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地,长孙愉愉才等来了陆行的一声回答。

  “你的头发还挺顺滑的。”长孙愉愉道。既然陆行用护手的香膏,指不定沐发也有秘方,长孙愉愉如此想。

  “洗头的香膏在净室,你可以拿去试试。”陆行还是了解长孙愉愉的。

  长孙愉愉道了声谢,换了个姿势斜撑着自己给陆行继续理头发。

  只是没多久屋子外就响起了莲果的声音,“县主,你该用早饭了。”其实早饭迟点儿也无所谓,要紧的是长孙愉愉已经待得太久,莲果有些担心。

  长孙愉愉只能收回手,“我明日再来看你。”

  要让华宁县主屈尊降贵来伺候人着实不容易,不过待了一小会儿功夫,再想见她就得等明日了。

  陆行没说话。

  次日一早,长孙愉愉果然又出现在了陆行的屋子里,本以为他应该还在床上,谁知却见陆行已经穿戴好了出门的打扮。

  “你病好了?”长孙愉愉有些诧异,昨日还见他憔悴至极的。

  “还没,不过不用再休息了。”陆行道,“你也别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了,我这边不用你照看。过两日,我叫人送你回宁江。”

  长孙愉愉掀开了自己的帷帽看向陆行,“老太太让我过来照顾你。”

  陆行偏头看了看长孙愉愉。

  长孙愉愉自己说这话都有些心虚,“我瞧西厢塌了一角,已经让人着手修了。北屋的净室我也想让人修一下,还有东厢,也弄个净室。”毕竟是她要住的地方,总要方便才好。

  “无需这样麻烦,县主实在住不惯,明日我便让人送你回去。”陆行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外走。

  长孙愉愉回到东厢,一脸的迷惑。

  莲果道:“县主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她原以为长孙愉愉会跟昨日一样待上许久的。

  长孙愉愉看向莲果道:“我总觉得陆九有些奇怪,总觉得……”总觉得好似对她冷淡了许多。长孙愉愉也想不出自己哪里得罪了陆行。是为着他生病,自己没能一直照顾么?

  长孙愉愉也是委屈,她不是不想去照顾陆行,而是她这种人照顾人不就是给人添麻烦么?

  “总觉得什么啊?”莲果问。

  长孙愉愉摇摇头,“没什么。”陆九待她本来也不怎么样,长孙愉愉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

第157章

  然则接下来的几日, 她都没怎么见着陆行,这人病着也强撑着在前头处理事务,府衙里人来人往的, 感觉事儿的确挺繁杂。

  好容易这日陆行进了后院,长孙愉愉见他往东厢来,以为有什么话说, 却听陆行道:“东厢不用建净室, 用不上, 我的病已经大好了,这两日就送你回宁江吧。”

  长孙愉愉道:“可是我才来没几日。”

  陆行看了莲果和冬柚一眼, 两个丫头用眼神请示了长孙愉愉这才退了出去。

  “你知道老太太的意思,送你来不只是为了照顾我的病。”陆行直言不讳地道,“你如果在这里待久了, 回去怎么跟老太太交代?”

  长孙愉愉眨巴眨巴眼睛, 圆房还真是个让人头疼的事儿,所以她才宁园待在这种简陋的地方也不会宁江啊。

  “可是我要是回去,老太太肯定也要问的。”长孙愉愉道。

  “有些事儿本就不好再拖。马上要秋收了,山匪活动也会频繁,我这边儿事情太多, 顾不上你。趁着这会儿还空闲,我明日送你回去。”陆行道, “如今天气好, 汛期也过了, 赶在送秋粮之前进京, 运河也通畅。”

  又提回京的事儿?

  长孙愉愉认真地看着陆行, 想在他脸上找出一点儿不舍来, 却是什么都没有。亏她还给他摸过头发呢。

  陆行似乎瞧出了长孙愉愉的不满, 他叹了口气道:“欺瞒总归不是办法,我也不想让老太太一直操心。同县主记挂公主是一样的,所以县主还是早日回京得好。”

  长孙愉愉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待陆行走后,长孙愉愉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我真的觉得不对劲儿,你们不觉得他,他……”以往陆行对她的态度虽然也很一般,却从没像现在这么冷淡过。

  “就这么急着赶我走?”长孙愉愉摸着下巴道,“怎么感觉就像外头有人了,还怀上了,催着我赶紧腾位置呢?”

