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愉愉吓得低呼一声,双腿在空中使劲儿弹动想要落地,“你要干什么,陆九?”

  陆行没回答,只是径直走到了榻边,然后长孙愉愉感觉自己被放到了榻上。而且这种放并不温柔,说是丢也成。

  陆行一松手,长孙愉愉就火冒三丈地蹦了起来,“陆九,你什么意思啊,你一个大男人……”

  “大男人怎么了?大男人就不能睡床?谁规定的?”陆行闲闲地看着长孙愉愉。

  长孙愉愉感觉陆行这是要跟自己撕破脸了?如此连普通包容心都没有了?

  其实她也不想想,陆行为什么就该包容她呢?夫妻做成这样,她又包容过陆行没有?

  陆行走回了床上躺下,长孙愉愉“咚咚”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躺下却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她倒是想伸手去把陆行给拖下来,但是想想自己的力气,再想想陆行的,长孙愉愉没干这傻事儿。

  “还有事?”陆行闭着眼睛问。

  长孙愉愉心想,陆九啊陆九这可是你逼我的。“我和四姐姐还有云姐姐极为投契,咱们能再待一日才回去么?”本来陆行的意思是明日就回陆家的。

  陆行气死人地道:“你这是睡榻睡上瘾了?”

  长孙愉愉好气哦,“反正我还要再玩儿一日。”

  陆行“嗯”了一声,这算是答应了。

  夜里长孙愉愉躺在床上想,陆行这究竟是受什么刺激了,怎的突然就不满起来了?莫不是见到姜云受刺激了,还是真惦记着韦嬛如?

  不过不管原因如何,长孙愉愉却意识到,她还真拿陆行有点儿没法子,因为他对自己无欲无求啊,也不用求着自己娘亲要前途和金钱。

  长孙愉愉寻思着,陆家总不能都跟陆行一样吧,那许多子侄,总有要求官的,到时候自己帮帮忙,陆行还好意思这么对自己?就是老太太肯定也不能再折腾自己。

  长孙愉愉安慰自己,她就再忍忍好了,而且建昌府穷山恶水,陆行碰了壁指不定也会回来求自己,到时候她再好好儿地收拾他。

  长孙愉愉在胡思乱想里睡了过去。

  次日龙香君在园子里逛的时候,远远瞧见华宁县主领着她的侍女走过来,她赶紧地往旁边的树后避了避。

  龙香君可不是傻子,她很清楚什么人惹得什么人惹不得。譬如那华宁县主,她连攀附的心思都从没升起过,知道她那样的人肯定瞧不上自己。人家是天上的明月她则是地上的野花。

  若是不小心惹到了,人家一句话就能让自己难受。

  至于陆家九公子,龙香君也没打过主意,那是将来要做陆家家主的人,女人对他们那种男子而言那都是无足轻重的,而龙香君不想当个无足轻重的人。

  却说龙香君乖巧地避了开去,但那华宁县主和她的侍女偏偏就停在了她藏的那棵树的不远处。

  冬柚道:“县主,你别气了,姑爷饶是多看了那人两眼又如何,陆家家训是不许男子纳妾的。”

  长孙愉愉气呼呼地道:“我就是生气,好个陆行止,我只当他是什么正人君子,可谁知他也跟那些个普通男子没什么两样儿。我看那什么龙氏,妖妖娆娆的,腰扭得蛇精似的,胸大得跟藏了木瓜似的,有什么好看的呀?一看就不是正经妇人。”

  龙香君在树后听了,不由吃惊,又难免窃喜。华宁县主怎的会提及自己?难道说陆家九公子对自己……

  瞅瞅,长孙愉愉的话里可曾说过陆行中意龙氏?你细读读,她那两句话,可是前言不搭后语,压根儿就没说陆行中意龙氏。她只是分别提及了陆行和龙氏而已。

  然而,阅读理解,却是千人千解。

  冬柚出声安慰长孙愉愉道:“县主,没事儿啊,咱们明儿就回陆府了,那龙氏在陆家可不敢那般妖里妖气的。”

  “嗯。”长孙愉愉点点头,“回去之后,相公就要去建昌府上任了。”

  冬柚担忧地道:“可是县主,姑爷一个人去上任,要是有那别有居心的小蹄子可怎么办?”

