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家里她最怕老太太,而最喜欢的就是陆行了。不过家里的小辈儿就没人不喜欢陆行的。阿丝更是崇拜他崇拜得不得了,又觉得他最是宽和,不管她们犯了什么错,他总是能包容。

  阿丝走后,长孙愉愉问陆行,“阿丝是闯祸了么?”

  “没有。”陆行道,他看长孙愉愉精神好多了,想着是时候给她添把火了。人要是长期在屋里养着,没毛病也能养出一身的毛病来,而长孙愉愉这种人战斗力极强,歇着反而不利于她。

  长孙愉愉这会儿可想不到,第二日老太太就派人来传她,全是因为陆行在中间生事。

  长孙愉愉口上应了,但看看老太太要求穿的那种普通中衣,她感觉自己恐怕还是过不了关。只得拿出陆行给她的药丸子,这时候她倒真希望是毒药了。

  小小的一粒丸子,含在嘴里,长孙愉愉原以为会苦的,没想到却像是糖丸。她闭上眼睛享受地吃了一颗,算是纵容一下自己。她小时候是偷吃过糖的,下场当然不好,后来就再没碰过了。

  这次再尝到甜味儿,自己都忍不住有些可怜自己。长孙愉愉又忍不住地吃了一粒。一粒又一粒。

  还没等到去老太太那儿呢,长孙愉愉就基本拉得只有水了,整个人都萎蔫了下来。

  陆行回来时,长孙愉愉先发制人地道:“你不是说那药丸是养肠胃的么?为什么我一吃就腹泻?”大约是“老夫老妻”了,长孙愉愉在陆行面前也不再忌讳说拉肚子这种有些“恶心”的事儿了。

  “你吃了多少粒?”陆行问。

  长孙愉愉眨巴眨巴眼睛,“一粒。”

  陆行道:“是一粒一粒又一粒吧?你把那竹筒拿来我看看。”

  长孙愉愉道:“你的药丸害得我腹泻,我生气早就扔了。”

  陆行无可奈何地坐在床边道:“你是故意的。”

  长孙愉愉不说话。

  “愉愉,你得知道,你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而且你不能这样对你的身子,本来就不怎么康健,再这么作践糟蹋,你是有多想死?”陆行沉着脸问。

  长孙愉愉先还觉得陆行叫自己“愉愉”有点儿太亲昵了,听到后面才晓得这人是要教训自己。

  长孙愉愉也很无奈啊,气愤地道:“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么?”陆行问。

  长孙愉愉急了,“我都给你说了,我穿老太太送来的衣裳不舒服,我跟她也说了,可你们都听不进去。我要是这样去见她,准又得挨板子,那才是想死呢。”

  “能有多不舒服?不舒服不能忍一忍么?老太太也不会让你一整日都在她身边伺候。而且你是穿惯了太好的衣裳才会觉得不舒服。家里的衣裳也不是什么粗麻布,都是上好的棉布,你多穿两日就习惯了。”陆行道。

  长孙愉愉都懒得跟陆行再说话了,“你出去,我的事儿不要你管。”

  两人自然是不欢而散。但陆行的药丸对长孙愉愉的伤害真不大,并没有如她想的那般上吐下泻,也就是拉了两日肚子,人却还是没事。

  所以长孙愉愉终究还是站在了老太太的跟前。

  果不其然,老太太第一个检查的就是长孙愉愉衣裳穿对了没有。这一次却是满意了。

  老太太看着长孙愉愉不算高兴的脸问,“是不是在心里怨恨我?”

  长孙愉愉道:“不怨恨。”就是不服气。

  老太太道:“不怨恨就好。你不要觉得我狠心,实在是你身子太虚弱,就跟稻草似的,风一吹就倒。家里也不是没人挨过板子,阿丝那丫头八岁的时候就挨过了,挨完打什么事儿都没有,而你呢?”

