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带路的小丫鬟吓得一抖。

十一娘笑道:“不小心把茶泼到身上了。”多的也不说。

小丫鬟感激地回过头来望了望。

那妇人笑了笑,没再多问,进了曹娥的院子。

有曹娥贴身的丫鬟正站在正屋的台阶上正吩咐小丫鬟什么,她是认识十一娘的,忙丢下小丫鬟快步走了过来行礼:“徐夫人!”又见她身上的水渍,吃惊地道:“这是…”

十一娘自然不用和一个丫鬟交待什么。她径直问:“你们家三小姐在屋里吗?”

“在,在,在。”丫鬟忙道,“您快请屋里坐。”

十一娘客气道:“你还是先去通禀一声吧!”

丫鬟不敢自作主张,快步进屋禀告自家小姐。

十一娘就对那小丫鬟道:“你领着这位太太去你们家大奶奶那里去吧!要是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是我随手指了你帮着这位太太带路,别的,什么也别说了。知道吗?”

小丫鬟一听就跪在了地下,一面给十一娘磕头,一面道:“夫人,我一辈子忘不了您的大恩大德。”

十一娘只觉得头痛。

一是不习惯,二是小丫鬟如此一番,那妇人看上去就是个明白人,她不免要解释,要不然无心说了出去,她的好心也就白费了。

十一娘示意琥珀把小丫鬟拉起来:“快起来吧!小心弄脏了裙子让人看出破绽来。”

小丫鬟含着眼泪站了起来。

十一娘就笑着对那位太太道:“今天是七小姐的好日子,我们这些做客人的,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妇人含笑点头:“正是夫人说的这个道理。”只是她话音刚落,丫鬟们簇拥着曹娥撩帘而出。

看见院子里站了半院子的人,她颇有些惊讶,又见十一娘身上的水渍,诧异地道:“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十一娘见小丫鬟脸色大变,忙道,“不小心把茶水泼在身上了,想让你先给件衣裳我换换。”

曹娥眼底满是狐惑走了过来:“品红色,素色万字不断头暗纹…这是去年江南织造上贡的那批杭绸吧?我母亲得了一匹茜红色,和周夫人换了匹大红色的回来给兰亭做了件褙子,准备让她认亲时穿的。只怕没有这么好的衣料!”

小丫鬟人已有些摇摇欲坠了,十一娘怕她再说下去小丫鬟要倒在地上了,忙笑着:“这个时候哪还管什么衣料不衣料,三小姐快借件衣裳给我解解围。”

曹娥看着她样子也有些狼狈,忙道:“夫人快跟我来!”

十一娘就朝那妇人点了点头,笑着吩咐小丫鬟:“快带了这位太太去你们大奶奶那里。看这时辰,马上要开席了!”

小丫鬟含着眼泪直点头。

那妇人则和善地朝十一娘笑了笑,然后跟着小丫鬟穿过耳房的夹道去了甘大奶奶那里。

曹娥奇道:“这人是谁?”

甘家人口复杂,姻亲很多,曹娥是闺阁中的小姐,不认识也是正常。十一娘道:“说是你大嫂那边的客人。走岔了路。”

曹娥点了点头,领十一娘进屋换了件她新做的藕荷色杭绢右衽衫,然后陪十一娘去了正屋。

众人见她突然换了件衣裳,纷纷调侃道:“莫非还带了箱笼过来不成?”

“茶泼到了身上,”十一娘笑着解释,“所以借了三小姐的一件衣裳穿穿。”

周夫人就笑着起哄:“曹娥,这可是你的机会!她是有了名的衣裳多,让她还件新衣掌给你!”

曹娥性格比较直板,不会开这种欢笑,也不好扫了众人的兴趣,只站在一旁笑。

十一娘满口答应,第二天送给曹娥一匹大红万字不断头暗纹杭绸。

“真真是细心。”甘夫人拉着她的手轻轻叹了口气,“当时一心只想着梁家见识广,不能让兰亭失了颜面,就有些顾不上曹娥了。”

十一娘只是朝着甘夫人笑了笑。

或者,她只是不想让甘夫人太为难!

兰亭上轿的时候甘大奶奶在前厅服侍甘夫人打发新姑爷,兰亭的几位嫂嫂都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个个畏缩不前。还是甘大奶奶赶过来给了上轿的封红,几个嫂嫂才不情不愿地掏了封红。

黄三奶奶就朝着十一娘使眼色。

十一娘只当没看见。

嫁女儿就是这点不好,花轿起了身,家里就冷清下来。陆陆续续有人告辞,十一娘也辞了甘夫人。

甘夫人留她:“难得自己单独一个人在外面,周夫人她们也不是外人,学着和她们打打牌消遣消遣。家里的事像草,拔了又长,长了又拔,也不耽搁这一时半会!”语气很真诚,看得出来,是真心想她留下来。

十一娘也不隐瞒,低声道:“我有个打小服侍我的丫鬟,上个月二十六嫁的,说好今天回门。只怕还在家里等着我。”

甘夫人听若有所指地道:“既然是打小服侍的,自然不比寻常的。你快回去吧。我不留你了!”然后亲自起身送她。

周夫人也留十一娘道:“什么事这么急?吃了晚饭再走吧?”