  冬柚插话道:“县主,姑爷可抢手呢,昨儿我还在后门抓着个小丫头,说是什么徽娘派来打听姑爷病情的。”

  “什么徽娘?”长孙愉愉道。

  “我知道。”莲果赶紧道,“前几日外头那刘知事送了两瓶秋梨膏进来,说是徽娘送的,我就打听了打听。”

  见长孙愉愉和冬柚都看了过来,莲果继续道:“那徽娘是杏花楼的头牌,上回出门上香,遇着了山匪,刚好碰到姑爷赴任救了她。”

  长孙愉愉一听是个花楼女子,又是俗气的英雄救美故事,也没往心里去。“陆家男子从来不沾惹花楼女子的。”

  莲果道:“可是我听说那徽娘着实痴心,以往目中无尘,多少人想见她一面都难,然如今为了姑爷,府衙那些个推官什么的去杏花楼她都肯作陪了,就为了听他们席间提及姑爷。”

  长孙愉愉觑了莲果一眼,“你倒是知道的清楚。”

  莲果红了红脸,“我也是听人说的。”

  冬柚在旁边笑道:“县主,那刘知事估计是在打莲果的主意呢,每回她去外院,刘知事都嘘寒问暖的。”

  莲果的脸更红了,“瞎说什么呀,我跟他可是清清白白的。”

  两个丫头闹了起来,长孙愉愉却捧着脸寻思,陆行还挺得女子喜欢的呀。以往她没在意过这些事,但此刻想起来,却发现,若是他们和离,陆行会有大把大把的选择,而她却是成过亲的妇人了。

  掉价。

  长孙愉愉少不得有些郁闷。

  陆行的行动力也不输给长孙愉愉,说了送她回去,隔日便准备好了船只。

  长孙愉愉心里虽然不想走,但却拉不下那个脸,只能嘴硬地道:“不用你送我,有傅婆在一路就行了。”

  陆行道:“有些话总得跟老太太说清楚。你也好回京。”

  长孙愉愉还能说什么,只能瞪着陆行的背,恨不能给他瞪穿了。然则船行一日,陆行都没主动跟她说过话,即便迫不得已,那态度也冷淡得厉害。

  长孙愉愉心里委屈,忍不住会胡思乱想,一时又想到,总不能是京城出了什么变故,所以陆行一味地想撇清吧?

  长孙愉愉越想越觉得可能,索性也不再寄希望于陆行能“自我反省,自我悔改”。

  回到宁江,老太太自然有一番询问。她一看陆行就道:“果然是大病了一场是吧?”

  陆行道:“你老人家怎么看出来的?”

  “我看你人都瘦了一圈。”老太太嗔道。

  长孙愉愉闻言瞧了瞧陆行,却没觉得他瘦了。

  安母看了看陆行,又看了看长孙愉愉,“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是建昌那边住不习惯?”

  长孙愉愉正要摇头,却听陆行道: “老太太,过两日我想差人送华宁回京。”

  安母有些惊讶地看向陆行,“这是怎么了?”

  “华宁离京太久,思念公主,所以想回去看看。刚好这会儿回去,还赶得上冬月里给公主祝寿。”陆行道。

  这当然是借口,而且是经不起推敲的借口。

  安母沉声道:“这是谁的主意?”

