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宗镜道:“要动百人以上的军队,需有兵部调令,这王千户不会不知道吧。”

他说话声音并不高,可字字清晰,满满风雨欲来之感。姜小乙听得心里打颤,尤其现在肖宗镜的手还放在她后颈上。这可是个极度危险的位置。万一王千户不长眼睛惹急了肖宗镜,他一怒之下来个先斩后奏,就地撕票,那她可怎么办呢。

王千户闻言大笑:“调令?爷爷还没要看你的调令呢!”

肖宗镜从怀里取了一纸文书,两指一夹,飞给对方。

王千户伸手去接,没想到这书信快如柳刀,他没捏紧,虎口一凉,竟被割了个半寸长的口子。

“哎呀!”他捂住受伤的手,怒火中烧,文书看也不看就给撕了。“调令是假的!爷爷看你就是冒充朝廷官员的反贼!挟持太守家的公子,以图作乱!”他朝着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喊道。“最近齐州不太平,混进来不少图谋不轨的乱军分子!为了大家的安危,谁在齐州闹事,老子就治谁!”

肖宗镜看着被扔在地上的破碎文书,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

王千户没听清:“什么?”

肖宗镜猛然爆喝:“我说你好大的胆子!”

平地起惊雷,他这一声怒吼威力远胜于空戒,在场众人无不听得心神俱裂。马匹也受到了惊吓,惊恐嘶鸣,直接将王千户掀了下去。

姜小乙离得最近,她在肖宗镜运气之时就已觉不妙,下意识运功护体,但她远远低估了肖宗镜的内力,这一嗓吼完,她顿觉两耳发涨,眼冒金星,喉咙一腥,一口血就吐了出去。

公孙德亲见爱子受创,心痛难当,一时间什么都不顾了。

“杀了他!快给我杀了他!这一定是反贼!真正的朝廷官员现在都在衙门里!绝不能让贼子趁乱冒充,为祸齐州!”

王千户从地上爬起来,高声道:“来人!”

肖宗镜唇边笑出两道浅浅的纹路,左手攥紧姜小乙,右手从地上一个被他吼晕了的士兵怀里抽出一把刀。

他抽刀的速度很慢很慢,却稳得不像话,铁石之声似被无限放大,众人不由自主屏气凝神,直到他刀尖离鞘,才重新喘息。

“公务在身,不容阻扰。”肖宗镜沉声道,“我不愿多生事端,但若有人执意妨碍,就别怪某刀下无情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看着王千户,他们距离三丈开外,可被那双眼睛一盯,王千户顿时感觉自己就像是平原上的一只兔,被鹰隼瞄中,无处可逃。他很快又想到,以少敌多,对方很有可能要擒贼先擒王,连忙又往后退了几步。

眼见冲突一触即发,姜小乙生生把血咽了回去,拼尽全力喊道:“住手!快住手!”

公孙德:“阔儿!”

她冲公孙德道:“爹,别动手!孩儿就跟他去衙门走一趟!”

公孙德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姜小乙扭头对肖宗镜道:“大人,你要审案,总得有真凭实据吧。”肖宗镜冷眼审视着她,姜小乙又冲公孙德道:“爹!没有证据他不会拿我怎样的!”

公孙德:“可是……”

姜小乙捶胸顿足,痛哭流涕道:“现在动手,孩儿恐怕性命不保啊!”

公孙德其实也有担忧,这肖宗镜看着绝非善类,若真动起手来,他狗急跳墙取了公孙阔的性命,那可就糟了。

几番考量后,公孙德道:“好,那就先委屈你了!”他喊住王千户。“先放他们回衙门!在后面跟着!”他警告肖宗镜道,“既然你想查,老夫就让你查!但你要是没有证据,敢平白污蔑我儿,老夫定不饶你!”

见士兵们放下了刀剑,姜小乙暗自松了口气。忽然感觉后背一凉,回过头,肖宗镜正盯着她,似乎在提防她有什么阴谋。

他冷冷道:“你若真怕死,就别想着耍花招。”

姜小乙就这样被肖宗镜带回了衙门。

谢瑾和徐怀安正在衙门里与张铨周旋,见肖宗镜押着个人进来,吓了一跳。

“这……”

张铨比他们更震惊,瞪着姜小乙:“少爷?!”

