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满脸通红地戳十一娘,十一娘就笑着躲她,大太太突然望了过来。

两人忙一本正经地站直了。

章夫人就帮着五娘换嫁衣,梳头。

期间有人来禀大太太,说二太太和三太太来了。

大太太就带着大奶奶去迎,七娘也跟着去了。不一会,她又和二太太、三太太一起折了回来。十一娘忙上前给两位婶婶行礼,大家就笑盈盈地坐下来看五娘装扮。

渐渐的,人多了起来,家里也喧阗起来。

五娘装扮好了,也到了正午,七娘、十一娘陪着五娘在屋里吃饭,其他人到外间去坐了席。

七娘和十一娘睡得晚,起来的早,吃完饭,两人就打起哈欠来。

五娘却一点睡意也没有,不时问紫薇“我的那双绣了麻姑拜寿的鞋带了没有”,“我那条大红销金的汗巾在哪里”,十分紧张的样子。

七娘就在一旁笑。

五娘根本不理睬她。

不一会,吃完饭的人又陆陆续续地回来,七娘就趁机拉了十一娘回屋里歇息:“…反正也没有人会注意到。”

十一娘也觉得累,两人和衣倒头就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琥珀过来喊两人:“…新郎官来了。”

两人骨碌一下就起来了,叫丫鬟重新梳了头,赶着去了五娘处。

五娘屋里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七娘不由一怔,十一娘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热烈的喧笑声。

她笑道:“怕都去前面看热闹去了。”

七娘点头。就看见灼桃满脸兴奋地跑了进来:“小姐,大爷出了十道谜语,说姑爷过了关就开门,过不了关就不开门。姑爷好厉害,一口气全答对了。”

“真的,真的。”五娘还没有说话,七娘倒高兴起来,拉了十一娘,“我们去看看。”

“还是别去了吧!”十一娘笑道,“既然五姐夫都答出来了,那迎娶的人应该很快就来了…”

七娘不由泄气。

灼桃就笑道:“七小姐想去就去吧!我看这门一时半会是开不了的。”

屋里人一怔。

灼桃掩嘴而笑:“四姑爷又上去了。这次不出谜语,改出论语了。让姑爷答什么‘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五娘不由急道:“大哥怎么说话不算数。”

满屋的人都笑起来。

五娘羞得满脸通红。

灼桃就道:“姑爷也这么说。结果大爷说,我这一关你是过了,可没说只有我这一关啊!”

七娘听得极有趣,拉着十一娘就往外跑:“五娘,我们帮你去看看!”

十一娘也觉得有意思,跟着七娘去了正院。

就看见垂花门紧闭,门旁架了一个出墙的梯子。余怡清正站在梯子上和外面的人答话。

“…这句勉强算你答对。再答这句。治本于道,道本于德。古今论治者必折衷于孔子,孔子告鲁君为政在九经,而归本于三德。至宋司马光言:人君大德有三:曰仁、曰明、明武,果与孔子合欤?”

“这又不是写策论。”余治清的话音刚落,罗振兴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换一个!”

余治清“扑哧”笑,朝着众人道:“看见没有,这就帮上了。”

院内院外一阵笑。

有人喊道:“钱姑爷,你可不能辜负了我们大爷的一片心意。”

“放心,放心。”门外传来钱明的回答。

大家哄堂一笑后,都静下来听钱明怎么回答。

门内门外一片寂静。

十一娘就发现七娘的手紧紧攥成了拳。

过了好一会,钱明清朗的声音缓缓传来:“何谓大本?敛之渊微之内,而达诸应感之交,凝神于端庄静一之中,而浑融无间者。何大机?审诸时势之宜,而推诸运量之际,兼容并包,不流于姑姑息;先见玄览,不失于苛察,总揽独断,不嫌于苛刻,观变于动静阴阳之妙,而化裁无迹者是己…”

这是标准的策论回答。

十一娘很是意外。

钱明,有真才!