  虽然是陆行的主意,但是长孙愉愉却猛地站起身,“回老太太,是我的主意。”陆行的态度那般明显和拒绝,以长孙愉愉的自尊,可容不得被人撵走,她宁愿自己先承认。

  “既然嫁了人,心里就不要老惦记着娘家。你母亲生辰,做女儿的如果在身边自然要探望,然则宁江离京城千里远,一来一回的小半年都不在了,你和九哥儿天南地北的,如何做夫妻?”安母质问。

  长孙愉愉低着头,沉默了片刻,似乎下定了决心,提起裙子在安母跟前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华宁,你这是什么意思?”安母问。

  “我,此一别华宁可能再没福气在老太太跟前伺候了。”长孙愉愉终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说出来之后,整个人虽然难受,却也轻松了不少,人总是做抉择时是最难的。

  真决定了之后倒是不缺勇气的。

  长孙愉愉不是不知道回京的选择有多糟糕,但是她着实想念晋阳公主,也担忧晋阳公主。而在宁江,陆行的心里并没有她,她也不稀罕他的心,如此分开反而成全了彼此。

  “是不是九哥儿说什么话气着你了?”安母柔和了语气问。

  长孙愉愉诧异地抬头,没想到安母会如此问,明显有些偏袒自己的意思。“没有,相公待我一直很好。”

  陆行待长孙愉愉如何,老太太也是有疑惑的,说不上心不像,但是要说上心,那也绝对不像。

  安母看了长孙愉愉良久,再侧过头去看陆行,却见他只是沉默地坐着。不看她,也不看长孙愉愉,只凝视着前方的地面。

  这一幕让安母觉得似曾相识,可又有些想不起来。好半晌,她才想起来,当初陆行的娘亲去世时,他也是不哭不闹就静静地坐着,看着地板。

  眼下这情形自然不可能像当时,所以安母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

  安母垂眸看向长孙愉愉道:“这样大的事儿却容不得你们两个小辈做主,婚姻也不是儿戏。你们别说我这个老婆子武断刚愎,既然你们要如此,总得问过晋阳公主的意思,我这就给她去信,等她的回信来了,你们的事儿再做决断。”

  长孙愉愉侧头看了看陆行,陆行也正看向她。

  长孙愉愉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她娘亲会是个什么主意,所以她拼命地用眼神示意陆行,让他想法子。

  “老太太……”陆行开口道。

  安母摆了摆手,“什么都不用说了,九哥儿,我原以为你是最让人省心的,却没先到你如此的拎不清,什么事儿都由你媳妇儿牵着鼻子走。”

  长孙愉愉心里忍不住腹诽,这话是倒打一耙了哈,陆行什么时候听过她的话?

  “你不是忙么,回建昌府去吧,等京城回信了再说。”安母道。

  回到琅玕院,长孙愉愉整个人都是乱的,说什么回京,那都是被陆行给气的,原本应该想个更两全其美的法子的。而且也不是不能往后拖的,只要她留在建昌府,老太太也管不得那么远,拖上半年一载的都可以,虽然也不知道拖后有什么用,但总可以迟些再思考不是?

  偏偏陆行跟催命似的,非要送她回来。

  长孙愉愉正乱着呢,陆行却踏进了屋子,“你若是不想等京城回信,我可以安排你先回京。”

  长孙愉愉猛地转头看向陆行,“你在急什么?”

  总不能真是外面哪个女子有了他的孩子,急着进门吧?长孙愉愉的猜想越发离谱了。

  “我没急,只是你当知道京城会有什么样的回信。等回信到了,你再想走就迟了?”陆行道,“还是你想……”

  呸,她才不想圆房呢。长孙愉愉不吭声儿,陆行这是把话给说明白了,让她的脸有些抹不下去。

  “那你就安排吧。”最终,长孙愉愉还是点了头。

  陆行轻轻点了点头,“那你这两日收拾一下东西。”

  然则世间事多是事与愿违,陆行还没来得及安排长孙愉愉回京,建昌府那边就传来了紧急军报,却是今年山匪提前下山,他必须得赶回去。

  陆行一走,长孙愉愉也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该懊恼。松口气是不用提前回京面对她娘亲的耳光,懊恼则是等京城回信来了,她岂非得跟陆行圆房?要是那时候陆行死活不愿意,她岂不是得气得七窍生烟?没脸苟活于人世?