谢瑾道:“少爷?这是公孙阔?你怎么会——”

肖宗镜把姜小乙推给谢瑾,道:“看好他,人丢了拿你是问。怀安,跟我过来。”他把徐怀安叫到无人处,低声道:“要辛苦你一趟了。”

徐怀安一见肖宗镜的神色,就知他动过真怒,他抱拳道:“但凭大人吩咐!”

肖宗镜道:“你去一趟抚州,那是敏娘和旬瀚的老家,他们户籍落在那里,成亲是有婚书的,你尽量找,找不到的话,也寻些他们是夫妻的证据,找到后直接回天京复命。”

徐怀安虽有疑惑这些消息从哪来的,但他对肖宗镜的命令向来不多过问。

“属下定不辱命!”

肖宗镜:“等下从后面出去,悄悄走。”

徐怀安:“是!”

肖宗镜回了大堂,里里外外挤满了人,公孙德见肖宗镜回来了,问道:“你打算何时审案?”

肖宗镜看了一圈,道:“这些人什么时候走,我就什么时候审。”

公孙德:“审案我们都需在场。”

肖宗镜:“不行。”

公孙德气不打一处来,无奈公孙阔被人家拿在手里,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就在这时,一个随从跑进来,到公孙德耳边递了几句话。公孙德听完后,对肖宗镜道:“老夫可以不在,但老夫必须要留个人在此,以防有人滥用私刑,屈打成招!一个人总可以吧!”

肖宗镜点头:“可以。”

公孙德招手,一位师爷模样的文人站了出来,公孙德低声交代:“孙师爷,定要帮老夫照应着阔儿,若有不对,马上报信!”

最后,大堂里只剩下肖宗镜、谢瑾、姜小乙,和公孙德留下的师爷。

这位孙师爷四十几岁的年纪,束发蓄须,手持折扇,大模大样道:“那各位大人就开始审吧?”

肖宗镜头上顶着“明镜高悬”的牌匾,窝在椅子里不发一言,他的眼神像是在看姜小乙,又像是透过她飘向更远的所在。

他脑中思索的,是刚刚那个随从来传了什么话,竟让公孙德这么轻易就离开了。

最合理,也是他最不想听到的解释,就是刘行淞的人到了。能这么快到,说明此人脚程完全不逊他们,必是个高手。

肖宗镜内心叹了口气,看着堂中站着的胖子,如今周遭都是眼睛,刘行淞若再派人来,就是雪上加霜,该如何给他送到天京呢?

肖宗镜在愁,姜小乙也在愁。

该如何把那两个人支走,让自己与肖宗镜独处呢?

时不我待,姜小乙当机立断。

“大人,尿急!”

谢瑾道:“你怎么那么多事!”

姜小乙冤枉道:“明明就这一件!”

孙师爷道:“人有三急,这有什么奇怪,我陪少爷去。”

肖宗镜自然不会让公孙阔离开自己的视线,起身道:“就不劳先生了。”

肖宗镜跟在姜小乙身后,走向后院的茅房,一路都在思索押送公孙阔去天京的方法。来到便溺之所,臭气熏天,姜小乙仔细检查,此地并无他人。

她看了一圈,最后跟面无表情的肖宗镜对上眼神。

肖宗镜:“等什么,要在下给少爷扶着吗?”

姜小乙脸上一红,低声道:“大人,是我……”

第9章

“你?”

“对,我。”

肖宗镜眯起眼睛,似乎不解其意。

“大人,小的是姜小乙。”

“……你说什么?!”

自打见面到现在,姜小乙终于在肖宗镜的脸上见到了诧异的神情。

肖宗镜:“这是怎么回事?”

