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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骑兵接了我们回来,蛮舞王喜出望外,赤蛮私自离开大营,本来该受责罚,但我对蛮舞王说,赤蛮是我的人,要杀也要由我瀛棘来杀,他可没收你蛮舞的马和女人呢。我知道我舅舅终究胆小,不会和我硬争,何况我一提虎豹骑的事,他就把赤蛮跑出来的事忘了。

  他听说虎豹骑也在找我们,不由得慌了神,使劲揪他颌下的胡须,青阳人的主意自然是悄无声息地拿下我和云罄两个人,不论是送到北都去还是当个人情送回来,那可都是便宜的大买卖。蛮舞长青可没有料到当了青阳王子的岳父后,还在被他算计着。对比之下,我就看出来了当王的高下。蛮舞王支支吾吾地好没样子。若是你被人冒犯了,又不想去打他,就该像瀛棘王那样喝道:“胡说,谁敢污蔑盟友,还不拖出去砍了。”不过蛮舞云罄到底是他女儿,我就不知道他到底舍不舍得将她砍了。我还在那里胡思乱想,猛地里被一双大手抱了起来,却是楚叶将我搂在怀里呜咽。原来她也从大营跑过来了。她本来是蛮舞的人,正好原来照顾云罄的那些斡勃勒们都死了,我舅舅也就同意先将她留下照顾我们,既然如此,他索性做个大人情,派人将瀛棘的大合萨和贺拔蔑老都接到了猎营里来。

  见到大合萨的时候,我就问他,那朵冰荧惑,都能作成什么药啊?

  大合萨闭上眼睛微笑。“公子,你知道这个还太早了呢,”他说,“举凡蛊惑、魅惑之类的用途,或者让一个人永远不要离开另一个人,那就要用到这些药了。其他的,我可就不能说了。”

  他这故弄玄虚的态度让我很不满,于是决定不把哪儿有这样的花告诉他。

第二卷 蛮舞宴歌 八

  蛮舞小公主失而复得,自然是件大事。但青阳王子没有一言片语,继续围猎也没有停的意思。蛮舞王严责手下,只是那群驰狼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又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左右也查不出来什么。蛮舞王大是恼怒,只得自己更加小心,每天晚上让卫兵将自己和云罄的帐篷围了个三四圈。

  蛮舞的两支猎队围成的圈子日益缩小,把野兽渐渐逼向了沼泽边。方圆八百里地的走兽都被兜在这个圈子中,豹子和野猪挤挤擦擦,狐狸和兔子摩肩接踵,老虎与羚羊为伍。这些猛兽无心捕食,只是每夜哀号,它们凄厉的吼声一直传到波光粼粼的月牙湖上。

  可以开始狩猎了。两支猎队都在围场外围驻扎下来,三千多拿着套索和长矛的骑兵就散开来兜成一个小圈子,冲入高高的灌木丛中,用尖刺矛将那些虎狼狐兔赶出来。

  青阳王子和他的虎豹骑毫不费力地放马冲过,鹰隼齐飞,群狗狺狺,无数的野兽都随着弓弦响声扑倒在尘埃里,每日都有数十车的猎获物被驮出去,最好的兽皮和最大的角,自然都是划上青阳的记号。

  每天总要等这些青阳的贵客过足了瘾,才轮到蛮舞的那些亲贵大臣们上场猎上几只大鹿。我果然射到了一只白皮斑点的小鹿,还活捉了两只胖胖的小狐狸,将它们都送给了云罄。我猜打猎就要结束了。

  那日里从一簇深草丛中赶出了一只黑色的老虎,凶猛异常,接连扑伤了数名猎手。吕贵觥喝令众人退开,让他手下的一名虎豹骑统领下马赤手空拳地迎了上去。那人长得黑壮,一双眉毛又粗有短,聚在额心竖了起来,正是那天追我和云罄的黑甲骑。这人跳上前去,人虎咆哮不断滚在一起,只看得人人脸上变色。待得尘埃落定,只见那人果然将那只黑虎活活擒住,只是肋下铁甲护不到处被抓了几道伤痕,

  蛮舞王连连惊叹道:“真乃壮士也。青阳虎豹骑之勇猛,天下无双。”

