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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刚想问他们怎么到这来了,瀛台合却低声向我道:“大军都已备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动什么手?”我惊讶地问。

  营帐又是一动,却是贺拔蔑老和赤蛮走了进来,他们两就住在我隔壁营帐里,大概是听到了马蹄声,不放心所以就过来了。

  瀛台合皱了皱眉,不说话了。

  我说:“这是我最好的伴当,我的事情都不瞒他们。”

  “好。”瀛台合脸色一沉,将一把套在刀鞘中的刀扔过来给我,那把刀又厚又凶狠,我认出来正是“破狼”,我三哥道:“不是你派人送过来给我的吗?”

  我愣愣地拿住那把刀,想起了我母亲拿走这把刀时的神色和眼睛,突然明白了。

  我大声叫了起来:“不是。你们快跑。离开这。”

  我三哥瀛台合的脸唰的一下就变白了。我四哥瀛台彼忍不住大声叫了出来:“你在耍我们吗?”瀛台乐不知所措地转头看看我又看看另两位哥哥。

  “不是我。”我叫道。

  “不是你给我的传书。”瀛台合咬着牙问道。

  “我没有。”

  “去你妈的,你出卖了我们。”瀛台彼一把抽出刀来,指着我大声骂了出来,“我早知道,你……”

  他的话被一阵急如骤雨的马蹄声打断了,足有上万的骑兵,四面合围而来,转眼间已将猎营的四面八方都围了。

  帐中的我们大惊,闯出去看时,只见四面被左骖的驰狼骑围得水泄不通,四面的亮闪闪的刀子和长枪组成厚墙,当真是插翅也难飞出去。

  带队的正是铁勒的心腹左骖,他一甩手,手下将几十颗血糊糊的头扔到了瀛台合的脚下。他大声喝道:“瀛台合,你的军队已经败了,还是束手就擒吧。”

  瀛台合不再看我,却一伸手抽出长刀,低声对两个弟弟道:“杀出去。能抢到马的就先走。”

  赤蛮大声问道:“左统领,你这是什么意思。”

  左骖骑在巨狼背上,大声吼道:“三位王子夜遣大军闯入王营,想要刺杀铁狼王和舞裳妃,叛迹已露。摄政王有令,不肯投降,就把三个叛贼都当场格杀了。”

  瀛台合神色惨然,却昂然而立,摸着刀道:“我们是瀛台檀灭的儿子,怎么能跪在外人的脚下。”

  我向前跨了一步,大声喝道:“不许杀。我才是瀛棘王……”

  瀛台彼大概已是怒极,他大喝道:“这当儿还装什么。”便是一刀朝我砍下。我侧了侧头,肩膀一痛,已经被砍中。瀛台彼抽刀的时候,赤蛮和蔑老两人也早抽出刀来,这时候一起冲上,双刀同时架住瀛台彼的刀,这两人力大,三刀相交,瀛台彼踉跄了一下,向外摔了出去,赤蛮和贺拔蔑老已经一左一右护住了我。

  “有熊不死。”瀛台合大声咆哮着,已经跳入了狼骑的漩涡。我想拉住他,却被赤蛮和贺拔蔑老拖回了营帐中,楚叶也扑上来围住了我,她看到我肩上的血迹时简直要疯了。

  外面的混乱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复归安静。

  第二天早上,阳光绚烂,金子一样洒落在八百里北荒之上。高高的黑草随风摇曳,遮盖住了地上的血。

  我在呈给铁狼王的木匣子里看到了他们三人的人头。

  我看着铁狼王椅子背后母亲的眼睛,她看向我的时候,眼睛依旧清澈明亮,无人能及。我知道她是为了我做这一切。已经有多少人为我死去了。

  你想的就是这个吗?古弥远的脸在黑暗中严厉无比。不要让死去的人白死,你现在肩负着整个瀛棘,他们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你。

  铁狼王对那几颗头并不在意,只是挥了挥手,让卫士将它拿下,他说:“大君,请你吹号,召集所有瀛棘副统以上将军,我有大事要说。”

  那条压过了北荒内乱的消息来自南方——青阳王驾崩了。那一夜瀛棘人个个兴奋难眠。吕易悭一生东征西讨,点燃了一个接连一个的烽火,让草原上没有个安宁的时刻,他无数次地眼望东方,想要把不听话的瀛棘灭除干净,如今他却抢在所有活着的瀛棘人前面咽下了气。

  我轻轻一笑,捂住自己肩膀上的伤口:“这么说,吕贵觥那家伙当上了新的青阳王?”

  我想起了那位亮银薄甲的青阳王子,有鹭鸶一样长的脖子。我想起了他右手上站着的那只海东青,总是以尖锐的黄色眼珠子张望四方。他年岁已大,当了十多年的青阳世子,比我还迟了五个月当上草原的大君。

  我想起了那张阴森而脆弱的脸。在发现背叛的时候,那张充满仇恨和嫉妒的面孔让他像条毒蛇。他不敢直接面对威胁,却会在背后择人而噬。青阳落到了他的手里,我们就都该小心了,但同时机会也就变大了。我看得出来,他拥有比他父亲更大的野心和欲望,在机会面前,他会急不可耐地出手。吕易悭疑心重重,事必躬亲,因而吕贵觥事事都被压制在下,无法得到施展和锻炼才干的机会。

  青阳确实势衰了,但它拥有庞大的军队和部落联盟,我们和它比较依旧弱小得多。瀛棘人虽然高兴,却还是清醒地看到了这一点。只是这位新的青阳王,却迫不及待地给我们带来了麻烦。

  到了秋天的时候,青阳新王派遣的使者已到,却是曾任后棣校尉的吕广利。此人从巨箕山之战中大难得脱,瞎了一只眼,少了条胳膊,不能再打战了,却给他在北都疏通关系,任了个少府押运使,虽然名义上降了职,跑起来辛苦,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肥缺。

  虽然路途艰辛遥远,官派却要做足。少府押运使吕广利一路行来,前头一百旄骑开路,一百长枪骑随持中军,再一百骑殿后,铁甲铿然响彻一路,见了任何人都不给好脸子,似乎谁都欠他二百吊钱。他施施然带着三百名骑兵进了阴羽原,大大咧咧地住进了铁勒延陀腾出来的卡宏,在四处分派卫兵,倒如同他才是草原的王一样。宴席上第一天,他就在座上指着我笑道:“你们瀛棘就选了这样一个小孩当你们的王吗,瀛台檀灭未免死得太早了些吧?”我一看这人的土狼脸,就知道这是个又贪心又愚笨的人。一个人笨而安其位,也就罢了;要是又笨又拼命地伸手管太多的话,那就是无药可救的了。于是我找了个借口就退席了,他们也无法怪我失礼。吕广利不知道,这就是小孩当王的好处。

  后来宴席上果然闹出了大事,我听说席上的烤全羊烧炙得过了一点,吕广利呸地一声就吐在了地上。

  座上陪客的所有贵族大臣都吃了一惊,停杯不饮,不知所措地看着席上主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