而考他的余治清,脸上的嘻笑戏谑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端凝,罗振兴更是侧耳倾听。

“…藉令为治而不本之以德,则虽有所设施注厝,亦将堕于私智小术,而推行无准。何以端天之治本,而跻一切于雍熙?修德而不运之以机,则虽有所谋谟智虑,亦将流于偏见寡识…”

“好!”突然有人大声喝彩。

众人循声望去。

就看见大老爷满面激动地大步走下台阶。

“虽有所设施注厝,亦将堕于私智小术,虽有所谋谟智虑,亦将流于偏见寡识!”他停步在院中央,大声道,“开门,迎我罗氏佳婿!”

大家都一怔。

罗振兴已高兴地道:“快,快,快开门!”

旁边的小厮会意,忙去开大门。

就有人“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我的红包还没有拿呢!”

大家一看,竟然是五爷罗振开。

满院的笑声再起,热闹而欢快。

坐在西厢房次间等着女婿来行礼的大太太就叫了许妈妈:“去,再封一百两银子。”

许妈妈会意,去内室开箱拿了一张一百银的银票,加之前的四十两,一共一百四十两,封了一个红包。

钱明在厅堂饮过三次茶后,到大太太处行礼。

大太太笑眯眯地给了他一个封红,语重心长地道:“五娘自幼在我膝下长大,我现在把她托付给你,你可要好好照顾她。”

穿着大红喜袍的钱明精神抖擞。他恭敬地跪下给大太太磕了三个头:“岳母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五小姐的。”

大太太点头:“你可要记住你的话!”

钱明忙点头:“决不违言。”

礼宾就把钱明请至厅堂与罗家众人行礼──不管年长年幼,他都恭敬地弯腰长揖。

罗振开看着眼珠子直转。

行完礼,按规矩,罗氏兄弟要给钱明敬上马酒。

罗振兴刚端了酒杯,罗振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

他捧了一个海碗:“五姐夫,我也要敬你!”说着,仰头满饮,然后吩咐身边的小厮:“去,照着五爷的给五姑爷倒碗酒来。”

那小厮应声飞奔而去。

他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喝下那样一碗酒。多半装的是水。

大老爷不由板了脸:“胡闹!”

把罗振开吓一跳,缩到了罗振兴身后。

钱明却不以为意:“摇篮里还躺爷爷。尊卑不分年纪。既然舅爷敬我酒,我岂有不喝的道理。”

他话音刚落,那小厮已捧了一海碗酒来。

钱明二话不说,接过来一饮而尽。

罗振开看得目瞪口呆。

其他人却喝起彩来。

钱家的媒人看着立刻给礼乐的使眼色。

礼乐见多识广,哪里不明白,吹锣打鼓放鞭炮,催着去接新娘子。

第七十八章

喝了五娘的回门酒,七娘就和二太太回了山东。没几日,二太太让人带信来,说七娘说了亲事,对方叫朱安平,山东高青县人,今年二十二岁,袭了祖上卫指挥使佥事的差事。

大老爷听了不由皱眉:“怎么找了这样一户人家?难道以后把七娘一个人丢在山东不成?”

罗家祖藉江南,以后都要回江南的,二老爷也不可能一辈子在山东做官,大老爷这话也说的有道理。

大太太让许妈妈收了信,笑道:“这毕竟是二叔的家事,我们也不好管。再说了,我们家的五娘不也嫁到了四川吗?说不定别人看我们也像我们看二叔似的!”

“那不同。”大老爷立刻道,“钱明有才。”

“你就那么肯定人家朱公子就没有才啊?”

大老爷不说话了。

大太太就商量大老爷:“说起来,七娘比兴哥只小两个月。您看,是不是要为兴哥说门亲事才好?一来年纪不小了,二来有个媳妇管着,他也能长进步。”

“嗯!”大老爷点头,“你考虑的很周到。这件事,你就多操点心吧!”

“看老爷说的。”大太太笑道,“这本是我的责任。”

大老爷就叹了一口气:“这些年,家里多亏有了你…兴哥,还有十娘…”说着,摇了摇头。

大太太嘴角就翘了起来:“老爷,都是我不好。没有把他们教导好。不过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多花些精力在他们两人身上的。”

正说着,有小丫鬟来禀:“大老爷,大太太,禁卫军虎威营任都指挥使王大人来访!”

