毓对蹴鞠赛确实极有兴致,都没有扔下谢策去别处玩儿,和戚夫人就蹴鞠赛滔滔不绝地聊了许久,中午又在节度使府用了一顿午膳,下午才和谢策一起回到州衙后宅。

  她又向谢钦要了两百两,谢钦毫不犹豫地答应。

  尹明毓没走,又对谢钦道:“郎君,你帮我写一幅字。”

  谢钦直接展开纸张,提笔问道:“写什么?”

  尹明毓说了。

  谢钦顿住,抬头无奈地看向尹明毓,“写这个作甚?”

  尹明毓道:“小郎君剪了羊毛,我未曾苛责,但总得教他受些教训才是。”

  谢钦平生所有的犹豫,几乎都来自于尹明毓,他有些下不了笔。

  “郎君~”尹明毓催促,“快写,小郎君得受到父亲的督促。”

  谢钦无法,只得重新提笔,落字。

  当晚,谢策什么都不知道,按时入睡。

  尹明毓在他睡着后,亲自将谢刺史的墨宝挂在了他的床头。

  童奶娘瞧着上头的字,面色僵硬。

  第二日,谢策将醒未醒之时,在床榻上翻滚几圈,才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片刻后才发现床头多了一幅字——

  距离春闱仅有五千余日,砥砺前行。

  这是按照谢钦春闱的年龄算的日子。

  谢策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他早晚会知道的。

第104章

  州衙后宅面积不小,正常来说只住一家三口是极宽敞的,不过尹明毓和谢钦先后住进来,带来的随从护卫极多,东西厢房留出客房,再留出专门的库房放东西,又要安置婢女们,便没有给谢策单独准备书房。

  是以谢策上课,有时在庭院里,有时就在谢策的屋子里。

  谢策每日晨起需得早读,早膳后才去节度使府,而今日老先生一进他的屋子,便教那幅字镇住。

  一来是瞬间梦回当年科考,二来便是因为他认得出谢钦的笔迹。

  谢钦是何种性子,不肖多说,如今竟然会写出这样颇为促狭的字,教老先生不禁失笑摇头。

  谢策无疑是聪慧懂事的,读书时并不曾懈怠偷懒,只是年纪尚幼,有尹明毓这样的继母在侧,免不得有些小小的不平衡。

  可换而言之,未尝不是磨砺心性之法。

  从前众人对谢策的继母如何审视,如今对尹明毓便如何纵容,连谢家供养的老先生也不例外了。

  而尹明毓和谢策的到来,尤其是尹明毓,让他在繁忙之中得到了许多的慰藉和放松。

  谢钦忙极,但他极自制冷静,他始终记得他外放为官的目的乃是为百姓谋事。

  即便南越局势莫测,若将全副心神都放在勾心斗角之中,于他本心来说,便是本末倒置,极易失衡,忘却初心。

  且尹明毓前前后后所做之事,已经帮他打开了局面,谢钦便在尹明毓当着州城百姓认下两族的婚书,又认了一个年龄相仿的义孙女之后,做了一番周详的安排便继续着手于民生。

  他这一年,有和褚赫一起仔细了解过南越,南越发展确实有诸多不利因素,但亦有极多的优势,若想发展,治安、教化、以及拓展跟外界的交流皆势在必行。

  县学、州学整顿后,需要时间才能看到效果,现下他极力促成的便是修路建桥。

  褚赫教人悄悄询问过州城一些老人,也查了典籍,三十几年前确实有岭南大批人失踪之事发生,根据仅有的记录,足有上千人不止。

  这是典籍之中只言片语记录的,岭南有极多村子地处偏僻,不排除有许多未曾教人知道的失踪之人。

  “如此大的事,州志竟然只是一笔带过,州衙卷宗之中也没有追查记录……”

  谢钦翻阅着褚赫送过来的仅有的几份记录,蹙紧眉头。

  褚赫因着奔波忙碌,黑瘦些许,瞧谢钦埋首于卷宗之中,依旧俊美不凡、气质清华,忽然生出几分心酸,折扇也无法潇洒地扇下去,干脆便合起来。

  “我查过近些年的卷宗,并未再有大量报失踪的记录,是以此事基本无从查起。”

  谢钦缓缓放下卷宗,道:“知道缘由便好,大可不必耗费精力在前朝旧案之上。”

  褚赫点头,转而道:“毕竟是旧事,我让人在百姓间试探过,极大多数人确有抵触之心,不过也有为数不少的人对衙门有些信任,处于观望之中。”

  “如此一来,需得先安民心才是。”

  谢钦颔首,从容道:“那些岩族村人正可派上用场,有他们开先河,安全无虞又有工钱,应是能取信于百姓。”

  他既是说起工钱,褚赫便问:“钱,果真能拿到吗?”