  长孙愉愉道:“是呢,我也没想好呢。但是我身子太弱,那建昌府穷山恶水的苦我可受不住。”

  话到这儿也就差不多了,长孙愉愉就等着龙香君带给自己惊喜了。

  不得不说,龙香君这种女人还是很有点儿法子的,也不知她通过什么渠道竟然掌握到了陆行的行踪。

  冬柚低声道:“县主,今儿姑爷在席间一直被灌酒呢。我看那龙氏一直徘徊在水榭附近。”水榭也就是陆行他们饮酒的地方。

  长孙愉愉点点头,“嗯,你看着点儿,不过切不可插手,就看那龙氏自己的本事了。”否则要是事后泄露,长孙愉愉也交代不过去。

  “我知道,不过县主,你真的要……”冬柚低声道。

  长孙愉愉一脸理所当然地道:“那当然。你看看陆九,跟普通的文弱书生可不一样,我亲眼见过他一个人对付好几个壮汉的。我这种身子骨哪里经得起他折腾,偏陆家又不许纳妾,所以我才出此下策的嘛。”对着冬柚长孙愉愉没敢说实话,就怕冬柚不肯尽心帮她。

  冬柚狐疑又忧心地看了眼长孙愉愉,实在也有些闹不懂自家县主的心思,怎的就看不上这位姑爷呢?只希望她日后不要后悔才是。

  长孙愉愉有些怀念文竹了,她在就不用如此费力解释了,自己说什么她就做什么。而且这种事儿,文竹做起来会更顺手更隐蔽。

  但是冬柚也不是没好处,毕竟泉石那儿能得些方便。想到这儿,长孙愉愉道:“你寻个借口把泉石从陆九身边引开,剩下的就看那龙氏的了。”

  冬柚觉得自家主子真是自相矛盾,才说了别插手了,但她也不敢反驳。

  长孙愉愉睡在榻上,有些辗转反侧,咬着指甲担心龙氏能否得手。得手了自然是好,可一想到自己的相公居然是那种人,她又觉得生气。

  长孙愉愉起身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感觉已经很晚了,但是陆行还没回来,想来是被龙氏给绊住了。

  长孙愉愉冷哼一身,就知道什么家规都是空话。

  长孙愉愉睁着眼睛躺了不知多久,门外终于有了动静儿,她赶紧地闭上眼睛,紧接着就听到门开的声音,并一股子酒气。

  感觉到脚步声渐渐靠近她的榻,长孙愉愉莫名紧张起来,甚至忍不住地屏住了呼吸。

  “你睡觉,气儿都不出的?”

  黑暗里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夜气的冰凉,还有嘲讽。

  长孙愉愉只当面对的是个醉鬼,坚决继续闭着眼睛。

  然而鼻尖的酒气却是越来越浓,越来越浓,长孙愉愉不睁眼就能感觉陆行的脸正逐渐靠近自己。

  最后,这混蛋居然对着她鼻子哈了口气,长孙愉愉没忍住地咳嗽了起来。

  这下也不用装睡了,半坐起来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陆九,你干什么?”长孙愉愉气愤地低呼。

  “你这样晚回来,还不许人睡觉,你发什么疯?借酒闹事是吧,我回去就跟老太太说。”长孙愉愉道。

  谁知陆行却直接坐在了榻沿上,酒气整个笼罩了长孙愉愉,让她有点儿头晕。

第143章

  “我没回来, 县主怎么睡得着?你不是在等我么?”陆行问。

  长孙愉愉心里咯噔一下,“你少自作多情,我会等你?”

  “我没自作多情。”陆行的声音有种出奇的冰凉, “县主不是在等我回来,好一脸逮住我把柄一样地指责我吗?”

  长孙愉愉无言了,陆行是怎么发现的?不对, 他不可能有证据的。

  “你在胡说什么, 我听不懂。你别喝醉了酒找我撒酒疯。”长孙愉愉色厉内荏地道。

  “是么?冬柚为什么把泉石给叫走?她向来瞧不上泉石, 每次找泉石那傻小子都是有所求,所以今次她是为什么?”陆行问。

  长孙愉愉清了清嗓子, “那我怎么知道?你去问冬柚啊。”

  “泉石被叫走之后,我怎么就那么巧碰到龙氏了?”陆行又问。

  “龙氏?谁啊?”长孙愉愉可不会中计。

  “那龙氏说是早晨恰好听到县主跟你的侍女在她耳边说话,才敢壮着胆子来找我的。”陆行给出了致命一击。

  长孙愉愉傻了, 龙氏究竟是个什么蠢货啊, 这种话怎么会对陆行说?