  “家里负责打板子的婆子手下都是有数的,伤不着你。都是你太虚了,居然还茹素,你这是嫌你命不够短是吧?”老太太责问。

  长孙愉愉不答话,主要是一答话就容易呛声。虽说晚辈要尊敬长辈,但也得做长辈的赢得晚辈的敬重才行,至少目前长孙愉愉是不服气老太太的,觉得她就是针对自己。

  “从现在开始,一日三顿都在我这儿用,我看着你吃饭。”老太太道。

  长孙愉愉傻眼了,她可没顶撞她呢,怎么就管得这么严格了?

  “跟我吃过早饭,你就去你大伯娘那儿,看着她怎么料理家中事务。人无完人,即便是她可能也有疏漏的地方,给你三日,找出至少三处错漏来。”老太太把任务安排给长孙愉愉道。

  挑错,长孙愉愉可不怕,但是跟老太太一块儿吃饭就吓人了。

  用饭时,长孙愉愉看着满桌子还算丰盛的早点,却是无从下嘴。她转头看向老太太老老实实地道:“我真不能乱吃东西,我茹素是因为我肠胃不好,一吃油荤就腹泻。”要不是敬着她老人家,长孙愉愉哪里会把自己的毛病掰出来给人听,这不是叫人在背后同情或者笑话自己么?

  “知道,九哥儿跟我说过了。但你这是心里的毛病大过身体的毛病,是太娇惯了。你得狠下心肠来对自己,不吃油荤,身体怎么能有力气,怎么能好?我还指望着你给我生个胖乎乎的曾孙呢。”老太太道。

  谁要生孩子啊?!

  老太太似乎误会了长孙愉愉那嫌弃的表情,“你别不信。五房的阿芝就是瘦,嫁人十年都没怀上孩子,怀上了也掉了,这两年调理身子,养胖了十斤,一下就怀上了,年头刚生了个儿子。”

  长孙愉愉只能听着。

  “虽说咱们女人嫁人并不只是生孩子,但相夫教子却是咱们的责任。你若是生不出儿子,这脚跟且不说在陆家能不能站稳,就是在九哥儿面前,你又如何硬气得起来?咱们家的男子虽然不能纳妾,但四十无子却就可以了。”

  老太太这算是苦口婆心在劝长孙愉愉了,也是可怜她,要是换个人,老太太才懒得跟她说这许多话。

  她只当这话能吓唬长孙愉愉,毕竟这桩婚事是她们抢来的,那必然是钟意男方才会如此。而且安母很清楚,她那孙儿打小就受姑娘喜爱,长大后又是体贴细致的人,这就更招姑娘喜欢了。为此老太太还很是头疼呢,伤着人家姑娘可不好。

  然而长孙愉愉依然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吃吧。”老太太叫人将一碟青菜放到了长孙愉愉面前。

  长孙愉愉看了看那碟子绿油油的青菜,跟自己平日里吃的好像不太一样,这个特别新鲜瞧着。

  “这菜基本没沾荤腥,只是用水煮的时候滴了三滴香油。你先尝试着吃一吃,循序渐进。”老太太道。

  然而长孙愉愉关心的却是,“三滴?”她感觉自己有一滴油就能交代了。

第127章

  “吃。”安母已经失去了耐心。三滴难道还能吃死人不能?“你自己不吃, 我就叫人掰开你的嘴给你灌下去。”

  长孙愉愉只能硬着头皮夹了一根大冬天里昂贵的青菜,上断头台一般地咬起来。

  这动作,看着人就生气。安母觉得自己是一片好心为了长孙愉愉, 她却娇气任性不懂事儿,辜负了她一片好心。

  这青菜虽然看着新鲜,但长孙愉愉吃起来着实难受。她吃惯了没有油的蔬菜, 也就没有难吃好吃的区别了。

  若眼前这蔬菜是大油炒出来的, 那也是好吃的, 可偏偏却只有几滴油,这不上不下的口感真说不上好。再加上大厨房的厨娘也不能只为长孙愉愉摘最嫩的菜心吃, 她吃着能不难受么?