  吕贵觥哈哈大笑,他在马上扬着鞭子道:“杀得够了。把围撤了吧。”

  蛮舞王松了口气,连忙传令下去,撤开围子。那些被围住的瘦弱老残之兽如逢大赦,都急匆匆地从放开的口子冲了出去。

  那一夜,蛮舞出来打围的部众就在月牙湖边安营扎寨,就地里将捕到的野味治厨,他们在青阳王子金帐前的空地上摆下流水宴席,按照草原规矩,这宴席会通宵达旦,连开三天,除了正在值哨的兵丁,人人都可来大啖大喝一番。这些牧民们忙碌了一个来月,最快乐的也就是这么一个晚上啦。月亮弯如银钩,拍鼓和拉琴的音乐响起,随营的女人们载歌载舞地跳上前去。蛮舞的女人有名,她们的歌舞也有名。酒香四处飘溢,闻得人人都要醉,地上堆起了十数堆的大火,火光下照亮了这些牧民们红色的脸。

  自从归来后,我和云罄都一班子卫士捂得严严实实的,哪儿也去不了,闷出了个鸟来。这一刻大家终于放松了些,卫士看管得也不严了,于是我趁着楚叶被叫到厨下帮忙,又溜了出来,骑上小红马,想溜达到无人之处透气。我骑着马一直往前跑,跑到了很远的地方。和云罄打闹的那天晚上,在我自己心里看到的东西让我发麻,可是后来被狼抓走,一忙乱害怕间我就把到底看到了什么给忘了。我郁闷地打着马往前乱跑,就看见如雪的月光下,有一个女人在前面独自走着。

  她看到一朵很漂亮的花,被它那蓝色的硕大花瓣所迷惑而弯下腰去。

  我警告她说:“别采!那是毒花。”

  她有些惊讶地抽回手来,看了看那朵花,又看了看我。

  “这儿不是我的草原,”她垂着首说,“这些花我都不认识了。我不知道它有毒。”

  “我昨天看到一匹漂亮的马,我看到马吃它了。”我说。我知道她喜欢花,要不然她的帐篷里也不会有那么多花枝缠绕的装饰了。

  蛮舞云萤亭亭玉立在月光之下,她穿得很少,光着脚,就像那天晚上我在帐篷里看到她时的那身装束,在轻纱的下面露出了光洁的腿肚子。月光让一切都变得不真实。我的头又晕了。

  “这里是我的家又不是我的家,他们说这儿也是蛮舞原,”她对我说,“可我找不到过去能看到的那些东西了。”

  她看上去非常忧伤,我想让她高兴一点,于是踢着马走近了一点。

  “我知道沼泽地边上有许多这样的花,有些比这还漂亮,那里的花没有毒,那里还有天鹅和黑水獭。”

  “是吗?是在沼泽地那边吗?”她用修长的指头摸了摸我骑着的那匹马的头。我看到一双冰凉忧郁的目光。“你的小红马好漂亮啊,你是个很威风的小骑手呢。”她说。

  其实我的小红马脾气很倔,它不听话,喜欢往斜里走,我也懒得拉它的缰,总是由着它乱走,可是听了她的表扬,我便往它肚子上狠狠地踢了一脚,让它站直了身子,用马头对着蛮舞的公主。

  “带上我一起去,好吗?”她说,声音轻柔得仿佛落到地上的若有若无的月光。

  我想到那些消失在沼泽地深处的狼,还有那个我想跟他学东西的白衣人,犹豫了一下。可是她正在看着我,她的那双大眼睛让一切都变得不真实了。没有人可以拒绝这样一双眼睛。

  “好吧,”我说,“我们到了那儿,快快地看一下,就回来。”

  “是啊,很快就回来了。”她笑了一下。

  那一段月光下的奔驰如梦如幻。我嗅到她身上的香气,仿佛腾在云气里。小红马扬鬓奋蹄,跑得很努力。

  “那匹马后来怎么样了?”她搂着我的身子问。

  “它大概是那匹马肚子里唯一的毒花吧,”我说,“哦驾驾。”

  四下里的草原一片寂静,只有夜枭孤单的叫声在远处回荡。

  缠绕的双月在云里穿梭,明明暗暗。她的目光并不在我身上。那里的水边有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