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说,这他娘的就是一枚普普通通的银毫,上面不知道被哪个顽皮小孩随便刻了点没意义的东西,”他怒吼道,“所以别再来浪费我们的时间啦!”

这一声吼有如当头棒喝,盛怀山一下子意识过来:这他娘的的确就是一枚普普通通的银毫,只不过在上面刻字的不是什么顽皮小孩,而是狗日的云湛。一定是那孙子在研究那个自己都没看清楚的小玩意儿时,悄悄调了包,真货已经被揣走了。

他怒冲冲地带上人去抓云湛,云湛却已经消失无踪了,哪儿也找不着。盛怀山更加恼火,想要以“盗窃关键证物潜逃”一类的罪名申请对云湛进行全城搜捕,结果申请提交后没几天,一盆冷水泼到了头上:证据不足,不予采纳。盛怀山悄悄找熟人打听,听说是有按察司邪教署的人偷偷捣鬼,这固然让他愈加生气,却也无可奈何。因为同为捕头,邪教署专设捕房的捕头比他要高一级,他能够去云湛面前耀武扬威,却轻易不敢惹到佟童等人头上去。

盛怀山是一个通常意义上的笑面虎,也就是说,哪怕此人在算计着如何扒你祖坟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都能显得似乎下一刻他就会向你提亲。但一般来说,成天在脸上憋着假笑的人,往往内心比常人更加容易积郁邪火,因为他们不能随意发泄。

正在这个微妙的时刻,案情出现了意想不到的重大转折,所以盛怀山咬紧了牙关,准备把存留的怒气都倾泻到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嫌疑犯身上,他没有料到,这给他带来了更加意想不到的重大灾难。

这个时隔一个多月才浮出水面的证人,是南淮城南的一个知名地痞,这一天因为犯了一点小事,落到了盛怀山手里。盛怀山向来是没有心情亲自照料这些小虾米的,但近来心情不佳,正好需要发泄,于是亲自提审该地痞,二话不说先把他打了二十大板,打得他皮开肉绽涕泪横流。这个地痞相当乖巧,懂得察言观色,知道盛怀山这是在找出气筒呢,可绝不愿意再挨二十、四十甚至更多的板子:“盛大人!您饶了我,我有很重要的情报要告诉您!”

“哦,说来听听?”盛怀山笑眯眯地说,显然并不相信他说的话。

“您不是在找游侠云湛吗?我知道云湛和谁有勾结,就在他失踪前几天,我亲眼在城南的久盛客栈见到过他,他鬼鬼祟祟地去找那里的一个店伙计,不知道在密谋些什么!”地痞一口气说完。

盛怀山的眼睛眯了起来,走到他跟前,托起他的下巴:“说仔细点!”

地痞明白有了生机,连忙竹筒倒豆子一般往下说:“我是在那一带讨生活的,经常会想办法到客栈里顺手牵羊拿点东西。那一天早上,我看到老板往柜台里扔了一个包袱,嘴里骂骂咧咧,说是有客人没付房钱就跑了,要拿这个包袱抵债,于是动了念头,想要顺走这包袱,没想到还没等我下手,包袱就被调包了。”

“调包?”

“是的,我已经盯着那玩意儿好久了,两个包袱面料和颜色都几乎一模一样,但花纹是有区别的,被我看出来了。我很纳闷,四处寻找,结果发现云湛躲在一个角落里,正在翻看那个包袱!”地痞说。

“那是哪一天?”盛怀山一把抓住地痞的胳膊。地痞吃痛,连忙说了时间,盛怀山的眉毛搅到了一起,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你说他和别人有勾结,又是怎么回事?”

“是店里一个叫卢保根的伙计帮他换的!”地痞作神秘状,力求使自己看起来是和盛怀山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我经常发现云湛出现在久盛客栈,每次碰巧都是卢保根伺候他,这里面绝对有文章!”

