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外的假山旁,有个小小的八角亭,亭子里有条朦胧的人影,那人正在吹箫。

  叶开他们从后面悄悄的绕了过去,他们的行动当然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吹箫的人还在吹箫,箫声似在颤抖。

  叶开忽然发现这并不是“东海玉箫”的箫声,再走近些,又发现这人身上虽穿着道袍腰肢却很纤细,竟是个女道人。

  就在这时,箫声突然停顿。吹箫的这个女道人,竟似在低低哭泣。

  叶开迟疑着,终于走过去,轻轻咳嗽了一声。

  这女道人却似突然被抽了一鞭子,全身都颤抖起来,哀声道:“我吹……我绝不敢再停下来了。”

  叶开道:“可是我并没有要叫你不停的吹下去。”

  女道人回过头,看见他,虽然也吃了一惊,却又仿佛松了口气:“是你。”

  她认得叶开,叶开也认得她。

  ,

  她正是玉箫道人的女弟子中,长得最媚的一个。

  叶开忍不住问:“你怎么会一个人到这里来吹箫?”

  女道人道:“是……是别人逼我来的。”

  “谁?”

  。

  “是个蒙着脸的人。”

  “他为什么要逼你到这里来吹箫?”

  “我也不知道,他逼我到这里来,叫我一直吹,否则他就要脱光我的衣服,把我吊在这里。”

  “你怎么会落在他手里的?”

  “那时我正在……正在后面,只有我一个人,想不到他竟突然闯了进来。”

  叶开当然知道“后面”是什么意思,女孩子在方便时,当然也只有一个人,这种事她当然不好意思说出口。

  但叶开却又问道:“那时你究竟在什么地方?”

  “就在吉祥栈后面那院子。”

  吉祥栈就是叶开住的那客栈,那里不但有最好的厨子,也有最舒服的床。

  喜欢享受的人,当然会住在那里。

  叶开叹了口气,苦笑道:“原来你们就在我后面的院子里,我却到这里来找。”

  女道人紧紧闭着嘴,死也不开口了。她知道自己已说漏了嘴,现在就算不开口,也已来不及。

  叶开道:“有句话我要问你,你也可以不说。”

  女道人闭着嘴。

  叶开道:“但你若不说,我就将你留在这里,让那个蒙面人再来找你。”

  女道人脸上立刻露出恐惧之色,抢着道:“我说。”

  叶开道:“你们带走的那丁姑娘,是不是也在那院子里?”

  女道人虽然还是不开口,却已等于默认。

  叶开道:“好,我们不妨做个交易,你带我去找她,我就送你回去。”

  女道人没有拒绝。她对那蒙面人的恐惧,已远比她对任何事的恐惧都深。

  她死也不愿留在这里。

  那蒙面人是谁?为什么要逼着她到这里来吹箫?

  难道他已知道叶开要来这里找玉箫,所以特地用这法子指点叶开一条明路?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是不是另有目的?

  这些问题,叶开当然都不能解释。他忍不住又问:“那蒙面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不是人,简直是个鬼,恶鬼。”想起了这个人,她的身子又开始发抖。

  显然这个人一出手就制住了她,她已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

  可是东海玉箫的女弟子,武功也绝不会太差的。

  叶开看着郭定,长长叹了口气,道:“你说的不错,现在虽不是九月,但却已有群鹰飞起,而且全都飞到了这里。”

  被褥还是凌乱的,枕上也许还有着丁灵琳的发丝。

  一回到这里,叶开的心就开始隐隐发痛——她现在怎么样了,东海玉箫会不会……

  叶开连想都不敢想。

  郭定看着床上凌乱的被褥,眼睛又露出种奇怪的表情。

  他没有再看第二眼,他的心仿佛也在隐隐发痛。

  现在他总算已完全明白了叶开和丁灵琳的关系。

  韩贞已被放到床上,睡得仍很沉。睡穴实在是个很奇怪的穴道。

  那女道人低垂着头,站在屋角,苍白的脸上,总算已有了些血色。

  东海玉箫的女弟子都很美,她尤其美。 

  她美得和丁灵琳不同,不但美,而且媚,她已是个完全成熟的女人。

  无论谁看见她黄昏时在箫声中款摆腰肢,媚眼如丝的神情,都难免会心动的。

  叶开看了她一眼,道:“坐。”

  女道人慢慢的摇了摇头,忽然道:“现在我可不可以回去?”

  叶开道:“不可以。”

  女道人摇下头,咬着嘴唇,道:“你们若想利用我去要挟玉箫道人,你们就错了。”

  叶开道:“哦?”

  女道人道:“你们就算当着他面杀了我,他也不会关心的。”

  她眉眼间仿佛带着种幽怨之色,轻轻的接着道:“我从来也没有看见他关心过任何人。”

  郭定凝视着她,忽然道:“我们若在你面前杀了他呢?”

  女道人道:“我也不会掉一滴眼泪。”

  她说得很干脆,连考虑都没有考虑。

  郭定道:“那么你为什么要回去?”

  女道人道:“因为我……我……”

  她没有说下去,她的声音似已哽咽,美丽的眼睛里已有了泪光。

  叶开明白她的意思。

  她一定要回去,只因她根本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叶开并不是个心肠很硬的人,忽然问:“贵姓?”

  “我姓崔。”

  “崔?”

  “崔……崔玉真。”

  叶开笑了笑,道:“你为什么不坐下来,难道怕这椅子会咬人?”

  崔玉真也忍不住笑了,她发现自己在笑的时候,美丽的脸上立刻露出红霞。

  叶开看见她随着箫声扭动腰肢的时候,本以为她是个已忘记了羞耻的女人。 

  现在他才发现她还是保留着一份少女的娇羞和纯真。

  只不过,无论谁在不得已的时候,都难免会做出一些令别人觉得可耻,自己也会后悔的事。

  有时人就像是个一头被蒙着眼推磨的驴子,生活就像是一条鞭子。

  当鞭子抽到你背上时,你只有往前走,虽然连你自己也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为止。

  叶开轻轻叹息了一声,道:“你若不愿回去,就可以不必回去。”

  崔玉真又垂下头:“可是我……”

  叶开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这世界很大,你慢慢就会发现有很多地方都可以去的。”

  崔玉真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睛里充满了感激。

  叶开道:“你也不必帮我们去找丁姑娘,只要告诉我们她在哪里就行了。”

  崔玉真迟疑着,终于道:“就在后面的那个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