大老爷就和大太太交换了一个眼神。

“你快去见客吧!”大太太笑道,“王家也是门极好的亲事,王公子你也见过了。而且,十娘年纪渐渐大了,过了这个村,只怕没有这个店了。”

大老爷点了点头,然后和王大人把下聘的日子定在了五月二十日。

大太太和大奶奶就开始给十娘置嫁妆。

十娘就跑到大太太面前,说要去白云观玩。

大太太望着她温柔地笑道:“你是待嫁的姑娘了,到处跑什么跑。”

她一声不吭,找了梯子翻墙,婆子们快去报大太太,大太太还没有开口,大老爷气得脸色紫红:“让她给我爬,谁也不准拦着!我倒要看看,她胆子有多大!”

大太太忙拦了大老爷:“不行,不行,我们和王家还有婚约呢?”使眼色让许妈妈和江妈妈带了粗使的婆子把她给拉了下来。

大老爷又不能像对待罗振声似的把她打一顿,想了半天,让人把她关在屋里,哪里也不许去。

十娘望着大老爷,眼神像千年的寒冰:“你们怕什么?我出去玩一下都不准!你们到底怕什么?不就是个国公府,我倒不知道,我们罗家什么时候要靠着姻亲过日子了。”

正好戳在大老爷的疼处了。

自从知道了元娘的遗嘱,说等元娘孝期过了,十一娘就嫁到徐家去后,大老爷翻来覆去好几天没有睡着。虽然十一娘嫁给徐家是去享福。可他也怕人家说他是攀龙附凤──罗家现在不比从前。要是他还在位上,哪里会畏惧这些!

大老爷上前就打了十娘一巴掌。

十娘捂着嘴笑:“你有本事把这门亲事退了啊!”

“退就退!”大老爷暴跳如雷。

大太太挡在了大老爷的面前:“你胡说些什么?婚姻是儿戏吗?说退就退。许妈妈,把十一娘小姐扶回去好好的歇着。从明天开始,就做些针线。免得天天这样闲着,把人都闲的不知道轻重了。”

许妈妈是什么人,大太太刚开口就和江妈妈一左一右地架了十娘,大太太的话音刚落,两人已架着十娘朝外走。

十娘大笑:“你卖女求荣。”

大老爷一口气没有喘上来,倒在了地上,吓得大太太脸色煞白,忙喊大夫来。

又唤了十一娘到床前侍疾。

正好五娘派紫薇送豆糕来,听说后立刻要来看大老爷。钱明正和五娘如胶似漆的时候,听说五娘要回娘家,忙问出了什么事。五娘就照直说了。

钱明听说十娘是为这事闹,很是意外:“和茂国公府结亲?”

五娘点了点头:“十娘从小就这样。你要她向东走,她偏要向西走。你要她往西走,她偏要往东走。你看我出嫁,她竟然送也不送我。七妹还从山东赶了过来呢!”

“那我们一起去看看。”钱明听了立刻吩咐小厮去叫辆车来,“怕有什么地方用得上我呢?”

五娘就和钱明赶了过来。

婚后的五娘梳了圆髻,本来就很艳丽的脸庞变得更加潋滟动人,眼角眉稍都透着欢快。看得出来,她日子过是很不错。

姐妹见过礼,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大太太已拉着她诉苦:“…你说,我还要怎样待她?就差没有割股做汤给她喝了!”

躺在床上的大老爷就咳了一声:“让人给五姑爷泡壶武荑茶。”

钱明忙道:“怎敢当,怎敢当。”

一抬头,却看见一张玲珑细致的脸。

他不由心中一跳。

忍不住,又看一眼。

乌黑的眸子,出奇的平静安宁。

五娘已发现丈夫异样,立刻笑道:“是我十一妹。”

钱明半垂了眼睑,笑道:“实在是失礼,没想到在这里遇到十一妹。”

十一娘不喜欢钱明的目光。

像在看一尊古董花瓶,虽有赞美,但更多的是想知道它是什么工艺,什么年份,值多少钱。

但她还是微微曲膝给他行了一个礼。

“不敢当,不敢当。”钱明有些慌张。

“自家人,不用这样客气。”大太太就留了两口子在这里吃饭,“…等会你大哥也回来了。”

钱明很是大方,笑道:“正好有学问上的困惑想父亲指点指点。”

大老爷自诩还是有几分才学的。听了钱明这话自然是十分高兴,留了钱明在床前说话,大太太和大奶奶、五娘、十一娘去了堂屋。

大奶奶去厨房安排晚饭去了,大太太就支了十一娘:“你去看看十娘怎样了?”