姜小乙:“大人莫怪,这只是小的走江湖的小把戏而已。”

肖宗镜上下打量,缓道:“这可不是什么小把戏吧……”肖宗镜是名官差,既是官差,就少不了要与江湖贼寇打交道,他自然也遇到过不少善于易容伪装之人,却还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功法。他蓦然感叹:“果然是江湖之大,无奇不有。”随即又想到什么,笑了一声,道:“怪不得,我就觉得有些不对,那花魁莫名晕在房内,你又心甘情愿跟我走。最奇怪的是,你听我一声大狮子吼,竟然只吐了那么一点血。”

姜小乙苦道:“大人可别提了,小的现在头还疼着。您不是说要带公孙阔回京受审吗?这一嗓子下去,他必是重伤啊。”

肖宗镜道:“我要的就是他重伤,只有我的内力能化他体内淤血,他既贪生怕死,就不得不听从我的命令。”

姜小乙道:“原来是这样,但这也只能牵制,万一公孙德找到高明大夫,他还是走不了。”

“没错。”肖宗镜脸色凝重。“我只是没想到,齐州已无法无天到如此地步,驻军没有调令,竟敢擅自行动。千户长私自调兵数百人,只为维护一个作奸犯科的纨绔。”

姜小乙道:“大人,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得抓紧时间。公孙阔就在……”她在肖宗镜耳边说了一阵,肖宗镜思考片刻,道:“那你怎么办?”

姜小乙:“大人放心,小人自有脱身的办法。”

肖宗镜沉吟片刻,摇头道:“不行,这太危险了,刘行淞已经派了帮手来了。”

姜小乙:“刘行淞?”

此人她有所耳闻,乃是永祥帝的贴身侍婢,一个权倾朝野的阉人。

“他是公孙德在京的靠山。”肖宗镜道。

“原来如此。”姜小乙琢磨了一下,问道:“那他派来的人是谁呢?”

“不清楚,不过应该是密狱的高手。”

姜小乙心中一紧。

就算她再怎么不做京师的生意,但“密狱”的大名她还是听过不止一次的。这是天京最神秘的组织,也是朝廷的头号走狗,内部高手如云。在江湖人眼中,密狱臭名昭著,恶贯满盈,任何跟他们作对的人,轻者家财散尽,重者祸及全族,满门遭殃。他们眼线众多,势力遍布全国,一旦被他们盯上,根本逃无可逃。

姜小乙谨慎起见,又问了一句:“他们……来了几个人啊?”

肖宗镜道:“还不知道,不过密狱的典狱长名叫戴王山,此人武艺高绝,又极为自负,若他亲自出马,必不会叫太多帮手。”

姜小乙惊道:“处理一个小小的公孙阔,需要密狱头目亲自出手吗?”

肖宗镜笑了,道:“戴王山来,不会是因为公孙阔,刘行淞派他来,只是因为我来了。”

那你又是什么人?

不等姜小乙再问,后面传来脚步声,孙师爷觉得公孙阔这一泡尿撒得也太久了点,怕出什么岔子,也跟了过来。

“少爷?少爷?……您没事吧!”

“没事!”

姜小乙推着肖宗镜往外走,心下一横,低声道:“大人放心,不管是谁来,公孙德都会以公孙阔的安危为先,就请按小人说的做吧。”

回到大堂,肖宗镜开始询问案情,还没说几句,姜小乙又开始耍赖皮,嚷嚷着饿了。

谢瑾怒上眉梢,一拍桌案。

“你有完没完!”

孙师爷又开始摇扇子,道:“哎,谢大人,我们少爷被折腾这么久,腹中饥饿也是正常的事。更何况少爷本就是清白之身,只是为了配合诸位才委屈在此,吃口饭都不行?人都跟你们来了,还想怎样?”

谢瑾:“案子没审完,不能吃饭!”

孙师爷讽刺道:“那永远审不完,干脆饿死算了。果然是天京来的大人物,既不讲情,又不讲理。”

谢瑾一拔宝剑:“你——!”

孙师爷也不怕,站起身来。

“大人好大的官威,难道还想一剑捅了草民不成?这屋里究竟谁是官谁是匪!”