甘夫人主动帮十一娘掩饰,笑道:“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哪能坐得住。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似的,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周夫人听着不依,笑道:“哪个不是忙里偷闲!”

“既然知道是忙里偷闲,你还拉着她陪你玩。”十分维护十一娘。倒让周夫人讶然。

甘夫人也是随口说的,待话说出了口才觉得自己做为东道主这样说有赶客的疑嫌,自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你们快点把牌码起来吧?这样岂不是白白耽搁功夫。”

周夫人问十一娘也只是表示自己想留她,至于十一娘为什么要赶回家,十一娘不说,她却是不好问的。就顺着甘夫人的话下台,笑着对十一娘说了声“我就不送你了,你路上小心些”之类的话,把十一娘送到院子口,然后转身拉了黄三奶奶进屋打牌去了。

甘夫人则一直将十一娘送到了垂花门,上了马车才转回去。

十一娘慢赶快赶,终于赶在黄昏时分回了永平侯府。

滨菊早在院子里等她。

她穿了件大红色绣黄色芙蓉花的褙子,梳了妇人的圆髻,刘海用发蜡固在了头上,露出白净的额头,眉毛修成了细细的柳叶眉,嘴上涂了桃红色的口脂,看上去多了几份沉静,少了几份青涩,有了少妇的模样。

“夫人!”滨菊眼眶湿润,恭敬地曲膝给她行礼。

“滨菊!”十一娘小跑着过去,抓了她的双手左瞧右看。

重逢的喜悦变成了错愕:“您这是怎么了?”

十一娘嘟了嘴:“我看他们有没有欺负你──让你天天劈柴、担水、烧火、做饭!”

“没有,没有。”滨菊不由笑着伸出手来,“不信您看。”

眼角却闪动着水光。

十一娘就仔仔细细把她的手打量了一遍,见一如往日般白皙细嫩,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算万大显识趣!”

滨菊的眼泪就忍不住地落了下来。

一旁的宋妈妈见了忙道:“哎哟,这是怎么了?今天可是你回门的好日子,夫人盼了又盼。应该欢欢喜喜才是,怎么哭起来!”

第三百零三章

滨菊听了忙掏出帕子擦着眼泪:“是奴婢糊涂了!”

十一娘也眼角微湿,指了宋妈妈道:“这位是宋妈妈。想必你们见过面了。她年轻的时候曾经在太夫人身边服侍过,太夫人特意推荐到我们屋里来当管事妈妈的。你也见见!”

滨菊听着就恭恭敬敬地上前给宋妈妈行了个礼。

宋妈妈忙福身还礼,连称不敢,笑道:“早就听说过夫人屋里的滨菊姑娘,为人忠直。今日一见,才知道还是个随和大方的。”

“不敢当妈妈这样夸奖!”滨菊谦虚道。

琥珀就在一旁掩了嘴笑:“宋妈妈也有说错话的时候!”

大家一怔。

琥珀笑道:“滨菊姐姐现在可不能叫‘姑娘’了,要叫‘万大显家的’。”

众人都笑了起来。

滨菊羞红了脸,嗔怪琥珀:“就你会说话!”

流露出几份做姑娘时憨直。

十一娘看着心里欢喜,问她:“你吃过饭没有?”

滨菊摇头:“还没有!想先给您请了安再回金鱼巷。”

十一娘沉思片刻,道:“你等我一会,我先去给太夫人问个安,然后我们一起吃晚饭。”

滨菊忙道:“不用了。再迟城里要宵禁了。”

离宵禁还有两个时辰。

这么说是怕自己在太夫人面前不好交待吧!

十一娘吩咐滨菊:“你跟着我来!”

滨菊应“是”,随着十一娘进了屋。

十一娘让小丫鬟搬了杌子给她坐,自己进屋梳洗了一番出来,坐在炕边和她说话。

“万大显呢?”

“去了白总管那里。”

立在旁边的宋妈妈补充道:“万管事俩口子一大早就来了,万管事在内院不方便,给太夫人磕了头就去了白总管那里。万大显家的就一直在这里等您呢!”就顺着琥珀的话改了口。

“万大显什么时候回府当差?”

“白总管给了四十天的假!”

