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

“…那你来此地究竟做什么?”

忽然间,屈梦湄好生后悔。她悔不该今日只顾搜寻水灵充沛之地,着急习练法技,竟然被这样危险人物跟踪,却懵然无觉。一时间,她那颗芳心如小鹿般乱撞,腿脚发软,十分懊恼。这时候,却听得牧云施礼说道:

“梦湄师姐,我真个是一心向学。今日来,也是想寻个机会,找师姐求个情,能让我瞅瞅妙华宫的藏书。”

“嗤——”

刚听牧云这般要求,屈梦湄的第一反应便是嗤之以鼻。不过,眼角的余光再次望一望苍茫无人的荒山野岭,她只得又转了语调,和声道:

“这样啊。没想到你竟有这等向学之心…”

正在拉长语调,拖延时间,屈梦湄一眼看见身旁白石上自己搁置的那本书,顿时灵机一动,心生一计,对牧云款款说道:

“既然如此,你只要能读懂这本小册子中的法技,我便想办法让你得偿所愿。”

“真的?”

“当然!”

“好嘞!”

见冰冷如雪的书痴师姐终于松口,张牧云大喜过望,高叫道:

“我一定全力以赴!”

说着话他赶忙急奔过来,一把将石上的书册攥在手中。这时屈梦湄警惕地侧侧身,退后一步,注意和少年保持着距离。

“《雪雀穿云诀》?”

牧云看着手中书册封面,问屈梦湄道:

“师姐,这书难吗?”

“不难。”

屈梦湄若无其事地道:

“这才十几页,能难到哪儿去?”

“那倒是。”

张牧云道:

“那就请师姐稍等片刻!”

于是他便抱着书册满怀信心地到一旁观看去了。

“嘿嘿…”

望着张牧云的背影,屈梦湄的嘴角却浮现几分嘲讽的笑容:

“也是憨人。不难?才怪!师门绝技‘雪雀穿云诀’,就连我屈梦湄都参研了好几个月。却还毫无头绪,就凭你想参悟出来?”

妙华美女书痴洋洋得意,便准备耐心等上一段时间,然后好好欣赏一下这妄人的倒霉窘相——谁知正在这时,却听得那边的少年忽然叫她:

“师姐,你这册子是不是印错了?”

“嗯?”

“要召唤雪雀,运行水灵,为何从‘兑端’穴位游经之后,不走‘神庭’却走‘水沟’?”

第八卷『一身烽火拜妙华』第十七章 无心启衅,筑冰堤于邻水

“你在说什么呀?”

听牧云说出这句话。屈梦湄心里一动,似乎想到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到。

她走近几步,想要跟牧云问个究竟,却不料少年已走向溪边,一边走一边笑着跟她说道:

“说了你也不信,这便演示给你看。”

“喂…咦?等等!你说要演示?”

屈梦湄有点吃惊:

“我只不过让你读懂文句意思而已,能这样已不错,怎么你还想演示?你——”

长久养成的眼高于顶的脾气正要发作,想讽刺几句,只是这时恰抬眼望去,屈梦湄见那个已走过去的少年背影,竟是英挺秀拔,晨光笼罩下伫立于清溪之侧,竟看出些丰神俊雅。于是屈梦湄已到口边的一句讽刺话儿,忽又咽了回去,只在心中说道:

“反正无事,且先看看你是不是诳我。”

再说牧云,此时已大步流星地走到流水潺潺的清溪边。他先立定思索,闭目凝神回忆《雪雀穿云诀》的要诀。经过这番回想,再结合自己对水灵之术的理解。他认定此书中对水灵之气行经经脉路径的描述,自“兑端”开始,确实错了。

思想已毕,牧云再无迟疑,心形守一,神游阴阳,气凝太极,霎时气海丹田中修炼蕴藏的水灵法力开始由静转动,由慢转快,沿体内经脉路线流转,无比的轻滑迅疾。

依雪雀穿云诀要义,转眼灵术已成,在屈梦湄的注视下,牧云蓦然睁开双眼,抬起右手,对着溪中流水的方向掌心朝上轻轻一托,仿佛溪中隐藏着有生命的精灵,他正在无比优雅对它们延请。

“咦?他在做什么?”

见他这般作为,屈梦湄满腹疑团:

“在作法么?怎么这么简单?”

久在道门,她何时见过这样简洁作法的?往日见过的那些道家高人,要作法必先踽步,手仗法器,火烧灵符,再口念咒语。往往却还得设法坛,摆祭品,哪有眼前少年举手投足这般轻易!

