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勇顿时一把将娇俏可人的宠妾拉过来,坐于膝上,搂于怀中,在她耳边热切问道:

“可人儿有何办法,快快讲来!”

“嘻…侯爷,你只需跟我去一个地方,然后…”

依偎在怀中的妖媚女子,声音越说越低,渐渐趴伏在侯爷宽大的胸前,只有珠唇嗫动,宛若蚊蚋微吟。此时若有人从书房前经过,瞥眼一看,还以为一对恋人在窗前喃喃低语,情话绵绵。只是,谁能知道,这两人此刻说的却是一件惊心动魄的事。从此,那锦绣的华夏、如画的神州。便因为这轩窗前一席低语,彻底被拉入了血火冲天、万劫不复的境地!

依旧,史官对六月中这些事记载如下:

“六月半,妖姬贺兰,诱关外侯密驰狼居胥山,入上古魔洞,得魔界石,曰血魂晶王。听信妖言,关外侯作邪法,立魔誓,嵌血魂晶王于额中,双眉间自此若增血眼焉。”

“六月二十日,大风沙。得魔晶,关外侯率部急击豕韦部,居延军密行涿邪山东之浚稽山,越山脊,沿蒲奴水北渡。至则夜,豕韦人猝不及防,虽奋勇接战,终溃败。此役豕韦死二千余,伤无数,余部趁夜逃窜,居延军尾随击之。至燕然山而返。此役虽大捷,关外侯魔性已现。借魔晶之力,持血战宝刀,一人斩杀豕韦村落二百余人,老弱妇孺皆无幸。”

史官将塞北这段战事记录得文绉绉,等这些事后来慢慢传开,到了街谈巷议,用老百姓们的话说便是:

那夏侯勇在杭州和张牧云干仗打输了,失魂落魄,丢了胆气,回到关外。就被养猪的胡人打得落花流水,没有还手之力。这时他手下那个狐媚子引诱他去狼居胥山,在一个洞里找到那块魔界的石头,叫‘血魂晶王’,嵌在了两眼间,和额头血肉相连。有了这血魂魔晶,夏侯勇功力大增,一人能打好几百人,一天一夜就报了仇,杀了很多人。

夏侯勇在塞北的这段“奇遇”,暂按下不提。再说牧云,也正在六月半这天,距离上次哄骗绿漪继续吐纳修炼内丹正好一个月,这天夜晚他和幽萝正在无定草堂前石坪上乘凉。黄昏的时候,他已和辛绿漪合力把竹榻搬出,就放在石坪的正中。等吃完了晚饭,天色已晚,举头望去,星月满天。这时绿漪去西南的不语崖顶继续修炼已呈金丹之相的妖灵内丹,牧云就和幽萝小妹妹横七竖八地躺在竹榻上,仰观天河,数星星,看月亮。

和小妹妹一起乘凉,不免就要说些星星月亮的故事。闲扯一顿,讲完了牛郎织女的传说,牧云觉得有些无聊。于是,趁小幽萝还在回味这个虽然凄美、但对她来说却有些难以理解的故事时,牧云赶紧溜下竹榻,着紧着那双清凉的竹篾拖鞋,身形犹如鬼魅地迅疾潜行到不语崖上。

到了崖上,牧云在一旁旁观绿漪淬炼内丹。月空之下,随着仰观明月的辛绿漪檀口一吞一吐,那空明之中真有丝丝缕缕地明色光绺从月空中延绵而下,缠绕、归纳入空中的内丹。

如此看得一阵,牧云忽然对这枚正在半空中滴溜溜乱转的内丹比较好奇,便趁着间隙,请求绿漪将这灵丹拿给他看看。

牧云有命。辛绿漪自然无有不从。心神稍一引动,那颗闪着金霞之光的赤红丹丸便轻轻地落在少年伸出摊开的左手上。

内丹入手,牧云先是聚精会神地观看打量,只觉得发着毫光的丹丸浑圆润泽,不仅好看,还挺可爱。凝注移时,他忍不住拿右手去小心翼翼地触碰摩挲,只觉得那内丹入手犹如珍珠,只不过比珍珠微软,还有点弹性——有点像煮熟剥开的鸡蛋?反正拿手摩擦,触感竟是极佳。

正自得趣,偶然转眼一看,却发现那明媚女妖灵,不知何时却已慵坐在地上,纤秀的双足侧蜷,满面通红,月光中,整个人竟是媚态横生,只有俏脸上的神色显得十分尴尬。

“咦,怎么回事?”