从这里到万大显家要走一天。十一娘道:“你们今晚准备歇哪里?”

滨菊还不习惯和十一娘说这些。红着脸,低声道:“准备歇在金鱼巷。”

“那,以后可有什么打算?”十一娘轻声道。

滨菊脸更红了,呐呐地道:“大…显,每个月有一天的假,婆婆说,我们这样分开也不好。让我在附近租个房子,大显吃得上热菜热饭,身边也有个人能帮着浆洗浆洗。我们准备明天就出去找房子。在他开工之前把事办妥了。”

十一娘有些意外万宗义家的开明。

“这里是荷花里,租房子只怕不便宜。”她沉吟道,“万大显如今还只是四等的管事,要升到二等才能住到群房去。倒可以让白总管想想办法,在跨院给你们腾间房子出来。只是那里住的都是些三、四等的管事或是婆子、小丫鬟,恐怕有些杂乱…”

没等十一娘说完,滨菊忙道:“夫人,我不是让您给我找房子。大显早打听好了。说我们府后面就有两、三家空院子,只留了门房和打扫的。主屋是不敢动的。下人们住的厢房那些门房却是敢做主租出去的。一年八、九两银子就够了。我们两个也合计了。他一年有十二两银子的工钱,府里包吃包穿,这十二两银子可以不动。”说到这里,她抿着嘴笑了笑,“现在才知道夫人做事有远见。您跟着简师傅针黹,我也跟着沾了光。拿了之前绣的几幅门帘子到喜铺去卖,说别人的给十两,我的绣工好,花样子新,多给了二两银子。我算了一下,每幅三两银子,我三个月能绣一幅,一年也有十二两银子。现在的米八分一斗,够我们两人吃四、五个月了。还有您给我的压箱钱。就是有了孩子也不愁!”

十一娘听着目瞪口呆:“你,你有孩子了?”

“不是,不是。”滨菊连连摇手,脸红得能滴出血来,“不是我有孩子了,是,是我婆婆说,我们年纪都不小了,让我们早点…”

十一娘不禁失笑。

恐怕万宗义家的让滨菊跟着万大显到城里来,想早点抱孙子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吧!

她想了想。

两个人不等不靠,脚踏实地把日子都算计好了,自己应该尊重他们的奋斗才是。何况只要万大显努力,三等管事一年的工钱是十五两,二等管事的工钱是二十两,做到了一等的管事,就是四十两…

十一娘微微点头:“那好。你们就先找房子吧!要是遇到什么事,我们再商量。”

滨菊松了一口气。

万大显说了,要别人瞧得起,就不能总想着依靠别人。自己苦自己吃,甜的时候才有滋味。

她觉得这话说的有道理。之前一直担心十一娘会不同意。

十一娘就笑着喊了琥珀:“派个小丫鬟去跟白总管说一声,我留了滨菊吃饭,让万大显过一个时辰再来接人。”

“夫人!”滨菊忙站了起来。

十一娘摆手:“你听我的就是。”然后吩咐宋妈妈,“你让我们自己的小厨房煎几条鲥鱼,做个山药鸡汤、炒个酸笋,炖个水晶肘子,”说到这里,她对着滨菊一笑,“我记得,这个菜是你最喜欢吃的!”

滨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夫人记性真好!”

“我还没老呢!”十一娘笑着和她打趣了几句,又道,“再把年前用酒糟的鹅掌、鸭脯切一些来,做几个时令的鲜蔬。”

宋妈妈心里算着,这都赶上招待那些奶奶们的份例了,难怪大家都说滨菊是四夫人面前最得意的人。嘴上更是不敢慢怠,忙道:“夫人放心,我这就去!”

十一娘让竺香陪着滨菊坐了,自己去了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知道今天是滨菊回门的日子,没等她开口已道:“我这边就不用你服侍的。你和滨菊说说话儿,然后赏顿饭,也算是她在你跟前一场的情份。”

十一娘很是感激,道:“正想和娘说这事呢!没想到娘先开了口。”

太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十一娘回了自己的院子,叫琥珀、竺香、绿云、红绣、雁容几个过来陪滨菊。宋妈妈指挥着小丫鬟摆饭,十一娘坐在炕桌旁,宋妈妈端了小方桌放在炕边,滨菊、琥珀几人围着坐了,大家说说笑笑地吃了一顿饭。

过了几天,滨菊来给十一娘回话,说找到房子了。离徐家不到一盅茶的功夫。她给门房的婆子做了一双鞋,房价由八两银子减到了七两银子。

十一娘听了很高兴,犹豫了半天,让竺香给滨菊带了一大摞高丽纸过去:“…给她糊房子。顺便看看她住的地方到底怎样?”