  这嘴里难受,肚子里难受,身上也难受。棉布做的中衣穿在身上, 她只觉得痒痒, 一开始还好些,这会儿简直太难受了,恨不能在身上到处乱抓来止痒。

  这般坐卧不宁的样子,安母看了简直火从头顶要冒出来了,她“啪”地搁下筷子, “叫你吃点儿饭就跟要你命么?你爱吃不吃,不喜欢吃那就别吃了, 站起来。”

  长孙愉愉委屈地站起来。

  “吩咐下去, 今儿谁也不去给九少奶奶任何吃食。”老太太道。

  长孙愉愉才不怕呢, 她那边还有傅婆偷偷送饭。但是看老太太如此生气, 她也不能不说话。

  “我不是不吃, 我知道您是为我好。我是身上痒得难受。”长孙愉愉实话道。

  哪知道这不仅没打消老太太的怒火, 反而还火上浇油了。“哦, 上等的棉布做的衣裳就怎么了?别人穿着都上好,到你这儿就不行了?全是借口,你这等娇生惯养,只会败坏家风。”

  她怎么就败坏家风了?老太爷说的真的没错,就是不可理喻。

  长孙愉愉也是很委屈的。“这怎么能叫败坏家风?我又没有新作衣服,你说封了我的嫁妆,我也没什么话。我就穿自己的旧衣服都不行吗?非得穿你指定的。就是皇帝也没管着人大臣里头的衣裳穿什么呀。”

  “呵,你是拿你皇帝舅舅来压我?”安母问。

  长孙愉愉觉得无语了,“我没压你,我就是举个例子。而且你光会说我,我不吃油难道就是天大的罪过了?我又不是吵着非要吃龙肝凤髓,浪费钱财。你说你是为了我好,那行啊,你不是也不吃芫荽么?但本草说,芫荽性味辛温香窜,内通心脾,外达四肢,开胃消郁,止疼解毒,我也是为你好让你吃,那你吃不吃?”

  安母勃然大怒道:“好啊,有你这样顶撞长辈的么?”

  长孙愉愉硬着脖子不说话了,刚才一时激愤,都忘记家规的条条框框了。

  “按照家规,你这是第二次犯了。给我打二十板子。”老太太道。

  长孙愉愉的眼神瑟缩了一下,不过对于华宁县主而言,也是面子大于天的,明知道二十板子下来肯定会被打死,但却是丝毫没有求饶的迹象。

  蔚荣堂的规矩,老太太发了话,那就得照着做。

  所以很快就有人搬来了刑凳。

  “给我搬到院子里去,我说过再打她就要在院子里让人看着。”安母冷冷地道。

  长孙愉愉视死如归地跟着那抬凳子的就往院子里走,打就打呗。她死了,她娘大约就高兴了,看看她挑的陆家都是个什么鬼。

  然则那打人的婆子即将上来架起长孙愉愉时,肖子清却一把挡住了她们的手,然后转身对老太太道:“回禀老太太,我从京里来时,公主有吩咐,县主年纪小,不懂事,你怎么教,怎么罚都行,但是她从小身子弱,却是经不得任何打的,还请老太太换个罚法儿。”

  安母差点儿气得倒仰,才被孙媳妇顶撞,这会儿连个下人都敢来驳斥她了。

  长孙愉愉却没想到肖子清如此硬气,不由得松了口气,又感激又感动地唤了声“肖姨。”

  肖子清朝长孙愉愉摇摇头,然后在老太太跟前跪下道:“我是下人,受公主吩咐不能不对老太太说这话,但县主顶撞长辈着实不对,老太太如果要打,还请责打我。二十板子不够,就四十板子。”

  “肖姨!”长孙愉愉却没有叫人替自己受罪的习惯。

  安母原是很生气的,打算把这对主仆都收拾了,然而听完肖子清的话之后,再看长孙愉愉的反应,心里便有了主意。她并不是真要打死长孙愉愉,但是长孙愉愉不认错,没有梯子下,她还真就只能打她了。这却不好收场。

  如今肖子清跳出来正好。“好啊,那就打你。把九少奶奶给我架住,让她好好看看。”老太太道。

  肖子清自己就趴到了刑凳上,执杖的妇人将木杖举得高高的,一看就很吓人。

  “不,不要,肖姨,肖姨!”长孙愉愉泪流满面地嘶喊道,“你放了她,你放了她,你打我好了,是我犯了错,不管肖姨的事儿。”长孙愉愉哭着往前扑,但却奈何不得那两个架着她的妇人。