十一娘应声而去。

大太太就悄声地问五娘:“我记得你这几天的小日子,来了没有?”

五娘羞涩地点了点头。

“那紫薇几个有没有…”

五娘摇了摇头:“他说,当妹妹待了。以后寻个好人家嫁了也是一样。”

大太太不由一怔,笑道:“你是个有福气的。”笑容不免有几分勉强。

五娘却是真心的:“说我是个有福气的,这福气也是母亲给的。”

十一娘奉命去看十娘。

她正倚在临窗的大炕上看书。

《大周九域志》。

十一娘愕然。

那是她最喜欢的一本书。

一直如临大敌般守候着十娘的江妈妈就低声地道:“回来后不哭也不闹,拿了手里的那本书看。我,我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十一娘也不知道,她站了片刻。

十娘一直低着头看书,表情认真,好像沉浸于书里的精彩内容而无暇顾忌其他一样。

十一娘就嘱咐几句“好好照顾她”之类的话,去了大太太处。

五娘拿着美人捶,一面给大太太捶着肩,一面和大太太说着话,两人脸上都洋溢着愉悦的笑容。

看见十一娘,大太太笑道:“怎样?十娘她好些了吧?”

“好些了。”十一娘笑道,“正倚在炕上看书呢!”

大太太点了点头,不去说十娘,问十一娘:“你不是常常看那个什么《九域志》的。知道到济南府要走几天的路程?”

十一娘听着一震。片刻后才道:“书上说,有九百多里。我想,十来天吧!”

大太太点了点头,笑道:“到时候你们跟我去山东走亲戚去。”

五娘就解释道:“母亲说七娘嫁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山东喝喜酒。”

“好啊!”十一娘笑着,十分高兴的样子。

她的表情取悦的大太太:“我想着婚事不在今年冬天就在明年的春天了。到时候我们叫老吉祥的来打头面,仙绫阁的做衣裳。好好出去走动走动。”

五娘和十一娘都说“好”,大太太的兴致更高,说起自己小时候跟着父亲在陕西任上的事来。

正说的热闹,有小丫鬟禀道:“大爷回来了!”

话音刚落,罗振兴已撩帘而入。

他满脸的兴奋,看见大太太几人,忙道:“爹呢?”

大太太不由问道:“出了什么事?”

“好消息,好消息。”罗振兴目光明亮,“侯爷打了大胜仗,五月底就可以班师回朝了。”

大太太怔住。

罗振兴已激动地道:“这次侯爷一直打到了格桑,活捉了可汗嘉绒…西北至少可以太平十年。”

“什么?你说什么?”大爷突然走了出来,“侯爷活捉了嘉绒?”

罗振兴点头,但看见钱明扶着父亲,很惊愕:“爹,您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大老爷挥了挥手,“你说说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捷报是昨天晚上送来的,今天早朝皇上亲自宣布的。现在燕京城都传开了。”罗振兴上前扶了父亲到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说侯爷且战且败,且败县退,把嘉绒引进了邛峡,然后像包饺子似的把他给活捉了。”

西北不宁已有近百年,如今一朝平乱,只要是大周百姓都会高兴,何况是大老爷。

他高声唤酒:“…今天一醉方休!”

第七十九章

那天晚上,大老爷和儿子、女婿喝得十分尽兴。忘记了十娘带给他的不快。

丫鬟们把他扶进屋里的时候,他嘴里还念叨道:“…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这才是大丈夫啊!不像我啊,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他瞪着大太太,“我要是再年轻二十岁,也去西北军…”

把大太太逗得掩嘴直笑,亲自服侍丈夫歇下。

可这高兴只维持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大老爷宿醉起的有点晚,正喝着醒酒汤,钱明来了。

自从大老爷赞了钱明有才后,大太太对钱明的态度也有所改变。

她听了忙起身去了厅堂:“五姑爷吃过早饭没有?”