她怕滨菊报喜不报忧。

竺香捂了嘴直笑,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就回来了:“地方挺好的。坐南朝北,二间正房带了一个小小的退步,门口是石榴树,门后是芭蕉树。虽然有些偏,但出门就是一条私巷,倒也清静。就是觉得您给的纸用来糊墙太浪费了,说要留下来给万家姐夫写字呢!”

十一娘失笑,然后又叹气:“滨菊,如今真的嫁了人了!”

竺香站在一旁笑。

红绣却奇道:“这嫁人还有真假不成?”

十一娘见她不懂,就转移了话题:“四月初二是五姐长子的满月,你吩咐针线上帮着做了些小衣裳。你去看看做得怎样了?”

竺香应声而去。

红绣不免有些讪讪然。

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夫人,项家大舅奶奶来了!”

十一娘很是惊讶:“项家的大舅奶奶?来见我的还是二夫人的?”

小丫鬟笑道:“说是来拜见您的。”

不去拜见二夫人却先来见自己?

除了徐嗣谕的婚事,十一娘想不出她有什么事需要来拜见自己!

“快请项太太进来!”她吩咐小丫鬟,然后换了件衣裳到门口迎接。

项夫人眉宇间有几份不快,又因身材高大,看上去给人感觉有些气势汹汹的样子。

十一娘看着更觉得奇怪。

就是算是两家亲事不成,说清楚就行了,这样板着副面孔过来,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误会不成?

她笑着和项太太到厅堂坐下。待小丫鬟上了茶点,她端起茶盅来啜了一口后,表情才有所缓和。

“上次我大嫂生病,还劳烦您让我们家姑奶奶带了东西去探望。真是过意不去。”她客气地道,“今天我是特意来谢谢四夫人的!”

如果高太太是真的生病,她为二夫人曾去探望特意道谢,虽然不至于感激涕零,但也应该高高兴兴才是,怎么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十一娘暗暗猜测。

二夫人之所以有把握两家的婚事能成是因为项大人一口应允了这门亲事,难道项太太是迫于项大人压力不得已和自己重续旧话?

“项太太不必客气!”她应酬着项太太,“本应该亲自去探望的,可那些日子家里的事实在是多。高太太的病可好些了?”

项太太和她寒暄:“多谢四夫人挂念。我大嫂早就好了。只是我大嫂一向硬朗,突然生病,不免让人担心,就多照看了几天。”

“听说项太太从小跟着高太太长大的,想来情份不同一般。多服侍几日也是常理。”

两个人你来我往,说了半盅茶的场面话。

项太太提出去见太夫人:“…上次寺庙失礼,得跟她老人家赔个不是才是!”

当时非常失礼,十一娘不能代替太夫人做决定,她笑着陪项太太去了太夫人那里。

第三百零四章

“四月初八是佛祖生日,到时候各大寺院都会有浴佛斋会,我们好多年都没回燕京了。四月正是风和日丽的好时光,想带着孩子去逛逛,让他们也开开眼界。也不知道太夫人到时候会不会出去走走?”项太太笑着问太夫人。

“四月初八啊?”太夫人拖长了尾音,目带询问地看了十一娘一眼,“通常都会去药王庙拜拜。不过今年四月要办元娘的除服礼,到时候也不知道抽不抽得出空来。”

除服礼是四月十九,就是再忙,也不影响四月初八的佛祖生日,何况太夫人是长辈,断然没有长辈去参加晚辈祭祀的事。太夫人这番行事,完全是在问十一娘的意思。

项太太面带不善地来,竟然是为了重提两家的婚事,不免让十一娘想偏。觉得项太太是迫于项大人坚持的无奈之举。她不拿主意。本来孩子的婚事应该由父母做主,就是祖父、祖母也只能建议不便直接插手,可出于对长辈的孝顺,如果祖父、祖母定下了亲事,一般做父母的都会顺从。太夫人这样一番行事,分明是把决策权交给了自己。

她想到之前太夫人明确表示过希望和项家结亲,又想到徐令宜的态度,决定还是让太夫人和徐令宜商量去。毕竟这关系到徐嗣谕的未来,哪种情况对徐嗣谕更好,他们了解情况,考虑周到,比自己更有发言权。

“我这些日子忙的团团转,过两天又是我五姐家长子的满月礼…”十一娘歉意地道,“要不是项太太说起四月初八的事,我倒把这事给忘了。”说完,她望着太夫人,“娘,您有什么安排只管吩咐我就是,侯爷那边也好给您安排车马。”

把决定权给了太夫人。

项太太毕竟跟着项大人在任上待了那么多年,平时也与项大人下属上司的家眷应酬,这弦外之音自然听得明白。

她低头小口小口地啜茶,看上去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却外松内紧,正支了耳朵听太夫人怎么说。

而太夫人听到十一娘此刻提起徐令宜来却是微微一愣。

要知道,因为项家的反复,他们都以为这桩婚事就此打住了,谁还曾想到项太太会亲自登门拜访,还主动提出相看。母子不仅没有坐下来好好议议,甚至不知道彼此对这件事的看法,而十一娘又不是个无缘无故会拿徐令宜出来说事的人,这让太夫人不免思索──难道徐令宜觉得项家拿乔,所以改变了主意?

