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娥咒骂之时,那王道陵也忽然现了本相,三步并了两步走了过来。

“小子,你看看我是谁?”

王道陵俯视地上张牧云,神色狰狞道:

“认得道爷我么?那日你在衡阳让我难堪,可曾想还有今日?还杀死我二弟,今日就要你血债血偿!”

这时候所有潜藏在屋外的衡山妖怪都呼啦潮地涌进来,围看地上这被毒倒的少年。人群里,那罪魁祸首的妖道继续阴恻恻地说道:

“哈,可怜啊,小子你这回来应是满腔绮念吧?娶王大小姐?我呸!你是什么东西,还敢来王府大言不惭!”

骂完,他眼珠一转,一招手叫来那陈文炳。

“臭小子,给你看看,”王道陵拉着陈文炳,把他和王玉娥拢在一块儿,朝地上张牧云恶毒地说道,“来,让你瞧瞧你那个未婚妻子的真相好。你看看,是不是郎才女貌,比你般配一万倍!”

说着话,这妖道朝毫无反抗之力的张牧云恶狠狠踢了一脚。有他带头,围观众妖便你一脚我一脚地狠劲踢了起来。这时,也不知中了什么厉害毒物,张牧云整个人就这么直直躺在地上,虽有知觉,五官四肢却丝毫不能动弹。就如一根木头般,他眼睁睁被人踢来踢去,很快便从厅中被踢到门槛。

躺倒在尘埃,忍受着身上各处雨点般传来的剧痛,张牧云在头顶乱哄哄的人堆中很清楚地听到,那个前度在衡阳碰面不知道怎么出现在这里的恶道,还在人群中心怀叵测地说道:

“这一回,都靠二位贤伉俪。若不是王小姐大义灭亲,又靠陈公子祖传的辰州迷魂符烟,怎么能让贫道这般轻易哄得这奸贼吃下我的千毒烈蜈茶散。”

这奸恶猫妖此时笑得就像个拉皮条的,嘎嘎说道:

“等此番事了,二位成婚之日,我王道陵定要代表各位道友给二位送上一份大大的厚礼!祝二位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听得此言,众人脚下动弹不得的少年双目尽赤,目眦欲裂!

纷乱之中,又听得有人说道:

“大哥,如何处置这臭贼?依我看不如一刀杀了!”

对这提议,众人纷纷赞同,只有那猫妖王道陵力排众议道:

“莫急,怎能让他死得如此痛快?待我一阵狂风将他摄去沅水之滨,沉入江中,让他眼睁睁灭顶窒息而亡,岂不美哉。”

“大哥说得是。就照大哥说的办!”

王道陵一言九鼎,衡山众妖纷纷附和。闹哄哄的人群中,只有在边缘的那个碧衣绿裙的青衣女子有些游离。青鲤妖辛绿漪将这前后一切都看在眼里,虽然还不太明白整个事情真相到底如何,但就看自己那个大哥凶相毕露的模样、还有那两个公子小姐得意洋洋的神情,她便忽然觉得事情恐怕并不是王道陵起先说的那样。透过人群,看到那个瘫倒在地、半死不活的少年,忽然间她便觉得有些可惜。

“唉,小小年纪,岂知这复杂人间!”

第五卷『妖火焚情春梦残』第十二章 变外生变,祸起水月之中

到这时,王道陵的话语在大王庄中拥有绝对的权威。等大家打骂够了,这妖道便飞起一脚,将张牧云重重踢到门外。然后他追出门来,捏起法诀,念起咒语,开始作法。

不一会儿,和上回在衡阳如出一辙,大王庄上空原本阳光灿烂的天空阴云密布,转眼没来由地平地刮起一阵狂风,直吹得庭中花瓣乱舞、草木摧折。阴森森的光线中狂风裹挟着尘土和花叶吹打在门边众人的脸上,等片刻后大风平息,那着忙挤出来的王玉娥和陈文炳才发现,原本在院里地上的外乡少年已经消失,同时那位刚才禹步作法的道爷也一同消失不见。

不提大王庄中事,再说王道陵。兴起妖法召来一阵狂风,还在众人目迷时便如龙卷一般将地上张牧云卷起。此后王道陵也随风尾离地而起,乘风驱法将少年摄往沅水而去。

流经辰州的沅水,离大王庄南边最近之处大约在二三十里地开外的地方。这样的距离对常人来说几乎要走上半天,但在王道陵妖法驱驰之下前后也只不过半炷香的功夫。而他这一路驱风作法,途经之处偶尔被当地乡民看见,则只当是龙卷风奇景,要么惊恐逃窜,要么呼儿唤女地出门观看。