钱明却是大急,匆匆给大太太行了礼,道:“岳母,不好了。我听人说,太后娘娘招了建宁侯进宫,商量姐夫续弦的事去了!”

怎么会这样?

大太太只觉着脑子“嗡”地一下,人都懵了。

一直以来,她所依仗的不过是皇后娘娘当初接受了元娘的遗折。可万一太后娘娘下了懿旨,皇后娘娘难道还会冒着背负“不孝”的罪名去顶撞太后娘娘不成?徐家还能不顾皇家威严能抗旨不成?

只怕到时候,就不仅仅是拒绝太后娘娘的美意这么简单的事了!

钱明却是怕大太太不知道这其中的轻重,忙道:“太后娘娘以前就有让建宁侯和姐夫结亲的意思。只是建宁侯不大愿意,想把女儿送进宫去,这事才一直拖着。现在姐夫建了不世之功,只怕这件事就由不得建宁侯不同意了…”

短暂的失神后,大太太很快清楚过来了。

“你跟我来!”她忙带着钱明进了内室。

大老爷正由丫鬟服侍着在漱口,看见大太太领着钱明进来,吓了一大跳,忙道:“出了什么事?”

钱明就把刚才对大太太说的话向大老爷说了一遍。

大老爷也懵了。

大太太不由急起来:“这可怎么办啊?总不能让我们家去徐家质问吧?”说着,眼圈一红,“我今年才见了谆哥三次。一次是初三,一次是清明,一次是元娘的周年…何况那建宁侯小门小户出身,能教出什么好女儿来。要不然,皇上早就纳了,还等到现在…”

大老爷听着她说话越来越不靠谱,皱了眉:“你先出去。这事自有我和姑爷商量。”

大太太没有办法,只得退出来。刚在厅堂站定,又看见罗振兴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你怎么回来了?”

罗振兴的脸色铁青,勉强地朝着大太太笑了笑,道:“我有点事要和爹商量?爹醒了没有?”

大太太立刻意识到了罗振兴为什么而来,她不由拉了儿子的衣袖:“是不是为了侯爷的事?”

罗振兴还欲瞒着母亲,大太太已道:“你五妹夫都告诉我了。他正在和你爹商量呢!”

“娘,您也别担心。”罗振兴只好安慰母亲,“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难道我们还商量不出一个办法不成?”

大太太现在心慌意乱的,也没有个主意,只能暂时听儿子的,胡乱地点了点头。

内室的大老爷已听到动静。高声地道:“是不是兴哥回来了?”

“爹,是我。”罗振兴高声地应着父亲,又低声地安慰了母亲几句,这才去了内室。

“小姐,小姐…”秋菊脸色苍白地冲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

十一娘正和冬青坐在炕上做针线。看见她神色慌张,冬青不由皱了皱眉:“这是怎么了?大呼小叫的没个规矩的!”

“不好了!不好了!”秋菊没像以前那样听到冬青的训斥就笑嘻嘻地站好,而是喘着粗气跑到了十一娘的面前,“侯爷要娶一个什么侯爷的女儿了!”

这下子,满屋人俱变色。

“你说清楚一些。”十一娘神色凝重,“到底怎么一回来?”

秋菊忍着喘息,片刻后才道:“刚才五姑爷来了。说,太后娘娘召了建宁侯,要建宁侯把女儿嫁给侯爷。”

十一娘听着,渐渐镇定下来了。

也就是说,她现在面临着被退亲的危险?不,根本就没有订亲,何来的退亲…

“那徐家怎么说?”冬青急得眼泪都要落了下来。

秋菊就望了一眼神色有异样的十一娘。

“哎呀,这都是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磨磨蹭蹭的!”冬青有些不耐烦。“你快说啊!”