念头闪过,太夫人更不能表态。

她笑道:“现在也还早,到时候看情形再做决定吧!”然后和项太太说起项大人上任的事来:“…怎么走也不说一声。你也知道,你们家姑奶奶这几年越发的冷清了。她也一句没提。要不是我听侯爷说起,还不知道舅老爷已经启程了!”

项太太见自己主动来提这件事,徐家竟然搁了下来,心中很是不快。可一想到大嫂的叮嘱,她耐着性子笑着应酬太夫人:“那几天我正在娘家嫂子那里侍疾,原来的师爷年纪大了,回了老家,我们家老爷又是要忙着找师爷,又是忙着做官服,也是里里外外不得闲,只到侯爷那里去问了一声安。下次他回来,定让他陪着太夫人好好地说会话。”

太夫人呵呵笑,道:“到时候一定听舅老爷讲讲湖广的风光!”

众人说了几句闲话,项太太起身去了二夫人那里:“姑奶奶还特意去探病,如今我大嫂安然无恙,少不得要跟姑奶奶说一声,也免得她担心。”

“舅奶奶真是客气!”太夫人歪着没有送客,“留下来吃了午饭再回去也不迟!”

项太太客气了两句,由十一娘陪着去了二夫人那里。

二夫人看到项太太来很是惊讶。

项太太笑道:“上次劳烦姑奶奶去探病,如今我嫂嫂好了,特意来谢谢姑奶奶一声。也顺便看看太夫人四月初八得闲不得闲。我们好些年没回燕京了,想去寺里逛逛,让几个孩子也见识见识燕京物华天宝,又不知道燕京如今哪家寺庙的香火最旺,想和太夫人结个伴。”

二夫人听了眉头微蹙:“太夫人一向只去药王庙拜拜。如果嫂嫂只是想带着孩子们去看热闹,那里有些偏,热闹的还是相国寺和白云观。大嫂早年也是去过的,到了四月初八两家都免费赠送香药,人流如织。大哥又不在家,大嫂如果要去,只怕是要多带些人手的好。”

项太太听了笑道:“你也知道,你大哥不在家,所以我才想和太夫人做个伴。”

二夫人没有做声,脸色微有不虞。

十一娘看着气氛不对,立刻趁机告辞。

二夫人说了几句客气话,把十一娘送到了门口。

十一娘去了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正等着她。

“怎样?”她老人家拉了十一娘的手,“你是不是觉得有些不妥?”

十一娘把徐令宜的话转述给了太夫人,又道:“…结亲本是两家交好,可现在…也怕项家勉勉强强地把小姐嫁过来,到时候一旦夫妻间有个罅隙,心里更生怨怼。想着侯爷心思缜密,又是在外面行事的爷,只怕比我想的更深些。我想问问侯爷的意思再说!”

媳妇能事事尊重儿子,没有比这更让婆婆高兴的事。

太夫人眼睛笑着眯成了弯月亮:“你说的对,你说的对。这事你就和老四商量吧!到时候看要去哪座寺里上香,你只管知会我一声就是了!”

十一娘不准备将就项家。

两家本是亲戚,如果项家有心,什么地方都可以相看。甚至可以把徐家的女眷请到家里去做客。

四月初八是佛教盛会,可以想象那天的盛况和人流量。她可不想让太夫人为了小辈的事到处奔波、劳累。

“娘要是今年也准备出去看看,我们自然还是去药王庙。”十一娘笑道,“项太太也说了,只是想带着孩子去看看热闹。既然如此,到哪里看热闹都一样。也免得跟着一大群人在那里挤来挤去的!”

这样更合太夫人的意思。可她看着十一娘沉静如水的神色,不免有些奇怪:“你就不想去看看?”话一出口,才惊觉得到十一娘的与众不同──虽然嫁为人妻,主持着永平侯府的中馈,可她毕竟只比贞姐儿大几岁,却从来不曾到哪里去凑个热闹,看个稀奇。

会不会太沉稳了些?

“要不,我们今年就去相国寺吧?”老人家有些迟疑道,“到时候有庙会…”

这些热闹,十一娘看得太多了。就算有些不是亲身经历,也在媒体上见过。

她委婉地道:“人挤人的,再好的景致也变了样子。何况家里这么多的事。”

太夫人想起过几天是元娘的除服礼,以为也是没有心情,道:“那我们明年再去!”

