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少年请求,婉凌华这回却没推辞。微微瞑目,又似刚才那般凝思卜算,俄而睁眼,她便又道:

“天机星官有判语:‘成败自有时,祸福未可期。若求吉星照,须有称心时。’”

“呃,这…仙子姐姐,”牧云一脸地苦笑,“这一回那星官大人,可等于什么都没说呀!”

“怎么什么都没有说?”

婉凌华盈盈一笑:

“牧云你若要吉星高照,便得做称心之事!”

“这…”

牧云忍不住又嘀咕了一句,

“称心之事,本身不就是吉事么?这话却还等于没说!”

“牧云!”听得他这般嘀咕,婉凌华颜容一肃,正色说道,“你切莫这么多腹诽。若我的天心神算真能测算出所有未来,则何须指点你去施行?本仙子自行去做便是了。”

“对呀,仙子姐姐为何总来指点于我?”

牧云十分机灵,只从婉凌华只言片语中便想到此节。

“哈!”

听得少年的问题,婉凌华朗然一笑,说道:

“若不是苍天隐喻,你和解决魔界祸事、挽救人间危局有些关联,我才不费得这般事。也不瞒你,虽然上天喻示其实十分含糊,但对我们受困之人来说,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便要尽力促成!”

“原来如此!”

牧云这回倒没注意到,婉凌华话语中首次提起的那个“我们受困之人”;直到现在,他才知道,为什么婉凌华两次来访——王母的侍女仙子只不过是用了天星神术,隐约测算到自己和解救危局有点关联,才有前后两次的指点和搭救。想想也是:

“这世上,没有谁是天生的主角。何况我只是个洞庭湖的村野小子。我能有今天的奇遇,已然十分难得了。”

一念至此,牧云便十分坦然,恭声说道:

“还请仙子姐姐再助我一臂之力!”

“好!”

看着少年很快便能转过念头,婉凌华也十分欣慰。她微微一笑,道了声:

“公子请闭目。”

牧云依言闭上了眼睛,还不等反应,刹那之间便觉得天旋地转。那耳边忽然风声大作,仿佛空气被急速压缩,形成尖锐和刺耳的嚣叫。狂暴的风息寒冷刮面,只感觉自己的身躯好像逆风长行,正不由自主地朝前面飞快而去。

这样让人心惊胆寒的局面,也不知持续了多久,到最后终于结束。风住尘息,耳边尖锐的嚣叫声终于转归了平静,牧云便感觉清风拂面,听到了海鸟啁啾鸣叫的声音。

“仙子姐姐?仙子姐姐?”

牧云一下子还不敢睁开双眼。连叫了两声,等了一阵,确认听不到有人答言,牧云这才睁开眼睛来。

“这是什么地方?!”

睁开双眼,牧云却只见得眼前海阔天空,水净沙明,正站在一处海滩边。略定一定神,举目四望,只见得近处银沙碧岸,白鸥上下,与大海相背的远方则山丘逶迤,草木葱郁。无论远山近林,时有花树璀璨其中,如霞的花色和天边的银云相呼应,正是天弄绮而地呈绣,正不知是哪处人间胜境!

第十一卷『碧海潮生心之寻』第十章 清夜不寐,淡月花里梦痕

苦海浮沉,忽至如此之地,牧云如堕仙境。

定下身来,牧云才发现这处海滩颇为荒僻。他东张西望许久,只能赏景,不见行人。这时候他可没什么游兴,愣怔了一会儿,便开始思摸接下来该如何做。站在无人荒滩,远眺大海茫茫,牧云的心中反复回想起婉凌华那首占卜卦辞:

“福藏东海乡,愈远福愈长;返西转眼祸,凭君自思量。”

看来,此地应该是东海之中的岛屿;按照婉凌华的说法,呆在这样的东海之地便能福泽绵长;这时候,如果老想着回转西方中原大地,转眼便有祸患。一般而言,他张牧云向来趋吉避凶;既然仙子姐姐已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他的选择便很明晰。

打定了主意,牧云便开始朝着南边大海相反的方向行进。原本他以为,这只不过是一处海岛;对于生长于广阔大陆的中原人来说,海岛在他的印象中,一般只不过是弹丸之地。只是随着他接下来的翻山越岭,越往北走却越是心惊:印象中一个时辰便能从岛南走到岛北的海岛,现在却好像始终看不到尽头!

“莫非这不是一座海岛?而是一片陆地?”

