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手电筒照着死者瞪得圆圆的双眼,观察片刻,伸出手,把她的手臂弯了一弯,又抬起她的小腿看了看,接着说:“尸体角膜透明,皮肤尚有余温,没有出现尸僵,尸体呈坐姿,但腿部的后侧没有发现尸斑,据此推定,死亡时间应该在1个小时之内。”

负责勘察的刑警戴上橡胶手套,从厨房开始,埋着头在客厅、卧室和阳台逐一查找并提取物证。

“发现了吗?”马笑中在司马凉身边蹲下,“她的目光告诉我们,她死前似乎看到了非常恐怖的东西……”他又哧哧地耸了耸鼻子,“她脸上好像有一股很淡的香味,你闻到了吗?”

司马凉用眼角余光冷冷扫了他一眼,对着录音笔说出了“头一眼描述”的最后一句:“现场没有发现搏斗和挣扎痕迹,怀疑死者是自杀身亡。观察人:刑警队支队长司马凉。”

马笑中差点跳起来:“自杀?你说是自杀?怎么可能是自杀?!”

“为什么不能是自杀?”司马凉站起身,“反手持刀,又没有发现搏斗痕迹,难不成还是他杀?”

马笑中慢慢地站起来,茫然地看着这间客厅:狭窄的空间、微微发黄的白色墙壁、蒙着灰的电视柜、暗绿色的人造革沙发,最后,视线又落回那具死不瞑目的女尸身上,不禁说:“难道你没有感到,这现场有一种特别诡异的气氛吗?”

“什么诡异不诡异的,咱们这是办案,又不是拍恐怖片!”司马凉不耐烦地说。

就在这时,马笑中腰里的警用通话器响了,传来楼下田跃进焦急的声音:“所长,刚才有个人从楼北边的望月园公园的草坡上滑下来,非要上楼。问他是干吗的,他说他是记者,要采访案子;跟他要证件,他说没带。怎么办?”

“记者?”马笑中吃了一惊,“怎么这么快就知道消息了?”他一扭头看见丰奇,坏笑着说:“你跟记者打交道有经验,你去对付。”

“所长,您这不是成心恶心我吗?”丰奇嗑了嗑牙,“上次,我倒霉就倒霉在记者身上了。我不去!”

“这是命令,执行!”马笑中板起脸来,“把他打发走就行了。”

“万一要再碰上张伟那号人,您可别怪我动手揍他。”丰奇一面说,一面很不情愿地走出房间。

马笑中走进卧室,窗户开着,夜风袭来,撩得他脸上一阵清凉。站在窗前向外望去,正好能看见望月园那陡峭的草坡,在茫茫夜色中仿佛一片被削了一刀的乌云。

突然,楼下传来一阵凶猛的叫骂声,马笑中吃了一惊,趴着窗框向下望去,只见几个黑色的影子像被勺子搅动的红薯粥一样纠缠在一起。这时,腰里的警用通话器又响了,依旧是老田:“所长,快下来!我们几个人都拦不住丰奇……哎呀,别打啦!”

马笑中拔腿就冲出房间,下楼出了北门,只见田跃进和另一个警察正死死拉住丰奇的胳膊。丰奇一边像练无影脚那样朝半空拼命地蹬腿,一边怒吼:“看我今天不揍死你!”在丰奇面前的那个人直往后躲。

“都给我住手!”马笑中大吼一声,“怎么回事?丰奇你发什么疯?”他一边问一边把手电筒朝往后躲的那个人身上一晃:“哎……你不是《法制时报》的那个张伟吗?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张伟一边掸着衣服上的脚印,一边气急败坏地说:“你是管事儿的吧?我是记者,想上去采访,嘿,这警察一见我,不问青红皂白,劈头就打,跟疯狗似的。我明儿要不在报纸上给你们来一篇,我就不姓张!看看到时候是谁吃不了兜着走!”

“张伟,你看看我是谁!你再看看打你的是谁!”马笑中用手电筒照照自己,又照照丰奇,“你还有话说吗?今儿揍你算轻的!”

张伟认出了这两个人,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不吭声了。

“说,你怎么会在这儿?”马笑中凶巴巴地问。

张伟低声说:“我和朋友在望月园玩,看见警灯一路闪进小区,就从坡上滑溜下来看看出了什么事情……采访警务新闻是我的工作。”

“呸!”丰奇啐了他一口,“你也配采访,你个帮凶!所长,甭听他的。大半夜的,哪个好人还在公园玩?撒谎也不编圆点儿。我看八成就是这孙子杀的人,先铐上他再说!”

张伟大吃一惊:“什么?有人被杀了吗?”

“丰奇你闭嘴!”马笑中呵斥道。他转头看着张伟,脑子里像骑车遇到岔路似的,一下子拐到了另外一件事情上:“好久没有小郭姑娘的消息了,听说她休假去了,回来了吗?”

张伟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听说她今天回来,但是我在报社没有看见她。”

看看夜色中兀立的高楼,想想老甫惊恐欲裂的目光,蹲在地上抖得像秋风中最后一片树叶似的女人,还有诡异的房间里那具死不瞑目的女尸,以及司马凉阴冷的眼神,马笑中的心底浮起一个念头,这念头犹如被雨刷反复擦拭的车窗般越来越清晰:这起命案隐藏着太多的谜团,仅凭自己的能力,绝对不能堪破其中的真相,必须马上找一个高手来帮助自己。于是他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听筒里,萨克斯曲《回家》刚刚响起,就被一个甜美的、似乎又略带一点烦恼的声音打断了——

“喂,您好,我是郭小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