谢瑾怒火中烧,一双秀气的杏眼血丝密布。他自打加入侍卫营以来,从不以皇亲国戚的身份示人,他们此次来齐州,也只称自己是普通刑部官员。可现下看见孙师爷这副阴阳怪气,冷嘲热讽的嘴脸,他着实生出一股想要亮明身份以权压人,或者干脆先斩后奏的冲动。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孙师爷大笑两声,捋捋胡须。

“大人莫不是被草民激出了本来面目?哈!真想动手,那就来吧!又何必在此装模做样,大言欺人呢?”

谢瑾气得是两眼冒金星,握剑的手都抖了起来。

身后传来声音。

“放下剑。”

谢瑾咬牙:“我——”

肖宗镜淡淡道:“你现在杀他,就是授人以柄,到时回了天京,我们还有什么立场审讯公孙阔?”

谢瑾忿忿不平,但终还是收回了宝剑。孙师爷斜眼盯着肖宗镜,冷冷一哼。

肖宗镜对孙师爷道:“先生请放心,我们绝不会做出越格之举。”随后又对姜小乙道。“只要你配合,你想吃什么都行。”

姜小乙:“那我要吃八宝楼的菜!”

孙师爷道:“少爷点的好!我这就去准备!衙门后面有房间,少爷稍作休息,咱们吃完饭再说!”

肖宗镜:“可以。”

谢瑾觉得一切都变得匪夷所思起来,他亲眼看着肖宗镜给公孙阔选了间客房,还烧了水,为他泡了壶茶。

谢瑾忍无可忍,把公孙阔锁在屋里,拉着肖宗镜出来。

“你是不是疯了?”

“什么?”

“我问你是不是疯了!这案子还审不审了,他们明显是想拖延时间,你这都看不出来?”

“我稍后与你详说,你先去办一件事。甩开衙门的眼线,弄一辆马车,从南边出城,在城南二里处等我。小心行事,切不要被人跟踪。”

“……马车?”谢瑾奇怪道,“你要马车做什么?现在所有人都盯着公孙阔,他们不会让你把他带走的!”

“我倒希望他们都盯着他,按我说的做就是了。”

谢瑾虽满腹疑虑,但他知道现在问也白问,只得听命行事。

天色渐暗。

此时,太守府内,公孙德如热锅上的蚂蚁,围着桌子转个不停。

这张黄檀四仙桌上,叠着两条晃荡不羁的长腿。

一名随从急匆匆进了屋,禀告公孙德道:“大人,那个姓谢的从衙门后门出去了!”

公孙德:“出去了?去哪了?”

随从支吾道:“……太快了,没跟上。”

公孙德一巴掌呼了过去。

“废物!”

“哈哈哈!”有人在笑,正是那双腿的主人。

随从悄悄看了一眼,心说自己主子怎么说也是朝廷四品官员,这人竟然如此无礼,将腿搭在桌子上。

他视线向上,见此人一身黑底绣红的衣裳,身材魁梧,体格强健。他袖子挽着,露出两条结实的小臂。再向上,随从瞧见了他的脸,大概三十岁左右,长眉入鬓,轮廓硬朗,眸如点漆,脸若刀削。

单看样貌,这应算是个英武的男子,但他气息阴鸷,周身流露着一股说不明的酷烈之气。端是任何人见了,都能感觉出来,这是个嗜杀成性,残忍无常之人。

他说道:“谢瑾的武功虽远远不及肖宗镜,但想甩开你的人还是易如反掌。他很可能是去找什么证据了,那女人家里你们处理好了吗?”

随从道:“早弄干净了,养的狗都烧成灰了!”

“专业。”那人笑道,“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公孙德急得满头大汗。

“如何不担心,老夫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绝不能让他去天京受审!”

那人道:“大人无需担心,他们自己来去自如不成问题,但如果带上公孙少爷,绝不可能突破几百人的防备,肖宗镜又不是神仙。”

公孙德道:“可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只要阔儿在他们手里,老夫就是如坐针毡!戴典狱,你快想想办法啊!”

原来这人正是刘行淞手下得力干将,密狱头领,典狱长戴王山。

这时,又一个随从匆匆跑来报信。

“启禀大人,孙先生从八宝楼买了饭菜回来,他说、说……”

“说什么!”