闲言少叙。狂风劲吹,很快张牧云便被晕晕乎乎地卷到沅江之畔。

将近沅江,王道陵丝毫不减风头,长驱直入驱驰着疾风掠江而过。过江之后在江对岸上空打了旋儿,又去而复返,直往江北飞来。这一回当他们再路过沅江上空时,只见这王道陵在狂风影里猛地抬起一脚,看也没看就将在旋风中已是五迷六道的张牧云一脚踹下江去。可怜这张牧云,这些天一心来辰州求亲,此时却被人一脚踢落在江心,就此生死不知。

此后王道陵依旧驾狂风而去,原路返回到大王庄,和一干妖人庆贺不提。再说张牧云,被王道陵一脚踢到沅江里,“砰”的一声便落在大江中。因为从空中坠落,去势极快,掉进江里后也不像寻常落水还几度沉浮;一触到江面,嗵地一声便破开水面,张牧云十分干脆地往江底投落。

此地江水极清,浑身麻痹但并不瞑目的张牧云只觉得一下撞击之后,眼前景物从清白到幽蓝最后变成漆黑,在一阵变换极快的光影闪动之后,整个人便伴随着一股刺骨的寒凉彻底沉浸到无边的黑暗中。

刹那之间掉落大江,甫入水时张牧云也十分见机地屏住呼吸。只是如此一来,在稍稍延缓死亡到来的同时,却在四肢麻痹之后,这精神也渐渐沉迷。苦忍了一会儿,终于又从漆黑的江底浮起,眼前的光线也渐渐清明。只可惜,就在张牧云接近水面就快要浮出江面之时,却在水中坠了坠,终于没能浮出水面呼吸。此后,他整个人就如一片秋风中的落叶,无力控制地朝江底缓缓沉溺。

这一次的沉底,虽然去势不如先前那次急促,但熟知水性的张牧云清楚地知道,这一次沉下将再无浮起的可能。说起来有些残酷,知道自己必将溺毙,却竟是张牧云最后一个比较清晰的念头。堕向黑暗走向死亡的途中,往日种种的场景压缩成时光的水晶在眼前飞速闪现,又前仆后继地破碎成晶莹的残片,流星般很快湮灭入无尽的黑暗。虽然,近些天来不经意间也积累了深厚的修为,但在这威力无穷的大自然天规地律面前,却显得不堪一击。精湛地领悟了溟海水法,每天受轮回之书化成的玉带的浸润,在这时却也只能改变自己屏住呼吸的时间长短,绝不能改变最终那个必然到来的结局。到最后,当沉堕到江底的张牧云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正接触那些柔软的淤泥,便忽然发现原来柔弱无形的流水竟是如此沉重,而自己的躯壳一刹那间变得如此轻盈。

长长地吐尽胸中最后一口郁气,就在陷入即将到来的无尽黑暗前,张牧云脑海中闪现了最后一个念头:

“命丧这里,恐因我执着了不该执着之事。”

一念未及转罢,意识迅速模糊,转眼间不省人事。

也不知过去多久,这有人溺水的沅江之滨那天青日明的白天终于就要过去。经历过午时短暂的乌云遮蔽,此时天空中那一轮红日逐渐西移,已悬在西山头一竿的位置。在日边苍穹中游荡了一天的白云,此时仿佛正被天宫的霓官霞女泼了一身红泽,正渐渐染成金红相间的夕霞颜色。

黄昏正在降临人间,沅江之滨百舟归渡,千鸟归巢,晚霞满天。这时候对于结束了一天劳作的人们来说,这只是即将结束的寻常一天。不过,今天这时对那个沉迷于生死轮回之间的少年来说,却是挣扎于幻海冥关的艰难时刻,一举一动生死攸关。

就在冥冥之中,仿佛有一缕天籁从天外飘来,仔细听唱的是:

“坐船莫坐满江红,

柔橹咿呀水泽中。

哎呀呀,

摇荡郎心归未得,

教人错怪石尤风…”

“哎呀!”

几句渔歌映水而来,却仿佛是招魂的灵符,听到它的刹那,沅江北岸边一处芦苇荡里的沙滩上,忽有一人猛然坐起,惊叫道:

“这是哪里?”

