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妈的瞎心了。”宋妈妈笑着,提了木桶里用棉絮保温的青花瓷提梁壶给十一娘继茶。

“不用了。”十一娘摇了摇手,“快到荷花里了,我等会还要去给太夫人回话。”又道,“我还有些事要好好地问问你。”

宋妈妈放下提梁壶,恭敬地应了声“是”。

马车到达荷花里的时候,玉版带着七、八个小丫鬟,提了大红的瓜型宫灯在垂花门口等她。

随车的婆子刚放了脚凳,玉版就迎了上去,亲自扶十一娘下了马车,低声道:“侯爷和太夫人正等着夫人呢!”

十一娘点头,换了青帷小油车,去了太夫那里。

只有杜妈妈一个人在屋里服侍。

太夫人示意十一娘在自己身边坐下,杜妈妈倒了茶,掩了槅扇门退了下去。太夫人立刻道:“老三媳妇在家吗?”

“在家。”十一娘传达着三夫人的推脱之词,“可能是路途太远,从山阳回来的时候…”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太夫人已朝着她摆手:“这里又没有外人,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就不要说了。”

十一娘低声应“是”,尽量不带立场、简明扼要地回答着太夫人提问,最后,她适时把徐嗣勤的意思传达给了太夫人和徐令宜:“…勤哥儿说,谣言止于智者。他不想休妻。”

徐令宜听着直皱眉头。

太夫人却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来:“这孩子,也太老实了些。以后只怕会被方氏吃得死死的。”说完,目光就落在了十一娘的身上,问她,“那你说说看,方家到底打得是什么主意?”

十一娘自己也在反复地想这个问题。

她慎重地道:“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姻缘。谁家的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子女好。照我看,方家说要和离,也是想先发制人,来个置之死地而后生而后的策略而已。”

太夫人微微点头,看十一娘的目光中就有了一份欣慰。

“不错。我也是这样想的。”太夫人缓缓地道,“方氏如果被休,那就等于默认了她克夫之事。这是方家决不愿意看到的。要不然,也不会费了这么多的心思,把方氏嫁到北方来。可谁家遇到这样的事只怕都会找借口休妻。与其让我们家找到借口提出休弃,还不如他们先自请和离。我们如果碍着清誉执意不同意,方氏克夫的事就再也不是防碍。我们如果宁愿不要清誉也要让方氏出门,方氏也能名正方顺地带着方家给她的陪嫁大归,父母百年之后,她有陪嫁傍身,至少可以衣食无着,不能于落得个孤零零无依无靠。”说着,太夫人语气一顿,“难怪方冀敢到老四面前叫嚣。不知道这是他和方氏商量的主意呢?还是家里一早就商量好的应对之策?如果是两个人商量的,这两个孩子也算是有胆有谋了。如果是方家早就商量好的…方冀就算是新科的探花,那也是晚辈。这样大的事,哪有让个晚辈来商量的道理?分明就在试探我们?”太夫人冷冷地笑了一声,“老三媳妇就是再胡闹,也轮不到他们方家的人来教训?”太夫人目光落在了十一娘的身上,“你是宗妇,如果方家是有备而来。你说说看,这件事该怎么办?”

方氏到现在还没有怀孕,三夫人又一心想隔离儿子和儿媳,把儿子留在自己屋里…徐家只要抓住“无子”这一点做文章,方家最后就只能低头。

可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女人被休了日子不好过,和离了日子同样不好过。前者和后者相比,也不过是一个在地上,一个在竹席上。她不相信什么克夫之类的传言,徐嗣勤又想和方氏过下去,方家也不过是想用“和离”讨价还价为方氏争取立脚的机会…而太夫人为了徐家的颜面,不管三夫人是对是错,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方家的人在这件事上为所欲为的。

“娘,”十一娘认真地望着太夫人,“我看这件事,还是问清楚的好。看看到底是两个孩子的意思,还是方家的意思。要真是两个孩子胡闹,我们这样,岂不是棒打了鸳鸯?”

第五百四十六章

太夫人听着没有做声。

十一娘一看有谱,继续劝道:“没有这样的传言,方氏不管是从品行、相貌还是涵养,都是屈指可数的。配我们家勤哥儿也配得。要是真的和离了,方氏以后日子难过,勤哥儿以后未必能找到像方氏这样的媳妇。‘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彼此都好’这样的话,也只有方冀这样的愣头青说得出来。这婚姻大事,哪是这么简单的?何况这结发夫妻最恩爱,能够一杆子撑到头,又何必中途改弦易辙呢?”

太夫人低头喝了口茶。

十一娘更加确定太夫人的心思了。就笑道:“娘,要不,我们派个人去湖州那边打听打听,看方氏说的到底属实不属实。要是她满口胡言,可见人品也不怎样。到时候我们再和方家计较也不迟。再把勤哥儿和方氏的生庚八字请了高人好好的算一算,看看到相不相克。我听人说,有些女人的八字好,福缘浅的人家是安不住的。说不定方氏的八字贵重,命里就得嫁到像我们徐家这样的皇亲贵胄里来呢然后我再方冀探探口风,看到底是他一时的冲动呢?还是方家的早就商量好了的。娘,您看这样行不行?”

