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十板子。

  长孙愉愉记得呢,却没敢回答,她是怕老太太真要打人。

  “记不住么?”老太太又问。

  长孙愉愉低下头,蚊子声音似地道:“该打十板子。”

第123章

  “好。不过你是明知故犯, 九哥已经让你回去换衣裳了,你却只是剪了袖口想蒙混过关,这就罪加一等。我罚你十板子, 再去祠堂跪一晚上,你可服?”

  长孙愉愉当然不服气啊,但是辈分就是一座山, 孙猴子翻不过去。

  “那我可不可以再说句话?”长孙愉愉道, 反正也要挨板子, 她当然是不吐不快的。

  “可。”安母道。

  “我是穿家里那种中衣不习惯,会不舒服, 所以才想瞒着您的。”长孙愉愉道。

  “会不舒服就对了。你穿着一匹就要百金的云棉怎么知道老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你是高高在上的县主,皇室血脉,若是你们都不体察老百姓的艰难不易, 这天下谁还会关心他们?听说你还是才女, 当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安母道。

  长孙愉愉心想,这怎么就牵扯到不关心老百姓身上了?帽子扣得可真够大的,欲加之罪啊。

  “你别不服气,你以为陆家能长长久久的富贵下去?你以为你晋阳公主府就能长长久久的显贵下去?万一将来有变, 你这样不能穿,那样不能吃, 岂不是只能等死?”老太太道, “陆家将来若是落在你手里, 哪怕有座金山也不够你花销的是不是?”

  长孙愉愉很委屈地道:“我不用陆家的银子, 我用自己的嫁妆银子不行么?”

  “哦, 看来县主的嫁妆银子很丰厚, 很硬气啊。不过陆家没有让孙儿媳妇自己养自己的道理。富华家的, 你去琅玕院,将县主的嫁妆全部封存起来,今后她是传给她儿子还是女儿都行。”老太太道。

  富华家的应声去了。

  长孙愉愉这也算是多说多错了,“您不能这么做!”

  “你这是要顶嘴了?”老太太问。

  长孙愉愉这一盘算是全输了。

  “念在你是初犯,这次打板子就在这屋里打,若是再有下次,就让你去院子里挨板子,让所有小辈都来看着,以儆效尤。”老太太厉声道。

  就这么着,长孙愉愉生平第一次趴在长凳上,挨了板子。虽然屁股没打烂,但也是疼得钻心刺骨,不过整个过程她恁是一声没吭,嘴唇都咬出血了。算是无声的反抗吧。

  挨完打,长孙愉愉还得给老太太跪下磕头,说:“谢谢老太太教训。”这简直比挨打还叫人心碎。

  “去祠堂跪一宿吧。”老太太道。

  此刻罗氏已经听得长孙愉愉挨打的消息了,夜里披衣过来正听到这句话,赶紧劝道:“老太太,九哥媳妇已经知道错了,这天寒地冻的,她身子单薄,再去跪祠堂,万一出了毛病可就不好了。”

  “她身子骨弱也是自找的,挑三拣四不吃饭,身子能好么?正好让她跪祠堂清醒一下。”老太太不为所动地道。

  长孙愉愉也不求饶,给老太太磕过头就强忍着疼痛自己站了起来,又朝罗氏行了礼。“祠堂在哪儿?我这就去。”

  硬气。

  然而这会儿硬气,到了祠堂长孙愉愉可就软了。头重脚轻,屁股火辣辣的疼,她直觉自己可能会不好了,但背脊却挺得直直的,以表示自己不服气。

  祠堂的门“呲牙”一声关上了,留下长孙愉愉一个人跪在黑漆漆的祖宗牌位下面。其实也不算黑漆漆,上头还点着一盏油灯呢,不过不点还好些,一点之后那火苗微微摇曳,就产生出一种恐怖的氛围。

  长孙愉愉倒是不怕,她反而觉得陆家祖宗有灵的话,更该保护自己,而斥责老太太,瞧她把陆家都给管成什么样儿了。死气沉沉的。

  长孙愉愉再一想陆行那模样,酸不拉几,文绉绉的,“作恶多端”都藏在那一张不露声色的表皮下,可不就是被老太太给养出来的么。

  陆行要是能听到长孙愉愉的心声,肯定要问一句,他怎么作恶多端了?