心中狐疑,她便顺牧云手势向溪中望去——这一望。她却大吃一惊!原来山溪活水,清音淙淙,湍流不息,但时刻流动的溪水中这时却有一团澄水凝滞不行。如雏鸟初孕,先崭露头角,渐有眉目,渐伸尾足,渐展双翼,再生羽毛,直至最后浑身透明水色渐渐凝结,转眼白茫茫皓洁凝如霜雪。

既已成型,便脱颖而出;水质生成的雪白云雀随着召唤之人的手掌招摇,于奔流溪水中左右摇摆挣扎了两回,便忽然一昂头,双翅一振,霎时间挣脱流水束缚,展翅飞向了天空的方向!

“怎么样?”

雪白如玉的水冷之雀绕指飞翔,牧云望着屈梦湄,含笑说道:

“是这样雪雀么?怎么样,没骗你吧!”

“怎、怎么会…”

目睹奇景,屈梦湄张口结舌。平时口舌便给,这时应答少年却结结巴巴如同口吃一样。

“屈师姐,这算我读懂册中法技么?”

“你、你…”

屈梦湄口张得如同能放入一颗鸡蛋,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见她如此,牧云哈哈大笑,玩笑之心一起便大声说道:

“莫非一只不够么?也罢也罢,一只不算全懂,那就再多来几只吧!”

说罢一振衣袖,双手在空中乱舞,还编了个谣儿怪腔怪调地唱道:

“溪里的鸟儿,快来快来,树上筑巢,云间翱翔。”

随着他口中乱呼,忽然间只听得“泼剌剌”一连声水响,几乎有二三十只雪色云雀泼水而出,振翅飞翔,在少年和屈梦湄头顶上乱飞乱舞,那乱糟糟的情形犹如捅破马蜂窝后群蜂飞集一样!

见得这样景象,屈梦湄脸色惨白,如同痴傻,立在原地做声不得。身临其境,她整个人只有心思还能运转:

“他、他是什么人?不对不对,是、是什么怪物?这一身瞬发法力,几乎赶得上掌门师叔,真是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呀!”

也难怪屈梦湄震惊。当事人自己并不完全知晓,但此时他一身水灵修为,何止赶得上掌门师叔晴羽仙子;得天书、悟洞庭、公主言传身教、再经历关外侯的血火磨砺,此时牧云水灵术的修为已臻宗师境界。放眼天下,也只有晴羽仙子这类的名门道派掌门。若专研水灵法术,堪能与他比肩。

青青翠谷,雪雀乱舞,牧云则神态嘻然,在漫天飞鸟中对着屈梦湄嬉皮笑脸:

“怎么样?屈师姐,这样总行了吧。”

“唉!”

如同被他这一句话惊醒,屈梦湄抬起头,看清眼前场景,她不由得长叹一声,幽幽吟得一诗:

“乘风而举,

与飞鸟俱。

一举千里,

吾思吾虑。”

“哈,是吟诗么?”

维持着漫天飞鸟的情状,牧云却好像还漫不经心。他有些不好意思,说道:

“我没怎么读过书,不似你能出口成章、见景生情。要我说这眼前之景的话,却只能说说旧句——”

溪畔春风里,牧云认真吟诵一诗,屈梦湄侧耳聆听,却听他诵的是: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当此之时,牧云洋洋得意。只觉得果然也自学过诗书,自己说的四句中,有鸟、有河、有女、有君子,正是十分应景。他在这边得意,那边博学多智的才女,却忽然红了脸,粉靥飞霞,双颊桃红,一时间竟羞眉低脸。

“你这人,乱读诗…果然以后要多读些书的…”

才女晕生双颊,低低说出这句话。也不敢看牧云。这时张牧云却兴高采烈,浑没听到这低语,只顾在那儿施展手段。他心念动处,挥手指挥,那些冰雪云雀呼啦啦全都飞上蓝天,在蔚蓝湛碧的天空背景下,一会儿排成“一”字,一会儿排成“人”字!

“你看你看,它们一会儿排成一字,一会儿排成人字!”

牧云兴奋地大叫。屈梦湄闻言,抬头朝天上看去,见到少年这样炫耀的作法结果,却“噗哧”笑了出来,有点哭笑不得道:

“它们又不是大雁,为何会飞成这样行列?”

“哦哦,对对!”

画蛇添足的少年脸上有点发烧,赶忙掩饰叫道:

“雪雀穿云,雪雀穿云,它们该飞到云天之外才对!”

牧云一拍双掌,喝了声“去”,便见那碧空中还在排队的冰雪云雀忽然纷纷展翅,一飞冲天,一齐飞飞扬扬地朝天边那朵云彩飞去。神奇的雪雀之群渐飞渐高,越飞越细,最后数十点犹如蓝天雪印的雪雀一齐没入天边那朵白云。

“吁…”

仰着娇俏眼眸,目送那群神奇的鸟雀穿云而去,屈梦湄最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位公子,不知您如何称呼?”

屈梦湄忽然侧身微微一个万福,跟牧云询问起他的名姓。

见她郑重相问,牧云也不敢怠慢,同样肃容端颜,抱拳回施一礼,朗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