“那就照你说的办吧!”太夫人微微翕首,目光落在了徐令宜的身上,“去湖州打听的事就交给你了。”说着,长透了口气,“我有些累了,你们也早点歇了吧”语气有些怅然。

这的确是件让人情绪低落的事。

十一娘和徐令宜行礼退下。

守在门口的杜妈妈忙叫了竺香挑灯,送两人到院子门口才折了回去。

徐令宜夫妻这才有机会说说体己的话。

“勤哥儿真的跟你说了不想休妻的话?”

十一娘嗔道:“难道我还能杜撰不成?”

徐令宜望着她笑。显然根本不相信她的话。

“侯爷不相信去问勤哥儿好了!”十一娘横了他一眼。

徐令宜就叹了口气。他放慢了脚步,和十一娘肩并着肩,徐徐地走在挂满了大红灯笼的抄手游廊上。

“原想着‘读千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勤哥儿在山阳住了些日子,一路所见所闻,能让他有所长进。现在看来,这孩子还是少点机敏。”他缓缓地道,“这个时候,可不是他们小俩口闹矛盾,托人说话句,从中带和一下就完事的事。现在是两个家族之争,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有点失望的样子。

是因为这样,所以才皱眉吗?

十一娘也放慢了脚步,和徐令宜延着曲折的抄手游廊慢慢地走着:“关心则乱,侯爷也不必太过苛刻。”

自从徐嗣谕到乐安后,徐嗣勤和他的差距渐渐凸显出来,不知道是徐嗣勤没有遇到成长的契机呢?还是姜先生在徐嗣谕身上花了很多的心血?

她看到徐令宜不是十分高兴,笑着转移了话题:“娘是怎么打算的,侯爷好歹给我递个音。我见了方家的人,也好行事啊!”

想到这里,她说起徐嗣谕的事来:“…今天八月的院试,谕哥儿参加吗?”

“要等谕哥儿回到安乐再说。”徐令宜道,“姜先生前几天给我来了封信,只是提醒我关注福建的形势,其他的,什么都没有说!”

“福建的形势?”十一娘有些意外,“福建的什么形势?”

徐令宜轻声道:“姜先生觉得个人喜憎是小,家族安危是重。区家败得太快,对我们徐家也不太好。让我想办法支持一下蒋云飞。”

十一娘有些讶然:“侯爷经常和姜先生讨论朝中大事吗?”

“也算投机,所以偶尔说说。”徐令宜笑道,觉得这种场合不适宜谈这样的话题,笑道接了刚才的话茬:“对了,娘问起贞姐儿的婚期,让我们快点定下来!”

八月武举的结果会出来,邵家可能想双喜临门,提的几个日子都是九、十月间的。十一娘想着贞姐儿能晚点嫁就尽量晚点嫁,和徐令宜准备着想在十月间挑个日子,只是为了表现出抬头嫁女儿的姿势,准备等邵家的媒人再来催的时候再把具体的日子定下来。现在徐令宜又问起来,她还以为太夫人有什么吩咐:“可娘看中了哪个吉日?”

“那到没有!”徐令宜道,“娘就是想早点知道,就她老人家还有几件东西要送给贞姐儿,定了日子,也好早些准备。”

“那侯爷觉得十月十二如何?”

“也行啊!”徐令宜道,“沧州离这里五、六天的路程。十月初初我们发亲,正好十月十二日到。都是双日子。挺吉利的。”

两人说着,进了院门。

顾妈妈正抱着谨哥儿立在院子中间,徐嗣诫则在一旁和他说着什么。

听到动静,三个望过来。谨哥儿立刻挣扎着下地朝父母跑去:“爹爹,娘!”

徐令宜怕他跌倒,忙上前抱了儿子:“这么晚了,怎么不睡觉?”

谨哥儿嘟了嘴,大大的凤眼噙满了泪水,十分委屈地望着十一娘:“娘,讲故事!”

那边徐嗣诫已上前给两人行了礼,道:“六弟非要母亲讲故事不可。我们就陪着他到院子里等门了。”

肯定是谨哥儿吵闹不休,徐嗣诫在哄他。

十一娘揽了揽徐嗣诫的肩膀:“你明天还要去学堂,快去睡吧!”

徐嗣诫笑着行礼退了下去。

徐令宜抱着谨哥儿进了屋,晚上睡在两人的中间,听十一娘讲《嫦娥奔月》的故事给他听。

好不容易把他哄睡着了,徐令宜不禁轻柔地摸了摸儿子的头:“小时候你让他跟你睡他不干。现在大了,反跟着我们睡起来。”

十一娘笑着吹了灯:“小时候不懂事嘛现在大了,自然想黏着父母了…”说话间,就感觉有双手不安份地伸了过来。

她忙捉了那手:“不行,有孩子…”声音低低的,略带几份羞赧。

徐令宜翻身,贴着十一娘躺下:“天气越来越热,谨哥儿怕热,让他睡里面!”