盛怀山强压住心头的狂喜,脸上仍然带着高深莫测的阴笑,不咸不淡地恫吓了地痞几句,问明白卢保根的长相,把他放走了。接着他调派人手,立即赶往城南,准备把卢保根带回来严加拷问。

捕快们被盛怀山的怒火挟持着奔城南而去,幸好盛怀山还没有被烧糊涂,来到久盛客栈外面后,及时地停了下来。久盛客栈本身没什么了不起,但此地藏污纳垢,人们都在猜测它背后有强硬的势力。一般而言,官府不愿意在这种地方光天化日地找麻烦。

“进去抓人吗?”一名捕快问。他们都已经看到了卢保根,正在大堂里来来去去地忙碌着,半点也想不到已经有一群捕快对他虎视眈眈了。

盛怀山成竹在胸地摆摆手:“不能明着动手,得在客栈外面解决。刘夙去准备马车;李广益,马车备好后,你去找他谈话,就说云湛让你去给他传话的,把他引到客栈背后,那里有一条小巷;其他人在那里埋伏,抓住了就马上堵住嘴塞进车里。”

这是一个看似周密的计划,行动起来时好像也没有遇到什么障碍。名叫李广益的捕快很快花言巧语地把卢保根骗了出来,并且把他带到了久盛客栈背后的小巷里,而名叫刘夙的捕快那时候也已经准备好了马车。捕快们如狼似虎地扑将上去,一切按计划进行,然而……意外就在这时候发生。

卢保根正在拼命挣扎,从身后久盛客栈的某个客房窗户突然飞出两件尖锐的物品。在捕快们反应过来之前,那两个尖锐物一个插入了一名捕快的胸口,一个击中了另一名捕快的后脑,两人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地毙命了。

“散开!镇静一点!”盛怀山低呼一声,捕快们急忙散开,卢保根借机挣脱,快步逃走了。盛怀山点出两名捕快,让他们去追赶卢保根,自己忙去检查两名死者,发现那两枚在一瞬间夺走他们性命的暗器,赫然是两根尚未融化完全的冰锥。

紧接着,那个房间的墙面上出现了一道裂缝,接着是许多道,并在不断扩大,仿佛是这堵老旧脆弱的墙已经不堪重负。

“要塌啦!躲开!”这一回他甚至没能控制住音量,刚刚狼狈不堪地趴在地上,墙就真的发出一声巨响,崩裂了。

“盛大人,快看!”一个捕快伸手指着墙内,两只眼睛都瞪圆了。

从盛怀山等人的目光看去,这间普普通通的客房好像是被分割成了两块。左侧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气,让人想起天空中漫卷的白云,放射出刺骨的寒意;右侧的空气中则弥漫着蒸腾的赤红色,汹涌的热力扑面而来。白色和红色此消彼长,谁也压制不住谁,正好以房间的中部为分界线。

盛怀山再仔细看去,发现左侧的白气里站着三个人,都是长袍加身,看不清楚相貌;右边则只有两人,一个老人一个少女,身材瘦高,形似羽人。双方正在焦灼地对峙着、抗衡着,而比拼所用的武器,就是那些或奇寒或炽热的气流。

稍微有点常识的人,就能看出,这是几名秘术师正在较技,而如果常识更多一点,则可以分辨出,这已经是一场用尽全力的性命之搏。捕快们不知所措,都回头看着盛怀山。

“等他们拼到两败俱伤,我们再去捡便宜!”盛怀山的话音里充满了气恼,“不能让老子的人白死!”

“你就不怕我们也跟着白死么?”捕快们心里都有这个念头,却不敢说出来,因为这位平时满脸堆笑的捕头其实从来容不得旁人对他有所怀疑。

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埋伏在一旁,看着双方斗法,但显然这场比拼很快走到了尽头,那两个刚出笼的馒头一般散发着热气的一老一少看来顶不住了,老头嘴里喷出一口鲜血,冰冷的白气趁此机会越过界限,一下子把两人包裹起来。

“稍微靠近一点,”盛怀山下令说,“等两边分出胜负,马上动手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