  其实长孙愉愉这也是欲加之罪。

  却说长孙愉愉跪在这儿,真是满肚子的委屈,觉得是老太太故意刁难自己。

  然而那头安母也在摇头,心里对陆行这新媳妇,陆家未来家族的妻子很是不满。这品行哪里要得?什么事儿居然第一个想着的是蒙混过关?

  而且居然还敢狡辩,顶嘴?

  但是人已经娶进门了,就是忍着不满,安氏也得想发设法把长孙愉愉这株歪脖子树给拧正了。

  两个人从自己的立场出发,都没觉得自己错了。

  其实换个人想想,要是晋阳公主有个儿子,娶了个媳妇像长孙愉愉这样阴奉阳违,她怕是也得招呼她十大板子,而且还不止。

  长孙愉愉这会儿就想她娘呢,泪眼朦胧的,心里发恨的想,她娘一定想不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在陆家受了多大的罪吧?居然还挨了一顿实打实的板子,她娘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后悔?

  长孙愉愉那个恨呢。

  “愉愉。”

  有人在她耳边唤。

  长孙愉愉却是一点儿都不想搭理那讨厌的蚊子声音。她娘如今已经知道了她被陆家老太婆打板子的事儿,也把她接回了京城,跟陆行义绝了。她舒舒服服地泡在宁园的池子里,鬼才想搭理耳边的声音。

  陆行眉头不展地守着长孙愉愉。陆家大房仁春堂的所有老大夫都来看过了,包括陆行那位醉心医术的伯父也都来看过了,开了方子全不见效。长孙愉愉高热不退,而且药前一口灌下去,后头就开始吐,把肠子里的水都快吐干净了。

  长孙愉愉高热三天不退,所有大夫都束手无策,这吃不进药的病人谁拿着也没办法,只能听天由命了。

  太爷听得这个消息,气冲冲就进了蔚荣堂。

  “这下你满意了?陆家的人都被你丢光了。才刚进门一天的新媳妇,就被你折腾得半死不活,叫准备棺材冲喜。咋们陆家有个恶婆子的名声马上就能传到京里去了。你弄死了晋阳公主的女儿,你就等着她灭了陆家吧。”陆沉大声地道。

  老太太心里虽然有这方面的担忧,但听得陆沉这样说,立即就反驳道:“你不就是害怕权势么?我按照你们陆家的家规惩治她有什么错?错的是她身子太薄弱,这种风一吹就倒的纸美人难道能撑得起陆家?”

  “所以你就想着把她弄死好换人?”陆沉逮住安氏的漏洞就开始质问。“还有你说我畏惧权势?你以为你就高尚到哪里去了?你如今能在陆家呼风唤雨,想针对谁就针对谁,难道不是因为权势?你又凭什么瞧不起?”

  老太太气结,“我在陆家的今天是我自己挣来的,你以为是靠你么?靠你这种只知道风花雪月的性子,整个陆家的子孙都会被你给带坏了。我嫁进陆家的时候,你们是个什么光景,你难道不记得了?没有我,你以为你如今能够跟你那情人的女儿亲亲我我的?啊呸,你快别恶心我了。”

  这话里的事儿可就大了,周围伺候的人全都选择性地关闭了耳朵。

  太爷气得喘气,喘得跟破风箱似的。“你,你简直不可理喻!”又是这句话,然后气急败坏地走了。

  他是管不动安氏的,但是安氏上头可还有个陆家曾祖陆瑾,他虽然已经久不问世事,但这次华宁县主刚进陆家第一天就被打了,还因此生死未卜,他怎么也得问一声。

  安氏在陆瑾面前可就乖得跟鹌鹑似的了,一来陆瑾是她公爹,二来也是因为她嫁入陆家后度过了一段很艰难的岁月,同陆沉夫妻又是很不和睦,全靠这位公爹在背后撑腰才能走到如今,因此安氏很是敬重陆瑾。

