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一岁!总之比你小!”

终于,旁边小摊老板娘那刚牙牙学语的小伢子正从她们面前地上爬过;听到二女对话,一两周岁大的小娃儿便停下爬动,闪着乌亮的大眼睛高兴地说道:

“原来都没我大;来叫一声大哥哥!”

“去!”

二女一齐转脸,朝他异口同声喝道:

“乳臭未干的小毛头,敢占姐姐便宜么?”

二人斗口多时,神色均为不善;一见如此旁边那摊主老板娘赶紧颠颠地跑过来,一把将她还想加入辈分探讨的小儿子一把拎起,躲到一边去。

月婵与冰飖二人,就这般无聊地斗口争论,却不知这时她们已被人盯上。就在东湖集边不远处一个街角拐弯处,正有一个油头粉面、红衣绿裤的子弟,正一脸浮滑相地盯着这边柳荫下对话得如同风摇花影、雨润月魂的两少女。流着口水之时,这位一看便是纨绔子弟的富家公子,手中还牵着一条大狗,正是恶形恶相。

“不知我放出这只名贵爱犬吓她们,”盯着柔可荡魄、丽可解忧的二女,恶狗的主人口角流涎地想道,“等她们惊得花容失色之时,我再挺身而出,英雄救美,报出自己的家世,那这对姐妹花,会不会立即乖乖地跟我走?”

神态猥琐的贵公子躲在一旁流着口水尽想美事时,他眼中那二女的争论也到了尾声。还是月婵先想起来,忽惊道:

“且先休闲话;此时天色已向晚,怎地牧云还未回来?”

原来不知不觉,此时已是夕阳斜照,暮云渐起;抬头望望,一轮淡淡的月痕已印在青白高天——这眼看着便是黄昏了!

第三卷『忽闻异宝在仙山』第十三章 调风戏月,难辞处后之羞

 月婵和冰飖惊觉天色向晚,正抬头张望夕云落日时,却不防不远处有一浮滑公子,正在暗陬窥伺。

这位手牵大狗暗中窥探的公子哥儿,不是旁人,正是罗州城中有名的纨绔子弟东方胜才。在罗州城里,张牧云的那位大哥周亮好勇斗狠,这东方胜才则是贪淫好色,二人在地方上几乎齐名。和周亮诨号“小霸王”类似,东方胜才绰号“花太岁”,在这小小罗州城地面上,虽然行径上不得台面,但相比那些生活平淡的市井小民,倒也算得传奇人物。

据说,有一回,这也算读书人出身的花花太岁,偶然兴起去某书轩中会友,谈天说地聊起世间男女婚配,陡然兴起之时便铺起纸张,挥毫落纸如云烟,在纸上写得六字:

“一天一妻一妾”

当时轩中光线并不明亮,其文友略朝纸上一看,眼一花,看成“一夫一妻一妾”。当时他心说,在如今三妻四妾流行之时,这“花太岁”东方文兄居然还有一夫一妻一妾的见识,委实难得。不过,他转念又一想,记起这花太岁平日为人,便还是觉得匪夷所思,便凑近些定睛观瞧——这一瞧,终于看到那“天”字顶上并未出头。当时他便慨叹:

“这仁兄,在罗州淫徒当中倒也别具一格,当得翘楚!”

东方胜才既有这些不凡见识,又读过些文章,特别是家中与湘中官宦还颇有渊源,便更加变本加厉,臭名远扬。在东方胜才心目中,有女子能被他调戏,便是她前生修来的福分。他认为,经他东方胜才调戏污辱过,便如品格认证一般,从此这女孩儿便可扬眉乡里,藐视同侪!

怀着这些旁人看来无耻之尤的念头,东方胜才今天也袍服光鲜地摇摆在罗州大街上。牵着爱狗,溜达了一天,才跟六七个大姑娘小媳妇动手动脚,对东方胜才来说,却简直还没开张。胸中忧闷,有些惆怅,他便搔首弄姿摇摆到东湖集边。

要说起来,东方胜才第一眼瞧见月婵、冰飖二女之时,因为离得远,又天色渐暗,看得并不分明。当时东方胜才只凭着他丰富的经验,从轮廓和姿态中发觉那俩摆摊女子还不错。这时节他心中还颇为恬淡冲和,只淡淡然想道:

“罢了,眼见这天色渐晚,今日调戏完这俩小女子之后,凑足数,便要赶去秦楼楚馆中眠花宿柳安歇去了。”

只是,等靠得再近些,慢慢看清月婵、冰飖姿容,这花太岁心中突然升起一个念头:

“这辈子以前算是白活了!”