  “不可能,她怎么可能对你说这些?”长孙愉愉反驳。龙氏不该是上去就宽衣解带做别的么,为什么会说这种废话?

  “这有什么难的,她那种人拷问两下不就什么都吐了?”陆行阴恻恻地道。

  “拷,拷问?!”长孙愉愉惊呆了, 这是什么画风?就算龙氏勾引他不成,也不至于就要拷问别人吧?

  所以陆行会打女人?跟那一家一样?

  长孙愉愉止不住地拥着被子往后挪了挪。

  陆行的身体往前压了压。

  长孙愉愉退不动了, 不能不继续往后仰身体, 她很想把一身酒气的陆行推开。但她现在莫名有点儿怂, 怕给陆行激出脾气来, 挨打疼的可是自己, 虽然事后她能报复回去, 但是不值当啊。

  最后长孙愉愉感觉陆行的鼻尖已经抵在了自己的鼻尖上, 她气儿都不敢出了,总觉得下一刻陆行就会咬上自己。

  “下次再弄这些事儿,你不圆房也得圆房了。”陆行咬着牙道。

  长孙愉愉想点头的,赶紧打发了陆行,但是又怕自己一动就碰到他,她多嫌弃啊。

  长孙愉愉僵直着不动,主要是吓的,因为下一刻她感觉嘴唇上多了个湿漉漉的东西,陆行是在舔她吗?是在舔她吗?

  长孙愉愉脑子短路了,要换了平常她肯定会使劲儿给陆行一巴掌,但眼下她只吓得想哭,她不想跟喝罪了酒的人对着干啊。

  好在陆行没停留太久,长孙愉愉感觉他直起了身子,这才缓缓地出了口气,她脸都被憋红了,再憋就要断气儿了。

  但是她这口气才出到一般,又给憋住了,因为陆行抬起了手放到了她颊边。

  长孙愉愉好想尖叫啊。

  陆行替长孙愉愉理了理脸颊边上的头发丝,“你今晚怎么主动睡榻了?心里有鬼才会这样吧?”

  长孙愉愉不敢说话。

  “我其实没拷问龙氏,脏手。”

  长孙愉愉真哭了,感觉自己蠢得哭。“那你怎么知道的?”她哑着嗓子道。

  陆行没回答,反而站起了身。“记住我的话。”

  等陆行走后,长孙愉愉的脑子才开始重新运转,她很快就意识到不对劲儿的地方来了。她对酒气是很敏感的,以前她娘亲晋阳公主喝醉酒,她去伺候,都没忍住地吐了,回回都如此,怎的今天却没吐?

  长孙愉愉仔细地回忆了一下,陆行的身上只有单纯的酒气,并没有酒菜气,所以他是不是已经梳洗过,只是往身上洒了些酒?

  或者他席间根本就没饮酒?

  那刚才他是假装在耍酒疯,占她便宜?