“五姑爷说,外面都在传,说,说徐家一直嫌弃我们小姐是庶出,所以才迟迟没有来提亲的!”话说到最后,表情已有些怯生生的。

一时间,大家都怔住。

“这,这能怪我们小姐吗?”冬青不由道,“谁不想托生在太太们的肚子里…”十分的委屈。

“是啊!”秋菊眼睛也红了,“大太太也正后悔着呢!说,早知道这样,应该把十一娘养在自己名下的。”

“你说什么?”十一娘惊愕地望着秋菊,“你刚才说什么?”

秋菊看她的样子有些激动,心里不由害怕起来,磕磕巴巴地道:“大,大太太,正后悔着,说,说早知道这样,就应该把您养在,养在自己名下。”

也就是说,自己是上了谱的。

火石电光中,十一娘突然明白过来。

大姨娘和二姨娘根本就骗了自己!

念头闪过,她不由想到十娘。

她会不会和自己一样,也受了两位姨娘的骗呢?

十一娘不由苦笑。

没想到,两位姨娘平日里吃斋念佛的,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想到这里,她突然灵机一动。

皇上不是太后亲生的,太后一直想把娘家的侄女送进宫而没能成功。她退而求其次,想和徐家联姻,不管是皇上还是皇后,恐怕都不好拒绝吧?这样一来,徐家又怎么敢冒大不讳去抗旨呢!所以,这桩婚事十之八九是成不了了!

如果徐、罗两家的亲事告吹了,她是受害者吧?一般的人,都会同情受害者,那她是不是可以抓住这个机会改变一下现状呢?

十一娘细细琢磨了半天,她站起来问秋菊:“母亲现在在哪里?”

秋菊看着十一娘,怎么感觉她有点高兴的样子。

可这个时候,她怎敢多问,忙道:“正在厅堂里!”又想着这话说的不大妥当,补充道:“大奶奶正陪着大太太!”

“侯爷要娶建宁侯小姐的事还有谁知道?”

“刚才大太太发了好大的脾气,满院都传遍了。”

是主动出击,还是佯装不知随机应变呢?

十一娘思忖了片刻,决定主动出击。

因为这桩婚事对罗家来说太重要了,指不定大太太会干出挟恩以报的事来。

她吩咐琥珀:“弄点辣椒水来。”

正院气氛肃整,丫鬟、媳妇子们个个垂手恭立地站在自己应该站的地方。

可当十一娘红着眼睛走进去的时候,这些人或同情或好奇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她的身上。打帘的丫鬟甚至有些紧张地禀了一句“十一小姐来了”。

“让她进来吧!”大太太的声音里还带着无法掩饰的余怒。

进了厅堂,十一娘看见大太太正寒着脸坐在罗汉床上,站在一旁的大奶奶满脸的无奈。

“母亲!”她刚喊了大太太一声,眼泪就开始在眼眶里转起来。

大太太看着十一娘红肿的像桃子似的眼睛。心里已有几分明白。

虽然这事她从来没有对十一娘提起,但也从来没有回避。她多多少少应该听到了一些风才是。

十一娘跪在了大太太脚下,“女儿想出家为尼!”

“胡闹!”大太太望着十一娘的目光如鹰般犀利,“你这是想做什么?”

“母亲。”十一娘的声音平静,“胳膊拧不过大腿。我出了家,世人自会怜惜我的不易。我不出家,白白让人笑话而已。母亲,您让我出家吧!”

她的意思是说,如果自己出家,那社会的舆论就会倒向罗家,也许皇家为了颜面。会给罗家几分体面。

但十一娘毕竟不是大太太亲生的,这话听在大太太的耳朵里就变了味道──她看十一娘的目光又犀利了几分:“你是说,我们罗家保不了你的周全…”

十一娘听这口气,心里不由冷了几分。

三年了,大太太对自己却没有一点点的信任。出了事,首先往坏处想。

她刚才抹辣椒水时的一点点内疚全没了。

“母亲,罗家不是父亲的罗家,也不是母亲的罗家,更不是大哥的罗家、我的罗家。”她的声音冷静而理智,“而是我们大家的罗家。”