怀着这样的疑问,张牧云又耐心走了一个多时辰。渐渐地,他便发现有了些人烟。这些途经的屋舍或者村庄,已和家乡故国的风物迥然而异;恐怕自己还真是来到海外异国。

情况不明之际,他往往远远地观察那些人迹。他看到那些村舍房屋,底下皆支木架,离地悬空约三四寸,其上再铺木板,竖梁柱诸般物事。房屋的屋脊亦有挑檐,形式倒和中原建筑类似,只是细节之处或作夸大或作消弭,总让人一眼看出是异国之物。要细说有多少不同,一时却还真说不出。

远远窥见的那些男子或是女人,其服饰发型也与中原人相异。这些村人的衣服大都简短,上衣长不过腰,袖口窄小,仅能包住手腕,与中原人时兴的宽袍大袖完全不同。下面穿着裤子,裤管窄小,也只能包裹住脚踝而已。

牧云偶然见到的在田间劳作的男子,额头的头发都剃去,露出光光的额头,远看宛若圆月。此时牧云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样式,后来等他略略熟稔此间风物,才知当地国人称这为“月代”,意指额头的头发都被剃去,好像圆月一样。偶尔见到的女子,所穿衣服真可谓胸襟广阔,往往还微露胸脯,肩膀也不多掩饰,若遇上些容貌姣好者,不免便宜了少年。

这般一路走来,牧云却觉得脚下的路越走越长。特别是当他见到了这些村舍和土著男女,才猛然惊觉:

恐怕自己流落的不是什么狭小的海岛,而是一片东海中的大洲!

当然,这时候牧云还不能准确知悉自己流落何方。其实他现在所处之地,正是中原典籍中常见的东瀛扶桑。他之前踏上的那片海滩,乃是东瀛四大岛之本州岛南端的一处荒滩。他回头眺望的蓝天碧海,正是本州大岛南方的海域,其偏西为碧波万顷的濑户内海,偏东则是连接东海的纪伊水道。

当好奇的少年继续往北走,不久他便发现了一条大河。这条大河南北蜿蜒,牧云也没有其他什么标识,便沿着这条大河向北跋涉。牧云也并不知道,这条河流便是此时的东瀛倭国颇为知名的一条大河,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飞鸟川”。同时它还有个更加诗意的别名,叫作“明日香川”!

如果牧云能坚持继续走下去,顺着这条水清湛碧、流淌不息的河流溯到它的源头,便会到达那个传奇的村庄,明日香村。

只是牧云才走了一半,便发现头顶的日头渐渐偏西;此时若再不停下来找个安全的地方歇脚,则黑夜中身处这个海外的异岛,还不知道会出现什么问题。牧云有过那次委羽山中遇妖的经历,便在这样的荒川野岭中变得格外地谨慎。

于是,当牧云沿着飞鸟川溯流而上,走到河水绕经的一处向阳山坡时,见山坡势头缓和,坡上还长满了之前便不时见到的漂亮花树,就起了落脚的念头。这念头一经想起,再看这清风徐来,花香扑面,牧云心中突然十分喜欢,便确定就在此处歇下。

本来,也只是在这儿暂且歇脚;不过停下来喘息了片刻,牧云不知为何心中一动,忽然竟觉得此地似乎和自己颇为有缘。又看着山坡上那一蓬蓬粉色的花树缤纷满眼,烂漫满山,牧云便决定在此处筑庐,暂作立足。反正,先前那位仙子姐姐说了,这次要是想扭转乾坤,扫除魔氛,必须做称心之事;那现在看着这地方不错,想住就住吧!

决定了说干就干;虽然牧云一身法力暂被无上魔技禁锢,但此时牧云已然脱胎换骨。他便去左近骈指如刀,掌劈手折地弄了许多青竹和干枯茅草。牧云本就是乡野穷困少年出身,独立生活多年,这等结草为庐之事,甚为熟稔。于是从日头偏西开始干起,当红日西斜之时,他这简陋草庐已颇具规模。

虽然向阳的山坡地上还算干燥,但他还是铺满了干芦苇和干绒草。经验丰富的少年,在这地上一层铺干芦苇,一层铺干绒草;这样间隔着铺了几层,试着往上一躺——哈!无比地松软舒服!

于是,当夕阳西坠、明月东升,最近饱经坎坷的少年便在这小窝的苇草床上,闻着花香酣然入梦…

不过这一晚,他睡得并不十分踏实。头一两个时辰,他狠狠地睡着;但后来他却被饿醒了。

“什么时候才能学得那仙人辟谷呢?”

明明满腔睡意,肚子里却咕咕直叫,不让自己睡觉,这时候牧云忽然特别羡慕起那些不用吃饭的仙家来。

“去山间找点野果吧!”

牧云想着去山里随便摘点野果,暂时充饥哄着自己睡着;等睡足了明天一早起来,便要施展自己擅长的打猎绝技,去猎些野兔松鸡来打牙祭。

心里这么想着,牧云便推开简陋的草庐蓬门,随着“吱呀”一声,便到了这和缓的山坡上。

“野果!野果!”