“借口!”十一娘拨开他的手。

徐令宜反问:“我还用得着找借口?”

十一娘忍俊不禁笑起来。

徐令宜低声吩咐她:“明天早点哄谨哥儿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三夫人来给太夫人请安,可太夫人和二夫人天没有亮就去了钦天监。

十一娘陪她在花厅里坐了。

相比昨天,她的神色显得非常憔悴,说话也有些心不在焉的。

十一娘看着她情况很不对劲,让杏娇陪她回屋歇歇:“…那边一直有人收拾,换床干净的被褥就行了。”

三夫人没有拒绝她的提前,由竺香服侍着,和杏娇一起回了她从前住的院子。

十一娘则留了来给她问安的徐嗣谕:“昨天,方探花来拜访你父亲…”她把方冀的来意告诉了徐令宜嗣,“你父亲是长辈,有些话不好问。他这两天肯定忙着拜会师府和同科,你帮我跑一趟刘侍郎的院子,请方探花过来说几句话。”

徐嗣谕满脸错愕,半晌才回过神来,恭敬地应了一声“是”,然后忍不住问他:“那大哥怎么说?”

绝不休妻!

虽然表现的态度,对妻子也有了个交待,却违背了母亲的意愿。

十一娘觉得这话不应该由自己告诉徐嗣谕:“你也抽空去看看勤哥儿了,劝劝他。”

徐嗣谕应声而去,宋妈妈走了进来。

“夫人,我听到个不好的消息,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她和十一娘耳语,“杏娇说,三爷今天一大早,突然从山阳回来了。还把随身的官服、官轿都带了回来。”

难怪三夫人来的有点晚。

瞧这样子,只怕事情有些不妙──要是升了官,三爷、三夫人怎么会这样一声不吭的如果没有升官,把代表身份的官服、官轿都带了回来…难道不用去了?

想到这些,十一娘不由冒汗。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如果真的是辞了职,难道这样躲在三井胡同就可以解决问题了。

十一娘吩咐宋妈妈:“宫里有新上市的樱桃和白桃赏过来。你等会一样带一点,去看看大少奶奶。然后注意一下,看三爷在不在屋里。”

宋妈妈满脸的惊讶,好半天才合拢嘴,应了声“是”。

可没过两盏茶的功夫,宋妈妈折了回来:“夫人,侯爷和三爷正在外书房里说话呢!”

这样说来,倒是自己冤枉三爷了。

“你去看看,想办法打听一下三爷为什么回来燕京!”

宋妈妈曲膝行礼退了下去。

十一娘一个人歪在炕上想了半天的心思。

宋妈妈神色有些慌张地一路小跑进了正院。

“夫人,我打听清楚了。”她匆匆地道,“说是三爷借钱给别人,被人弹劾。上峰看在侯爷和姜先生的份上,让三爷自请辞职。三爷就辞职回来了!”

发高利贷被人告发了!

十一娘觉得三爷一向谨慎,决不会去做这种有影响他声誉、有可能让他丢官的事。

她想到了三夫人…

正寻思着要不要去三夫人那里探个口风,太夫人和二夫人回来了。

十一娘忙通知三夫人,两人一起去垂花门前迎接。

太夫人看见三夫人,淡淡地说了声“过来了”。

三夫人忙上前要去扶太夫人上青帷小油车,太夫人却把手搭在了二夫人的肩膀上,由二夫人服侍着上了车。

第五百四十七章

“你心角疼好些了没有?”太夫人端了十一娘捧上的热茶,轻轻地啜了一口。

“好多了,好多了!”三夫人忙笑着脸儿走了过去,“本应该早点来给您问安的,可怕您担心,就…”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太夫人挥手打断:“山阳离这里千里迢迢,你也是坐三望四的人了。一路奔波,身体抱恙,想多歇几天再来见婆婆,也是人之常情。”然后问道,“大少奶奶怎么没和你一起来?”语气十分的柔和。

三夫人和十一娘俱是一愣。

十一娘知道太夫人和二夫人去钦天监给方氏和徐嗣勤合八字了。

除非遇到个二愣子,不然,钦天监的人也许不会把对成了亲的夫妻八字算得很好,但也不会算得相生相克。要不,她也不敢出这样的主意了。可看太夫人的样子,分明对方氏很满意的样子。难道钦天监的人给小俩口算出来的八字十分匹配不成?

她不由朝太夫人望去。

却看见站在太夫人一旁的二夫人朝着她微微点了点头。

十一娘听说太夫人让二夫人陪她老人家去钦天监的时候,心里就隐隐有种期待。

以这个社会眼光,二夫人有些离经叛道,又是孀居,应该对方氏所谓“克夫”的传言不以为然才是。而且她这些日子足不出户,听说在研究星象学。有她陪着去,以她的学识,只要她愿意,完全可以把不利的局面变成有利形势。现在看来,二夫人显然是帮了方氏一把。

只是她站在太夫人跟前,不敢跟二夫人眉来眼去。正襟站在那里,眼角眉梢也没有动一下。

二夫人看着挑了挑眉角,不再看十一娘。

三夫人却是在心里嘀咕。

难道昨天晚上回来的太晚,太夫人一早就有事出了门,十一娘还来不及跟太夫人说起这件事?

