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天乐又惊又喜道:“白总,你真是好大的本事,出神入化的手段我还是第一次领教,以前只是想象而已!原来我送家具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那来意我就直说了吧,我的修炼遇到了问题,已勘破妄境却未得大成神通…”

他原原本本讲述了自己的修行经历,当初如何得到了妖修法诀、又如何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六步法诀完全修成、最后得到一位明代大妖的神念讯息又寻至洞府,结果才发现那是一个陷阱。除了于道阳洞府的所在,成天乐把别的事情几乎都交待了。虽然看不见白少流,但他仿佛能感觉到这位白庄主坐在对面直眨眼,神情古怪哭笑不得的样子、好半天没说话。

成天乐又说道:“老白啊,我来的路上见到你座下的狼金刚吴桐,也听说了他的修行经历。他最初所修炼的法门和心性都有问题,是你指引他重归修行正途。而我嘛,也是将法诀练错了,以人身习妖修之法,破妄之后却无法凝结玄牝珠而大成。你既能指引吴桐,应该也能指引我,不知有什么更好的解决方法?”

白少流似是苦笑道:“我曾听石盟主提起,二零一二年夏天,他游山塘街时无意间发现石狸像中有妖物所留之修行法诀,在那人烟繁华地祸福难料,本想将之抹去。谁知他尚未动手,已有人取得此法诀。既然有人得此缘法,石盟主便没有多插手,只期望得法诀者好自为之,原来那人就是你啊!”

成天乐惊愕道:“原来石盟主和我同时发现了山塘街石狸像中的秘密,我就是那天被同学骗到苏州的,当天晚上就进了传销团伙,在那里认识的你和沈四宝。”

白少流:“你所遇的问题的确匪夷所思,恐怕各大派的传承典籍中恐都没有提到过,能得到那法诀也就罢了,更难得的是你竟能一步步修成,直至勘破化妄之境,只到最后关头才明了。说实话,假如你一开始就知道那是妖修法诀,心存疑虑,恐怕也就练不成了,更别提勘破妄境。

但我该怎么说你呢——傻人有傻福?假如你不是此等心性,恐怕也得不到那第一步法诀,有不少人都曾走过那座石狸像,他们都与之无缘。可你有如此福缘,也伴随了莫名惊险,我很为你捏把汗啊!还好此番遭遇有惊无险,如今你仍安然无恙。

那于道阳五百年前是咎由自取,五百年后本有福缘脱困,可仍然自作自受落得这个下场。至于他所说的三种方法,理论上看似皆可行,但前两种有重染心魔之患。那魔境劫你虽已度过,但重重劫数考验贯穿修行始终。

至于最后一种方法倒是正途。你来求我,若按常规,散尽妖修之神通法力,我传你净白莲台大法,让你重新筑基修行,便是解决之道。但我也要告诉你,于道阳的判断仍不准确,别说一成机会,你连半成机会都没有!或者干脆说几乎不可能。”

成天乐前倾身体道:“这么难?”

白少流解释道:“难?修行本就艰难!那于道阳有些话说得是没错的,你若散去神通法力,不过相当于寿数已过半百、被打回原形、形神受损的普通人而已。唯一有所区别的是,你还拥有突破重重考验的感悟心境。但你不是重修原先的法诀,而是另入法门。你看看山外人烟,找这样一个人来传他道法,此生能修至大成真人之境的可能性又有多大?别说半成,只怕是万中无一!所以对你而言,此法看似可行、实不可行。”

第415章、转陌巷,回绕天主堂

成天乐追问道:“那究竟还有没有可行之法?”

白少流沉默了很久,仿佛是在做什么决定,终于开口道:“应该是有的。”

成天乐:“什么办法?”

白少流:“不在我这里。”

成天乐:“在哪里?”

白少流语气竟变得有些古怪:“成天乐啊,如果你信得过我,我就告诉你一个法子。你按我的话去试试,或许能碰到运气,但你别问我原因。…如果试过了还不行,你再来找我,咱们另外商量,看还能想什么别的办法?”

成天乐赶紧答道:“我当然信得过你,否则怎么会求上门呢?有什么法子你就说吧,我一定去试。”

白少流:“你就是大连人,七七街那边有一家教堂,你知道吗?”