十一娘笑着应了,吩咐绿云去让厨房准备一桌款待项太太的酒菜,有小丫鬟进来禀道:“二夫人和项家大舅奶奶来了!”

这么快!

太夫人和十一娘不约而同朝屋里的自鸣钟望去。

不到半个时辰。

十一娘刚站起身来准备迎客,二夫人已陪着项太太走了进来。

“嫂嫂才从娘家回来!”二夫人表情淡淡地道,“家里还有一堆事等着嫂嫂处置。今天就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给娘问安!”

项太太也笑着给太夫人曲膝行礼:“过两天再来给太夫人问安!”

太夫人和十一娘挽留了两句,见项太太去意已决,十一娘和二夫人一起把项太太送到了垂花门前。

两人一路沉默地回到了太夫人屋里。

二夫人提也没提项太太到来之事,一直陪着太夫人说些采茶种花之类的雅事,十一娘猜测她可能有话想单独对太夫人说,借口有事要忙辞了太夫人和二夫人回了自己的院子。

宋妈妈已经从针线上把给五娘儿子的小衣裳拿了回来。

十一娘随手拿了一件看。

那么小,竟然和大人的衣裳一样,袖、领、镶边,一样不少,像玩偶的衣裳。

十一娘忍不住一件件展开来看。

正说着,徐令宜回来了。

众人曲膝给她行礼。

“这是干什么呢?”他拎了小衣裳,“给谁做的?”

十一娘笑道:“给五姐长子做的!”

徐令宜拎着衣裳左看右瞧了半天,奇道:“这么小,能穿得下去吗?”还在身上比划了一下。

十一娘也不知道,笑道:“是请针线上的人做的,应该穿得下去吧!”

徐令宜点头,拎着看了半天才放下。

宋妈妈等人忙将小衣裳收了。

十一娘则迎徐令宜到临窗的炕上坐下,奉了盅温茶,把项太太的来意告诉了徐令宜。

徐令宜听了眉头微微皱了皱,道:“娘是什么意思?”

“娘让我们商量着办!”十一娘道,“不过,之前我看娘挺赞同这门亲事的。您看要不要先听听娘的意思再说。”

徐令宜却道:“既然娘说让我们拿主意,这件事就不用问娘的意思了。女儿像母亲。项太太这样不顾场合,只怕这位项家二小姐再温驯也是有限。我看这事暂时先放一放吧!我们是结亲家,不是结冤家。难道他们两口子耍花枪还要娘也陪着他们折腾不成?”话到最后,已语带冷峻。

两口子意见不统一,也的确很麻烦。

十一娘点头,征求他的意见:“娘那里?”

徐令宜正要开口说话,小丫鬟进来禀道:“侯爷,夫人,二夫人来了!”

第三百零五章

“…四月初八是佛家盛典,各禅寺都会施药,人潮拥挤,喧阗嘈杂。”二夫人端着茶盅徐徐地道,“可每年去药王庙上香,却是因为二爷突然病逝,娘心里惶恐,想求药王保佑全家清理泰平安的一点念想。我来,就是想和侯爷、弟妹商量商量。要是娘今年想去药王庙上香,我们这些做晚辈的自然不好仵逆,可要是去其他的禅寺,还请侯爷和弟妹帮着劝一劝。”

十一娘难掩惊讶地望着二夫人。

她这是在告诉他们,她不赞成这桩婚事吗?

可之前她不是很积极地为这件事牵线吗?怎么现在全变了?

十一娘不由朝徐令宜望去。

徐令宜神色如常。他微微点头:“二嫂的意思我明白了。”

二夫人听了就朝十一娘点了点头,起身告辞了。

十一娘送二夫人出门。

结香立刻跟了上去。

“夫人,”她低声道,“侯爷怎么说?”

二夫人没有做声,身姿笔直地走在抄手游廊上,见到她的丫鬟、媳妇纷纷回避,恭恭敬敬地曲膝给她礼行。

她突然在抄手游廊的一个转角处停了下来。

“大嫂做出这种出尔反尔的事,要柔讷嫁进来,只怕也难得太夫人、侯爷和四夫人的喜欢。”二夫人望着栏杆前绿叶满枝的石榴树轻声道,“与其这样,还不如就此做罢,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结香听了不由微微叹了口气:“要是当初大舅奶奶去了慈源寺多好啊!也免得您为难,二小姐为难!”