心中震惊,急忙闪到街角,暗中偷窥,只见那二女不知争论什么,薄怒微嗔,举手投足,如此娇嗔之时,相比寻常更有道不明的千般娇态说不尽的万种风流!于是花太岁遽然如雪狮子向火半边身子麻了痹了酥了,完全挪动不了地了!若非如此他东方胜才早就扑过去了!

当然,虽然东方胜才如此惊艳,以至于腿脚酸麻一时只能倚在墙角,失态如此,这厮心中却还想道:

“咦…这俩美貌小女子以前从未见过,应不是本地人;莫非是听说了我罗州花太岁之名,便特来此处等候,只等我花太岁东方胜才月判之后,从此便鱼跃龙门身价倍增了?”

心中荒唐念头翻转,好不容易定下神来,当东方胜才觉得腿也不那么酸麻了,他便立即展开行动!只见他一松手中链绳,手指了指月婵冰飖,口中“去去”轻叱了两声,他那只威猛恶狗便配合无间地一声长吠,从街拐角蹿出,直朝那二女扑去!

“哈哈!”

见得恶犬纵出,花太岁便觉得美人已然在抱。鬼鬼祟祟猫在街角,一边看着自己的爱犬朝那俩女孩儿扑去,他一边想道:

“且待我这通人性的烈犬神獒扑到近前,那俩小娘子便唬作一团,瘫软在地,只想着就此要命丧獠牙。命悬一线之时,大爷我再挺身而出,冲到近前三拳两腿将这猛犬打趴,将美人儿从犬口救下。这时她俩再一看救民恩人这人品相貌、穿着打扮,还不立即以身相许?”

美事忖完,东方胜财便开始在心中数数:

“一、二、三、四、五——”

一待数到五时,花太岁轻车熟路,看也不看便从墙角后挺身而出,迈开步子直往二女摊前奔去。

“两位小姐姐,且不要怕!”

一边奔时他一边运足中气大吼道:

“且待我三拳——”

“三拳两腿打腿恶犬”之言尚未说出,刚说到“三拳”二字之时,东方胜才威势凛然的话语便猛然打结。刹那间,他已变得磕磕巴巴:

“三、三、三…”

再瞧这花太岁,见得眼前景象,一时间不仅口中结巴,还变得脸色煞白!

第三卷『忽闻异宝在仙山』第十四章 无端切齿,休怪世路如冥

且不提东方胜才心怀歹意,再说冰飖、月婵。自冰飖来投,因初见时各自那般成见,二人其实颇为隔阂。方才那一番等待少年时无聊的斗口,倒无形中让她二人更加厮熟。不过因争执年纪,女孩儿自然不太痛快;正气鼓鼓时,东方胜才那只“烈犬神獒”出现了。

其时,天色黄昏,晴日西坠,正燃起一天的火烧云。无论彤红的斜阳还是漫天的霞光,都将罗州城中的景物染上一层红彤彤的光彩。集市街上的行人已然稀少,霞影摇红,更增二女娇艳;当东方胜才寄予厚望的只凶恶大犬张着血盆大口呲着獠牙扑过来时,出乎所有人意料,各自心气未平的女孩儿竟猛然腾身站起,双脚齐飞如电,耳轮中只听得“砰”的一声,其后跟着一长串凄厉哀鸣,当东方胜才能看清时,他那只不知配合调戏过多少女子的“烈犬神獒”,已躺在十丈开外的石板地上,四肢一阵抽搐,头一歪,眼见便是不活。

见此情景,东方胜才一时愣住;朝死狗卧处目瞪口呆了半晌,转而揉了揉眼,再一回头,却见那俩妙龄少女正是俏身站立,修长玉足上的裙裾犹自在夕阳中翩然如蝶飞舞。

“残阳胜血!”

暮光中,胸中有些墨水的东方胜才脑袋里忽然冒出这词,并始终挥之不去。

“这二女究竟是何人?身上竟有这般武艺!”

心中惊惧,没提防他刚才自己已经冲了出去,大话已经说出,这时已被月婵冰飖二人看见。月婵冰飖何等脚色,一见东方胜才这模样口气,便知刚才那恶犬绝非来之无因。外敌当前,之前的芥蒂转眼烟消云散;月婵、冰飖对视一眼,心中已有了计较。

见东方胜才冲到跟前,只见那神姿有如巫山云、潇湘雨的娇艳女孩儿先行出面,微侧了身形,袅袅下拜,道了万福柔声说道:

“这位公子,你大约看见,方才恶犬突来,所幸被我姐妹二人合力打退。真是吓死人也~”

“是啊,好吓人…”

藏了满肚子心思的花花太岁一面对这婉转身段、柔声细语,所有凶恶言语都说不出,只如咬了一口苦瓜尾巴般,苦着脸附和。这时一旁月婵也开了口:

“不知为何恶犬暴毙,也没甚事了,公子请回吧。”

相比之前冰飖话语,月婵的声音如黄莺出谷清啼,一样好听;只不过和冰飖软款柔腻语气不同,这句听着好听的话语中竟似含着无限威严,让见多识广的花太岁一听就心气儿转低,也不顾躺在远处的恶犬尸体,唯唯诺诺地道了句“这便告退”,就转身去了。

东方胜才去后,寥落的湖边小街上又恢复了平静。

“你说,牧云大哥怎么还不回来?”