  陆瑾捋着一把美髯道:“知道你是为了陆家好,也是为了小九媳妇好,想着要教好她。三哥儿到老了都不懂事,你多担待些。”

  安氏望着陆瑾,不明白为何生得如此想象的父子,同有一把美髯的父子,为何性子会如此大相径庭。要不是有陆瑾的理解和支持,受尽了丈夫一辈子冷落的安氏,也未必肯如此为陆氏尽心的。

  “公爹,多谢你。”安氏的眼圈有些润了,“我,原还以为你要说我两句的。”

  陆瑾道:“我原是想说你两句的,不过九章来找过我。”老太爷依旧还是叫陆行的小名。

  “九哥儿?”安氏有些诧异。

  “嗯。他说你是按照家规罚的华宁,你也是为华宁好,是华宁自己身子骨太差,不关你的事儿。又说太爷不能理解你,叫我安慰你两句。”陆瑾道。

  安氏是万万没想到陆行会来找他曾祖父说这番话,她一时心里觉得满满的,甚至有想笑的感动,至少家里最老的和她最在乎的小的都是理解她,站在她这一边儿的。

  “我,我还以为九哥儿也会怪我。”安氏拭了拭眼角道。

  安母从老太爷这儿离开后,心里对长孙愉愉的那么点儿怒气都消失得干干净净了。她本来就觉得是长孙愉愉自己不争气,身体差得打个屁都能把她给崩了,甚至觉得长孙愉愉就是在用她的柔弱当武器,想要把陆家的男子玩弄于股掌之间,好叫她与陆行产生隔阂。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美人灯笼。

  然则此刻,安母却又有些怜悯长孙愉愉的。毕竟她的丈夫可不像自己的丈夫那样拎不清。安氏很是为自己的孙子自豪,知道陆行是绝不会受长孙愉愉迷惑和摆布的。

  “去琅玕院。”安母吩咐身边的大丫头云香道。

  琅玕院内沉寂一片,莲果等人都面带忧色,见着老太太领着人过来,赶紧蹲下行礼。

  “华宁怎么样了?”老太太脱了鞋进屋道。

  莲果道:“回老太太,县主如今还是没醒。”

第124章

  安母仔细观察了一下莲果, 她们都是长孙愉愉的近身侍女,此刻虽然面带忧色,但对着她却没有丝毫的怨怼, 回话也很守规矩,她暗自点了点头,想着公主府的丫头也还算像个样子。

  “我去看看她。”安母道。

  莲果赶紧在前头引路。

  长孙愉愉的屋子里, 此刻冬柚正守在她床边。

  因为没有帘子, 老太太转过屏风, 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长孙愉愉。真正的病是装不出来的,她面色潮红, 嘴皮都干得起了壳,冬柚正拿着湿布时不时给她润润唇,还有就是不停地换她额头上的降热的湿棉布。

  冬柚见得老太太进来, 赶紧退到一边行了礼, 整个过程几乎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安母看在眼里又是点点头。

  “大夫怎么说?”安母问。其实她早就听得大夫亲自回了话,但还是问了句。

  “大夫说,须得县主能喝下汤药才能见好转。”冬柚答道,说话时声音里却忍不住地带上了一点儿哭音,这是她的本能。她与长孙愉愉情同姐妹, 一辈子就指望着这位县主,如今要是长孙愉愉有个好歹, 不说陆家如何, 她肯定是活不了的, 晋阳公主铁定要疯掉。

  老太太伸手摸了摸长孙愉愉的脸颊, 依旧是滚烫的, “一直持续这么烫么?”

  “也不是, 通常是夜里最烫, 用温水擦拭过身体后会好些,过一会儿又会热起来。”冬柚虽然带着哭音,但回答主子的问题却还是很清晰。

  “一直没醒来?”安母有些担忧。其实那顿板子打得并不厉害,安母也不是真要打伤长孙愉愉,不过是一顿杀威棒,却着实没想到长孙愉愉会病得如此重。安母一边忧心长孙愉愉的病,一边又忧心她这般柔弱的身子骨将来如何撑得起陆家冢妇的职责。真的是,到老了还得为儿孙操碎了心。

  “是。”冬柚道,“喊她的名儿,她偶尔会嘀咕一声,却听不清是什么。”

  安母叹了口气,环顾了一下四周,“九哥呢?”