“孙先生说那新来的审案好像并不认真,凡他们提出的要求他都好商量,不过那个姓谢的就不一样了,气势汹汹,一副要追查到底的样子。”

“当真好商量?”

“是,孙先生说少爷死缠烂打,不让那新来的在屋里看着他吃饭,他还真出去了,说给少爷一个时辰的时间,吃完再审。”

公孙德转头问道:“戴典狱如何看?”

戴王山:“怪了。”

公孙德:“怎么怪了?”

戴王山没有多做解释,收回长腿,问那随从。

“肖宗镜当真放你们少爷一个人在屋里?”

“是,那姓谢的走了不久后,他也出门了,说要查些证据去。大人,王千户的人马都围在衙门外,只要大人一声令下,他们就可以冲进去,救出公孙少爷!”

公孙德喜道:“好机会!快,命令——”

“不对。”戴王山打断了他,站起身,思索道:“谁走肖宗镜也不可能走,你当真看到公孙阔还在房间里?”

“是,小的亲眼看见的,不过他们锁了房门,把孙师爷和少爷都关在了里面。”

“不对。”戴王山摇头,“还是不对。”

公孙德根本听不懂他的话,他急切道:“有什么不对的!事不宜迟,快些带回阔儿!那姓肖的武功高强,还请戴典狱贴身保护阔儿安全,等此事完结,老夫必有重谢!”

戴王山纹丝不动,笑道:“公孙大人莫急,以在下愚见,我还是先去找肖宗镜更稳妥一点。有我盯着他,他绝对无法带走公孙少爷。天京事务繁忙,肖宗镜待不了几天就得回去,这期间大人找好替死鬼,做好证据,将案子在此地了结,他们不能拿你们怎样的。”

公孙德置若罔闻:“不妥,万一刚好你出去时他回来了可怎么办?阔儿岂不是又有危险!我儿安危最重要,你快些前去,刘公公既然让你来帮老夫,那你就得听我的!”

戴王山听见这话,嘴角轻不可见地一沉,又马上恢复,淡淡道:“好吧,既然大人已经决定了,那就这么办吧。卑职这就去了。”

衙门内。

姜小乙正在吃饭。

八宝楼是齐州最好的酒楼,一顿饭菜最少也要几十两银子起,面对满桌山珍海味,姜小乙不想浪费,埋起头来胡吃海塞。

孙师爷在旁边念叨,叮嘱他等下不要乱说话。

“少爷不用担心,公孙大人自然会为少爷安排好一切,您只要——”

话没说完,门口一声巨响,房门被踹开,阴风扑面而来!

姜小乙塞了满嘴的鱼肉,差点没噎死。

“唔、唔!”

孙师爷大惊失色,指着门口黑影。

“什么人!你是什么人!”

戴王山伸手在孙师爷头上一弹,孙师爷当场栽倒。

姜小乙捂着嘴:“唔——!”

戴王山哈哈一笑,一掌拍在姜小乙的背上,一股狠戾的真气渗入姜小乙体内,横冲直撞。姜小乙痛苦难耐,最后哇地一下,饭混着血,一同呕了出来。

下巴被人抬起,姜小乙看到一双阴鸷的眼。

戴王山居高临下,笑着道:“猪仔儿,爷爷来接你回家了。”

第10章

戴王山并没有自报家门,但姜小乙在照面的瞬间就确认了,这一定就是密狱的首领。

姜小乙对戴王山的第一感觉是——凶险。

当然,她从肖宗镜的身上也曾感受过凶险,不过那至少蒙着一层严律克己的表皮。戴王山则不然,此人太嚣张了,他几乎就是在炫耀着自己的凶煞。

也不知那公孙德哪里开罪了他,让他见面就给“公孙阔”来了手狠的。

“哟,公孙少爷怎么吐血了?”这人还假惺惺地过来安慰。“在下只想帮少爷顺个气,没想到劲使大了点,哈哈!”