她朝十一娘望去。

就看见十一娘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那里。

难道是方氏那狐媚子天天来给太夫人问安,太夫人年纪大了,喜欢听年轻人的花言巧语,方氏又手面大方的打赏太夫人身边的人,有谁在太夫人面前说了什么,太夫人有些糊涂了,只记得方氏的好,不记得方氏的坏,就这样轻轻放过了?

要真是这样,那可是不行的!

想到这里,三夫人咬了咬牙。道:“娘,我让她呆在家里别到处乱跑。你可能不知道吧,我这次回来…”

太夫人摆了摆手,再一次打断了她的话:“我虽然是你婆婆,却一向不管你们房里的事。就是怕那些管事的妈妈、贴身的大丫鬟看着我打了你们的脸,逢高踩低,让你们没脸。要知道,主母就是主母,这仆妇就是仆妇,我不给脸你们,是因为我是你婆婆,怎么也轮不到那些人来给脸色你们看。大少奶奶做的不对,你做婆婆的关起门来教训就是。多的,就不要说了。这旁边还站着你的妯娌。你怎么也要给你媳妇在长辈面前留两分体面”又道,“你既然身体不太好,家里又有一堆的琐事,这几天你就不用来给我问安了。先把家里的事安顿好了再说。”然后笑着望了二夫人,调侃道,“也免得被人说我是恶婆婆──媳妇病了还要到我面前来立规矩!”

一席话说的三夫人脸色白一阵,红一阵,面露急色,嘴角微翕,正要说什么,二夫人已笑道:“看娘说的。您要是恶婆婆,那这燕京城里只怕有九成的人都是恶婆婆的了。您开玩笑可以,可别把其他人给套了进来。小心别人跑来找您算帐。”

太夫人呵呵地笑,端了茶:“你退下去吧!我还要和十一娘商量贞姐儿的婚事!”

三夫人看着脚步也没有挪一下的二夫人,脸色发紫,呐呐地应了声“是”,曲膝行礼退了下去。

太夫人的脸就沉了下来。

“我和你二嫂去了钦天监,看在你二嫂的面子上,钦天监的监正大人和监副大人各给勤哥儿和方氏算了一卦。得出来的卦相都一样。说勤哥儿命里缺木,三十岁到三十四岁有一道坎,不留神,就会犯水官星。需要一个五行多土的人帮忙挡着。偏偏方氏不仅五行多土,还多金。金从土起,她和勤哥儿的八字相配,不仅旺夫,而且旺子。”太夫人望着十一娘,颇有些感慨地道,“看样子,还真让你说对了,这方氏生来就是配我们勤哥儿的。”说完,老人家脸色一正,“就等老四那边的消息了!”

既然相信钦天监的卦,为什么还要等湖州的调查结果。说到底,太夫人还是更相信事实。这些算卦观星,不过是为了自己安慰自己罢了。

十一娘此刻只希望方氏没有扯谎,用真诚为她在这个家里赢得立足之地。

“侯爷说,最多半个月,湖州那边就有消息过来。”她柔声道,“娘也别太着急,去药王庙里拜了药王,眨眼的功夫就有半个月了。”

太夫人微微点头,吩咐十一娘:“方家那边,却不可松口。怎么也要方家的长辈带着方探花来陪罪才行!”

十一娘恭声应“是”。

杜妈妈笑盈盈地走了进来。见气氛有些严肃,打趣道:“这都快晌午了,您坐着训媳妇不觉得累,可怜我们两位夫人,只怕是腿都僵了。”然后又对十一娘和二夫人道,“前两天皇后娘娘让了赏了些上等的天麻,今天厨房炖了天麻乌鸡汤。两位夫人可不能就这样白白地站了,怎么也要讨碗汤喝了再走。”

二夫人和十一娘都笑起来。

太夫人则指了杜妈妈笑道:“就你巧,拿了我的东西去讨好怡真和十一娘!”

“那也是您的东西好,留得住两位夫人!”

太夫人听了直笑,让十一娘“把谨哥儿也抱来。我今天还没见到谨哥儿呢”。

十一娘笑着让竺香去抱了谨哥儿,又告诉谨哥儿喊“二伯母”。

二夫人笑着点点头,客气地说了句“好像又长高了些”。

谨哥儿见二夫人态度冷淡,立刻扑到了太夫人的怀里,“祖母,祖母”地喊着。

太夫人甜到心里去了。忙让玉版去拿了宫里赏的玫瑰糖,又对二夫人道:“你不知道,他一顿能吃一碗饭。落地到现在,还没有请过大夫。”完全无视谨哥儿刚出生那会是怎样折腾人的,“要是不断奶,这身子骨肯定还要好些。”太夫人说着,语气里有了几分怅然。

十一娘原准备十个月就给谨哥儿断奶的,因为太夫人的反对,最后拖到过了周岁礼。还好十一娘精心为谨哥儿准备膳食,谨哥儿断奶后虽然瘦了很多,可精神头更足了,太夫人这才没有多说什么。要不然,谨哥儿断奶的事哪能这样顺利!