  一杖落下去,发出“啪”的大响。长孙愉愉吓得一个激灵,仿佛觉得肖子清的骨头都被打裂了一般。她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使力地挣脱了两个妇人,一下就朝肖子清扑了过去,用自己的身体去挡住她。

  那执杖妇人险险地停住了手里的木杖,再下去一寸就打在长孙愉愉身上了。她只能求助地去看老太太。

  安母蹙了蹙眉头,如今这架势的确是骑虎难下,她有心让人架住长孙愉愉,但是看她哭得那般激动,想起她那身子骨就头疼。安母只是想教教长孙愉愉做人的道理,却也不是要跟她往死里结仇。

  良久后,安母终究还是退了一步,摆了摆手道:“好了,今日只是给你个教训,你犯了错,你身边的人却得替你挨打。今后你要是再犯,你身边的人就一个一个轮流来替你挨打。”

  老太太这话虽然说得狠厉,但其实就是已经默认不会再责打长孙愉愉了。毕竟,晋阳公主还是要顾忌的,何况长孙愉愉那身子骨真的是一碰就碎,老太太还怕她碰瓷呢。

  回到琅玕院,长孙愉愉担心地看着肖子清,“肖姨,你没事儿吧?我让莲果去请大夫。”

  肖子清却笑道:“我没事儿,好着呢。不过才挨了一杖,根本打不疼我。老太太也只是吓唬你,不是真的打我。”肖子清为了安抚长孙愉愉,还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臀,“你看,没事儿。”

  长孙愉愉这才放了心,然后又埋怨道:“肖姨,这下可好了,以后老太太收拾我,算是逮着我的痛脚了。我才不怕她打我呢,我就不信她能打死我,现在我就再不敢反驳她了。”

  肖子清头疼地道:“你还想顶撞老太太啊?”

  “她有错,我要是不跟她说,那才是害了她。就是皇帝还纳谏呢,她怎么就听不得人有不同的看法了?反正我不服气。”长孙愉愉道。

  对小县主的执拗,肖子清也是无语了。

  长孙愉愉又道:“肖姨,不过你今天真的很硬气啊,我没想到你居然敢那样对老太太说话。”肖子清虽然功夫不错,但其实那性子并不适合江湖,要不然也不会甘愿就带着女儿在公主府伺候这么多年。她的性子一向是忠厚多于勇武的,因此长孙愉愉还有点儿奇怪她今日的举动。

  肖子清想起陆行对自己的交代,其实哪里是她有勇气啊,她自己是不会这么跟老太太说话的,怕会反而害了长孙愉愉,那样的话都是她家那位姑爷教的,首要一条就是不许任何人动长孙愉愉一根汗毛。当然肖子清愿意听也是因为她觉得陆行是为了长孙愉愉好,她也舍不得让长孙愉愉被人打。

  这边儿长孙愉愉还没怎么缓口气,中午就又被叫到了蔚荣堂,继续吃三滴油的蔬菜。

  “你不是说我不吃芫荽么?好,既然你说好,又是为我好,那我吃芫荽,你吃你面前的菜如何?”安母问长孙愉愉。

  长孙愉愉又傻眼了,有些讪讪地道:“老太太,我吃就是了,不过你不喜欢芫荽就别吃了,我可不是强人所难之人,而且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口味,强行调和也没什么意思。”

  “不。有些口味无妨,但你这种茹素的习惯却必须改掉。”安母道,“你知不知道,有时候对付你最讨厌的人,最有效的手段是什么?”

  长孙愉愉摇摇头。

  “那就是活得比她长。活得久的人总是胜利者。”老太太教长孙愉愉道。她想起自己夫君那位心上人,那位就是死得太早了,而自己又活得太久,否则要是自己死得早,她得以续弦进来,如今这陆家的老夫人就得换了。

  长孙愉愉心道,不是吧,老太太这是教自己要熬死她?

  长孙愉愉看了看精神矍铄的老太太,这位老夫人一顿能吃一大碗饭,看那饭量,长孙愉愉还真不敢说自己能活得过她。想想,还真是有点儿悲催呢,连个老人都不一定活得过。

  吃过饭,长孙愉愉就去跟在罗氏的身边观察学习了。

  罗氏见她过来,不由得笑道:“在老太太那儿受委屈了?”