  “姑爷一早就出去了。”冬柚道。

  安母又略坐了坐起身道:“好,你们伺候华宁也辛苦,待她病好了,我做主给你们奖赏。”

  她一走,陆行也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

  冬柚狐疑地看着陆行,也没多问。刚才听得老太太过来,他就离开了,还吩咐她们如果想要为县主好,就按照他说的做。

  冬柚也闹不懂这对祖孙在玩什么,但她相信这位姑爷是不会害自家县主的。

  陆行走到床边,也伸手摸了摸长孙愉愉的脸颊,然后将她抱了起来往净室去,“愉愉又开始高热了。你伺候她泡一下,然后我再给她扎针。”

  冬柚跟在陆行身后,看着她家姑爷麻溜地把她家县主给扒了个精光放入浴缸里。

  长孙愉愉在水里舒服地咕噜了一声,眉头总算是舒展开了,她也是难受,但心里欢喜,可算是又回到她心爱的京城了。哪怕是做梦她也愿意。

  陆行给长孙愉愉扎了针,低声唤她名字,“愉愉,愉愉。”

  三日不进食,只能用水润嘴唇,这样下去,人哪里受得住。陆行低声道:“愉愉,你再不醒过来,就要烧成傻子了。”

  长孙愉愉叽咕了一声,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感觉自己说的是,“滚。”

  “愉愉,你想想你娘,你要这样睡下去,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么?”陆行问。他知道如今长孙愉愉正在危险关头,唯一能让她撑过这一关的就只有她自己。

  长孙愉愉的嘴唇动了动,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吐了泡泡,她其实是想哭,觉得她就这样死了,让她娘亲伤心后悔也成,谁让她非要把自己嫁给陆行的,这下可好了吧?

  见得长孙愉愉有了反应,陆行继续使力道:“你难道就愿意这样睡下去?就这么背着被人打死的名声?难道就不想站起来把这口恶气给出了?”

  这简直就是诱人犯罪啊,其心可诛。长孙愉愉当然不能担着被打死的名声下黄泉,那还不如直接让她去十八层地狱呢。

  陆行握住的长孙愉愉的手总算有了反应,她使力地握了握,虽然这种力道几乎像是蚊子咬了一口,然则她总算有了反应。

  陆行大大地松了口气。

  然则长孙愉愉还是没醒。

  而安母回了蔚荣堂问道:“九哥今儿不在府里么?”

  富华家的道:“九哥儿一大早就出去了。”

  安母蹙了蹙眉,“他回来的时候,让他到我这儿来一趟。”

  然则一直到晚上入睡安母也没等着陆行。早起时,她睁开眼睛就问,“昨儿晚上九哥没回来么?”

  云香摇了摇头,“没见公子过来,奴婢让人去打听一下。”

  待用早饭时,云香派出去的人就回来回话了,“回老太太,公子昨儿一大早就出门了,有人看着他在码头坐船离开了,说是过几日就回来,具体也没说去哪儿。”

  “再去打听,我要知道他去哪里了。”安母道。平日里她是不过问儿孙的去向的,毕竟男子大了,他们的眼里是整个天下,没道理要拘束在家里,她也是鼓励他们走出去的。只是这当口,他媳妇高热昏迷不醒,陆行不说守在一旁,至少也要留在家中才是,以备有个好歹能做主,谁知他却一出去就是整日的。

  到了大中午的蔚荣堂这边儿才有人来回话。

  “公子好似是去了海州。”富华家的男人来回话。

  “海州,他去海州做什么?”安母问,她一下就想起来,陆行的老师韦凤仪就是被贬往了海州黎昌。

  “好像说是韦先生在黎昌落了脚,接了妻女去团聚,约莫是出了什么事儿,找到了公子这儿来,公子昨儿一大早就匆匆走了,也没来得及跟老太太回一声。他又吩咐说不要轻易泄露他的行踪,尤其是,尤其是琅玕院的那位。”

  陆行这明显是怕内院起火。

  安母听了有些恍惚而陷入了沉默。

  富华家的伺候她这么多年,多少是知道些东西的。她赶紧上前道:“老太太,九哥儿其实还是关心华宁的,华宁刚病倒那日,他也是忙前忙后地找大夫的,还在她床前陪了大半日才离开呢。”

  她要是不这么说还好,如此一说,安母就更清楚是怎么回事了。陪了大半日这就算是关切了?