可能话题不是二夫人擅长的,她笑了笑,没有做声。

玉版拿了玫瑰糖来。

十一娘笑着接了过去:“我帮谨哥儿收着。等他吃了饭再给他吃”委婉地拒绝了太夫人的打赏。

杜妈妈见了忙道:“太夫人有好几个青花瓷的小罐子,装这玫瑰糖正好。六少爷肯定喜欢。”话题就转到了谨哥儿身上──太夫人很喜欢收集那些精美的小东西,不知道为什么,谨哥儿也特别喜欢,看见了就要占为己有,太夫人因此常常夸谨哥儿聪明,说谨哥儿像她,天生就知道什么东西好,什么东西不好,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谨哥儿喜欢,就赏给他。

太夫人听见杜妈妈这么说自然大笑起来。

杜妈妈就趁机让小丫鬟摆膳:“可别把我的六少爷给饿着了!”

太夫人爱怜地摸着谨哥儿的头,笑容慈祥。

二夫人望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不由深深地看了十一娘一眼,回去后若有所思地跟结香道:“我还以为十一娘只知道一味的顺从,没想到她也有坚持的时候。”

结香坐在床边纳鞋底,闻言笑道抬头:“做母亲的都心疼孩子。四夫人就是再顺从,遇到了孩子的事,只怕都要大了胆子。”

二夫人想到谨哥儿自己拿着调羹狼吞虎咽吃饭的样子,不由笑起来:“那孩子,的确是招人喜欢!”

结香笑起来:“您要是喜欢,把六少爷叫来玩就是了!”

二夫人却摇了摇头:“不用了!”然后躺了下去,“我要睡了。”

结香放下手里的针线,移了灯,在一旁的贵妃榻上歇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过了好一会,结香才渐渐有了睡意,耳边却传来二夫人幽幽如呜咽的声音:“你说,要是我当初坚持让二爷收个房里人,二爷会不会有滴骨血留在这世上?”

结香一惊,坐了起来:“二夫人!”

二夫人已翻了身面朝着床档:“快睡吧!明天你把《荆州占》找出来,我要誊一分给钦天监的王监副。”

《荆州占》是本写观星的前人孤本,十分的珍贵,很多人听都没有听说过,二夫人也十分珍稀,用樟木箱子收着,怎么突然想到把这书找出来?还要誊一份给别人?

结香有些奇怪,可脑海里浮现出二爷笑容温和的脸庞,心里有些乱糟糟起来。

她懒得去追问,低低地应了声“是”。

此时的十一娘,却有些诧异地望着徐令宜:“不告诉娘?这样合适吗?她老人家迟迟早早会知道的。”

“也不是不告诉。”徐令宜长叹了口气,“是暂时缓一缓。先给三哥找个什么到山阳后就一直水土不服,现在实在是身体受不住了,想辞官回来之类的理由。娘心里也有个准备。要是让娘知道三哥就这样回来了,我怕她老人家会气得受不了!”

第五百四十八章

也是,这又不是回京述职的时候,又不是朝廷贬迁之时,三爷就这样回来了,太夫人猜也能猜出几分。何况太夫人对三爷一向宽和大度,他出去为官,不仅没有为徐家长脸,甚至连守职都没有做到,不知道该有多气愤。

“那你要快点跟娘说。”十一娘道,“你们在外书院说了大半天的话,又留了三爷在家里吃过午饭才回三井胡同。家里人多口杂的,哪里能瞒得住!”

“也就这两天的功夫。”徐令宜道,“你这些日子尽得多和娘商量贞姐儿的婚事,把娘给绊住。我再一步步把三哥要回来的事告诉娘。有贞姐儿的喜事在前,娘就是知道了三哥的事,怒气也会小一点。”

十一娘点头:“妾身就嘱侯爷所说。”

谨哥儿穿着小衣蹬蹬蹬地跑了进来。

“六少爷,六少爷。”顾妈妈小声地喊着,神色有些惶恐地跟在他身后追了进来。

“这是怎么了?”徐令宜的话还没有问完,谨哥儿已麻利地爬上了床。

“和娘睡,和娘睡。”谨哥儿嘟呶着,钻进了被子里。还把被角拽得死死的,生怕谁把他抱走似的。

顾妈妈不安地望着徐令宜和十一娘。

徐令宜看见儿子这样,心都软了,立刻朝顾妈妈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十一娘却脸色有点发热。

顾妈妈那样子,分明是知道徐令宜为什么把孩子送到暖阁去睡。

她掩饰着尴尬坐到床边。

谨哥儿立刻爬起来扑到了十一娘的怀里:“娘,讲故事,讲故事!”