这人正是刚才几乎溺毙的张牧云!犹如大梦初醒,惊起后他此时仍然神智不明。

“莫非刚才这歌是仙翁神咒?在命绝之时救了我?”

脑袋犹自嗡嗡响着,张牧云举目朝刚才歌声来源处望去,却见江中只有一个渔翁乘着小艇,正一边收网一边捏着嗓子学小姐儿唱曲解闷。

“却是谁救了我?”

过了这阵子,大难不死的少年头脑愈发清醒。他无比清楚地知道,先前那情势乃是必死之局,如果没人相救,他绝不可能这般在沙滩上醒来。

经历了今天这样的大事,则无论以前再怎么磊落慷慨,也只能变得万般小心。张牧云一时不急走,就坐在沙滩上将整件事情思前想后,不放过任何细节。只是一番冥思苦想之后,张牧云却沮丧地发现,自己对之前那些妖人陷害之事记得一清二楚,却对自己蒙难后如何获救一无所知。

实在漫无头绪,又在江滩上闷坐了片刻,忽然间有一只白鹭从右前方的一片芦苇丛中呼啦啦飞起。被这水鸟飞起的声音一激,张牧云猛然间想起刚才自己几乎溺毙之时,却好像依稀做了个怪梦。在这梦中,似乎有一个绝色美女化成了大鱼,在深水之中缠绕着自己,将自己顶出了水面。而后又似乎有一颗晶亮圆润的硕大明珠,不知是从那化鱼美女的口中吐出,还是根本有天神从云中打来,这珠丸在自己全身摩挲三遍,便迫自己吐出一滩毒水,从此解了那狠毒小姐诱哄自己饮下的茶毒。

而梦痕绝浅,这些来龙去脉实则支离破碎;此番能清晰地想起,大抵还靠了自己想像补足。于是当又过了一会儿,张牧云再想起这些情节时,却发现有些迷茫,不知道它们究竟是自己真正经历过的梦境还是性命初愈时神志不清的臆想。思来想去,这些幻梦一样的片断只有一点就像自己真地梦到——那就是,在水中有一个娇躯玲珑的楚楚女子与自己紧紧交缠,摇摆着将自己努力推出水面;破水的那一刹那,似乎自己看到了摇曳的苇丛和如血的夕阳。

“究竟哪些是真实?”

张牧云有些迷惘,努力摇了摇头,迫使自己放下这些毫无把握的非非之想。此后,大难不死之人便端坐在这清阔沅江之畔,纹丝不动,双目凝注江水,在这江天沙滩上沉静得就如入定的老僧人。正是:

风绝梦中路,

青摇空际魂。

水深云有族,

江阔梦无痕。

又过了一些时候,当江风渐冷,西边如血的残阳便完全隐落到地平线下。此时那东天升起的一弯月牙已经明耀天宇,照亮大江。明月如钩,当这钩弯月锃明耀亮得如同一把锋锐的银钩时,那久已纹丝未动的少年倏然站起,望了望眼前波光粼粼的江水,点一点头,便转身朝北方离去。

第五卷『妖火焚情春梦残』第十三章 一意孤行,震破妖魔之胆

经历过一番生死,不知不觉便对很多事情有了明悟。面对沅江粼粼的波光痛定思痛,并未在经过那么多瞻前顾后,张牧云便做了一个很简单的决定:

他要报仇!

此时大王庄中众人浑然不觉。白天匆匆流逝,转眼那日落平沙,月升于东山之上。对大事已定的妖人来说,今夜正是应该尽情欢歌的良宵。

纵然并非异类,王玉娥、陈文炳也毫无良心。以如此毒辣的手段弄死和自己还有些渊源的活人,王大小姐不仅毫无愧色,反而笑逐颜开。她慷慨地打开家中的窖藏,什么美酒夜光杯,什么松炙新鹿脯,种种美味珍馐罗列铺陈,这白纱宫灯照如白昼的大厅中一时犹如酒池肉林。衡山而来的妖怪,除了少数像王道陵这样常在花花世界行走的妖精,其他都常只在荒山野岭度日如年。这些小妖何曾见过这样的繁华场面?于是筵席排开不久之后那所谓的衡山仙真们便不再扭捏,个个放开了肚皮胡吃海喝。觥筹交错,斗酒争肉,真个是丑态百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不免就要发酒疯。无论男妖女妖,喝多了就在不大的厅堂中大叫大闹,又嚷又跳,那吵闹的声浪几乎要将屋顶掀掉。也幸好大王庄地处偏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否则左邻右舍定会以为这人家遭妖。

