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开等着她说下去。

  崔玉真道:“那个院子很大,一共好像有十三四间房,丁姑娘就被锁在最后面的一间偏房里,窗台的外面摆着三盆腊梅。”

  叶开道:“有没有人在那里看守她?”

  崔玉真道:“只有一个人在里面陪她,因为她还不能走动,玉箫也不怕她会跑。”

  叶开道:“玉箫睡在哪里?”

  崔玉真道:“他晚上很少睡的。”

  叶开道:“不睡在干什么?”

  崔玉真咬紧了牙,没有回答,但脸上又露出那种悲愤幽怨之色。

  她不必再说了。

  “玉箫好色”,他现在应该已有七十岁,看起来却远比实际的年纪轻。

  他有很多美丽而年轻的女弟子。

  他晚上在干什么,叶开当然已可猜得出来。

  郭定面上已现出怒容,忽然道:“你们是不是被他所逼,才跟着他的?”

  崔玉真摇摇头,怅然道:“我们本来都是贫苦人家的子女。”

  郭定道:“你们都是被他买来的?”

  崔玉真头垂得更低,眼泪已流下面颊。

  郭定突然用力一拍桌子,冷冷道:“就算没有丁姑娘这件事,我也绝不会放过他的。”

  叶开道:“可是现在……”

  郭定道:“我知道,现在我们当然要先救出丁姑娘再说。”

  崔玉真忽然又道:“他晚上虽然不睡,可是到了天快亮的时候,一定要睡三个时辰。” 

  现在距离天亮至少还有半个多时辰。冬天的夜总是比较长。

  叶开看了看天色,道:“好,我们等。”

  床上的韩贞忽然翻了个身,发出了梦呓——叶开点他穴道,用的力量并不大。

  他仿佛还是在说:“酒呢……什么地方有酒……”

  反反复复说了几遍后,他的人突然从床上跳起来,大叫道:“姓吕的,我认得你,你好狠。”

  这句话说完,他又倒了下去,满头都是冷汗。

  叶开动容道:“姓吕的。”

  郭定道:“看来打伤他的那个人一定姓吕。”

  叶开沉思着,道:“你知不知道江湖中有什么姓吕的高手?”

  郭定道:“近年来好像只有一个。”

  叶开道:“吕迪?”

  郭定点点头,道:“不错,‘白衣剑客’吕迪。”

  叶开道:“你见过他出手?”

  郭定摇摇头,道:“我只知道他虽然是‘银戟温侯’吕凤先的堂侄,练的却是武当剑法,武当是内家正宗,绝不会……”

  叶开突然打断了他的话,道:“你说他是谁的侄子?”

  郭定道:“吕凤先,‘银戟温侯’,昔年兵器谱上排名第五。”

  叶开的眼睛里突然发出了光,道:“吕凤先,我怎会忘了这个人。”

  郭定道:“你认为是他么?”

  叶开道:“银戟温侯在兵器谱上排名第五,在别人已是件很值得荣耀的事,可是在他看来,却是种耻辱。”

  郭定了解这种心情:“有很多人都不能忍受屈居人下的。” 

  叶开道:“但他也知道百晓生绝不会错,所以他毁了自己的银戟,练成了另一种可怕的武功。” 

  郭定道:“什么武功?”

  叶开道:“他的手!”

  郭定的眼睛也亮了。

  叶开道:“据说他已将他的手练成钢铁般坚硬锋利。”

  郭定道:“你是听谁说的?”

  叶开道:“一个曾经亲眼看过他那只手的人,一个绝不会看错的人。”

  郭定道:“小李探花?”

  叶开点点头,道:“世上若有一个人能赤手将韩贞打成这样子,这个人就一定是吕风先。”

  郭定道:“可是他多年前就已失踪了。”

  叶开冷笑道:“连死了的人都可能复活,何况是失踪了的人。”

  郭定道:“你认为他也已到了这里?”

  叶开道:“你说过,现在虽不是九月,确是猎狐的时候。”

  叶开道:“也许他已可算是群鹰中最可怕的一只鹰。”

  郭定道:“他若真的来了,你要找他?”

  叶开望着床上的韩贞,紧紧闭住了嘴。

  他已不必再开口。

  郭定的眼睛更亮,却仿佛凝视在远方,喃喃道:“能与昔年兵器谱上排名第五的人决一胜负,倒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叶开道:“但这却不是你的事。”

  郭定道:“不是?”

  叶开的表情很严肃:“绝不是。”

  郭定微笑着道:“不必怕我抢你的生意,韩贞是你的朋友,不是我的。”

  叶开终于也笑了笑,道:“这句话我希望你最好莫要忘记。”

  郭定的表情也变得很严肃,道:“你最好也莫要忘记一件事。”

  叶开道:“什么事?”

  郭定道:“银戟温侯排名第五,但是他的手却比他的银戟更可怕。”

  他凝视着叶开,慢慢的接着道:“我不想看见你被人打得像韩贞这样子。”

  叶开忽然转过身,推开了窗户。窗外冷风如刀,但他的心却是热的,就像是刚喝下满满一杯醇酒。

  远方的空谷,本是一片黑暗,此刻却已刚刚变成了灰白色。

  然后他就听到了一声鸡啼。

  “是最后面靠左的一间屋子,窗台外面还摆着三盆腊梅。”

  第十三回 海市蜃楼

  后面的院子果然很大,东方虽已现出曙色,窗子却还亮着灯。

  屋里有人在大笑:“贫道此番重人红尘,就是要看看今日之江湖,究竟是谁家的天下?”

  这是玉箫的声音。

  屋子里居然还有另外一个人。

  “晚辈当然不敢和道长争一日之短长,只可惜江湖中却偏偏还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知小辈。”

  这不是玉箫的声音,听来却很熟。

  伊夜哭。

  他果然是个很会投机取巧的谄媚小人。

  看来他竟已投靠了玉箫。

  叶开的心沉了下去。

  玉箫非但没有睡,而且还多了个帮手。

  只听玉箫在问:“你知道这种无知的小辈有些什么人?”

  “嵩阳郭定、武当吕迪、锥子韩贞、飞狐杨天、南海珍珠、青城墨氏……据我所知至少已有这些人到长安来了。”

  他显然还没有忘记兵器被毁的仇恨,第一个提到的名字就是郭定。

  他实在很希望看着玉箫杀了郭定。

  玉箫又问:“还有没有别人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