刚才给他讲了半天的故事,好不容易才让他安静下来。要不是秋雨来找她,说徐令宜回来有话对她说,她也不会把还没有睡着的谨哥儿丢给顾妈妈等人。

十一娘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那你把赵先生的画册找来!”

谨哥儿立刻听话地从她怀里爬下床,蹬蹬地跑去了暖阁,又蹬蹬地跑了回来,扬着手里的画册,满脸的得意。

看着他可爱的模样,别说是十一娘了,就是徐令宜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谨哥儿想讲什么故事?”十一娘蹲在谨哥儿的身边,平视着儿子。

“孔融让梨!”

“那你翻到‘孔融让梨’的那一页,娘给你!”

谨哥儿俯在床上,哗哗地翻到了画了孔融让梨的那一页,然后拿给十一娘:“娘,讲故事!”

十一娘很意外。

她没有想到谨哥儿竟然记得。她只是想通过谨哥儿感兴趣的事物,循序渐进地告诉谨哥儿认字。

“你怎么这么聪明!”十一娘还没来得及说话,徐令宜已一把抱起谨哥儿,高高地举到了空中。

谨哥儿咯咯笑,小脸像向阳花,一直照到了徐令宜的心底。

他像儿子小时候那样,把他抛了两下。

谨哥儿笑得更欢快了。

十一娘只觉得心都提了起来。

“不行,不行!”她拦了徐令宜,“谨哥儿如今大了,不比小时候。现在娘都抱不动了…小心落到地上。”

“这才几斤。”徐令宜不以为然,谨哥儿则讨好似地喊着“爹爹”,示意他再抛。

十一娘忙拽了徐令宜的肩膀,“这都亥初了,您这样和他闹腾下去,等会他又该睡不安生了。”

徐令宜听着有道理,朝谨哥儿笑道:“你母亲不准!”

谨哥儿就转身要十一娘抱,撒着娇儿喊着“娘”。

十一娘也不抱他,问他:“谨哥儿还要不要听故事?要听故事,就和娘去床上歇了。要是不想听故事,就和爹爹在这里玩!”

谨哥儿想和父亲玩,也想听母亲讲故事。他犹豫着,看了看神色温和地父亲,又看了看脸色微正的母亲,很有眼色地朝母亲张开双臂:“听故事,听故事。”

十一娘笑着把儿子抱在了怀里:“我们讲孔融让梨的故事。”

谨哥儿感觉到母亲的喜悦,趁机得寸进尺地道:“还要讲光光砸缸。”

十一娘忍俊不禁:“是司马光砸缸。”

“司…砸缸!”

司马光的名字念得含含糊糊,始终有些不清楚。

十一娘又告诉了他一遍,他还是没能念得很清楚。

谨哥儿开口就是四个字,让人颇为惊诧,可月余过去了,他始终停留在四个字上,很难再多说一个字。

欲速则不达。

十一娘笑着亲了亲儿子的面颊,不再勉强他,和他裹了薄被讲故事。

赵先生的画册生活活泼,一面一个小故事,比较适合五、六岁的小孩子,对谨哥儿的吸引力却不大。他看图册的时候少,聆听十一娘讲故事的时候多。待孩子睡了,十一娘和徐令宜商量:“画册的图画太少了,还是一句话一幅画的好。”

十一娘给谨哥儿讲故事的时候,徐令宜一直轻轻地拍着谨哥儿,这也是谨哥儿为什么很快就睡着了的原因。

他闻言沉思了片刻,道:“这样吧!我这些日子有些忙,你和谨哥儿暂时先用着赵先生的画册。等到了六月份,我闲下来,再给谨哥儿画画册好了!”

十一娘冒汗!

她准备自己给谨哥儿画画册的…压根没想到让徐令宜动手。

念头闪过,脑海里却浮现出大热天,徐令宜汗流浃背地扒在桌上子给谨哥儿画画册,小厮在一旁拼命打扇的情景。

她想到这里就觉得好笑,促狭之心立起。

“好啊!好了!”十一娘笑眯眯望着徐令宜,“那谨哥儿的画册就劳烦侯爷了!”

教育儿子,本就是他的责任。从前是因为常年在外征战,不免顾及不到,现在赋闲在家,他当然要管起来。为什么十一娘的样子有几份狡黠的味道呢?

徐令宜望着十一娘,眼底闪过一丝困惑。

自己是不是笑得太灿烂了些?

十一娘思忖着,忙转移了话题:“我听说赵先生准备继续举业?是真的吗?”

赵先生这两年安定下来,教课之余开始刻苦攻读,她听到一些风声。如果是这样,要提早做准备给谆哥儿再找个老师才行!