  安母想起自己生老大那日,陆沉也陪了她大半日,然后不等孩子生出来,人就走了。他听她哭喊听得烦了。

  她这辈子就生了老大和老二。老大是洞房花烛夜前后怀上的,她的肚子是真的争气。可后来她们就好多年没同过房,哪怕在一张床上躺着,中间也像是隔着一座山一样。

  而她的老二,还是因为她多年再无所出,被老太爷发现了其中的端倪,逼着陆沉跟她同房,她才再怀上的。

  但之后她们夫妻就更是形同陌路了。

  安母太清楚陆家男人了,他们不多情,却太专情,以至于对他们不喜爱的人就显得格外的无情冷漠。

  太爷陆沉是这样,陆行该不会也是这样吧?

  所以他才能那么冷静的思考问题,连长孙愉愉被打了,生死未卜,他却还能想着先到老太爷那儿替她说话,以安慰她这个祖母。安母不能不如是想。若是换了陆沉,谁动了他的心肝宝贝试试。

  陆行是真走了,但不是昨日一大早,而是今日才悄无声息地走的。他走的时候,长孙愉愉已经醒了过来。

  因为有人在她耳边说,“陆九要去黎昌救韦嬛如了。她是落海起了病根儿,良药无解,所以陆九要丢下昏迷不醒的你去救她了。”

  当时长孙愉愉就睁开了眼睛。

  梦乡再美好,那也是梦乡,长孙愉愉在睡梦里已经意识到她其实并没回到京城,但她就是不想醒过来。然则耳边那句挑衅的话却生生地给她气醒了,她就是死了,也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陆行和陆家老太太盼着她死了给韦嬛如腾位置,她才没那么傻呢,她非得好端端地活着,看她怎么收拾那对狗男女。老太太不是不喜欢她做陆九的媳妇么,那她偏就要坐稳了,气死他俩。

  长孙愉愉打从醒过来,就没见到陆行。她冷着脸哑着嗓子问,“他呢?”

  莲果小心翼翼地道:“姑爷说要离开一段日子,不知何时回来。”

  “这都要过年了,他不在家里陪着长辈,是去哪里了?”长孙愉愉又问。

  “不知道呢,公子也不说,冬柚去问泉石,泉石都没说。”莲果这算是告状道。

  长孙愉愉本来怀疑自己是在梦里幻听了,或者是自己想出的那句话,然则此刻却有些怀疑,那句话是真的。

  “这几日老有人在我耳边嘀咕,是谁啊?”长孙愉愉问。

  “这几日姑爷一直守在县主身边的,今儿上午才走。”莲果道。

  长孙愉愉蹙蹙眉,她自然是相信莲果的话的,然而她实在想不出那句话总不能是陆行对自己说的吧?他为什么要用那种口吻对自己说话。长孙愉愉摆摆头,肯定是她自己的臆想。

  毕竟是年边,陆行没几天就回了陆家村,他进门第一件事自然不是回琅玕院,而是去了蔚荣堂问安。

  “怎的出门出得那样匆忙?”安母问陆行,“事儿可解决了?”

  陆行想了想,似乎决定还是对安母说实话,便道:“是韦家世妹落海染了病,黎昌那边的大夫束手无策,所以师母才写信来找我。她是伤了肺,并不好医,待来年开了春,还得换过看看,调整方子。”

第125章

  安母点点头, 知道陆行没骗她。因为他之后还派人回来从仁春堂请了好几个老大夫走,害得长孙愉愉那边看病,都只能找稍微年轻点儿的大夫了。

  “开春你也得上任了, 可不能擅离职守,韦家姑娘的病让这次跟你去的那几个大夫再去跟进就是了。他们才是正经大夫,你又不是。”安母提点道。

  陆行迟滞了片刻才点了点头。

  “好了, 回去看看你媳妇吧, 看她那病秧子好没有?好了就得起来做事儿了, 陆家的主妇可没有偷懒什么都不干的道理。家里过年正忙着呢,都分身乏术。”安母倒不是真的容不得长孙愉愉养病, 只是以她的经验而言,人是越惫懒身子骨越不好,她是希望长孙愉愉能撑起来。