疑惑中,牧云无意又将手中内丹轻轻一摩挲,却见那灵俏女子娇躯应声微微一颤抖,神色娇娜,嘴唇之中泄露轻呻之声。

“绿漪,你怎么了?”

见她异态,张牧云连忙相问。

辛绿漪却是无言半晌,才声音微颤,神色羞赧,看着牧云,呢声回答:

“公子不知…内丹实与奴家身心相连。你、你在手中如此把玩,我的身子…有些不舒服啦…”

“原来如此。”

牧云闻言,恍然大悟:

“是因为这样,你才跌倒的吧?”

转念一想,牧云甚是慨叹:

“唉!原本只知道妖族的内丹汇聚日精月华,没想到若放在手中摸玩,却还有分筋错骨之效!”

第九卷『白云乡里惊血魂』第二章 舌锋巧计,立窥月火真言

张牧云心思果然灵透。与绿漪初学汲取日精月华之术,略有小成,便去藏幽阁中阅览书籍,想找出其中的道理。道家藏书,自然没有对妖族灵术的记述,不过从别处只言片语中,牧云似有所悟。

一番冥思,牧云忽然想到,恐怕这世间万物生灵的能量都来自于日月光华。草木荣枯,禽兽繁育,随四时而动;而春夏秋冬四季,只看日升月落。仔细想来,恐怕这世上一切的风吹草动,都与日月光辉大有干系。

牧云这样的念头,懵懵懂懂,但已然近道。不管如何,有了这样念头,他修炼起妖灵的望月之术来,更加理直气壮、得心应手。

不语崖的岁月清幽,也无多少俗务;往日活泼跳脱的少年,这些天倒也专心修习之事。只是。纵然望月之术似有小成,牧云还是特别记挂他的《天人五召》之书。毕竟之前他已从水灵之术修习中,知道这本书的妙处。

『溟海水神之章』,已成,但接下来书中记载的『洞阳火神之章』,百般揣摩辗转,却依旧毫无头绪。每一回手抚泛着火焰霞光的书页,牧云心中似有感悟,但始终好像隔着一层窗户纸,终究寸进也无。

话说一日清晨,崖前静坐,观云海苍茫,日光返照,白云如火,牧云目睹忽然灵机一动,心想道:

“上一回遇到的月火教徒,他们教门不是叫‘月火’么。既然有‘火’字,怕是对火灵法技甚是精通。我何不去他们那边请教一二?”

一升起这念头,牧云顿时坐不住,跟绿漪、幽萝打了声招呼,便一个人径自下山去。少年鲁莽,上回明明跟月火教徒交恶,这时心血来潮,却不管这些,拔起腿来说走就走。

依着上回原路,沿坐忘峰盘曲的小径迤逦下山,经十里草海。入鸣玉涧的流瀑山谷。已近盛夏,此时的山谷中却绿荫成片,空气清凉。靠近鸣玉涧的山潭水瀑,仰看着白练般的瀑布从高空跌落下来,在碧澄的潭中飞珠溅玉,不时便有水花飘到自己脸上,清凉爽寒,十分惬意。

上一回牧云听说这山潭引出的清溪,乃是月火教的灵溪,专门打水用,那想来沿着这条溪水顺流而走,定然能碰见月火教众。打定主意,牧云便沿着潺潺的溪水一路往南走。

清溪蜿蜒,随水左右,中途有林,沿溪行于林下,则日影筛金,印衣斑驳。

“咦?这溪水流甚急,乃是活水,不知有没有肥鱼?”

走得一阵,肚中有些饥饿。牧云脑海里不免升起逮鱼念头。

情不自禁地,他放缓脚步,不住朝旁边山溪中望去,那目光敏锐,只想从流动的溪水中找出蛛丝马迹。

正在走神,却忽听前面有人叫道:

“来人止步——呀,又是你?”

牧云抬头一看,只见前面两三个月火教徒正站在溪边,朝他不住盯看;他们旁边的草地上,还放着两对水桶。再拿眼仔细一瞧,看清最前面那个满脸愤恨之色的为首之人,张牧云忽然忍不住笑了。

“原来是毕大哥,真巧哇!”

牧云赶忙快步走上前去,对这熟人拱手抱拳,十分亲切热切地说道。

“嗯。”

毕真没精打采应答一声,在心中怨道:

“好个小贼,上回将我们师兄弟几个害得如此之惨,这时却跟没事人儿似的!”