身处这样斯文扫地的筵席,久处深闺的王玉娥反却觉得新鲜。恐怕心底确有些魔性,此刻她虽没那么张狂,却也被那些粗鄙浅薄的行径逗得花枝乱颤,真个甘之如饴。放纵的妖行魅惑了人类,反是那妖灵中的翘楚辛绿漪实在不惯这样的场面。略喝了点薄酒,稍用了些点心,尽了礼节后青鲤妖便不顾主人和众妖的热情挽留,径自回屋歇息。

也就在她走后不到一个时辰,正当老猫妖王道陵扯着一个女狐精吹嘘自己道行时,忽然间已是陡生巨变!

几乎毫无预兆,正当王家大厅中灯红酒绿、声浪喧天,忽然间有巨水如龙,刹时如江河大坝崩塌,“轰”的一声中巨大水龙摇头摆尾穿屋而过,横冲直撞,将整个富丽堂皇的客厅中冲得七零八落!

许多小妖,前一刻还在举酒夹肉,再清醒时已被大水冲出十数丈,从热气腾腾的屋内来到花丛树梢;睁眼再一看,已见到头顶夜空满天的星光!

还没等它们反应过来什么时候被主人请出来欣赏春夜星河,这些妖灵忽然便觉得有什么地方光华大盛。强自镇定了动荡的心神和疼痛的神经,挣扎着努力朝光华盛处观瞧,初时目瞪口呆,移时等它们看清,便个个魂飞魄散!

原来就在那大放光明之处,乍一看只以为有一仙人正挟带漫天星辉月光、挥舞九霄天宫神雪而来,现在洞耀光明地傲立在夜空之中。星月交辉中,那仙人年纪似不大,一袭青衫飘飘;背后如花开六瓣,以头脸为中心虚空浮动六朵蒲扇大的奇异雪花,似对应六壬之数。这六片硕大银雪中心似被一道银光连接,以人物为中心正形成一道璀璨的半圆。这些从未见过的巨大雪片此时被满天星月光华一照,正是灿烂洞明,光照数丈!仙人凭空浮立,脚下又踩一朵冰雪巨莲花,宛如立在虚空莲舟中,将他承载得稳如泰山,飞立在屋宇之上,傲视整个大王庄。这一刻,除去巨雪、白莲这两样特征明显的异物,那仙人身周左右上下又飘舞无数冰花雪瓣,在这星月辉映中明灭如萤,疑梦疑幻。

乍一看这仙人造型,只会惊讶于其仙逸奇幻。不过如果稍微用心朝神华光照的“仙人”脸上仔细一瞧,便会发现他竟是那个据说已被老大王道陵抛到沅江喂鱼的少年!当即,便有几个道行低微的衡山妖怪惊吓过度,晕了过去。

出场这般光彩照人之人正是张牧云。此时悟通水之真灵,一法通,万法通。纵然许多纷华的水系灵法他未必知道,但从道理上而言,他在这水灵神法之中几可为所欲为。

当张牧云踏上复仇之路,也琢磨出那些害他之人绝非端人。看他们前后那般言行,还很可能并非人类。念及这点,也是出于少年心性,张牧云忽然灵机一动,心说妖魔鬼怪应最怕天仙神兵;因此这次杀回去不如运用新悟的溟海水神之法,努力装装门面,起码先声夺人。

于是,一路张牧云努力回忆着往日市间见到的三清祖师挂像还有观音大士出海莲花图,参考着那些造型,直到来到大王庄便终于演得这一出。

若说从先声夺人上,张牧云已经成功了。先是召唤出一条巨龙一样的水柱,将饮宴正酣的客厅中搅得个底朝天;然后又努力蹬着立在高屋脊上,雪冠月甲、星袍莲履似地飘然半空,烁烁放着水光,被满天星月光辉一映,也真似仙人降临一般。在他这样一咋呼之下,果真有不少小妖当场晕厥,脚快地早已趁黑溜掉。

众妖纷乱,这时那王玉娥、陈文炳也慌了神。两人本来挨得近,被大水一冲,倒也被冲在一处,一起撞到庭院中一处假山石,当时就撞得七荤八素。等好不容易定下神来,却看见张牧云那一副仙界神人的势头,便顿时面面相觑。初春水淋本就寒凉,这时更是一股寒意自脚后跟处冒起,一直冲到了顶梁门上。这时他两人也想跑,却可惜两腿抖似筛糠,好像已不长在自己身上。

“罢了,现在全靠这些妖人们斗过他了!”