  是在占她便宜吧?长孙愉愉其实不太肯定,主要是刚才太紧张了,陆行到底是故意舔她,还是不小心擦过而已她有点儿回忆不起来了。

  但无可否认的是,陆行肯定是在假装醉酒耍酒疯。

  捶榻,气死她啦!陆行的话真真假假她都不知道该信什么了。长孙愉愉拥背坐起来,在夜里恨恨地瞪了里间良久,最终还是没勇气去闹陆行,然后悻悻睡下。

  次日陆行起身时,长孙愉愉还在睡觉。说不得这也是睡床的另一桩好处了,走出来就能看到海棠春睡图。

  只要不跟长孙愉愉同睡一张床,而是单单看看她的话,她的睡颜那真是叫人看一天也不会厌。

  不是因为美,而是太干净了,纯净得似天边流云,让你看着就心静,心净。惟愿世间万事安好,只为她能恬然入梦。

  嫣红的嘴唇,泛着诱人的水润光泽,有些微微嘟着,似乎梦里也在不满什么事情。

  陆行扫了眼长孙愉愉那不怎么规矩的脚,叹了口气,拉起她白得比玉还莹润的脚塞到了被子下面。

  长孙愉愉能是听话的人?即便在梦里她也是要跟陆行对着干的。这脚才刚塞到被子下面,她索性干脆两只腿在空中一踢,全露了出来。

  她睡觉穿的是撒脚裤,这倒也露不出什么不该露的,可那白生生的小腿,修长得一丝赘肉也没有,也不似有些姑娘瘦得冒青筋,它是正合适的可爱秀丽。

  陆行这次可没再帮长孙愉愉盖被子了。他垂下眼眸,手一掀,直接将长孙愉愉身上的被子全揭开了。

  然后就见华宁县主下意识地伸手找被子,找到后,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

  陆行挑挑眉,鼻尖似乎哼了声,这才走了出去。

  早晨起来,长孙愉愉听莲果说,陆行让她等会儿一起去给姜家长辈辞行。长孙愉愉撇撇嘴,却也没反对。

  两人碰头后,谁也不搭理谁,就一前一后地走着,却好巧不巧地在路上遇到了龙氏。

  长孙愉愉眼瞧着龙氏跟兔子似的一下就窜到了树丛后面,假装没看到她和陆行。长孙愉愉可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吓人,所以昨晚陆行到底拷问龙氏没有?或者比拷问还可怕?

  长孙愉愉狐疑地看向陆行。

  陆行却是我行我素地继续前行,仿佛刚才窜进草笼子里的真是只兔子。

  这一刻,长孙愉愉忽然觉得,陆行也许是只卧虎,但卧虎的虎须也不是随便就能摸的。

  但今日也不知是走个什么运,龙氏之后,长孙愉愉和陆行刚走到姜家老爷子和老太太的院门口时,就正好遇到了姜云主仆。

  姜云见到陆行和长孙愉愉并肩而行时,明显有个很短暂的呆愣,而且立即垂下了眼皮,就好似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长孙愉愉瞅瞅姜云,又瞅瞅陆行,见陆行正看着姜云,而姜云却不敢抬眼,这气氛着实有些古怪。

  “云姐姐。”长孙愉愉笑着招呼姜云。

  姜云略微僵硬地扯出了一丝笑容,“好巧啊。”

  “嗯,我们来跟老爷子和老太太辞行。”长孙愉愉道。

  姜云道:“原是该劝县主你们多留些日子的,好容易才见着,只想着九哥年后就要上任,事儿肯定多。”她嘴里说着九哥,但眼神却一直只看着长孙愉愉,如此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反倒让人更想去琢磨了。

  长孙愉愉上前挽住姜云道:“无妨,我却是不跟相公去任上的,到时候邀了你来我家玩儿,咱们再好好儿聚聚,正月里事儿多,咱们都没认认真真说会儿话呢。”

  面对长孙愉愉的热情,姜云却是有些无措了。

  两人说着话,就一同进了院子,上了台阶。进得门去,长孙愉愉却见堂内除了姜家老太爷和老太太,却还坐着个白面书生,生得唇红齿白,穿着鸦青色八宝纹织金锦袍,头戴碧玉冠,一派富贵清华之气,所谓翩翩公子也就是如此模样了。

  然则长孙愉愉却明显感觉姜云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

  而那翩翩公子见着姜云时,却一下就站了起来,还满脸的激动,又语气缱绻地唤了声,“阿云。”

  这下不用问,长孙愉愉也知道这男子就是姜云的相公蒋松齐了,瞧着两人却是还算般配。

  姜云在愣过之后,才扯出一丝笑容,走到了蒋松奇的身边,唤了声“相公”。

  可不知为何,长孙愉愉总觉得姜云似乎不太情愿见到她相公。

  姜家老太太笑着道:“孙女婿一大早就过来接你了,着实是有心,虽说正月里正该是你们这些姑奶奶回娘家松快松快的时候,不过孙女婿着实惦记你,你婆母也盼着你回去理事儿呢。”

  姜云笑了笑,应了“是”。

  长孙愉愉真替姜云着急,若是不想回去,抱着老太太的手臂撒撒娇,就说好容易回来陪老太太,不想走不就行了么?