虽然心里不爽,不过表面丝毫不敢流露出来。他还记得上回临末了张牧云将他们双足禁锢冻结,那一块冰坨子好大,他们在没人处日头底下,晒得好久才化。

想起往事,饶是大太阳天底下,毕真仍止不住打了个寒颤。再瞅瞅眼前少年,满脸堆笑,见此情状,毕真倒真摸不清少年在打什么主意。这时,有个知情识趣的师弟,见平日趾高气扬的师兄如霜打的茄子。虽然不知内情,也估摸出大概怎么回事。于是他立即说道:

“师哥,等着用水呢,我们快担回去吧。”

“好!”

此言如久旱甘霖,毕真快活地答应一声,转身便要走。

“毕哥哥请留步!”

“…何事?”

纵然千般不愿,毕真闻声还是收住脚步。他转过身来,眼睛只敢盯着牧云的鞋帮说话。

“师哥!”

牧云久在市井谋食,也是个自来熟,求人之时,更是不一会儿功夫就把“大哥”、“哥哥”、“师哥”全叫了个遍。他也不嫌寒碜,上赶着说道:

“你们教既然叫‘月火’,那师哥对火灵法术颇有精研吧。不知是个能否将心得告知一二呢?”

牧云没正经拜过师门,根本不把门户之别放在心上。听他一问,那毕真脸上却是一阵红、一阵白,心中更是恼怒,忖道:

“好泼贼!法力如此高强,今日却来这般询问,只管羞辱于我!”

心中又恚又怒,却还不敢如何表露,不作声了片刻,毕真才不情不愿说道:

“你高抬本教了。在下其实对火灵之术一无所知。”

“真的?”

“真的!”

“这样啊。”

见他如此,牧云一琢磨。眼珠一转,大声说道:

“原来如此,我看月火教也是郎当。明明不知火法,却还以月火为名。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徒有虚名!”

牧云当着几个月火教徒的面激将,十分真切地叹了一口气,道:

“唉…也怪我笨,要不然早该想到,那月亮乃是太阴之星,火又是至阳之物,这两样怎么捏合到一起?原来堂堂月火教之名。却也只是胡编乱造的。”

“胡说!”

饶是上回吃了大亏,听牧云说出这些话来,那毕真再也压不住火。其实上回碰上牧云和绿漪也算他倒霉,平时毕真绝没这么窝囊。想那月火教久居洞中,最重水源,能让毕真带着师弟出来取水,那在同辈之中也是受看重之人。于是到这时,他便再也忍不住,浓眉一扬,梗着脖子,鼻子喷着粗气,气呼呼说道:

“休得胡言!本教尊名,正合天地至理。”

“是吗?”

牧云乜斜着看他,尾音上扬,似乎十分轻蔑。一见如此,毕真彻底搂不住火,一下子如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说道:

“哼!俗人不知,月为太阴,只为表象。阴阳二气,相生相伴,阴中有阳,阳中有阴。至阳而阴,至阴而阳,月为太阴,自然蕴含至阳之火。不闻三五月圆,晃光无涯,掷火万里,扫荡阴邪。阴晶赫辉,耀目银牙,太上火轮,破云开光。东灵上弦,瑞光之家,玉华太极,离火成葩!”

“…”

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牧云留意火灵之术已久,近来常在藏幽阁中钻研,又精研至阴之道的水灵之术。最近还在绿漪的指导下汲取太阴月华,对此道已然浸润已深。于是,毕真对本教真义的背诵讲解,落在旁人耳中只是诘屈聱牙的难懂之言,但对牧云而言,却是振聋发聩,打破玄关,一下子茅塞顿开,豁然开朗!

“嘻嘻,见教、见教,多谢、多谢!”

方才还不服不忿、大放厥词的少年,这时参破灵机,却忽然变了嘴脸,笑嘻嘻跟毕真作揖道谢。

“你!”

见他如此,毕真马上明白怎么回事。他顿时气结,拿手指点牧云,脱口叫道:

“好小贼,竟敢使诈,骗取本教法技真义!你你…”

之后他便气得不知道该如何措辞。

“哈哈!何来骗取之说?”

对毕真这指责,牧云断然否定:

“我最多对贵教名称不敬而已,那也是一时不解,现在懂了,抱歉,抱歉。至于骗取法技真义么——”

牧云促狭一笑:

“你方才之言,我根本不想听,谁叫你偏偏要说。晦气晦气,我得赶去鸣玉潭,洗洗耳朵,再会!”

说罢便转身扬长而去。

“你你你——哇呀呀!”

久居洞府之人,何尝见过这般手段?于是在牧云身后,那毕真气得哇哇暴叫,在原地跳脚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