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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是个亘白系的术士,”我低声在长孙龄耳边说,“他用气柱打在箭杆上,就能把箭打偏。刚才国无启那三箭定然也是他做的手脚,只是赤蛮弓硬劲足,他便不能将它弹得太远。”

  “那怎么办?要告诉赤蛮吗?”

  “才不管他呢。”我说。

  “可他赌的是你的刀子啊。”

  “他要输了,我就把他的头砍了。”我歪了歪头说。

  “喂,怎么样,”黄胡须嘲笑道,“你再射也是输了。”

  赤蛮垂下手,歪着头想了想,突然大喝道:“胡说!”那一嗓子震得大厅里嗡嗡作响,他突然一拉弓,在上面同时搭上三支箭。赤蛮瞪起一双虎眼,肩膀上的肌肉全都鼓了出来,直拉得弓弦嘣嘣直响。唰的一声,三箭快如流星,一箭接一箭疾飞而去。

  我紧盯着那灰衣人,见他鼓起左右双手,作势要弹向箭靶,却猛然间瞪大双眼,眼中尽是恐惧神色。赤蛮那三箭中的第一箭风声劲疾,穿越人群和根根木柱,竟然是直朝他的咽喉奔去。灰衣人大骇,指头一弹,同时两道风柱向箭上撞去,情急之下却打了个空。那箭倏地一声,正中他的咽喉,将他整个人向后抛到了地上。

  众人惊骇之中,另两支箭喀喀两声,直穿过大厅走道,已经射中靶子,又是透木而过。那靶子本已有了裂纹,此刻受不了如此重击,啪地一声嘣成三四块,掉落在地,只剩下三支狼牙长箭插在木柱子上,箭羽还在空中摆动。

  这一来酒馆里的人蓦然变色,轰隆一声,走道两侧的人全站了起来。铁勒的人虽然比箭作弊被捉住,但赤蛮当场杀人,却是太过分了。

  坐在酒馆西边铁勒的人群情耸动,那黄胡须变了脸色,拔出刀来,指着赤蛮就要扑上,却看见那名灰衣人捂住咽喉挣扎着爬了起来。他一站起来,那支箭就掉落在地,只留下脖子上青紫一片,一道血柱流了下来,原来那支箭已经被赤蛮拗去了箭头。

  黄胡须见同伴无事,呲了呲牙,收起刀来。只是他们本来就是强盗出身,蛮横惯了,怎么能咽下这口气。他斜瞪着赤蛮,说:“你一箭脱靶,其他几箭比起来再怎么也是我赢了,把刀子拿来吧。”他大步走过来,伸手就要来拿我身上的破狼。

  一个粗壮的少年也跳出来,原来是贺拔原,他说:“喂,你们出老千还想拿彩头啊,太不要脸了吧?”

  “嗬,出头的人真不少啊,总不成要倚多为胜吧,”那黄胡须汉子边走过来边嚷道,“我们可没说射箭不许别人帮忙,你们输了就是输了,啰啰嗦嗦地干什么?”

  赤蛮温和地朝他笑笑:“靶子都没了,谁赢谁输不好说。不过你非要见个真章,我们还可以比刀子。”

  “别让他们打起来,大君,”长孙龄轻轻扯了我的袖子一把,“摄政王严令,不许营中打架,会闹出大事来的。”

  黄胡须已经冷笑了一声,伸手按住破狼的刀鞘。

  “你说得对,不过,谁管得了那么多呢。”我狞笑着说,猛地挥起铜酒杯,劈面砸在黄胡须的脸上,那家伙满脸开花哎哟一声蹲到了地上。

  他身后一名同伴嗷嗷叫着朝我扑了上来,却被赤蛮拿着铁胎弓横向里砸在耳朵后面,将他整个人砸得向前飞了起来,撞在一张桌子上,压得杯盏乱飞。

  铁勒延陀的人一涌而上。这边厢国氏兄妹也是大呼了一声,冲了上去。长孙亦野回身招了招手,他的几名伴当早就提好长凳,一起扑上。贺拔原更是一脚蹬在桌子上,飞在半空,朝人多处就跳了进去。在这边喝酒的少年人多是各卫属兵丁,见几名统领都冲了上去,自然也不能落后,鼓噪一声,就如潮水般涌了上去。