大太太怔住。

十一娘,从来没有这样跟她说过话…

“我因为有了罗家的庇护,才能锦衣玉食,才能跟着简师傅学女红。如今,家里遇到这样危难,我又怎能坐视不理?守正不阿,风光霁月,这才是世家的立足之本。我们用不着求谁!我出家。让世人看看,我们余杭罗家也是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

大奶奶看着十一娘玲珑的眉眼,想到这个她要到五月才满十四岁…她心里就发酸,眼泪不由落了下来。

“你,你…”大太太嘴角翕翕,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有人从内室走出来,对着十一娘长揖到膝:“十一妹,你放心,只要有我罗振兴一天,我就会供奉妹妹一天。不,就算没有了我,还有庥哥,没有了庥哥,还有庥哥的儿子…只要我们余杭罗家在一天,就不会忘了妹妹的大义。”

十一娘松一口气。

听说,出家人是方外之人,没有男女之别。混淆性别,这个社会是不是就会对女人宽容一些呢?

听说,寺院如同一个小小的社会,除了念经。也讲究僧尼或能说会道或识字断文有一技之长的。凭着自己两世为人的经历,应该可以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的位置吧?

听说,有名的僧尼都有机会受到邀请,到别的寺庙里去讲经。这样一来,那本《大周九域志》就能派上大用场了…

回程的脚步,十一娘走的格外的轻松、惬意!

现在,只要安排好冬青她们,她就可以去享受山川河流之美,感受那青松轻风的味道了!

十一娘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真要感谢徐令宜把那个什么嘉的给活捉了!

第八十章

十一娘心情极好。回到屋里找了《大周九域志》倚在临窗的大炕上看。

冬青就招了琥珀到外面说话。

知道婚事十之八九不成了。十一娘还要出家,两人都觉得心酸的很,不知道说什么好。正面面相觑着,看见许妈妈和几个丫鬟模样的人簇拥着徐家太夫人身边的杜妈妈走了进来。

两人大吃一惊,杜妈妈已看见琥珀和冬青,笑着和她们打招呼:“两位姑娘怎么站在这里?十一小姐呢?”

琥珀和冬青忙上前给杜妈妈行了礼,笑道:“我们小姐正在屋里看书,我们怕吵着小姐了,所以出来走走。”

“哦!”杜妈妈目光微闪,笑道,“我奉了太夫人之命带了东西送给十一小姐,还烦请两位姑娘通禀一声。”语气十分的客气。

太夫人身边的人,两人哪里敢怠慢,由冬青亲自去禀了,琥珀打帘,迎杜妈妈进了屋。

杜妈妈见屋里花几、长案上都点缀着兰草绿叶,布置的十分雅致,不由暗暗点头,再看十一娘,穿了件半新不旧的石蓝底素面妆花褙子,衬着一张素脸。虽然眼睛红红的,但分外的晶莹。

她笑着给十一娘行了礼,道:“太夫人说,扇子绣得精细,很喜欢。正好家里的杏子结了,让我带一些来给十一小姐尝尝。”说着,身后的小丫鬟就递了个匣子过来。

一旁的琥珀接了匣子,十一娘谢了太夫人的好意,两人寒暄了几句,杜妈妈就起身告辞了。

送了杏子来…

十一娘觉得蹊跷,命琥珀打开匣子。

一匣子青杏子,比莲子米大不了多少,一看就是没熟的,根本不能吃。

她脸色微变,立刻吩咐琥珀:“快去问问,杜妈妈都跟大太太说了些什么?”

琥珀听了这话,心里隐隐有些明白,立刻去了珊瑚那里。

不一会,她折了回来:“小姐,杜妈妈不是一个人来的,和她一起来的还有永昌侯府的黄老侯爷。说黄老侯爷是受了太夫人之托来提亲。大老爷已经允了,亲自写了小姐的生庚八字让黄老侯爷带去了永平侯府。”

十一娘微怔:“难道五姐夫所言不实?”

“不是。”琥珀轻轻地摇头,“太夫人就是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才派杜妈妈来见大太太的。还说,徐家不是那忘恩负义、背信弃义之人。两家既定了婚约,自当遵守。让大太太只管放心准备嫁妆就是。待侯爷回来就成亲。大太太可高兴了,正和大奶奶商量着给小姐置办嫁妆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