  谢钦望向窗外,道:“也该传过去了……”

  只是相比于钱能否送来,该如何教尹明毓撒手时心情愉悦,也颇为重要。

  南柯带着谢家借给她的护卫,和族老、南族长在州城的宅子汇合,便一同回到南梦村子。

  村口,族中一些孩子们在花树下玩耍,一见到他们的身影,纷纷迎上来,见到南柯,欢天喜地地喊她:“南柯姐姐,你回来啦!”

  族老等人冷冷地看着护卫和孩子们中间的南柯,完全没有从前装出来的和蔼可亲。

  南柯对族老等人没多少好脸色,对这些孩子,却是眉眼柔和些许,“嗯,我回来了。”

  之前报信儿的小丫头,是她这一辈儿长得最好的一个,平素极受宠爱,跟南柯关系也好,担忧地问:“南柯姐姐,你没事儿吧?”

  南柯没回答她,因为村口来了许多族人。

  先前南柯出逃,出去找她的一部分族中青壮,全都没回来不说,还莫名被抓走下了大牢,现下族老、族长、南柯都回来了,那些青壮却没回来,他们的亲人眼神搜寻不得,便追问族老:“族老,人呢?没带回来吗?”

  族老语气中不掩指责和怒意,指向南柯道:“你们问她,问我何用?”

  族人们便一同转向南柯,神情中皆有些怨愤,质问:“南柯,他们为何没回来?”

  南柯淡淡地说:“刺史大人爱民如子,早晚会放人,急什么?”

  她这话实在是冷心冷废,立时便有族人怒火中烧地指责她——

  “南柯,你就是个祸害,若不是你不安分,他们怎么会出事?”

  “你怎么那么不知好歹?”

  “他们没回来,你也有脸回来?!”

  无需多,只往前数半月,南柯若是听到这样的话,肯定会极生气极难过,可她如今已经认清楚,族里多少人是虚伪自私的,自然不会为这样的人伤心。

  南柯轻轻摸摸小丫头的头,她为的是这些孩子,是无辜受苦的族人,是后代没有更多族人受苦。

  就像刺史大人和夫人教给她的,只有掌控权力,才能够左右未来,而这些族人的自私自利,也能利用,不是吗?

  南柯嘴角缓缓扬起,“我为何没有脸回来?我拜了刺史夫人为义祖母,即将在整个南越的见证下成为蛮族族长夫人,不能够风光回来吗?”

  那些族人瞬间止住喷薄的指责,不可置信地看向族老。

  族老面无表情,无从反驳。

  南柯冷笑,“你们看他有何用,他惹恼了胡族长,根本不知道如何交代,你们不如求我,好保全你们自己。”

  族老霎时面色难看,“南柯,你不要得意忘形,没有族中支持,你孤立无援,什么都不是。”

  南柯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他,不再搭理他,牵着小丫头的手,又招呼孩子们一起,直接从族人们中间穿过,进入村子。

  而族人们面面相觑,眼神里没了先前的指责、不满,只剩下蠢蠢欲动的讨好。

  族老等人养出来的势利和自私,南柯只要利用起来,会毫无意外地反馈到他们身上。

  蝴蝶谷——

  蛮族、侥族在事情发生第二日便收到了报信儿。

  初时,胡族长对于莫名多了个义祖母,又要出一大笔聘礼,同时又不能尽快得到美人,极为愤怒。

  就连晚间和樊族长坐在一起商议时,也是频频拍桌,骂南梦“废物”,骂刺史夫妻,也阴阳怪气地责怪樊族长想出这样糟糕的主意。

  樊族长为了安抚他,强忍着厌烦和怒火,好言好语。

  等到胡族长从侥族出来,便将怒意全都化成情欲发泄在侍妾身上。

  而今日侍妾一反常态地极为柔顺配合,甚至还主动讨好他,没多久便抚平了胡族长的怒火。

  待到一场情事停歇,侍妾依在胡族长肥硕的身躯上,柔媚地问:“族长,您为何生气?”