第158章

  陆行走后的日子倒也还算平静, 只是有人上书弹劾青山知府董华损私肥公,贪污渎职,朝廷派了巡按来查, 不是别人,正是徐博古,他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 而且干练有能。

  董绣父亲的罪状很快就被查明, 上报朝廷, 虽说朝廷的旨意还没下来,但是董华已经被摘取了官帽听后发落。

  韦夫人则是日日以泪洗面。至于长孙愉愉是如何知道得如此清楚的, 却是因为韦夫人带着董绣到了陆家村,是想走陆家的门路,看能否找人说情, 重拿轻放董华。

  安母在蔚荣堂见了韦氏和董绣, 几个小辈的媳妇也都在座,自然也包括长孙愉愉。

  这回韦氏和董绣倒是没对长孙愉愉横挑鼻子竖挑眼了,反而还多有讨好之意。

  韦氏用手绢拭了拭眼角的泪,“说来那徐博古也着实太不讲人情,上回对于东山也是一般地不留情面, 若非九公子回来得巧,破了那桩迷案, 只怕于东山如今也难逃囹圄之苦。”

  于东山的事, 因为他在当地百姓口中有令名, 徐博古也的确还了长孙愉愉的情, 在上的折子里为于东山说了不少好话, 最终于东山只落了个考察下等的惩罚, 三年内升官是不用想的, 同时另外派去了冀北的穷县做县令。但总体结果来说却是好的。

  韦氏如今提起于东山,只是想激起安母的同仇敌忾,毕竟于东山是谏山书院的门生。

  然而安母却没那么容易被韦氏挑动。

  韦氏继而道:“老太太,咱们两家向来亲近,我家相公也素来赞九公子年轻有为,让家中子侄都多多亲近,内侄也在谏山书院念书,说起来也是世交,还求老太太能帮帮咱们。”

  安母一脸同情地看着韦氏,“你也说了咱们是世交,若是能帮得上忙肯定会帮忙。只是我一个妇道人家,这些事儿却说不上话。等太爷归家,我帮你把话传到。”

  韦氏之所以来找安母,可不是指望安母如何,她转头看向长孙愉愉,“听说当初于东山能发落得那般轻,乃是徐博古在折子里帮他说了不少好话。华宁县主与那徐博古有旧,也曾上门为于东山求情,不知县主可否帮咱们说说话。我也知道,以前绣儿不懂事多有得罪,还请县主海涵。”

  长孙愉愉心想,韦氏这可真是病急乱投医,她是那般不记仇的人么?不落井下石都算她长孙愉愉心地善良了。

  不等长孙愉愉回答,安母直接道:“她一个小辈的妇道人家哪有说话的地方。再说了,这些外头的公事儿咱们妇道人家却也不好插手。”

  韦氏却没想到安母拒绝得如此干脆,她本觉得长孙愉愉会拒绝,指望安母能帮着说句话,却不想安母直接就发话了。

  韦氏领着董绣走后,安母留下了长孙愉愉单独说话。“朝堂的事儿,咱们不懂,也不要随便指手画脚。上回为了东山的事儿,你虽然是好心,但背后已经有人说闲话。”

  长孙愉愉点点头,“孙媳明白,上回的确是我思虑不周。”女人家嘛,总归是名声最重要的,以陆家的家风更在乎这些。

  却说韦氏领着董绣走了没多少日,长孙愉愉就在葛氏的生辰宴上再见着了她们,同时还有许久不见的韦嬛如和她娘亲宋夫人。

  长孙愉愉想也知道董家母女是想走刑部的路子,所以找上了蒋家,在董华这件事上,蒋家显然比陆家更有助力。而韦氏是宋夫人的小姑子,她家出事儿,于情于理,韦凤仪那边儿都得来人。

  韦嬛如还没定亲,宋夫人显然不想在昌黎帮她找婆家,如今到了宁江,虽说韦凤仪已经不再是大学士,但宋氏出身北方大族,韦嬛如也基本符合所有夫人心中理想的儿媳妇的模样,因此很是受欢迎。