  大家都没有抽刀子,拣起凳子椅子,拆下桌腿,便是随手乱打。铁勒的人都是江湖上熬出来的,下手又阴又狠,常常一个照面就让对面热血沸腾的小孩躺倒在地爬不起来,但瀛棘的少年胜在人多,三五个人招呼一个,就算倒在地上的人也是连扑带咬,尽不落下风。

  长孙龄目瞪口呆。我却哈哈大笑。“你是我的书记官,要记下我的话那就记吧,”我对他说,然后爬到桌子上大声喊道,“打吧,都给我打他娘的。”

  赤蛮舍不得那张弓,将它倚在柱边,抢了条板凳,一路砸了出去,当者辟易。那灰衣人刚刚捂住脖子缓过气来,就被赤蛮赶到,一凳子扇在后背上,直扑到柜台里面去了。赤蛮哈哈大笑,朝着正向门口逃出去的两名狼兵追了过去,他扯着两条凳腿,将凳子从背上甩起,抡了一个大弧圈,呜的一声自上而下挥去,眼看这一凳子要把那两人同时砸中,却突然有个灰影子自门口窜了进来,横臂一闩,那条木凳子带着风声砸在他胳膊上,竟然嘣的一声碎成数段。那影子左手挡住赤蛮这一击,右手闪电般一拳捣向赤蛮裸着的上身,赤蛮一偏身子,合身扑上,一肘撞向那人胸口。两人各不相让,谁都不肯后退,都被对方重重地在胸前捣了一下,随后肩膀又狠狠地撞在了一起。这一撞两人都不由自主地向后一退,脊梁顶在门框两旁,登时轰隆一声,震得酒馆屋顶木梁上的土簌簌而落。

  众人见了这等威势,都吃了一惊,不由得停下手来。

  两人站定身子,赤蛮这才看出对面那人是驰狼骑的统领左骖。他的驰狼骑既为瀛棘近卫,也就负责大营的日常治安。此刻这两人互相瞪视着,谁也不肯退让。刀子在他们的鞘里同时喀嚓一声响了一下。

  赤蛮扔下手里的凳子腿,呵呵一笑:“左将军有这闲工夫来喝酒?”

  “我可不像都统这般轻松,还有工夫打架。”左骖冷冷地道,脸上那道爪痕抖动着,显得更加狰狞可怕。

  赤蛮哈哈一笑,抱了抱拳说:“献丑献丑。”

  此刻地上躺满了受伤的人,瀛棘的少年倒了七八个人,铁勒的手下倒了的却有十来个,眼见得这一战是瀛棘的人赢了。

  赤蛮还是笑嘻嘻地,左骖脸上一点笑意也无,突然向后招了招手,身后登时涌进来十多名武士,衣甲鲜明,刀枪在身。左骖寒着脸说:“我奉摄政王之命,整肃营中秩序,你们当众斗殴,伤人坏物,说不得,只好将先动手的几位带回去问个清楚了。给我将门口堵住了,一个人也别放走!”

  他身后的武士轰然应了一声。

  赤蛮站在门口不退。左骖的脸色变了变:“你要违抗王命吗?”

  赤蛮兴高采烈地退了一步,道:“不敢不敢,里边请。”

  左骖大踏步走入酒馆大厅内,他眯起眼扫了一圈,眼中的寒光像刀锋一样刺人,大厅内众少年连忙抛下手里的凳子和家什,气喘吁吁地站住了。他们个个听说过这条狼的威名和狠辣作风,都禁不住感到一股寒气从脚下升起。

  “谁第一个动手的?”左骖冷冷地问。声音不大,却不怒自威。

  国氏兄妹和长孙亦野都撇着嘴,站在一起不说话。场中沉寂无声,无人开口。

  “谁第一个动手的?”左骖又问了一声。

  这时地上动了动,爬起了一条汉子,却是那个和赤蛮赌箭的黄胡须。他一只眼睛肿得老高,鼻子上淌下来的血把胸口的皮袄弄黑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