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面,分局李副局长的声音很是严厉:“你抓捕周宇宙的具体理由是什么?”

“他在警方调查中做伪证、提供虚假信息!”司马凉的回答掷地有声,“我今早审讯过他了。他承认,原来说的什么他发现小青偷钱包没有追究,于是谈上恋爱,统统是谎话。真实的情况是,他在泡吧的时候认识了小青,看人家长得漂亮,一顿猛追。那时阿累刚去世不久,小青又痛苦又空虚,就和他好过一段时间,但很快发现他用情不专,就坚决和他分手了,他转而和樊一帆谈上了恋爱。为此小青非常鄙夷他。那天晚上从‘恐怖座谭’离开后,他和小青在樊一帆家的楼下发生过争吵,还被小青抓了一把。小青走后,他就跟在小青后面,看她去哪里,结果发现她一直慢慢地走到望月园,根本就没有进过青塔小区一步!他做伪证陷害小青,纯粹是因为嫉恨人家和他分手,加上看她是个农村来的女孩,在城里没依没靠的,想整人家一把——您说他干的这算个人事儿吗?!”

李副局长沉默了片刻,慢慢地说:“那你可以把他叫到刑警队,仔细质询嘛,干吗要大晚上的闯进名茗馆抓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名茗馆的地位……”

“我知道。”司马凉打断了他的话,“上次我接到名茗馆的邀请去谈杨薇命案,当时心里也很激动,我也想和他们建立好关系,将来他们毕业了一个个身居要职,还能记得有我这么一号人,不说提职吧,至少工作上能得到许多照顾……但是有个事儿,在我心里比这些加在一起都要重,那就是——我不想再办错案子了!”

门外的马笑中一愣,不由自主地从马扎上站了起来。

司马凉的声音有些激动:“上个月那起连环杀人案,说到底,就是我许多年前疏忽大意,把一起谋杀案误判断成了意外事故,埋下了祸根,结果您数数,多少无辜的生命搭了进去。降职、处分,这都是小事,作为一个老警察,我最忍受不了的是,我一个救人的变成了害人的!所以,从降职到刑警队那一天开始,我就发誓,我司马凉绝不再办错一起案子!可是,这个周宇宙做伪证,害得我抓了一个无辜的女孩,要不是呼延云的推理给她洗冤,她没准就会上刑场吃枪子儿……我抓周宇宙是客气的,我把牙咬碎了才忍住了没揍他个王八蛋——管他娘的什么名茗馆!”

黑暗的楼道里,马笑中听得眼窝子一热。

房间里,沉寂了许久许久,仿佛在静静地等待着什么在空气中弥散。

“我理解你的感受和心情。”李副局长的声音很低沉,“但是无论怎样,你惹的这个祸太大了,周宇宙做伪证确实是严重的违法行为,但是第一小青已经被开释,第二对于伪证罪的认定和量刑是比较灵活的,可大可小。说到底名茗馆是自己人,如果处理过重了,我们警方的面子会很难看,所以你还是及早放人的好。”

“不行!”司马凉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我抓捕他,并不单单是因为他做了伪证,还因为他是杀害杨薇的重要犯罪嫌疑人!”

“啊?”李副局长很惊讶,“有什么证据吗?”

司马凉说:“昨天我在抓捕他时,发现他正在参加攀岩俱乐部的活动。于是我想到,在案发现场的窗户下方,我们发现了一处擦痕和一个下半手掌的掌纹,会不会是周宇宙从外面攀爬上来,进入房间杀死杨薇这一过程中留下的?他证明小青没有进过青塔小区,可是他说自己之后直接回了家,可没人给他证明。”

李副局长叹了口气:“那你抓紧核实,如果掌印不是周宇宙的,尽快放人。那个什么伪证罪,训诫一番就完事了,不要再扩大事态。现在都讲干部年轻化,保不齐几年后他当了你的领导,到时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说完拉开门就往外走,差点被绊个跟头,低头一看纳闷了:这儿怎么有个马扎呢?

这空当儿,马笑中躲进男厕所里给呼延云打电话,告诉他司马凉把周宇宙抓了的事儿,呼延云貌似刚刚睡醒,懒洋洋地说:“活该,谁让他做伪证的。”

马笑中说:“是司马凉抓他的。做伪证还在其次,主要因为他是杀害杨薇的犯罪嫌疑人。”

呼延云说:“不会,他做的那个伪证,等于将自己也置于案发现场附近——他要是真凶不会冒这个险。”

马笑中有点着急了:“那司马凉岂不是又要办错案子?你可不知道,他昨晚冲进名茗馆抓人,轰动全市,要是真的又弄错了,那他可要摘警帽了。”

呼延云不屑地说:“他一个当警察的,总是冒冒失失,妄下判断,我看警帽还是摘掉的好。”

马笑中可真急了:“不成啊呼延,这个家伙虽然混账,但是他已经知道错了。”接着就把自己偷听到的司马凉和李副局长的对话叙述了一番。

呼延云听完,声音马上就是一振:“你想办法拖住司马凉,别让他轻举妄动,我现在打车去刑警队。”

马笑中这下心里才踏实。走进司马凉的办公室,见他正在安排预审员小张准备再次提审周宇宙,便说:“老司,啥时走?我送送你?”

司马凉一愣:“走什么?”

马笑中说:“你敢闯进名茗馆抓人,我看你那位子肯定是坐不过今天上午了。请你吃顿早餐,算是告别,将来你在望月园附近摆地摊卖盗版光盘,我保证关照伙计不抓你。先把话说头里:毛片可不行!”

司马凉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吃就吃!吃完了你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我走不走得成!”

两人在附近找了个小摊,坐在凉棚下一起吃早餐,中间马笑中一张破嘴一直嘚啵嘚啵的,连挖苦带损,什么“树挪死人挪活”,什么“下岗再就业也是响应政府号召”,什么“心若在爱就在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司马凉也不理他,吭哧吭哧连吃带喝,混了个肚儿圆,然后起身就走。回到办公室,只见屋里坐着个人,正捧着一本《铜镜史典》专心地阅读。司马凉定睛一看,正是昨晚让他在青塔小区大败而归的呼延云。

呼延云见他进来了,站起身便是一笑。

这一笑,让司马凉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