  甚至陆家四房的曾夫人也有心给他儿子定下韦嬛如,只是碍着三房这边有些尴尬。

  长孙愉愉心里忍不住想韦嬛如出现的时机还真是巧呢,指不定还能跟陆行再续前缘。

  罗氏侧头看向长孙愉愉低声道:“你这是怎么了?可是不舒服,我看你有些打不起精神来。”

  长孙愉愉摇了摇头,“我没事儿,大伯娘。”长孙愉愉是有些打不起精神来,懒于应酬,她都是要走的人了,将来还指不定被这群人背后怎么编排呢,是以她有些懒得说话。

  韦嬛如和姜云说了一会儿话,遥遥地看着长孙愉愉,只觉得她与成亲前没什么变化,依旧是坐在那儿即便不动,也是最夺目的那个人。

  姜云见韦嬛如望向长孙愉愉,知道她二人如今有些尴尬,于是拉着韦嬛如给她介绍了其他人认识。

  韦嬛如有些好奇,以她对长孙愉愉的了解,她到了宁江首先要做的事儿肯定是画圈,为何却没有跟姜云交好呢?在韦嬛如看来,楚州州牧家的嫡子媳妇,怎么也该在长孙愉愉的圈子。

  “云姐姐,你同华宁县主没什么往来么?”韦嬛如问最终还是问了出来。主要是今日葛氏生辰,姜云一直在应酬客人,也做得十分出色,唯独似乎有些避着长孙愉愉的意思。

  “也不是。”姜云避着长孙愉愉还是因为尴尬,她最不堪的一面叫长孙愉愉知道了,对着她总有些抬不起头的感觉,但她心里其实是感激长孙愉愉的,至少她在外没听到任何闲言碎语,可见长孙愉愉为她保守了秘密。

  姜云有心为长孙愉愉说几句,但想着韦嬛如和她关系本就尴尬,因此不再谈长孙愉愉,转而议及了其他。

  韦嬛如在姜云这儿也探不出什么想知道的消息来。倒是在董绣那儿,听了一耳朵的事儿,虽然韦嬛如素来和董绣都不怎么投契。

  “我听说陆家老太太极端不喜欢华宁县主,年边儿上华宁还受了一顿家法,险些没救回来呢。”董绣因着长孙愉愉不肯去求徐博古,对她十分怨念。“而且陆世兄去建昌府赴任也没带她去。”

  说罢,董绣又凑到韦嬛如耳边幸灾乐祸地道:“都成亲快一年了,华宁的肚子一点儿消息没有,她那幅病弱样子,我看呀子息上肯定艰难。”

  知道自己的情敌过得不怎么如意,韦嬛如的心情总算好了些。只是她抬眼望去,却见罗氏正替长孙愉愉整理头发,一时又有些心绪复杂。长孙愉愉的命的确好,有那样的母亲,为她强抢亲事,而陆家的长辈又都是良善之人。

  原本……

  韦嬛如摇了摇头,不愿意再往下想。

  长孙愉愉也承认陆家的长辈都挺好的,便是老太太,只要你行之有理,她老人家也不会变着方儿折腾你。

  甚至可以说老太太对她也算包容。哪怕长孙愉愉和陆行成亲这许久还没圆房,还可能即将和离,但平日里老太太也没给她脸色看,一如既往地将她当做孙媳妇,让罗氏处处带着她,教导她。

  有时候夜里,长孙愉愉也偶尔会希望京城的回信能慢些。因为她的心里还有一团乱麻没理出头绪。

  不过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也不知道陆家是走的什么路子送信,总之,从老太太说去信京城开始,一个半月,长孙愉愉就见到了匆忙赶来的婉姑。

  婉姑对长孙愉愉而言,就跟另一个母亲也差不离了。从她有记忆开始,婉姑就在她娘亲身边伺候,寸步不离,如今却没想到她竟然来了宁江。

  尽管婉姑在晋阳公主府就跟主子没什么区别,但她在外依旧是仆从身份,所以她到了陆家,没有人会迎她,她先去蔚荣堂拜见了老太太,便径直去了琅玕院。

  长孙愉愉见着婉姑,眼泪就流了出来,扑在她怀里先放声哭了一阵儿,一边哭一边问她娘亲的情形。

  婉姑也是红了眼圈,长孙愉愉长这么大,没离开过晋阳公主,自然也没离开过婉姑。

  婉姑爱怜地替长孙愉愉抹了抹眼泪,“县主快别哭了,公主好着呢,胃口好,夜里睡得也好。”

  长孙愉愉自己拿手绢擦了擦眼泪,“真的吗?看了老太太的信还能睡得着?”