  长孙愉愉摇摇头。

  “老太太最是嘴硬心软,很慈善的一个人,你跟她相处久了就明白的。我刚嫁进陆家的时候,也是被她各种为难,但没有她,我如今恐怕也管不下整个陆家来。她是在教你。”罗氏安抚长孙愉愉道。

第128章

  长孙愉愉搂住罗氏的手臂道:“大伯娘, 那你挨过老太太的板子没有?我挨得好疼啊。”

  娇滴滴的美人撒娇,饶是罗氏也抵不住,忙地搂住长孙愉愉道:“板子没挨过, 不过那时候老太太自己力气大,我被她打了好几次手板,有一次手掌心都肿起来了。”

  “那大伯父肯定心疼坏了。”长孙愉愉道。

  罗氏似乎被长孙愉愉的话给引入了当年的回忆, 那时候她们刚新婚, 自然情热, 就为这陆侹心疼她,弄得她反而被老太太更是为难。但罗氏想到陆侹为自己上药时心疼的眼神, 也是止不住甜蜜。

  长孙愉愉嘟嘴道:“大伯娘,你是不知道,相公他一点儿也不心疼我挨打。我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时候, 他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罗氏的笑容立即就僵硬了一下, 她管着整个陆家,自然也知道陆行去哪儿了。但是她不敢跟长孙愉愉说啊。

  罗氏拍了拍长孙愉愉的手背,“年边儿事多,要走动的亲朋好友也多,九哥儿刚回来, 自然会忙一些。你别放在心上,男人就是这点儿不好, 总是把这个家甩给咱们女儿, 自个儿在外头忙活。”

  长孙愉愉笑着点点头, 似乎被罗氏给说服了, 但她心里已经明白, 陆行这次出门肯定不简单, 罗氏的神情明显有些心虚, 像是在瞒着她什么。

  下午罗氏理事儿,她的五个儿媳妇身上也有差使,时不时地来回话。长孙愉愉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从不插嘴。

  若是罗氏身边闲了,她就陪着说会儿话,逗罗氏开心。其实长孙愉愉自己心里却忐忑,生怕半途拉肚子。

  然则一直到晚上用饭,她的肚子都没什么反应。

  长孙愉愉这下自己也高兴了,心忖指不定老太太的法子有效,今儿是三滴油,虽然难吃了一点儿,但慢慢的,她说不定就能跟正常人一样吃东西了。

  坐在饭桌前的长孙愉愉,看见青菜,就跟看到酱肘子一样,她舔了舔嘴唇,想着今后要是能吃油荤了,她一定要吃一次酱肘子,还有红烧肉,嗯,对,还得来一大盘烤羊蹄,嗯,上回陆行烤的兔腿儿什么的,瞧着也挺好吃的。

  长孙愉愉用她的“幻想法”足足下了一大碗饭,还把一碟子三滴油青菜给吃光了。她的饭量其实不差,以前被她母亲耳提面命的,说她本来就吃得不好了,再吃得少那就活不了了。

  因此长孙愉愉一直有特意训练自己的胃口,哪怕是青菜杂粮饭,那也得吃一大碗才行。

  老太太见长孙愉愉饭量还行,也没再挑剔。

  在蔚荣堂用过饭,长孙愉愉回到琅玕院后,就一直在奋笔疾书,到陆行从外头回来,她还在灯下写字。

  “写什么呢,这么认真?”陆行问。

  “老太太让我跟着大伯娘学管家,让我至少得找出三处错漏来,我这是把我找出来的东西记下来。”长孙愉愉道。

  陆行看着长孙愉愉手边那一长卷纸,“这么多?”