  陆行应道:“是。华宁这边儿还得老太太你多教教她。我想着开春上任就不带她去了, 让她跟着你学学规矩再说。”

  新婚不久, 赴任却不带新娘子,那可不是一日、两日的分别。回来也不说问问他媳妇醒没醒,身子可有大碍,却说这些叫外人听了都有些寒心的话。

  安母待陆行出门后,又忍不住陷入了沉思。那日家宴, 陆行半道出来截住长孙愉愉,她原还以为陆行是为了长孙愉愉好, 可如今看来却似乎又不是那么回事。这两人……

  “去把大哥他娘叫来。”老太太吩咐人去叫罗氏。

  罗氏很快就到了, 进门便问, “老太太, 可是有什么事儿吩咐?”

  安母摇摇头, “知道你年下忙, 本来不想叫你的, 但我总琢磨着九哥儿和他媳妇似乎有些不对劲,你在京城跟他们住了那么久,可发现什么端倪了?”

  “这……”罗氏低下头似乎不愿意说。

  “你倒是说啊。”老太太没耐心地开始催。

  “嗯,我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啊,娘,你是指哪方面啊?”罗氏问。

  罗氏越这样,老太太就越肯定陆行和长孙愉愉之间没那么和睦了。“我是指夫妻相处之道,这桩亲事是晋阳公主逼来的,九哥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吃了这么大的亏,怕是要有所回报的。他与华宁可和睦?”

  罗氏笑道:“这,哪儿看得出啊。表面上看着也挺像样的啊,相敬如宾的。阿丝那日也说,她们相敬如宾呢。”

  老太太眯了眯眼睛,打发了罗氏之后,又叫人把阿丝叫来。

  阿丝对着老太太可就不敢有任何隐瞒了,她绘声绘色地把那日陆行接长孙愉愉时他们夫妻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我一看就觉得假,就好像是做给咱们看的。一路上他俩都分得好远的,县主婶婶险些被石子儿被绊住,九叔头都没回一下,反正我觉得,嗯……”

  老太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小孩儿其实最会察言观色,而且不会对人隐瞒。

  要是长孙愉愉听到了阿丝的话,肯定要赞她是个说实话的好姑娘。陆行对她就是那样的坏。

  长孙愉愉此刻正坐在窗前发愣,听得院门口传来请安声,仿佛听到了“九公子”,她立即将头扭到了一边,恨不能陆行死在外头别回来了才好呢。

  陆行却不晓得自己有多惹人厌,径直坐到长孙愉愉对面,细细地看了看她的脸色,“嗯,瞧着像是好些了。”

  长孙愉愉白他两眼不说话。她其实有心问他这几日都去哪儿了,知不知道她被打了,还病得那么惨?可又觉得这话怎么好意思问出口,说得跟乞怜似的,她才不在乎他呢。

  “你瞪我做什么?这次挨打还不是你自找的,那样叫你换衣服你都不换。”陆行道。

  “我就不换。”长孙愉愉气呼呼地道。

  “我刚从老太太那回来,说是让你病好了赶紧去帮忙,家里人都忙得不可开交了,你还得跟着大伯娘学管家,不能偷懒。”陆行道,“我估摸着明、后两日就该有人来请你了。”

  长孙愉愉立即道:“我病还没好呢,我还在吃药。”

  陆行道:“吃什么药?”他侧头看了看窗下那几盆萎蔫的盆栽,“药都它们吃了吧?”