  婉姑险些被长孙愉愉给气笑,“县主也知道公主看了信会睡不着啊?”

  长孙愉愉哭过了,心里似乎也敞亮了些,“婉姑,我娘怎么说啊?”

  “公主说……”婉姑顿了顿,“公主说,县主如果想和离归家,她,不反对。”

  长孙愉愉没有高兴,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志怪故事一般,不敢置信地看向了婉姑。

  婉姑素着脸道:“县主是知道公主的,她的一颗心都在为你盘算,你嫁了人,她天天想你,怕你吃不好,过不好,如今知道你们成亲快一年都没圆房,公主心里有多懊悔你知道么?她看了信就说是她害了你,原以为真的是为你好,却不想你这般不开心不乐意。”

  婉姑的语气并不重,但长孙愉愉的眼泪又涌回了眼底。

  婉姑抬头摸了摸长孙愉愉的脸颊,“县主啊,你知道公主为了你操了多少心,白了多少头发么?

  “为了你,皇上屡次要给公主重新赐婚,她都拒绝了,就是心疼你从小没了爹,若是她再嫁,万一有了其他孩子,会伤你的心。”婉姑轻声道。

  长孙愉愉听到这儿已是羞愧不止。

  “县主,我知道为这桩婚事你和公主一直在怄气,可是县主你想过没有,公主已经是在尽最大努力爱护你了。你若是和离回京,且不说闹不闹笑话,公主为了你肯定是要重新给你寻门亲事的。她一方面要忧心皇上的龙体,另一方面还要忧心你再婚。她也只是个弱女子,为了你才那么强硬的。”

  “婉姑,我……”长孙愉愉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县主,你跟我说说,陆家是有什么不好?姑爷是有什么怪癖么?”婉姑问。

第159章

  长孙愉愉摇了摇头。

  “县主, 从来都是公主为了你而活,你就不能体谅体谅她么?你知道她多盼着你好的。”婉姑道。

  其实婉姑无需说这么多话,长孙愉愉已经明白她的意思。

  ”县主, 你向来聪慧,不会不明白,若是你归京, 依旧会对婚事挑三拣四, 如今公主还能为你做主, 可你想过将来你的亲事由不得她和你做主时,会如何么?”婉姑生怕长孙愉愉还是执迷不悟。

  长孙愉愉如果会想不明白这些道理, 她不过是骑虎难下,跟陆行赌着那口气而已。而婉姑的话,将她问得哑口无言, 只能流泪。

  良久后, 婉姑轻轻摸着长孙愉愉的头发问,“县主,你跟我说实话,非得跟姑爷和离么?”

  屋子里也没别人,莲果和冬柚也都避了出去, 长孙愉愉才对着婉姑道:“婉姑,你想过没有, 不圆房不一定是我一个人的意思呀。”

  婉姑愣了愣, 轻轻地推开了一点儿长孙愉愉的肩膀, “你是说姑爷……”

  长孙愉愉抽噎着道:“陆九也是意难平的, 是他一直在催着我回京。婉姑, 他的心不在我这儿, 我也不稀罕。”

  婉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家小县主这是受了挫折。“县主,不管姑爷是不是意难平,你们的人生还长着呢,就算是意难平也是暂时的,县主如此的品貌,姑爷迟早有一天会向着你的。”

  “我才不稀罕呢。”长孙愉愉依旧是死鸭子嘴硬,重新扑到婉姑的怀里求安慰。

  婉姑轻轻摸着她的头发道:“县主,你给我一句实话吧,不和离行不行?”