原来这王玉娥已看出王道陵一众人等才是妖人;不过现在后悔也来不及,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为了活命,哪管什么道义。现在哪怕那张牧云是天上的玉皇大帝张百忍转世、是海外的太华神子张醒言化身,这时也只得指望这些看起来并不上道的妖魔鬼怪把他干掉!

再说张牧云。他这般突然现身,倒也并非完全为了虚张声势。这少年以前为了赚俩零花钱,也常在罗州街头好勇斗狠;受雇于一些人手不足的混混,倒也参加过很多莫名其妙的争斗,算是身经百战。经过了那许多大大小小的争斗,虽然有些道理未必能说得引经据典,但内里这见识已暗通了兵法。张牧云深知,今夜自己只有一人;若要以寡敌众,必然要先声夺人,消了敌人的战意。

此时看看院中局势,倒也显见张牧云这手已然奏效。王道陵带来的那二三十个人此刻晕的晕逃的逃,趁夜摸黑作鸟兽散,转眼院中只不过剩下几人。

不过人数虽然少多了,但见了这阵势还悍然不退的,却都是悍妖。此刻王道陵身边,正站着那衡山七友中的老三熊不破、老四刁渐高、老五朗有群和老六乌云绵。

争锋之时,事不宜迟,众妖刚刚立脚,那王道陵狂喝一声,顿时几人纷纷响应作法。一时间王道陵张牙舞爪,怀抱向天,又是召雷又是唤电。黑熊精熊不破大吼一声,顿时几块磐石从天而降,随着他手臂指挥朝张牧云飞砸。山雕精刁渐高现出本形,旁人只觉得他倏然消失,然后平地便忽然扑腾起一只巨大的山雕,翼鼓如轮,张着两只寒光闪烁的利爪便朝张牧云飞抓。野狼精朗有群则对月长嚎一声,头颈一甩,霎时便有无数根长硬狼毫如利箭标枪般朝少年立脚处飞射。最后那和辛绿漪相熟的黑蛇精乌云绵,则尖口一张,瞬即吐出一团黑雾,中间似有鬼哭狼嚎之声,勃勃腾腾地迅速朝张牧云罩去。

五妖着紧围攻,张牧云也不怠慢。一见众妖中那王道陵手快,正召雷唤电,却正中他下怀。所谓“雷为雨之引”,在王道陵好不容易召集的一连串低沉郁闷的雷电霹雳声中,张牧云心随意动,借着头顶天空隐隐的电光,刹那间便搅出漫天的狂风暴雨,中间夹杂无数雪雹冰凌,犹如水箭冰刀般朝那几妖劈头盖脸打去。霎时间衡山妖怪不仅身受冰雪暴击,面上更是被铺天盖地冰风雪雨迷了双眼。王道陵抓瞎,熊不破摸黑,刁渐高折翼,朗有群失群,乌云绵游走,一时弱了攻势,只得各自找了隐匿处躲避。而水性最灵,等几妖堪堪召出的那些石块、毫箭、毒雾临近,张牧云早就如行云流水般闪到了一边,丝毫伤他不着。

当然,这当儿混战一团,张牧云早就散去一身行头,否则在这暗夜之中真要被人当夜色里的指路明灯猛打。

这等交锋之时,生死一线;方才真正交手的第一回合,又被张牧云占先,却全因他那些法术几乎随手就来。相形之下,那众妖却还得酝酿吟唱。对这点,张牧云还懵懵懂懂没什么感觉,王道陵一众妖怪却个个心惊。

“施法怎地如此之快?不用法器、不用念咒、不用运力,这、这,恐怕只有传说中的神仙才如此吧?”

众妖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原来平日中他们这几个总觉得不可一世,衡山七友个个妖法出众,最大的特点就在于相比别人能很快召出一道法术。不过,直到今晚他们这才算真正开了眼,什么叫“很快召出一道法术”。所谓“外行看门道”,当众妖心里洞明之时,这时反而那个张牧云倒更像个外行;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这施法呼之即来究竟意味着什么。

要知道,此时天下术士之中,众口相传能如此之人,只不过当今护国圣教国师、还有那自幼天资号称千年不二的定国天香公主二人而已!

“这少年究竟从哪儿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