  长孙愉愉心忖陆九这狗眼睛可真是厉害哈。“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这才病了不到半月呢。”

  “你跟我说有什么用?得老太太点头才行。而且这家里就是带病也得忙,除非是病得下不来床了,否则就得干活。老太太最瞧不得矫揉造作的人。”陆行道。

  这怎么就矫揉造作了?长孙愉愉气得牙痒痒。

  “那你还说我,你这几天也没在家帮忙啊,既然家里忙得不可开交了,那你忙什么去了?”长孙愉愉质问。

  陆行却没回答这个问题。

  “把手伸出来,我给你把脉。”陆行道。

  长孙愉愉立即把手抄起来,不给陆行。这人不答话,肯定有鬼。她一下就想起季苏镇那人来,该不会是又忙活她的事儿去了吧?

  然则陆行却没管长孙愉愉同意不同意,倾身过去,一把拉过长孙愉愉的手在桌子上放好,自顾自地把手指搁在了她的脉搏上。

  长孙愉愉没想到陆行竟然如此,她强行想收回手,却听陆行道,“你乖乖的,待会儿我送你个礼物,保管你高兴。”

  长孙愉愉撇撇嘴,明显是不信,但却没挣扎了。

  陆行把玩脉,从袖带里取出一个手指一般粗细的小竹筒递给长孙愉愉。

  长孙愉愉接过来打开,却从里头倒出了几粒药丸子。她立即嫌弃地道:“这就是你说的礼物?”

  “不是,这是给你的药丸,养胃补气的。怕你肠胃受不住,所以用药极小。”陆行道。“一开始吃一粒就行了。”

  长孙愉愉看了看那半粒米大小的药丸,她还真没吃过这么小的药丸子,“这一点药量够什么医病啊?”

  “这还不是因为你肠胃不适?如今是在家中,也不是在船上,哪怕吃了有些不适,也无妨。而且如此一来,老太太那边叫人来请你,你也就有了借口可以推辞了。”

  长孙愉愉听了立即觉得陆行不安好心了。哪有这样教唆人的?

  她怀疑地道:“你,该不会是在这药丸里下了毒药吧?为了让我吃药,你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要毒死你还需要这样费力么?”陆行反问。

  长孙愉愉立即道:“哈,看来你是懂得很多毒药咯?”

  陆行点点头,“而且是那种可以不动声色,不叫人怀疑地毒死人的那种。”

  “比如说呢?”长孙愉愉来了兴趣。

  “比如说……”陆行起身走到院子里,在角落处摘了一片叶子到长孙愉愉跟前,“比如说这不起眼的□□草,单独吃它是没有毒的,然而如果吃它的人同时用李念庭家的墨,那就成了剧毒,天长日久的,不出两年,人就会败血而亡,却丝毫不会怀疑自己是中毒。”

  “真的假的?李念庭家的墨我倒是听过,在南边儿挺出名的。”长孙愉愉道,“他家的墨既然有毒,为何那么多人用,却没事儿呢?”

  “李家的墨没有毒,但是他们为了墨色好看持久,而且还要透出文人喜欢的香气,所以用了一种很是稀少的来自西域的香料蓝丹。嗅了蓝丹的人,如果吃了这种□□草就会中毒。”陆行道。

  长孙愉愉笑道:“那这世上怕是不会有人中毒的,谁会吃□□草啊?”

  陆行点点头,“其实□□草是能吃的,还带着清香,但只有穷苦人没吃的时候,挖野草时才会吃它,可是穷人怎么用得起李念庭家的墨?所以你算是说对了。”

  “我说你怎么会那么好心跟我说这毒药的事儿呢,原来是因为完全不可能啊。”长孙愉愉道。

  “世上万事皆有可能。我之所以告诉你,是因为我发现,你好像对毒药很感兴趣。”陆行道,“是准备谋杀亲夫么?”

  “说我要谋杀亲夫,那你还教我?”长孙愉愉反问。

  陆行笑道:“不是有句话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么?”

  长孙愉愉知道陆行是在打趣她。“你不是说有礼物送给我么,是什么?”