  “可不是么。”长孙愉愉道,“我觉得不对的地方太多了,怕自己忘记了,所以先记下来。”

  陆行坐过来想拉过长孙愉愉的纸卷看看,谁知长孙愉愉一下就抢了过去,还背转身用手臂圈住自己写的东西,“不给你看。”

  “我看了还可以帮你斟酌斟酌。”陆行道。

  长孙愉愉很自信地道:“不用。”然后又撇撇嘴,回头看向陆行,“不耽误你的功夫,大伯娘说你是大忙人,自己媳妇病了躺在床上,都还在外面到处乱跑,几天不见人影儿,这会儿你怎么有功夫回来了?”

  陆行没回答长孙愉愉的话,反而道:“听说你在蔚荣堂,吃了沾了油的青菜,好像也没事。”

  说起这个,长孙愉愉自己都觉得奇怪。“对啊,以前是锅没洗干净有油都不行,这才放了三滴油,居然吃了也没事儿,好生奇怪。”

  长孙愉愉不自觉地用手里的笔杆抵住自己的下巴寻思道:“可能,也许,我是说,兴许是你的那个药丸子起了作用。”长孙愉愉思前想后,觉得最近唯一的例外就是陆行给的养胃小丸子了。虽然那丸子害得她拉了两天肚子。

  陆行却没点头,没居功。

  “那个丸子还有吗?”长孙愉愉问。

  “怕你不吃,所以没多制,既然你吃着好,我明日再给你做。”陆行道。

  “你?”长孙愉愉微微吃惊地道,“那丸子是你自己做的?”

  “是。”陆行道,“怕药房的帮工不用心,又怕不小心弄进了脏东西,反而害得你吃了坏肚子。”

  然而长孙愉愉却知道,药丸子别看多小,但绝对不是一两日就能制好的。她想陆行在这一点上也算是有心了。“那,多谢你了。”

  陆行倒是没想到能得着长孙愉愉的谢字。“对了,你忙活了一整日,那家规抄写没有?”

  长孙愉愉傻了,“还要写家规?”她都忘了这茬了,她这都挨了打了。

  陆行点点头,“你不会以为就这么过了吧?”

  “可是,我每天都得跟着大伯娘学管家呢,一日三餐也在蔚荣堂吃,中午都不得休息,我哪有功夫抄写家规啊?”长孙愉愉抱怨道。

  “现在不是有空么?”陆行一点儿仁慈之心都没有地提醒长孙愉愉。

  长孙愉愉哀嚎一声,娇声娇气地道:“啊,我都困了。”

  “困了也不行,年前你必须得写出来,否则老太太肯定还会罚你,到时候她恶了你,可就罚得重了。”陆行道。

  “我不怕。”长孙愉愉现在有底气了,反正不会挨板子了。“而且还用到时候么,她现在就讨厌我。”

  “老太太没讨厌你,要真讨厌她不会让你去蔚荣堂用饭的。”陆行道。

  “我不信,我那样顶撞她,她能不讨厌我?”长孙愉愉撇嘴。

  陆行道:“你也知道你在顶撞长辈?”

  长孙愉愉瞪了陆行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陆行转而道:“那咱们再说说,你以为不挨打就好了?要收拾你的法子多了去了。”

  “比如……”长孙愉愉不信邪。

  “比如开一副补药,逼着你喝,人人听了都会觉得是对你好,但你自己知道后果的是吧?”陆行道。

  长孙愉愉瞪大了眼睛道:“这法子太阴险了吧?陆九,这是你想出来的吧?老太太不像是这种人。”

  陆行点点头,“嗯,不过我跟她一说,她肯定会采纳的。”

  因为整个屋子就是一张大榻,长孙愉愉扑过去就压住陆行,伸出双手去掐陆行的脖子,“陆九,你怎么这么歹毒,我掐死你。”

  陆行笑得喘不过气儿来,就那么由着长孙愉愉骑在他身上,只是伸出手去掰开她搁在自己脖子上的手。

  “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陆行道。

  “我才懒得跟你说呢,这个坏得脚底流脓的家伙。”长孙愉愉继续想去掐陆行的脖子。

  这次陆行很大方地松开了手,挺了挺腰似乎想将长孙愉愉给颠下来,但长孙愉愉惯会骑马,哪里能被这点儿就颠簸下来。

  陆行躺平地道:“你快下来,再不下来,我就要拉你圆房了。”

  她听到了什么?!