徐令宜望着神色微肃的十一娘,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多心了。他把心思丢到了脑后,道:“我问过赵先生了。听他那语气,还是准备参加下一次的科举。所以我吩咐司房的,每年给赵先生再加五十两银子的束修。”

这样一来,赵先生的年薪就是一百两银子。以坐馆先生的待遇来讲,只怕整个大周能和他比肩的只怕没几个。

东家待他这样的礼遇,他如果考中了,是走好?还是留好?

十一娘笑:“赵先生只怕不会接这银子。”

徐令宜见十一娘明白了自己的用意,笑道:“他的确委婉言拒绝了。不过,我也跟他说了,我托付给他的不仅仅是孩子们的功业,还有永平侯府的未来。束修只是想告诉世人他在我眼里中的身份而已!”

十一娘冒汗。

这话一出,赵先生有再多的想法,恐怕都只有接接受的份了。

她没想到平时话很少的徐令宜会说出这样圆润的话来。

念头一闪,又觉得合适常理。

徐令宜要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他也走不到今天。

“再说了,不知道有多人在国子监苦读十年后才一举夺魁的。”徐令宜淡淡地道,“他潜心多读几年书,对以后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所以赵先生就这样被他算计了。

十一娘在心里腹诽着。

第二天乔莲房和文姨娘来给她问安的时候,她留了文姨娘说话:“把大小姐的嫁妆单子完完整整地誊一份,等会和我去太夫人那里,给太夫人过过目。”

文姨娘一怔。

十一娘让她帮着给贞姐儿置办嫁妆,她心里已是感激,万万没想到,还会让她参与到贞姐儿的婚礼中去。

她忙起身告辞:“我这就去把大小姐的嫁妆单子誊一份。”

十一娘点了点头。

徐嗣谕过来给她问安。

“昨天回来的太晚了,内院已经落了锁,就没来打扰母亲。”他的表情有些严肃,“方探花那里,我已约了明天早上过来。”说着,露出几分犹豫来。

方大哥已变成了方探花。

十一娘暗暗点头。

徐嗣谕果然长大了。知道这个时候不是讲两人私情的时候。

“这里又没有外人。”她在徐嗣谕进来的时候就遣了屋里服侍的,“你虽然是勤哥儿的弟弟,却是我们这一房的长子。兄弟姊妹以后依仗你的时候还多着呢这件事虽小,却也是两家的争执,我正头疼着。你要是有什么好主意,应该帮帮我才是!”

徐嗣谕听着面色微赧,应了句“是”,徐徐道:“我先去了大哥那里,想听听他是什么意思,这样我见方探花也好说话。结果大哥对我说,他既不想休妻,也不想和离。”说着,他看了十一娘一眼,见十一娘没有一点惊讶之色,眼底闪过一丝诧异,“我得了他的音,然后去了方探花那里。方探花一见到我就把我急急拉进了屋子,说了一堆大嫂处境堪忧的话,还说,他做哥哥的,决不能看着妹子这样被人欺负,已写了信让贴身的小厮连夜赶回湖州,请家里的长辈出面和我们家理论。”

“那你是怎么说的?”十一娘问他。

“我说,家务事,本是婆说婆有理,公说公有理。”徐嗣谕道,“可也没有像你这样,不是来劝和,而上来就嚷着要夫妻和离的。你说大嫂在我们家处境困难,可我们觉得家里的人,上至太夫人,下至我们这些弟妹,都对大嫂爱护有加,实在是不明白这话从何说起。所以我母亲想问问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五百四十九章

徐嗣谕不卑不亢,答得柔里带刚,就是换了自己,也未必比他答得好。

十一娘露出赞赏的目光,笑道:“那方探花又怎么说呢?”

徐嗣谕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了她的目光。

“方探花朝我深作一揖。说,他也是一时气愤,所以才会说了些不妥当的话,做了些不妥当的事。现在想起来,也觉得有些羞惭。可他做为大嫂的娘家人,看到妹妹受了委屈,无论如何也不能坐视不理的。何况所谓的克夫的流言,全是霍家人的胡言乱语,他们家可是连霍公子的生庚八字都没有看到。”

他转述着方冀的话。

“霍公子青年夭亡,霍太太悲痛过甚,不知道听了哪个三姑六婆的挑唆,说霍公子之死全是因为和我妹妹议亲的缘故。霍夫人迁怒于妹妹,故而每次有人来说亲,便来阻挠,甚至多次散播流言,后来还是祖母亲自登门拜会了霍家的族长夫人,这才消停了些。只是三人成虎,妹妹不仅落下了这样的名字不说,那霍家是湖州大姓,半城的人家都和他们家沾亲带故。大家不愿意亲戚间落下隙罅,婶婶又不愿意委屈了妹妹,亲事这才一拖再拖,耽搁了下来。

“这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妹妹和妹夫有这样的缘份。你们家去提亲的时候,叔叔还怕误了妹夫,特意让身边的幕僚拿了两人的八字分头找了好几位得道高僧和名震陕西的阴阳先生相看,都说是天作之合,这才应的这门婚事。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去问问三夫人。当时妹妹和妹夫议亲的时候,别人家合八字是三天,我们家过了五、六天才给的答复。