成天乐一头雾水道:“我当然知道啦,但是从来没进去过。”

白少流:“知道地方就好,这几天你就去那里碰运气。”

成天乐更加愕然道:“什么!去教堂碰运气,难道让我去求上帝?…如果这样也可以的话,找座庙去求菩萨行不行?唐山街那边有一座松山寺,我也是认识的。”

白少流笑了:“不是要你进教堂去求上帝,就是借那个地方用一用,从明天开始你就去,一连三天,就绕着教堂周围转。早上天一亮就到,晚上等天黑了再走,也别问我是什么原因,总之,可能会碰到缘法。…但你要注意点哦,不要搞得行迹太可疑,别被巡警或者执勤的便衣盯上了。”

这番话说得成天乐直发懵,来之前他想过各种可能,可是想破头也想不到白少流竟然给他出了这样一个主意——绕着教堂乱转碰运气。这是哪门子秘诀啊!

他的眼睛眨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道:“老白啊,你这是在掐指一算吗?算到我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碰到什么事情。”

白少流依然笑道:“算命的人可不是我!让你别问就别问,先去试试看吧。三天之后如果还不行,再来找我商量。”

晕头转向的成天乐告辞离去,白少流的气息也在石亭中消失。麻花辫正准备收拾桌上的茶盏,突然感应到身后有人出现,转过身来惊讶道:“白总,您怎么出关了?”

来者正是白少流,此刻并非什么化身,就是他的本尊。白少流看着桌上成天乐喝过的茶杯,叹了一口气道:“我原先不知是什么事情,所以只用声闻化身相见,没想到却是这么个难题。他既然登门相求于我,我是非出关不可了。”

麻花辫:“成总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难怪他能指点我修行,也能指引身边的众妖。但他这种状况,你就没办法吗?吴桐不也是修错了法诀出了问题,后来您出手帮吴桐,也没要他散尽神通法力重来啊!”

白少流摇了摇头道:“成天乐和吴桐的情况不一样。吴桐是当年心性有偏,修证方式也出了问题,但他求证的道路并非不可行。我只是解决其患,将之引入另一条门径,他绕了一条弯路,但也得到了相应的特殊成就。比如人有病或有错,那就有病治病、有错改错,难不难且不说,解决问题的方式总是清楚的。可是成天乐根本没病也没错啊,他的修行很正常,甚至正常得不能再正常,无错可纠、无病可治,叫人怎么想办法?”

麻花辫不解的反问道:“无错可纠,无病可治?可是他的修行分明遇到问题了啊!”

白少流:“那就要看你怎么理解这‘问题’二字了,在我眼中,他的修炼确实遇到了难题,但修行并无问题。就以你举例,假如一头狼终生没有成为狼妖,这有问题吗?假如一位狼妖终生无法修得玄牝妖丹大成,这有问题吗?这些都很正常。在各派弟子中,就有很多人此生突破不了大成真人之境,但他们无错亦无病,既无病又有何药可医呢?

成天乐的情况只是比较特殊而已,他以人身修习妖物法诀,误打误撞竟然炼成了,这本已是福缘。一个普通人得到了神通法力,也有了修为成就,这是什么错,又是什么病呢?而且他在修炼途中,每一步都没有练错,只是这套法诀对于他而言到破妄止步止,所以与吴桐的情况完全不同。…要想办法的话,恐怕不在于有多难,而在于解开其中的玄妙,所以我要他先去碰碰运气。”

麻花辫:“在教堂能碰到什么运气,您既然已经决定要出关,刚才为什么不直接相见?”

白少流:“成天乐自己去教堂外面转,别说三天,就算三年也碰不着这种运气,结果只能是被警察带走盘问。我是听完之后才决定出关的,不是为了见成天乐,而是为了请人吃饭。”

麻花辫:“您要以本尊出关请人吃饭,难道是去找风先生?”

白少流苦笑道:“是啊,以我和成天乐的交情,这个忙也没法不帮,只有先试试了。…我若仍然闭关,仅以化身请风先生喝酒。就怕他喝高兴了拍我一巴掌,不小心把我的化身给拍回来了,到时候谁结账啊?”