  胡族长从不将玩物放在眼里,但今日她伺候他得舒服,他便好说话一些,“一个以身侍人的小族女,还真妄想做我蛮族的夫人?那什么刺史,也休想骑在我蛮族头上。”

  侍妾眼里闪过厌恶和恨意,复又露出真心实意的笑,白皙的手轻抚胡族长的胸膛,状似不懂地问:“族长,这不是好事吗?”

  胡族长边与她调情,边斥道:“你懂什么?”

  侍妾扭了扭身子,惹得胡族长色欲熏心,方才说道:“就算是正儿八经地嫁进来做夫人,不也是个伺候您的,您准备再多聘礼送出去,都得原封不动地带回来,还能多得一份嫁妆,怎么不是好事?”

  胡族长正亲她,一听,还真有些道理。

  侍妾又道:“还有一个事儿,您最睿智,我只是个女子,实在不懂,得请教您。”

  胡族长满足于女人对他的崇拜,抬抬下巴,道:“说。”

  侍妾疑惑地问:“听说刺史家在京中极有权势,爹还是什么右相,既然南柯拜了刺史夫人为义祖母,您不就打通京里的关系了吗?以后在南越还是在外,不都要压过樊族长一头吗?难道不是这样吗?”

  胡族长停住,思考。

  侍妾咬咬唇,小心翼翼地说:“按理说,咱们蛮族和侥族是两个族,樊族长会真心实意为您打算吗?”

  两个族因着些族里扯不开的利益,不得不对外一个鼻子通气。

  可实际上根本就不是如蝴蝶仙传闻那般和睦,反倒是积怨颇深,胡族长和樊族长更是互相看不上,樊族长自然不会真心实意为蛮族打算,甚至恨不得彻底占据所有的好处。

  胡族长这么一琢磨,越发怀疑樊族长的用意。

  侍妾瞧着他的神色,故作拈酸吃醋的模样,嗔道:“不娶南柯才好,南柯极美,又是那么鲜嫩的年纪,到时真娶进来,您估计要将我忘到脑后去呢!”

  胡族长想到年轻美丽的南柯,色心膨胀,更觉得娶进来没什么不好,反正婚书的主意是姓樊的出的,整个州城都传遍了,反悔不成了蛮族的错?

  答应对他完全没有损失,姓樊的怪也该怪他自己多事。

  胡族长想到姓樊的不高兴,反倒高兴起来,奸笑一声,狠狠亲了侍妾一口,道:“你可真是我的宝贝。”

  侍妾被他的身躯压在身下,一双眼看着上方。

  就在不久之前,谢家护卫拿着南柯的信物,悄悄潜进来,嘱咐她吹些枕头风,顺便帮着做一些事情。

  她如同死灰一般的心终于又活过来,眼里报仇的火焰,熊熊燃烧起来。

  第二日,胡族长便反口,决定认下这门婚事,交代三当家胡金去准备。

  三当家意外,但是听了族长的话,想到能挫一挫侥族的锐气,便立即去准备起来。

  而樊族长一听说蛮族竟然真的要认下婚事,当即便如同往常一般傲慢地派人去叫胡族长过来,胡族长不来,他气怒又不得不亲自过去。

  樊族长一见到胡族长,马上便质问:“你糊涂了吗?还记不记得咱们的大计?”

  胡族长吊儿郎当,“这不是正好?那位想要控制谢刺史,我这不是牺牲自己去拉拢他吗?”

  樊族长霎时气得一口气没上来,音量提高,口不择言地喝道:“你还真乐意给个毛头小子当孙子!要脸不要?!”

  胡族长立时不愉,拉下脸道:“你姓樊的折腾一气儿,不就是为了攀上京城,如今教我抢先,怎么?不服气了?”

  “我不服气?!”樊族长胸膛起伏,强忍着怒火说道,“你忘了州城里传来的消息吗?那个戚节度使竟然和谢刺史走近,对咱们两族不利。我是不想那个谢刺史压在咱们头上!”