对刚才事情,月婵丝毫不以为意,却担心她牧云大哥是否有事。

“没事的。”

相对来说,冰飖不那么担心,毕竟她一直怀疑那天君山岛忽然灭火的奇异天象应与月婵这位“牧云大哥”有关。

“我们还是看看去吧。”

沉默了片刻,月婵又道:

“虽然牧云大哥拳脚不错,但总是有点担心。刀枪无眼,万一有个山高水低的…”

“万一有个山高水低没了这好哥哥你这辈子就无所依了么?”

冰飖心里嘀咕,却不敢说出来;见月婵担心成这样,便也道:

“好吧,那我们这就去看看。”

说着转身便要走,却又被月婵拦住:

“等等,先把这摊子收拾了一起带走;要是搁在这儿回来扁担篮筐丢了,大哥一定心疼死。”

“好吧…”

忽然之间,冰飖对能否完成此行祖灵爷爷交代的使命有些担心起来。

忧心忡忡地和月婵一起收拾好摊子,把剩余的瓜果略一归整,收入竹筐,冰飖便和月婵手提肩担地直往东门而去。

正心急火燎地赶路,还没等出城,暮色中却只听得“嘡啷啷”忽然一声锣响,前面蓦地涌来一股兵丁,当时便拦住二人去路。

遇此变故,月婵、冰飖吃了一惊,赶忙停住脚步一看,却见对面正有一队巡城兵丁拦住去路。在队伍之前,有一位将尉模样之人正全身甲胄地骑在高头大马上,神色威严地扬鞭示意她们停住。在他马前,却还有一人在那边手舞足蹈地叫唤:

“周县尉,就是她俩!”

“就是这俩恶妇打死小民的爱犬!我那苦命的能降妖捉怪的神犬啊!”

叫唤这人,张牙舞爪,着实显眼;月婵冰飖定睛一瞧,正是先前被言语支走的花花公子。

“哦…原来那恶狗是他的。”

听清花太岁言语,月婵冰飖互看一眼,顿时明白刚才是怎么回事。

而在东方胜才叫唤、月婵冰飖气恼之时,那骑在高头大马的巡城官周县尉,看了看对面那两位花太岁出首的小女子,心中却犯了嘀咕:

“呀!瞧这俩小女子,风采不凡。”

周县尉心中暗暗惊讶,想道:

“小小的罗州县城中何时听说出了这俩人物?再看她二人身段纤柔,态度柔弱,不被恶犬撕碎已是幸事,怎可能打死花太岁那样凶猛恶狗?”

马上的周县尉对正在自己马前跳脚叫骂的花太岁名声早有耳闻,对他的话正是一万个不信。他想道:

“说这俩‘恶妇’打死你那烈犬,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周县尉开始以揣度东方胜才这小人之腹:

“呵,恐怕是花太岁见得二女实在诱人,这次下了血本,故意将那只狗毒死再讹二女入府为婢为妾吧!”正是:

曲木为直终必弯,养狼当犬看家难。

墨染鸬鹚黑不久,粉刷乌鸦白不坚!

第三卷『忽闻异宝在仙山』第十五章 无事当贵,得福多因远祸

花太岁报官找来的巡城县尉姓周名烈山。人如其名,周县尉性情犹如烈火,一旦发作似海啸山崩。罗州城里知道他脾性的人不少,这时周围的闲人渐渐围拢上来,见花太岁找的是他,不禁都替月婵和冰飖捏了一把冷汗。有些东湖集附近的居民,更是向来和张牧云混得脸熟,都知道这俩女孩儿和他的关系;这时多想一些,不免想到少年和另一个地头蛇小霸王周亮关系不错,便胡思乱想,猜测以后这两个罗州县的强人会不会因此起了冲突。

且不提围观人众胡思乱想,再说当事几人。见官家来人,冰飖来历出奇,自是夷然不惧。而月婵本觉得自己该唬作一团,却奇怪地发现,面对这么多来势汹汹的兵马,自己竟是心不跳、脸不红,毫无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