说着话他掏出电话,拨了一个号码,接通之后说道:“风先生,您起床了吗?忙不忙?…今天有人给我送来一对明代黄花梨多宝格,如果有空的话,想请您来鉴赏鉴赏。”

电话那边答道:“最近事情很多啊,忙得都快冒烟了!明代的黄花梨多宝格?你很会交朋友啊,出手这么大方!…我又不是开家具厂的,不着急研究这些东西,等哪天清闲了再去看看。”

白少流:“其实请您来鉴赏多宝格只是个引子,主要是好久不见了,想请您吃顿饭。我这里准备了一小坛极品陈年花雕,还没启封呢,想请风先生帮着鉴定鉴定——这酒到底好不好?”

风先生笑了:“好啊!把酒留着,哪天有空一起喝。”

白少流只得又说道:“风先生啊,还有一件趣事想告诉您。我有个朋友叫沈四宝,沈四宝有个朋友叫梅兰德,梅兰德有个朋友叫成天乐,就是今天送我多宝阁格那位。梅兰德曾见过成天乐的一幅画,画的是姑苏山塘街景象,那幅画好像是从您的朋友那里买过去的…”

风先生打断他的话道:“你是说李万在上海文庙淘的那幅画吗?”

白少流:“是的,他天天背在包里逛街呢!”

风先生:“白少流啊,你不小了,也该从小白成老白了吧?怎么说话不知道先提重点呢!”

白少流作无辜状:“风先生,您要我先说什么呀?”

风先生:“先说…你那儿到底是什么酒?”

白少流:“女儿红,窖藏的原浆,市面上根本买不到。风先生若有雅兴,今天晚上就请您小酌几杯。”

风先生:“时间、地点!我可要告诉你啊,酒虽好却不能贪杯,不要喝多了,也千万别开车。”

挂断电话后,白少流吩咐麻花辫道:“传令坐怀山庄弟子,立刻去找我刚才说的酒,务必晚饭前送到!”

在国庆长假的一个多月后,成天乐又回家了。妈妈看见他被吓了一跳,瞪大眼睛道:“乐乐,你怎么留了这么个发型,该不会是被抓进去了吧?…怎么有空突然回家了?”

成天乐伸手摸了摸脑袋答道:“换个发型,换一种心情。最近参加的高端研讨会比较多,也该适当注意一下形象,应该打扮得像个学者,别搞得像个艺术家。这次是出差办事,恰好顺道回家。”

妈妈说道:“你想剃平头或者留板寸、让自己看上去更精神,也不必这么短吧?差点就是秃瓢了!…原先你刚留长发的时候,我看着有点不适应,但后来是越看越习惯,越看越觉得你帅。现在你突然把头发剪了,我又看不习惯了。”

闲话少叙,接下来的三天,成天乐每天天不亮就出门了。宝贝当然还是随身带着,手串在右腕上,拂尘与画卷在背包里,就在那间大教堂周围来回转悠。收获倒也不是没有,绕着教堂四周围的街巷转了这么多圈,还捡到了好几块钱。

虽然国家有明令禁止在非宗教场所传教,但上帝的信徒们还是想了各种办法,在有红绿灯的路口、人行天桥下面、教堂门前及旁边的绿化带里,三三两两的向着行人散发各种传单,并宣讲信仰基督的种种好处。成天乐收到的小册子包括《一切荣耀归主》、《现代社会的福音》、《理解真正的基督》、《投入主的怀抱》等等。

成天乐修炼御形之道早已圆融无碍,在这个地方转了这么久,附近一砖一石、一草一木、一花一叶在元神中皆已清晰毕现。可他不明白白少流究竟让自己来这里找什么,难道那些老太太递发的册子中包含着解决修炼问题的秘诀吗?或者那些老太太拉住他要讲的话中又包含着玄牝大成的要旨吗?

第416章、路指仙,与人孰乐乐

那些小册子拿回家之后,成天乐都仔仔细细地看过,那些老太太宣扬天主、拉他入伙的话也认认真真的听了,还在那里反复琢磨其中的奥妙,似有所悟但仿佛也并无所得。

成天乐就在疑惑中晃晃悠悠的逛着,每天直到天黑才回家。白少流让他先别问是为什么,还真搞不懂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两天半过去了,成天乐还是没搞明白为什么,一直心中暗暗琢磨,难道白少流真是掐指一算、让他跑这里来瞎碰运气?正在这么想的时候,耳边突然听见一个声音道:“小伙,请留步!”