  说完话,姜家老太太看向长孙愉愉,笑着招了招手,“哎哟,你们这一块儿走进来,叫我看得直是欢喜,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光站那儿叫人看了就欢喜。”

  长孙愉愉偎过去笑道:“我看着老太太和老太爷今儿精神极好,也是满心欢喜呢。”

  “就你这小嘴最甜。”老太太笑道,她抬眼看向陆行,“回去跟你家老太太说,让孙媳妇在我这儿多住些日子,我可舍不得她家去。”

  这话当然只是客套话。

  长孙愉愉和陆行最终还是辞别了姜家,登了船。

  陆行在舷窗边看书,长孙愉愉单手托着下巴坐在他对面,轻轻敲了敲桌面提醒陆行注意,“为什么我总觉得阿云有些怕她相公呢?”

  陆行翻了一页书,没答话。

  长孙愉愉探过身想一把抽走陆行手里的书,毕竟是出其不意,按说应该能抽走的,但那书却跟被钉在了陆行手里一般,长孙愉愉使力,再使力,还是抽不出来。

  长孙愉愉第三次使力时,陆行却是手一松,结果可想而知,长孙愉愉一下就往后栽倒了。

第144章

  陆行笑了起来, 却是惹恼了长孙愉愉,她抓起手边的东西就开始扔陆行。

  书、靠枕、茶盏、揉成团的手绢……全都被陆行给接住了。

  长孙愉愉愤愤,她上次就如此扔过陆行, 也是被他都给接住了,显摆,臭显摆, 被砸一下是会死还是什么?

  就不能安安分分地站着让人砸吗?

  这回, 长孙愉愉的手边一直有人递东西来, 金钗、玉镯、粉盒、手绢,甚至匕首, 而陆行竟然一个都没落下,手脚并用,接得很是漂亮。

  最厉害的, 他接住这些东西后, 还能尽可能准确的把它们用手抛出落回原处。

  莲果和冬柚在旁边看得拍手叫好,也不时地给长孙愉愉递东西。

  长孙愉愉来了兴致,想找些东西来为难陆行,眼睛刚四处瞅,便有人递了一把瓜子儿到她手里, 这可来得正是时候。

  长孙愉愉一把瓜子儿朝陆行抛过去,这下看他可怎么接。

  谁知陆行手里的东西抖了抖, 往空中一揽, 那些瓜子儿就全都乖乖地进了那手绢里。正是刚才长孙愉愉揉成团的她的那张手绢。

  长孙愉愉这才想起来, 先才这团手绢他没抛回给自己。

  扔东西扔得累了, 见难不住陆行, 长孙愉愉也就觉得没趣味儿了, 她回过头见刚才递瓜子儿给自己的却是傅婆。

  这些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

  傅婆笑道:“公子的功夫越发厉害了。”

  陆行回到原位坐下, 一点儿喘息都没有,反倒是长孙愉愉累得够呛,雪白的脸上因为热气儿都生出一片粉晕来了,端地是艳光乍现,如霞光烈云而出,美得不可直视。

  周围的人都看愣了一瞬,长孙愉愉却是毫无察觉。

  但不管怎么说,如此一来长孙愉愉被搅得完全没脾气了,心里却难免猜测,陆行是不想谈论那个话题才如此的。就这么忌讳提到姜云?

  回到陆家,给老太太请了安自回琅玕院不提,长孙愉愉美美地睡了一觉,正做梦呢,却被莲果给唤醒了。

  长孙愉愉揉了揉眼睛,余光瞥到窗外那黛紫的颜色,嘟囔道:“不是还没到时辰么?”

  莲果道:“县主忘啦,从今儿开始你得上山去给老太太打泉水煮茶。”

  莲果不提,长孙愉愉还真给忘在脑后了。

  “老太太喜欢早饭前润口茶水,所以得赶着她用饭前就要把泉水打好。”莲果手脚麻利地开始伺候长孙愉愉更衣。

  “那东山泉在那儿,你们打听到了么?”长孙愉愉问。

  “就在东山的半山腰上。”莲果回道。

  东山长孙愉愉是知道的,陆家有个闻名江南的谏山书院就在东山脚下,但东山到底有多高,她却是一点儿概念也没有的。不过半山腰应该没多高的,长孙愉愉如是想。

  当长孙愉愉站在东山脚下时,也没觉得山高,感觉抬头就看到顶了。然则等她气喘吁吁地爬到第一重山的平台时,才发现上头居然还有一座山。

  长孙愉愉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对着前头步履轻盈,健步如飞的傅婆道:“婆婆,到半山腰还有多久啊?”