“她要是能有这样沉稳,我娘也不至于被她气成那样了。”二夫人脸上没有一点笑,“我原来还想管管她的事,谁知道她一听说我回了娘家,却立刻差了小厮过来,借了高家老太爷的名义叫大哥走。我不想大哥为难,说家里在为元娘做法事要我帮忙,这才把大哥劝去了高家…”说着,自嘲地笑了笑,“我现在就怕太夫人和侯爷看在我的份上勉强答应了这桩婚事。如今把话说明了,大嫂想怎样闹就闹去好了!”说着,转身朝韶华院去。

那边十一娘欲言又止。

徐令宜笑道:“你想说什么?”

十一娘横了他一眼:“侯爷心里明镜似的,还要我说!”

徐令宜听着笑了起来。

片刻后正色地道:“二嫂这人最重承诺。项太太易反易复,只怕为二嫂所不齿。偏偏又是自己的嫂嫂,怕我们误会。所以委婉地向我们表明态度呢!”又道,“你刚才不是在担心不好向娘交待吗?我看,你不如把二嫂的意思说给她老人家听。没有了二嫂这个顾虑,想来娘来就安心了!”

十一娘点头。趁着服侍太夫人午歇的时候把这件事和徐令宜的态度告诉了太夫人。

太夫人听着露出几份怅然来:“你走以后,怡真也这样跟我说了。我还有些犹豫。没想到,她又去找了你们。看样子,她心意已定。既然这样,今年就让小五代我去趟药王庙吧?索性明明白白地告诉项家。”

十一娘点头,回去跟徐令宜回话。徐令宜差人把徐令宽叫回来,让他初八的时候代太夫人去药王庙里上香。他听了吓一跳,还以为太夫人生病了,跑到太夫人跟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见太夫人安然无恙,这才放心回了红灯胡同。而项太太知道太夫人初八不去庙会了,再次登门拜访。

“您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去药王庙上香,不会是因为我在慈源寺的失礼,恼了我,所以才不去庙会的吧!”项太太直言不讳地道。

太夫人自然不好应“是”,含蓄地道:“我是因为年纪大了,受不得车马劳顿,所以才不去的!”

谁知道项太太听了却神色一黯,低声道:“太夫人也不用哄我。我知道,大家都在怪我行事鲁莽。就是我们家姑奶奶,也为这件事和我生分了不少。”她说着,眼角一红,“可我也觉得委屈啊!”说着,掏出帕子来嘤嘤哭了起来。

十一娘忙遣了屋里服侍的,给她倒了杯热茶。

项太太小声地向十一娘道谢,抽泣地道:“我原想,我来给您道个歉,再主动约了相看的时候,这件事就过去了。谁知道,您却是真的恼了我。我如今也只好把那丢脸的事告诉您了。”说着,她抬头望着太夫人,“您可知道我为何不去慈源寺?”不等太夫人有所表示,她已道,“我们家老爷和我们家姑奶奶直接就把婚事定下来了,问也没有问我一声!”

十一娘惊愕地望着项太太。

怎么一个两个全是这样?

太夫人听着也很是意外。

项太太拿着帕子擦着眼角:“我可是他们项家名媒正娶的媳妇,柔讷可是我十月怀孕辛辛苦苦地养这么大的宝贝女儿,我们家老爷却是问也不问我一声,就这样定了下来。您说,我怎么能不生气?”她很是忿然的样子,“加上这种事又不是一次两次,以前都忍了,这一次,却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下去了。一气之下,就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太夫人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倒也吻合。安慰她道:“这件事,是项大人不对!”

“可不是!”项太太听着像找到了知音似的,感激地望了太夫人一眼,道,“我娘家嫂子知道后,又急又气,人也病了。我心里就更是怨怼,和老爷置起气来。连老爷去任上都没有送他…要不然,您上次问我老爷去任上的事,我为什么会答不上来呢!”

十一娘和太夫人不由都瞪圆了眼睛。

竟然连项大人去任上也没有送…这也太过份了些!

项太太也面露愧色:“我也知道这件事我做得有些过火了。只是当时在气头上,一时想不过来。后来我嫂嫂把我狠狠地训了一顿,我这才醒悟过来。忙来给太夫人和姑奶奶道歉。”她说着,声音渐渐低下了下去,“到底是没颜面的事,上次来,也没有跟您细说。谁知道,您今年竟然不去药王庙上香了…”她说着,脸色羞得通红,“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还请太夫人看在我们家姑奶奶的面子上,原谅我这一回。明天让我做个东道,到家里去吃杯水酒。”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又是二夫人的嫂嫂,太夫人不免有几份踌躇地望了十一娘一眼。

十一娘见太夫人已经原谅项太太了,自然不好多说。笑着朝太夫人微微颌首,表示会以太夫人马首是瞻。

太夫人心头一舒。

毕竟是亲戚,用不着揪着不放。

她笑道:“项太太客气了。只是家里这些日子的事也多。我看,还是改日吧!”并没有立刻答应。

这种外交辞令项太太很熟悉。她很诚心地道:“那您定个日子吧!我今年都会在燕京。”

姿态放得这样低。太夫人和十一娘不好再推辞,定下了三日后去项府做客。

项太太就小声央求太夫人:“您到时候把我们姑奶奶也一并劝了来吧。我们姑奶奶到现在还在生我的气。上次见了我还冷言冷语的。我都不好意思去见她了!”