以成天乐如今之修为定力,居然也被吓了一跳。因为他几乎不用看路,一花一叶皆在元神中,却猝不及防听见了迎面的声音,方才怎么毫未察觉面前有人?他本是低着头的,站定脚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写着字迹的白纸,他不由自主的就念出来了:“路指人仙?”

只听坐在白纸后的那人笑道:“嗯,这么念也是可以的!…我要是不叫住你,你差点就踩上去了。…干嘛呢,走路也不看着前面,是丢了什么东西在找吗?”

白纸上的这四个字怎么这么眼熟呢?再抬头看说话的人,也是非常的眼熟。此人穿着银灰色对襟唐装,左手无名指带着一枚翠绿的指环,唇红面润、却两鬓银丝染雪,正坐在教堂一侧绿化带边的石头上。成天曾见过此人两次,此人说话的声音他也听过两次。

第一次见面,是在苏州玄妙观前。出售那幅画的李万陪着一帮朋友去游玩,其中就有此人。通过他们的谈话成天乐才得知,原来李万是在上海文庙附近一家旧书店淘到那幅画的,就是此人劝李万买下的,当时上面画的还是唐代的山塘街景象。

后来成天乐春节回家相亲,约了一位姑娘在一家西餐厅见面,曾看见此人穿着中装坐在那里吃牛排,先用刀叉切好,再用筷子夹着慢慢吃,却没听见他说话。再后来成天乐应邀去宁波岸达公司项目工地‘施法’,在机场候机厅里偶遇宋召南。他听见宋召南在打电话,电话那边就是此人。

此人当时还送给宋召南一张不知什么符,上面写的就是这四个字。宋召南当初那张纸上的字迹非常潦草,而今天这张纸上的字迹却要工整得多,左右写法也不一样,成天乐刚才还给念倒了。

成天乐心中暗想——难道这就是白少流要他来碰的运气?同时赶紧答道:“不好意思,我刚才有点走神。我叫成天乐,以前见过您,您是不是宋召南院长的朋友,名叫风…”

那人挥手打断他的话道:“不必叫出我的名字,很多人听见会感到很亲切很高兴;可是也有人听了又会跳梁乱蹦的,一直就在等着受刺激呢!…小伙,你在这里干嘛呢?我注意你好半天了,就围着这家教堂一圈又一圈的转悠,不头晕吗?”

成天乐:“风先生,我是来碰运气的,您又是来做什么的?”

风先生呵呵笑出了声:“你还真算有运气,碰到我了!看见这张招牌,还不知道我在干什么吗?难得今天有兴致,出来摆摊算卦,江湖大、天下小,相见就是有缘。成天乐,你也别乱转了,坐下来算一卦吧!”

算一卦?摆摊算命的成天乐见过不少,比如在公园里、各大旅游景点门口,可成天乐从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成天乐莫名又想起第一次看见此人时,就是在苏州玄妙观三清大殿前,当初有一位大婶神神秘秘的拦住这位风先生说道:“算一卦吧,来到这里就是与佛有缘;算上一卦,今生大福大贵!”

成天乐忍不住呵呵笑了,是他一如既往的标志性傻笑,多少天没笑得这么开心了,他笑着问道:“风先生,我第一次见到您是在苏州玄妙观,那是二零一二年夏天,您恐怕不记得我了,但我还记得您。当初有位大婶要给您算命,说什么来到那里就是与佛有缘,您说她搞错了地方,前面是三清道观。没想到您也会干这行,可是这旁边就是天主教堂啊,您是不是也把招牌放错了地方?”

风先生也笑了:“你的记性还真不错,看来我们真是有缘!…但我又没说你和上帝无缘啊,这两天收了不少小册子拿回去看了吧?…招牌放在什么地方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什么人会看见。”

成天乐再傻,此刻已然确定,这一幕恐怕就是白少流让他来碰的运气了。这位风先生是李万的朋友,想当初是他劝李万买下了那幅画带回苏州,如果没这回事,这幅画后来也不会出现在山塘街被成天乐买走。如此说来,成天乐还得谢谢他呢!

这人还是宋召南的朋友,在宋召南去宁波之前说的话也大有深意。如果白少流要他来找的就是这位风先生,难道此人是一位深藏不露的前辈高人?吴燕青等众妖一直认为成天乐就是“深藏不露的前辈高人”,难道他本人今天真的遇到了这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