“只是这些儿女情长的事,当着侯爷的面却不好细说。要是让太夫人、侯爷有什么误会,全是我没有说清楚。还请嗣谕小弟代为兄陪个不是。”

不仅找了个台阶下,还把关于方氏克夫的事说得一清二楚。

“我见他说话真诚,大哥又不想把事情闹大,说了几句‘你是大嫂的兄长,我是你妹夫的弟弟,咱们理应从中斡旋,劝他们和好才是。如今既然有了误会,少不得要长辈面前澄清澄清的话’,然后请他后天过来。他立刻就应了。还留了我吃饭,亲自送我出了门。”

一日没走到在休书上按手印、在顺天府拿和离书的地步,就一日亲戚,就不能撕破了脸。

徐嗣谕在这处理这件上的冷静、沉稳让十一娘刮目相看。

“辛苦了!”她笑道,“谕哥儿长大了。”

徐嗣谕面色彤红。

他站起身来:“母亲,要是没有其他的吩咐,我就先告退了。”

十一娘也要去太夫人那边去了,笑着点头,问了问他卷子收集的怎样了,然后让秋雨送他出了门。

那边文姨娘见徐嗣谕出来,拿了嫁妆单子进了门。

十一娘抱着谨哥儿,和她去了太夫人那里。

她先把徐嗣谕去方家的情况禀了太夫人。

“谕哥儿越来越懂事了。”太夫人听了语气有些嘘唏。可这嘘唏很短暂,太夫人一般不愿意再多谈的模样,立刻把话题转移到了明天十一娘和方冀的见面上,“这个方冀,可倨可恭,只怕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方家现在是进可攻,退可守。明天你见方冀只怕要打起精神来…”

十一娘见方冀上来就嚷着要和离,又想着他竟然和那些士子冲进了礼部大堂,还以为此他是个只知道书生意气、莽横率性之人,可听徐嗣谕这么一说,他在方氏克夫之事上,不管是之前在徐令宜面前的叫器也好,之后在徐嗣谕面前的感叹也好,都是为方氏洗刷“克夫”传言的一种手段,分明是个进退有度之人。

讲道理的怕遇到横的,横的怕遇到不要命的。既然方家有目的,方冀行事又有分寸,这件事就好办了。

十一娘笑道:“我要是应付不来,再请娘出面也不迟。横竖他是个晚辈,我虽是宗妇,可上面还有侯爷、有太夫人。”

太夫人想着她行事一向稳妥,微微点头,笑盈盈地抱了一个人在炕上玩的谨哥儿,让小丫鬟叫了文姨娘进来。一边逗着谨哥儿,一边听着文姨娘报贞姐儿的嫁妆,偶尔抬头细问一番,一个早上很快就过去了。

徐令宜过来吃午饭。

这样的情况比较少。

太夫人很高兴,让人加了菜,文姨娘则跟在杜妈妈身边在一旁摆箸奉羹。

谨哥儿掉得满桌饭菜。

太夫人就叨唠:“这么小,怎么能让他自己吃饭!”然后叫了玉版,“打了水来给六少爷净手净脸。”吩咐杜妈妈,“把我的那银杏叶的银勺拿来,我来喂谨哥儿吃饭。”然后笑盈盈地对谨哥儿道,“我们用漂亮的勺子吃饭,多吃点!”

徐令宜在旁陪笑。

十一娘觉得自己满头大汗。

谨哥儿却手里捏着冷杉木制的调羹,不住地朝着太夫人点头。把太夫人高兴的呵呵直笑。

待杜妈妈的拿了银勺来,太夫人喂他饭吃,他却夺了太夫人的银勺自己吃起来,吃了两口,可能不习惯,把银勺丢到一旁,拿了自己的木勺子吃饭,把饭粒挑得到处都是。

太夫人奇道:“噫,怎么突然转了性,不要我的东西了!”

那银勺十分漂亮,圆圆的勺子,长长的柄,头上是银杏叶子。

杜妈妈就笑道:“六少爷喜欢鲜艳的东西。”意思是说这银勺不打眼。

“这可就错了。”太夫人笑道,“吃东西,自然是银勺最好。”可还是让杜妈妈去拿了赤金的双寿勺子,最后饭没有喂成,勺子被谨哥儿抓在手里不放了。

“你可别是个窝里横的!”太夫人笑得前仰后合的:“过几个月你大姐出嫁,你要记得向你大姐夫多要几个红包才是。”

“我们大姑爷可是个有心人。”杜妈妈笑道,“这还要您说,只怕红包早就准备好了!”

大家说说笑笑,去了喝茶的西次间。

徐令宜就趁着气氛好说了三爷的事:“…我说,身体是本钱。这要是身体败了,再大的官也坐不稳,再多的钱赚了也没处花。让他不如辞官回来算了。说起来,也算是入过仕,三年考评还得了个‘良’,对列祖列宗也是个交待了!”

太夫人的表情由吃惊变成错愕,又由错愕变成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