太夫人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道:“只要舅奶奶不嫌弃我们吃饭的人太多!”

项太太听了立刻高兴起来,连声道:“不嫌弃,不嫌弃!”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二夫人知道不由满脸的惊诧:“请到家里去吃饭吗?”

太夫人点头:“我看舅奶奶十分有诚意,就替你答应了。”语气中带着几份劝和的味道。

二夫人保持了沉默。

而十一娘把这件事告诉徐令宜的时候,徐令宜有些讪讪然。

十一娘自然不会傻得去翻旧帐,只问他这事该怎么办?

徐令宜沉吟道:“就算有什么打算也不是这个时候。”并不十分热衷,“就当亲戚间互相走动吧!”

十一娘点头,去回了太夫人。

“也好!”太夫人道,“这个时候去做客最好。既可以看看项家的两位小姐,又因你姐姐还没有出服,于情于理都不能谈这个事。”说着,太夫人感叹道,“项太太这次倒是很诚心。”

十一娘笑着“嗯”了一声。

太夫人没再追问,问起五娘孩子满月礼的事:“…可取了乳名?”

“取了!”十一娘笑道,“说五行缺金,叫了鑫啊!”

太夫人听了呵呵直笑:“他们家钱可真多!”

“可不是!”十一娘笑着,和太夫人说起五娘的孩子来。

此刻高太太正在问项太太:“怎样?可请动了?”

项太太点头:“不免低声下气了点!”

高太太听着就瞪了她一眼:“要不是你不知道轻重,至于有今天吗?”

项太太还嘴硬:“难道我们家柔讷除了徐家就没人可嫁了?”

“有!”高太太道,“只不过你先是失约带着孩子跑回了娘家,然后你们家姑奶奶来探病的时候你不通禀让她在外面立着,她回娘家的时候你还借爹的名义把姑爷叫来,在姑爷去上任的时候只让亦嘉给姑爷送行…等姑爷知道永平侯家拒婚的时候,这些帐只怕会一笔笔地跟你算清楚!轻的是从此和你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重的是把你晾在燕京不理不睬。你说,你是把徐家太夫人和永平侯夫人请到家里来吃顿饭,然后和姑爷冰释前嫌呢?还是想从此以后孤零零地带着孩子住在燕京呢?”

项太太不说话了!

第三百零六章

高太太见了小姑子搭拉着脑袋,声音不由缓了缓:“好了,好了!这件事我仔细考虑过了。那永平侯夫人虽然年纪小,却不是个简单的。短短几个月就在侯府站稳了脚跟不说。那天我原来准备去会会她,谁知道正好看见小丫鬟把茶泼到了她的身上。那时候又没有别家的夫人在场,她都能始终和颜悦色,如果不是个温和宽厚之人,就是个大奸大恶之人。如若是前者,柔讷嫁过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有个好婆婆,可是比什么都强。这个道理,你也是知道的。”

项太太点头:“有婆婆帮着撑腰,自然不怕。”

“如果是后者,”高太太沉吟道,“只要不和她有利益冲突,像柔讷这样的性格,胜之不武,她还不至于动手。万一她是这样的人,也不怕。到时候我们只要和她讲清楚,徐家的财产我们一分钱也不要,再提出分家,想必她比我们还要积极…”

“那我们家柔讷岂不亏大了。”没等高太太的话说完,项太太已嚷道,“那怎么能行!”

高太太不由抚额,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才道:“她如今已经开始掌家。如果是个性情忠厚之人,不用我们争,也会把徐嗣谕的那一份分给他。如果是个心机深沉之人,别说她以后还会有自己的亲生子,要为不能承爵的儿子打算,就是这掌家的风光一但尝到了滋味,又有几个人能放得下。多则二十年,少则十岁,这内内外外的管事纵然不被她换完,十之八、九也不敢和她对着来。她只要把徐家那些赚钱的产业全都揽在手里,不出几年,她的陪嫁就会番翻地涨。侯爷又比她大十几岁。等侯爷年老糊涂的时候,她还清醒着…到时候就算是均分,只怕到徐嗣谕手中也没有多少了。我们争来争去的,只会把徐家上上下下的人全得罪完。那才是得不偿失!”

项太太还有些想不过来,迟疑道:“那,那要是永平侯夫人生不出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