  胡族长却道:“要不是你非要弄什么婚书,怎么会有现在的麻烦?我这是忍辱负重,拖延时间,等到京里成了,从龙之功到手,谁是孙子谁是爷爷,就是我说了算。”

  若是要拖延时间,他说的未尝没有道理,但是……樊族长不满道:“你忘了那刺史夫人要的五万两了?如今又要你准备聘礼,日后指不定如何贪得无厌。”

  胡族长理直气壮,“你自作聪明去绑人,还没处理干净,被人威胁,关我什么事儿?”

  “你!”

  “再说……”胡族长得意,“我聘礼送出去,是要带着嫁妆回来的,和你们侥族可不一样!”

  樊族长怒视他良久,看不下去胡族长的无赖样子,一甩手转身大步离开。

  胡族长看着他气冲冲地背影,哈哈一笑,又回去找他的美人。

  而樊族长回到侥族,少族长立即迎上来,问道:“爹,如何?”

  樊族长黑着脸踏进堂屋,方才骂道:“那个蠢货!拖后腿的东西!”

  少族长一见,便猜到事情不如意,皱眉道:“胡族长不怕没脸吗?”

  “他是没脸没皮!”

  “那怎么办?”少族长问,“现在那姓谢的恐怕已经拉拢了戚节度使,如今胡族长也要认下婚书,咱们日后行事,岂不是要束手缚脚?”

  樊族长沉着脸,不言语。

  少族长犹豫片刻,询问:“那五万两……不如送过去?”

  自从谢钦来到南越任职,便没少损害他们的利益,虽说只是些无伤大雅的,可近来越发有种被动之感,教樊族长无法甘心。

  “爹,咱们且先送过去,但他一个官员,钱也不是好收的。”少族长阴险道,“换个思路,这不是现成的把柄吗?把柄在手,万一他以后还碍事儿,找人捅到京城去,王爷就会派人弹劾他,说不准直接就帮了王爷一把。”

  樊族长听后,也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你说得对……”

  南柯扶不扶得起,尹明毓这个扶的人只会扶一下下,不会一直扶,是以自从南柯走,完全没惦记过她的事儿。

  她一心在未来要举办的蹴鞠赛上,虽然蹴鞠赛还完全没有影儿,可蹴鞠赛之前举办的动员宴会,不能含糊。

  为此,尹明毓特地给婢女们全都分派了任务。

  金儿统筹,银儿负责宴会,红绸负责请柬,染柳打杂。

  她的要求很简单,一个不落地邀请到州城各家的女眷,并且花最少的钱获得最大的成效。

  至于尹明毓自己,躺在院子里晒太阳,异常乖顺的南梦美人南朵则是给她弹琴、唱曲、跳舞,并且陪她说话……

  尹明毓快乐了,南朵汉话更好了。

  谢策和褚赫从早忙到晚,偶尔褚赫有事随谢钦到后宅来,瞧见她这般,每每都有一种微妙的落差感。

  他们在忙,尹明毓在寻欢作乐……

  虽然这么想,有些欠妥当,但褚赫就是控制不住羡慕之情,毕竟他从前也是这般潇洒的。

  因为这小小的不平衡,褚赫还私底下向谢钦进言:“弟妹能力不俗,景明你大可请她分担些。”

  谢钦却道:“这是你我的责任,怎可推给二娘?她已帮我甚多,颇为辛苦,合该多放松。”

  褚赫:“……”

  辛苦?

  还放松?

  褚赫深觉尹明毓继续放松下去,他的羡慕就要变成嫉妒了。

  而谢钦忽地一顿,抬起头道:“你若是想要二娘帮忙,也未尝不可……”

  “什么?”

  谢钦道:“两百两报酬,二娘许是会乐意帮你。”

  褚赫立马毫无怨言,“弟妹确实辛苦,不必劳烦弟妹。”

  他家资微薄,供不起请刺史夫人帮忙。

  谢钦微微遗憾,复又埋头于公务。

  另一边,谢策读书中忙里偷闲,瞧见婢女们全都忙忙碌碌,凑到母亲身边,询问可有分派给他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