  陆行转头吩咐莲果道:“去把人叫进来吧。”

  莲果应声而去,然后带了两个人进来,却是长孙愉愉的老熟人。

  肖子清和肖露母女。

  长孙愉愉欢呼着扑入了肖子清的怀里,“肖姨,肖姨……”喊着喊着长孙愉愉就开始带上哭音了,她这是见了亲人一样,又开心又有满肚子的委屈。

  肖子清见着长孙愉愉也是高兴,但是被长孙愉愉这样抱着还是有些不习惯,“怎么了,县主?好了好了,有什么委屈跟肖姨说就是了。”

  然而长孙愉愉的委屈肖子清却是解决不了的,她只是撒娇而已。哭了一会儿,这才起来洗脸,又问:“肖姨,你的事儿办完了么?你当初走的时候不是说有些棘手么?问你你又不说。如今是办完了重新回我身边,还是就过来看看我啊?”

  肖子清望了一眼长孙愉愉身后的陆行,笑着对长孙愉愉道:“事儿已经办好了,我如今自然是待在县主身边,保护你。”

  长孙愉愉赶紧点点头,“那就太好了,我都想死你和露姐了。”

  有了肖子清,长孙愉愉仿佛添了不少的安全感,总算来了个能打的了,虽然长孙愉愉也不知道能打在陆府有啥用。

  “肖姨,你们是先回京城我娘那儿了再过来的么?”长孙愉愉问。

  肖子清又看了眼陆行,然后道:“没有,我和阿露是直接过来的,想着你身边需要人照顾。”

第126章

  肖子清和肖露原是来不了的, 却没想到陆行亲自找上了门。而她更想不到的是,她原以为特别棘手的师门的江湖恩怨,居然让陆行作为中间人一句话就摆平了。她实在是没想到这位状元公在江湖上居然说话那么有分量。而她也是受陆行之邀, 来守护长孙愉愉的。

  以前她的主子是晋阳公主,如今么,付钱的不仅有晋阳公主还有这位姑爷了。

  长孙愉愉点点头, “那我给娘写信说你来了。”

  “好啊。”肖子清道。

  正说着话, 外头莲果来传话说, “阿丝姑娘过来了,说是找姑爷。”

  “让她进来吧, 把今儿王厨娘送的点心拿一盒给她。”长孙愉愉道。她病着的这些日子,阿丝经常来看她,所以彼此算是熟悉了。

  虽然长孙愉愉不能吃点心, 但是公主府的点心在京城那都是出名的。王厨娘送过来的点心是让长孙愉愉送人用的。

  不过长孙愉愉才说完, 就赶紧补充道:“就说是在外头买的。”她在外头有厨房的事儿可不能叫人晓得了,不然肯定又得挨板子。

  买东西的银子长孙愉愉还是有很多的。虽说她的嫁妆被老太太叫人给清点然后封存了,但是银子却没法儿封住,都在乐桃那儿管着呢。

  话说长孙愉愉的嫁妆其实一共分了三份,当初出嫁之前, 就已经送了几船嫁妆到宁江来,这是一份, 如今封存的也是这一份。第二份则是送到东阳坊的, 那是最小的, 因为东阳坊放不下, 而最最大的一份则是留在了晋阳公主手里, 替长孙愉愉管着。

  不能否认的是, 长孙愉愉真就是一座行走的金山, 老太太封存她的嫁妆,对她来说算不得多大的事儿。就是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有点儿强。

  阿丝进来,瞧模样就有些忐忑,长孙愉愉有些好奇,但却耐着性子没问。

  阿丝给长孙愉愉问过安之后,低着头对陆行道:“九叔,我可不可以跟你说句话?”

  陆行站起身对长孙愉愉道:“我和阿丝出去说话。”

  长孙愉愉点点头。

  阿丝站在院子里,忐忑不安地绞弄着自己的衣襟道:“九叔,我,今儿老太太把我叫问话了,我当时没反应过来,就,我怕我说错了话,所以来跟你说一声。”

  “你说错什么话了?”陆行问。

  阿丝把自己说的话重复了一遍,“九叔,你不会怪我吧?主要是,我一看见老太太就,就吓得啥都说了。”

  陆行柔和地安抚阿丝道:“阿丝做得极好,本来就该是什么说什么,九叔不会怪你的,反而很高兴阿丝能说实话。你只要记得,对着老太太,不要欺瞒就行了,否则会伤了老人家的心。”

  阿丝松了一口大气地点点头,“多谢九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