  傅婆在陆家待得比长孙愉愉主仆久,对东山也熟悉,今早她很自动地充当了向导。

  “很快的,一炷香功夫就到了。”傅婆鼓励长孙愉愉道。

  不过这次长孙愉愉没那么傻了,她多问了句,“那你看,以我的脚力大概还要多久?”

  傅婆沉默了片刻,“唔,十炷香?”这都还是不确定的语气。

  这下换到长孙愉愉沉默了,老太太这是得有多讨厌她啊?不是说东山的半山腰吗?山为什么要长这么高?

  莲果在旁边低声道:“县主,咱们还爬吗?”

  “爬,为什么不爬?”长孙愉愉道,老太太刁难她,她却不能就此认输。

  傅婆道:“其实县主多爬爬山也挺好的,能强身健体。听说以前老太太的婆母在时,她也是每天来东山泉汲水煮茶的,就是你大伯娘年轻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

  敢情这都成陆家媳妇必须做的了?她们究竟是前辈子造了什么孽都要来爬山打泉水?

  如果这婚不是她娘亲抢来的,长孙愉愉都要怀疑陆家是不是时兴骗婚了,这谁家姑娘受得了啊?

  长孙愉愉就这么一边在心里吐槽陆家,陆九,一边往上爬着。出门时她还穿着狐裘,这会儿狐裘却已经拿在傅婆手里了。

  倒不是不怜惜老人家,主要是莲果比长孙愉愉还要废物一些,汗流浃背的,头发全散了,跟疯婆子也没两样儿了。

  长孙愉愉情况要好些,一张小脸粉彤彤的,从没见她脸上的血色如此艳丽过。

  “婆婆,这山上一个人影儿也看不到,就咱们一行妇孺上来,不怕遇着歹人么?”长孙愉愉问,“你身上有些功夫倒是不怕,那以前老太太,还有大伯娘上来打泉水的时候没担心过么?”

  “这东山是陆家的地盘,上上下下早就梳理过的,每旬都有人巡山,安全倒是不用担心。”傅婆道。

  得,长孙愉愉唯一的借口都没了。她倒是想来点儿山匪呢。

  好容易爬到半山腰,日头都高高挂在天上了,长孙愉愉后背全打湿了,额发也湿润地贴在额头上。

  半山腰已经在云层以上了,站在缥缈的云里,心情好的时候约莫能感觉自己沾了点儿仙气,但这会儿长孙愉愉只想喝那刚打上来的泉水。然则,她却只能任由嗓子冒烟儿,谁让她身娇体贵喝不得生水呢?

  长孙愉愉这边正受苦,琅玕院内一个半大的小子却跑了进来,看到扫地的青老道:“青老,我九叔呢,怎么打拳的时候没见着他?今儿我还想让他教我一招新的呢。”说话的是陆行大哥的儿子陆玚。

  青老摇摇头,“公子天没亮就出去了。”

  “啊?九叔是出远门儿啦?”在陆玚的认知里,只要陆行不出远门,谁早晨不打拳都可能,但陆行却是不会落下的。

  “明日公子就要赴任去了,今儿没听说要出远门。”青老道。

  “对啊,我就是听说九叔要走了,才急急来找他的。”陆玚一脸失望,“那我在屋里等会儿他吧。”陆玚这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

  这厢日头都晒到头顶了,陆玚才盼到陆行回来,急急地迎上去,“九叔,你上哪儿了啊?”他话才问出来,低头扫到陆行脚上沾着东山特有的那种紫红泥,不由问,“九叔你去东山啦?”

  陆行模糊地应了一声,也不知是承认还是否认。

  陆玚说明了来意,陆行自然不会拒绝。

  而长孙愉愉才打水下山,整条腿都是软的,而且因为她的鞋就不是用来走路的,鞋底比较柔软,这上山下山的将她脚上大拇指都磨出个血泡来。

  长孙愉愉由傅婆搀扶着进了院子,一进来就看到陆行正清清闲闲地教侄儿打拳,这对比的伤害可就大了。

  陆玚见长孙愉愉被人扶着进来,脸瞬间就涨红了,不由自主地侧转了身去。

  半大的小子,正是有点儿懂事儿又还有点儿迷糊的年纪,见到长孙愉愉自然反应该是上前去问长辈安,可看到她那副侍儿扶起娇无力的模样,乌髻斜堕,沉鱼落雁,倾国倾城,让陆玚突然就手足无措了起来。