他这一掌算是极为收敛了,毕竟不能真的给公孙阔一巴掌拍死。如果是平日,这掌对于姜小乙来说也不算什么。但恰巧今天她刚刚被肖宗镜的内力所伤,这口血就这么吐出来了,不过好在也阴差阳错契合了公孙阔这肾虚气短的体质。

她内里努力调和气息,脸上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抬着小三角眼观察戴王山。

姜小乙行走江湖,吃的就是倒卖消息,穿针引线这口饭。所以从某种方面讲,戴王山对她来说还是很“值钱”的。

密狱是极有实力的组织,这些年来栽在他们手里的江湖人不计其数,众人对其恨之入骨,无不盼望除之后快。但密狱又相当神秘,关于密狱的消息多是捕风捉影,风评传言为主,确切信息很少。就连他们的头目,也就是她面前的戴王山,知道他真实姓名的都屈指可数。

传闻密狱设在皇宫外城西南角的地下,共有十间大牢,所以江湖人士带着畏惧的心态给戴王山起了个绰号,叫“十殿阎罗”。

姜小乙估计,光是“戴王山”这个名字和他的形容外貌,差不多就值个百八十两了,如果再能套出他的武学师承,甚至栖身之所……那在达七那损失的钱岂不是全都补回来了。

姜小乙抱着人为财死的想法,顶住巨大压力,质问他道:“你是谁?你是我爹派来的?”

戴王山没理她,坐到桌边,捻起一块茶糕放嘴里嚼,吃完了端起酒壶,喝得精光。

“饭菜不错。”他评价道。

姜小乙心中附和,确实不错。

戴王山暖了胃,懒洋洋地侧过头,姜小乙被他瞧得肩膀一紧。

“肖宗镜呢?”

“……谁、谁谁谁?”

戴王山冷笑道:“那个抓你回来的,稻草色的眼珠子,总是一脸奸笑的人。”

姜小乙对这个形容不太赞同,但还是老实回答了。

“他留我在这吃饭,说一个时辰后回来。”

“他去哪了?”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戴王山嘴角噙着笑,让人莫名胆寒。

“他怎放心留你一人在这?”

“也、也不是一个人吧,不是还有孙师爷吗?”

戴王山缓缓摇头,他满目怀疑,越靠越近,那双眼睛就像是地狱的勾魂使一般,看得人背脊发麻。“他就不怕有人来劫你?”他思索道,“难道他真有心放过你?……猪仔儿,我且问你,那一家四口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姜小乙颤巍巍道:“我、我……”

她一时不知到底该不该说,在那“我”了半天,最后戴王山不屑地一撇嘴。

“敢杀不敢认的孬货。罢了,我就先带你回去,不管肖宗镜有何打算,他总归要来找你的,到时再看他打什么算盘。”

离开衙门,上了马车,两人面对面坐着。

姜小乙心里计算着时间,太守府在衙门北边,而采金楼在衙门南边。肖宗镜找到装有公孙阔的箱子,不出意外是要从南边出城,这么一来一回,以他的脚程,应该怎么也追不上了。

正想着,忽然瞥见戴王山冷笑的脸,她心里一激灵,连忙抱了抱拳,道:“多谢大人相救……等回了太守府,我爹定会重谢的。”

戴王山幽幽道:“公子似乎心事重重啊。”

姜小乙不好意思道:“大人见笑了,今日发生太多事,着实受了点惊吓……”她不禁腹诽,此人的疑心好重。

姜小乙作势与戴王山闲聊,一来想转移他的注意,二来也想趁机套套他的消息。

“大人是从天京来?”

“是。”

“不知大人要留几天,不如就由在下做东,在齐州好好休息几日吧。”

戴王山哼笑一声,道:“你倒是心宽,别以为从衙门出来就万事大吉了,等肖宗镜回来,有你受的。”

姜小乙道:“哎,我见过他也见过大人,在我看来,他的气势是远远不如大人的,只要有大人作保,在下定可逢凶化吉!”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番话听在戴王山耳中似乎颇为受用。

“你这猪仔也算有点眼光。”

“惭愧惭愧……”

“不过,”戴王山话锋一转,“我能保住你的前提是他想送你去天京受审。如果他改主意了,那就不好说了。”

姜小乙:“改主意?”

戴王山:“若他觉得审这案子太烦,决定宰了你了事,那可就说不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