  长孙愉愉不说话。

  婉姑却已经明白她的心意了。这俩可真够让人愁的,就为着赌一口气,居然至今不圆房。

  “如今我知道这事儿不能怪县主你,姑爷也有责任。只是当初这桩亲事可是他自己求来的,没道理救了他老师,他反而如此冷待县主你。接下来的事儿,县主就交给我好了,总得给县主讨个说法的。”

  长孙愉愉着急地抬起头,“婉姑,你要讨什么说法儿?”

  婉姑道:“自然是要让姑爷心甘情愿地圆房。”

  长孙愉愉的脸腾地就红了。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漏了什么话,怎么就转到圆房上头去了?

  说到底帮着晋阳公主管家的婉姑难道能是省油的灯,不过几句话她就已经知道长孙愉愉的心结了,这位其实就是拉不下身段,实则早就认可了这桩亲事的。

  ”好了,我今儿赶了一天的路也累了,县主你也早些歇着吧,有话咱们明日再说。”婉姑道。

  长孙愉愉不疑有他,也是心疼婉姑劳累,所以都依着她。

  只是次日她醒过来再找婉姑时,却说婉姑去了蔚荣堂那边儿。莲果还附送了一则消息,“昨日半夜里姑爷也回来了。”

  长孙愉愉整个人都僵硬了,陆行怎么会回来得如此巧?那必然是婉姑给他去信了。

  长孙愉愉赶到蔚荣堂的时候,婉姑正和老太太说话,安母坐在堂上,婉姑却没敢自持身份,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说话,哪怕老太太让她坐,她也是一直谦让不肯入座。

  婉姑不坐,陆行也就站在一旁。

  长孙愉愉看看安母,又看看婉姑,却没脸去看陆行,只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走进了蔚荣堂,给老太太问了安。

  安母见长孙愉愉进来,微微提高了嗓门对婉姑道:“所以说公主对华宁和九哥儿这事儿是个什么看法?”

  长孙愉愉已经是羞红了脸,幸亏是低着头的。她心里门儿清,在她来之前,老太太和婉姑肯定已经通过气儿了,这会儿高声问出来,都是故意问给她听的。

  婉姑道:“公主已经让奴婢代为斥责过县主了,哪有做人媳妇的如此任性跋扈的,县主昨儿晚上也已经认错了,公主也是自责,还请老太太看在她年纪小的份上饶过她这次。也请姑爷看在公主的份上,原谅县主这一回。”她说话时,还转身对陆行躬了躬身。

  陆行自然避了开去不肯受礼。

  长孙愉愉听着婉姑说话,也没吭声,只是难免还是委屈,她诚然有错,但陆行难道就是好人?

  老太太道:“这一个巴掌拍不响,华宁年纪小情有可原,我家这九哥儿也有责任。华宁这孩子,虽然是富贵乡里养大的,但并没有什么骄娇气,老身也很是喜欢她,所以才不忍两个孩子这么闹崩了,这才给公主去了信。”

  婉姑赶紧道:“多谢老太太包容,公主得了信不知道多感激您,她在京城,也不知道这边的情形,一直懊恼在京时没能把县主给说清醒。”

  两边长辈眼瞧着是达成了一致。

  安母看向陆行道:“你们俩也听到了,两边长辈都不同意你们瞎胡闹,赶紧地圆房,好生过日子。九哥儿,你先说说你的态度。”

  陆行躬身道:“孙儿已经想明白,会照顾好县主,好好过日子的。”

  安母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长孙愉愉道:“华宁你呢,可还一心想回京城?”

  长孙愉愉倒是还想嘴硬一下的,婉姑明显是给了她个措手不及,然则她刚抬头就看到了婉姑给她使的眼色。

  长孙愉愉深吸了口气,其实她很清楚,自己虽然是个县主,但在亲事上其实并没有什么可以任性的资格。正是因为清楚,才会一直心有不甘地挣扎。

  如今么,她即使不想认命,但为了不伤她娘亲的心,她也只能低头。

  “以前都是孙媳任性不懂事儿,还请老太太责罚。”长孙愉愉道。

  安母又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侧头看向婉姑。

  婉姑笑道:“这才对嘛,你们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郎才女貌不知道多少人羡艳呢。既然都认了错,那择日不如撞日,也省得两边长辈再为你们操心,你们这就回屋去吧。”

  这话乍听似乎没什么,但长孙愉愉的脸却一下就红成了猴子屁股。

  回屋?!大白日的?!她没理解错吧?!