  这样的美,直接跨越了界限,让陆玚没觉得长孙愉愉是长辈,是他婶婶。

  “九叔,我先走了。”陆玚低着头道,不管陆行说什么,径直往外跑去,路过长孙愉愉时,微不可闻地喊了声,“九婶。”

  长孙愉愉这会儿哪儿有心思留意半大小子的异样,她只想赶紧瘫软在榻上。

  陆行回屋时,正看到莲果小心地将长孙愉愉的脚搁在膝头准备给她挑破血泡。

  “我来吧。”陆行道。

  长孙愉愉飞速地拉下裙摆遮住自己的玉足,嫌弃地道:“不要你。”她辛辛苦苦爬山,陆行却是悠悠闲闲地在院子里,指不定还会用她打回来的水泡茶,光是想一想长孙愉愉就不待见他。

  陆行却哪儿管长孙愉愉愿意不愿意啊,他直接坐在刚才莲果让出的位置上,一把拉过长孙愉愉的脚放在腿上。

  “你,你下流!”长孙愉愉气急败坏地道,现在陆行居然完全无视她的话和意见了?

  陆行低头看着长孙愉愉的脚,“做丈夫的替自己妻子上药就成下流了?”说罢,他又抬头看向长孙愉愉,“我是不是不能白担这个名声?”

  长孙愉愉舌头被咬了似地不说话了,索性把头扭到一边,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好了。”陆行将长孙愉愉的脚从腿上挪开。

  “好了?”长孙愉愉不敢置信地转过头,这才说了一句话的功夫就好了?预料中的疼痛什么都没有。

  陆行道:“你自己看吧,已经挑破了,药粉也撒了,暂时不要包裹,伤口一直湿润不容易结痂。你好好休息,三天内不要下地走动。”

  “三天?”长孙愉愉一听心里难免有些小乐,“可是……”

  “我去跟老太太说。”陆行道。

  长孙愉愉心忖,算他还有良心。

  谁知下一句,陆行却接着道:“我明日就去建昌府赴任了。”

  “明天就走?”长孙愉愉一时没反应过来,“不是还没到正月十五么?”

  “早去一日早好。”陆行转身从格子里取了一个小瓷盒给莲果,“每日早、中、晚给县主的脚上一下药,不会留疤。”

  次日,长孙愉愉作为妻子自然得“千里送夫”,一直给陆行送到码头边上上船为止。

  只不过别的妻子送行脸上都是依依不舍的表情,唯有长孙愉愉是一脸冰霜,她脚还伤着呢,这全都是陆行的错。

  陆行在临上船前转身看向长孙愉愉,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

  长孙愉愉只冷冷地看着他,爱说不说,不说她就要走了。

  “在家中时……”陆行顿了顿。

  长孙愉愉扬扬眉。

  “你稍微注意一些。”陆行道。

  “注意什么?”长孙愉愉不太理解陆行话里的意思。

  陆行清了清嗓子,然后有些别扭地道:“你生得过于美貌,遇到阿玚他们多注意一下。”

  啥?!!!!

第145章

  长孙愉愉眼里的火光都能把陆行身后的船给烧没了。

  陆行则是说完话转身就上了船, 没给长孙愉愉留发飙的机会。长孙愉愉的手藏在袖子里握紧了拳头,真想追上去啊。

  当然长孙愉愉也没发飙,她可是华宁县主呢, 人前必须得风华高妙,柔婉淑静。

  在船开走之后,长孙愉愉还以“望夫石”姿态站立了好一会儿, 哪怕陆行的船早就看不见了, 她也还是站在原处不动, 良久后这才回转琅玕院。

  长孙愉愉感觉做人妻子做到她这个份儿上,应当算是百分百的贤妻了。

  然则一旦进了自己屋子, 长孙愉愉就开始在屋内跺脚,“陆九他什么意思?是指责我不守妇道吗?”这侮辱华宁县主可受不了。

  跟在一旁的莲果忙地道:“哪儿能呐。除了姑爷,县主对其他男子看都不多看一眼的。”

  长孙愉愉点点头, “那他是什么意思?!”

  冬柚在旁边道:“是县主生得太美了, 姑爷又离家在外,少不得多了些顾虑。县主这样的人,哪怕是目不斜视,冷若冰霜,那些个男子还不得苍蝇似的看着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