牧云流着口水,眼光四处踅摸——谁知道,他这一看,没看着什么可吃的野果,却见到了一幅绝美的画卷般的场景:

明月当空,漫山遍野的花树缤纷如雪;其中对面那棵最大的花树下,却站着一位异族的女孩儿。她明眸皓齿,香肌如雪,正仰着脸儿望向空中的月轮,静静地出神。

月光如水,万花澄幽。皎洁的月色中可以看得出,这少女年约十三四,正是天真烂漫,偏又清丽多姿,宛若那晨月夕霞,别具一种清纯可人的情致。少女身上所着的衣服,又和先前看到的异族女子不同;那衣饰宛若丹霞红锦,裹于她身上,依稀竟似中原宫装的模样。那袖管宽大,偶然一阵风来,锦缎的衣袖便和满眼的落花一齐在风中飘飞摇荡…

少女,繁花,明月,花雨,这种种诗意的事物,竟在这异国海岛的清旷夜里,在牧云的眼里一齐组合!

抛开意境不凡的绝美表象,当牧云凝视之时,那少女痴痴望月时如花娇靥上流露出的那种深沉、哀婉的思念神色,更是将他深深打动。虽然不知她在思念着谁,但这种溢于言表的刻骨痴迷的情怀,牧云便觉得自己和它非常有共鸣。

“那位人儿,现在可在南国和自己看着同一轮明月?”

正是:

浮云卷霭,明月流光。澄清规于万里,照离思于千行!

第十一卷『碧海潮生心之寻』第十一章 有女如樱,抵触缤纷花雨

牧云正在这里发思念之幽情,却不防那异族少女已有了异状。

其实这少女,正在这樱坡上想念远方亲人;谁知道这夜晚从无人迹的樱花山坡,却突然来了这么一个怪客。

而这少女,在本地可是天不怕地不怕;虽然外貌娇美绝伦,性情却十分泼辣,和一般的和族女子大相径庭。这时她从花枝中间突然目睹见一个陌生人,在经历短暂的惊恐之后,心情已变得愤怒非常。

“哪里来的怪人?”

少女悄悄盯着那个毫无防备的少年,看着他身上怪模怪样的衣衫,心中怒道:

“这樱之丘是我樱雪一个人的,他怎么敢闯来?”

因为一些缘故,这位叫樱雪的少女看见牧云大模大样的在这儿望月发呆,就十分生气。

当然,她这些心里冒出的这些念头,都用扶桑语想出念出。看着这樱花坡,想起一些特别的往事,这樱雪少女便对牧云这不速之客越来越生气。不一会儿,她便悄悄地绕过婆娑的樱花树,猫着纤腰,不动声色地朝牧云靠近…

等到了近前,这樱雪猛然直起腰,鼓着腮帮子,撅着嘴气呼呼大叫一声:

“啊诺!”

“啊?”

正在走神的牧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叫,吓了一跳!

一听大叫,刚开始时他还十分戒备,按着经验往旁边猛地一跳,以防有什么兵器已经攻来。不过等跳到一边,他稍微定神一看,却发现眼前只有那位美少女。这时候,她正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自己,脸色十分不友善。

见得如此,牧云倒放下心来。毕竟对方只是一个弱女娃,莫非还怕她施暴么。

心中安定,他想了想刚才少女的尖叫,却不理解什么意思。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脑袋,问了句:

“你说什么?”

话一出口,牧云立即醒悟,恐怕自己和这少女乃是语言不通。果不其然,接下来这少女气呼呼地说了一大通话,虽然语音娇脆动听,犹如鸟鸣,自己却是一句也听不懂了。

牧云懵懂,那少女却更加生气。也许她一时也没想到,对方可能是听不懂自己的话,但见得自己说了这么多,这少年却无动于衷,樱雪少女终于耐不住,双手撸起裙角,两只极富弹力的秀腿猛地一用力,便闷着头犹如一头活力充沛的小鹿朝牧云猛冲过来去!

“咦?”

见这女娃儿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便朝自己跳跃冲撞,牧云感到十分莫名其妙。

“她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牧云本能地一闪身,那少女便撞了个空。本来这少女来势极快,若按常理而言,牧云绝躲不开;只可惜以牧云现在的身手,绝不能用常理来忖度。这少女预计必定撞着的狠狠一记,却被轻松闪开。不仅如此,因为预计不到,她现在已经刹不住脚,就此失控地朝刚才牧云身后的一棵樱花树撞去!

“刺啦——砰!”

一旦牧云闪开,便展示出少女此撞多么迅疾;刚等牧云百忙中反应过来,扯住她衣服一角意图挽回,却只听得“刺啦”、“砰”连续两声,再一瞧,却是自己出手撕破了她的衣服,没能挽回局势,那少女义无反顾地撞在樱花树上了。

一时间,这少女被柔韧的树干反弹回来,一跤跌坐在地上。她身上的衣服则已被牧云助人为乐时撕破,露出了羊脂白玉般的香肩;那本来便是裹在身上的锦袍,经过这一番折腾,竟然有零落剥离的趋势…而经过了撞击,那樱花树颤摇,落英缤纷如雨,娇躯半裸的曼妙少女便沐浴在婆娑的花雨中,这场面无比地绮丽和旖旎。

这场面,牧云可从来没见过,一时也忘了避讳,竟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