  长孙愉愉着火似地从陆行身上一跃而起,“你……你不要脸。”

  陆行慢悠悠地站起来,“这个我得跟你论论,做丈夫的要求妻子圆房,怎么就不要脸了?”

  长孙愉愉跺脚,“我才懒得跟你说话呢。”

  “行,不说话也行,不圆房也行,来把家规抄了。”陆行道。

  “我不抄。”面对陆行,长孙愉愉可不像对着老太太那样发憷。

  陆行点点头,“行,那就圆房。”说着话伸手就要解腰带。

  长孙愉愉急了,赶紧跑到完全遮不住人的矮桌后面跟陆行对峙,“陆九,你这样威胁人,算什么英雄好汉?你就会这一招。”

  “一招鲜吃遍天。”陆行丝毫不以为耻地道,作势就要踏过矮桌去捉长孙愉愉。

  长孙愉愉也是怂,赶紧求饶道:“好,好,写字,写字。”

  难得她怂成这样,陆行都忍不住好笑,“那写吧,可不能应付,既然写了就写好,别让老太太挑出毛病。”

  “知道啦。”长孙愉愉有气无力地道,然后看到陆行去书房拿出他自己的那方铭刻“求是堂”印的端砚。

  “你也要写字?”长孙愉愉问。

  “省得你因为心生怨怼而应付,你抄一句家规,我就陪着你抄写一句如何?”陆行道。

  长孙愉愉乐了,“可是我要抄一百遍。”

  “那我就陪你写一百遍。”陆行道。

  长孙愉愉得寸进尺地笑道:“但是你这样抄写,很浪费纸,不是说陆家的家风是勤俭节约么?我看你拿支扫帚,沾了水去外面石板上写,我写一句,你写一句。”

  “得寸进尺。”陆行用笔头敲了敲长孙愉愉的额头。

  长孙愉愉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瞪了陆行一眼,“你这方端砚真的是大儒董林用过的么?”

  陆行随意地道:“不知道。他家的后辈送给我家祖宗的,说是董大儒用了十几年的砚台,但真正是怎么回事儿,谁知道呢?”

  “是呢,既然不知道真假你干嘛还用?”长孙愉愉问。

  陆行笑道:“这不是没有好砚台么。”

  长孙愉愉信了陆行才有鬼,她在罗氏那儿看到她用的砚台那都是名家名品,想来陆家收藏的砚台应当有很多。

  “啊,还记得县主有一方端石六十三柱海水纹砚,倒的确是不错。”陆行道。

  他不提长孙愉愉还没想着呢,也就不生气,他一提长孙愉愉就横腿踹了他一脚。“想得美,我就是扔了也不给你,哼。”

第129章

  陆行摸了摸下巴, “当时我记得县主想用那海水砚换《园山集》的,是想送谁啊?”

  长孙愉愉立即不说话了,都成亲了, 再说自己送东西给男子的事儿,她又不傻,绝对不能认, 否则被老太太知道了, 她肯定要惨。

  “要你管, 你管得还真宽。”长孙愉愉强横地道,“还写不写字啦?”

  “写, 我先磨墨。”陆行道。

  长孙愉愉自己展开纸,也不再搭理陆行,就径直抄写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陆行在身边的缘故, 怕被这位连中六元的陆状元笑话, 长孙愉愉下笔如有神助一般,很是顺畅地就写出了一张来。

  陆行探过头去看了看,“不错,你的小字师法卫夫人,已经得其精妙了。都说字如其人, 唐人赞卫夫人的字,如插花舞女, 低昂芙蓉, 又如美女登台, 仙娥弄影, 我瞧着你这字也好似桂娥舞月, 仙姿柔袅。”