  实际上她没理解错,老太太和婉姑比男人还猴急,着急忙慌地就把她赶回了琅玕院。

  婉姑更是亲手伺候起长孙愉愉沐浴更衣。

  那衣裳是新作的,婉姑这次来给长孙愉愉带了一船的新衣裳、新首饰。而这会儿长孙愉愉身上裹的就是婉姑新带来的。

  桃红色的雾纱,轻薄透气,没什么特别,只是颜色特别的妩媚,剪裁也很是合身,把长孙愉愉的纤腰干干净净地描绘了出来。

  领口是目前时兴的那般开得阔阔的,露出了一半同色的抹胸。

  婉姑满意地打量了长孙愉愉一番,“不错,虽然素素净净的没个花样,可这颜色却最是艳丽,等闲人穿着只觉得俗气,公主当时看了就说,只有县主你能穿出别人都穿不出来的雅丽。”

  只有冷白如霜雪的肌肤,才能压制住桃红的媚俗,反而凸显那冰冷后面藏着的一丝妩媚。

  长孙愉愉是从没穿过这种大片桃红的颜色的,她在镜中望了自己一眼,就撇开了头,真是羞臊,穿这种颜色和衣裳,不就是生生地在勾搭男人么?

  长孙愉愉忍不住地把自己的抹胸往上提了提,朝着婉姑抱怨道:“不就是催着我们圆房么?那又何必再辛苦让我穿衣裳,直接拿被子裹了不就行了?”

  到底是个小姑娘。婉姑笑着道:“胡说,这脱新娘子的衣裳,乃是新郎官儿的乐趣。”

  长孙愉愉的脸又红了,乐趣?!!!她真的很想打退堂鼓,光是想想陆行来脱她的衣裳,她就腿软。

  婉姑上前替长孙愉愉整理了一下衣裳上的褶子,“好了,都出去吧,姑爷想来也应该洗漱完毕了。”

  长孙愉愉只觉得荒谬,大白日的,也不怕说出去叫人笑话。圆房就不能等晚上么?

  她正胡思乱想呢,门就开了,陆行从门外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婉姑。

  婉姑当着长孙愉愉和陆行的面,将门合了起来。

  然后长孙愉愉就听见婉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把门锁了。”

  把门锁了?!!!

  长孙愉愉不可置信地奔向门口,拉了拉门,还真从外面给锁上了。她转过身看向同样有些诧异的陆行,“我们……”

  这是不圆房不能出去的意思?

  陆家家风不是男子白日里都不得到内院厮混的么?如今光天化日的,明目张胆地把门锁了?长孙愉愉只觉得自己一点儿心里准备都没有,先才被婉姑她们扒拉着沐浴,就跟待宰的肥猪一样,一时也没顾上做准备。

  这会儿长孙愉愉看着陆行,忽然意识到,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心里就有些受不住了。

  偏这时候陆行还往她走了一步。

  长孙愉愉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一脸惊恐地看着陆行,背抵在了门上,被门栓给硌住,还挺疼。

  好在陆行没再过来,反而转了个身往净室方向走去。

  长孙愉愉一脸警惕又略带好奇地看着陆行,但见他在净室门口回身对自己招了招手。

  长孙愉愉没动。

  陆行压低嗓音道:“想留在这儿被人听壁脚?”

  长孙愉愉赶紧摇头,这才往陆行走去。谁知陆行却仿佛想起了什么,又回身往屋里走,吓得长孙愉愉再次贴近了墙壁。

  然后长孙愉愉才看清楚,陆行是去衣橱里给她拿了一件披风。

  “裹上吧。”陆行道。

  长孙愉愉伸手接了过来,脸上有些尴尬,原是说好圆房的,她先才那举动着实有些避开陆行如毒蛇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