  长孙愉愉骤然听得陆行夸她的话, 简直有些不适应, 只看着他的脸想分辨真假。

  “怎么,对你自己的字都不自信啊?”陆行好笑地问。

  “我当然有自信啊,我只是觉得你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长孙愉愉嘟囔道。

  “继续吧,若都是这样的字,老太太一定能高看你一眼。”陆行道。

  “我才不在乎她高看不高看呢。”长孙愉愉嘴上虽然这样说,但下笔的时候却是全神贯注的,一心要写得更好些。

  但她写着写着,忽然想起来,刚才陆行说字如其人,该不会是在变相地夸她美吧?长孙愉愉一时得意起来,偷偷地瞅了陆行一眼,他正认真地在写字。

  长孙愉愉探过头去,看了看陆行的字,中正有力,有铁划银钩的气势,哪怕是小字,也是入木三分的沉厚而勃发。

  她心里暗暗较劲儿,越发写得认真起来。

  两人在灯下,就好似一同念学堂的学子一般,正认真写夫子布置的功课。

  然没写几张纸,长孙愉愉就开始不停地挠自己的肩甲。

  “怎么了,不舒服?”陆行问。

  长孙愉愉瞪了陆行一眼。

  “这不是都已经穿你自己的中衣了么,还不舒服?”陆行问。

  长孙愉愉大惊道:“你怎么知道?”她的中衣可是深藏在外衣下面的,她赶紧拉了拉领口。

  “你这是做什么,做贼心虚的样子,在自己屋子里想穿什么就穿什么。”陆行道。

  “我是怕你去老太太跟前告状。”长孙愉愉道。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陆行问。

  “坏人。”长孙愉愉娇嗔道。

  她也不是故意娇嗔,只是她模样太美,天然一副带笑的翘唇,眼波流转处,不是嗔也是娇了。

  本就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在灯下看来,更是媚态天然。

  陆行忽地就怔住了。

  其实看长孙愉愉看得痴怔的人,多得已经数不过来了,有所防备时,还能惦记着不让她看轻而努力回神,但此刻触不及防地被她眼波所惑,陆行竟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长孙愉愉笑着在陆行面前挥了挥手,“怎么,看傻了呀?”她那个得意啊,“我还道你是眼睛有问题不辨美丑呢,原来却还是正常的嘛。”

  陆行有些尴尬地揉揉鼻子,却也没反驳。

  长孙愉愉心里得意,心情舒畅,也没再追着陆行问,怕他恼羞成怒反而说出不好听的话。

  次日一大早长孙愉愉就被叫起来了,老人家瞌睡少,所以老太太起得格外早,她倒是没让家中晚辈那么早去请安,但问题是,她用早饭的时间就比别人早些,因此长孙愉愉也只能起个大早。

  长孙愉愉一手捂嘴地打了个哈欠,随口问道:“他起来没有?”她准备如果陆行没起床,她就弄出点儿大动静把他吵醒,毕竟独苦苦不如众苦苦。

  “姑爷早就起床了,去园子里打拳都回来了。”莲果道。

  长孙愉愉没劲儿地嘟嘟嘴。

  长孙愉愉梳妆完之后,准备出门,但看到屋子尽头的书房,又改了主意。陆行晚上就歇在书房的,好在琅玕院都是自己人,倒是不怕走漏他们不同房的风声。

  长孙愉愉往书房走去,去见老太太她还是心里有些发憷,想问问陆行老太太有什么忌讳她可以避开的。长孙愉愉感觉得出,陆行还是真心期盼她能赢得老太太的欢心的,所以才想着绕道问问他。

  然则长孙愉愉刚踏进书房的门,就尖叫了一声,然后赶紧捂住了眼睛,指着陆行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怎么不穿衣服?”长孙愉愉的脸红得虾子似的。

  其实陆行虽然没穿衣服,但却穿了裤子,该遮的都遮了的。所以他老神在在地站起身,“进门怎么不敲门?”

  长孙愉愉捂住脸的手指微微张开一条缝,见陆行古铜色的肌肤上全是汗滴,他刚才正单手在地板上做换手支撑,长孙愉愉觉得他是吃饱了撑的。

  长孙愉愉重新合上手指那条缝,“你锻炼怎么不去园子里?不是说打拳刚回来么?”

  嘴上这样问,其实长孙愉愉心里更好奇的是,作为书生的陆行,身上的皮肤怎么那么黑?

  时人以白为美,长孙愉愉虽然不喜欢白斩鸡一样的弱书生,但是审美偏好肯定还是靠向白皙的美男子的,这也是为何长得很是不难看的陆行却不得她心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