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忽然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红光暴涨,白色的雾气竟然在一瞬间被完全驱散。一阵灼热的气浪以房间为中心点,向着四面猛烈地席卷而来。但这个房间三面都有墙壁的阻挡,剩下那面却刚刚被摧毁了——碰巧就是盛怀山等人所在的那一面。

捕快们几乎全都被卷入热浪,烫得皮肤红肿,狼狈不堪。等到热气稍微消减,盛怀山举起腰刀就冲入房间,那三个长袍人已经消失无踪,只剩下一老一少两个羽人。老的躺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年轻女子则跪在地上, 耳朵贴在老头的嘴边,似乎是在听临终遗言,不管盛怀山怎么喝斥,她都毫不搭理,一直等到老头脑袋一歪不动了,她才缓缓站起身来。

“说,你们是干什么的,那三个人呢?你们刚才在捣什么鬼?”盛怀山一口气问完,烫伤的皮肤还红红的又痛又痒。已经有很多人听到声音跑来看热闹了,但见到捕快在场,又不敢靠近,只能远远观望。

年轻的羽人女子并没有马上理睬他,站在原地流了一会儿眼泪,接着擦拭掉泪水,走向了盛怀山,后者警惕地向后退出一步,扬起刀:“站住别动!”

羽人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低声对盛怀山说:“你们当捕快的都不长脑子吗?刚才那一招的威力你没有看清楚?居然还想抓我。”

盛怀山额头上渗出了汗珠,他这才从愤怒中醒过神来:自己恐怕根本就不是眼前这位秘术师的对手,虽然主观愿望想要拿人,但客观事实没准是自己会丢掉小命。就在刚才短短的时间里,自己已经损失了两个手下,剩下也个个带伤,敌人不可谓不凶险。但自己盛怒之下失去理智,贸然动手恐怕要反送了卿卿性命。

他正在心里犹豫着,是仗着人多硬上还是识时务地带着手下走为上策,羽人又开口了,这次的内容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不过我正需要一个清静的地方休息一会儿,所以不妨卖你一个面子,到你们衙门里去呆着。带路吧,这位捕快大人。”

“别犹豫了,”她又趁热打铁地补上一句,“我要是反悔,你的脸上就不怎么好看了。”

[四]

“他的情况已经比两个月前好多了,”佟童说,“虽然仍然不能说话也不能写字,但手指头已经勉强可以动了,意识也恢复了一些,知道渴和饿。不过恢复的进度仍然比那位大夫预估的要慢得多,现在看来,别说三个月,五六个月也未必能恢复如初。”

云湛轻叹一声,看着病床上仍然双目呆滞的刘厚荣,默然无语,过了好一会儿才问:“关于丧乱之神,你们找到了什么相关的消息吗?”

“什么都没有,”佟童摇着头,“这真让人难以相信。如果这个丧乱之神墟渊——不管他是真神还是骗子——真的存在过,并且曾经有过活动,那无论如何不可能完全没有记录留下来。”

“我怀疑,可能是有人抹去了与墟渊相关的记录,”陈智说,“如果他活动一直很秘密,那么本来就只会有极少数人知道他的存在,相关记录也只会更少,所以要完全抹掉并非无法做到。”

“但也绝不容易,对吗?”云湛说,“比如我知道,衍国一向有专门的官员搜罗各种野史秩闻、奇谈怪论,甚至做得比皇室还到位。如果连你们这些内部人士都找不到,那就说明,这么干的人爪子伸得足够长。”

陈智神色黯然:“可不是。刘厚荣好容易找到重要的记录,可他现在又说不出来。”

云湛又讲了一下自己去往北荒所遭遇的经历,佟童一拍脑袋:“崔松雪,这个人我听说过,几年前他曾经帮助我们破过一起案子,只是他始终只传书不露面,所以不知道他的长相。”

“只传书不露面……我还指望能多了解他一点呢,”云湛有些失望,“我那位豪爽过头的蛮族客栈老板当真是只问风月不谈国事,和他喝了半个月的酒,可说了半天也说不明白他究竟做过些什么。”

“这个人的确行踪飘忽,不过他在信里提到过,他一生寄情山水,喜欢四处游走,特别爱去人烟稀少的荒僻所在,所以经常能遇到很多常人不知道的新鲜东西。”佟童说。

这话的前半截仍然是图马曾经说过的,但最后一句却让云湛隐隐有些领悟:“经常能遇到很多新鲜的东西……也就是说,他之所以招惹到那些一只眼睛的凶神,多半也是因为他闯入了不该踏足的地方,看到了不该见到的东西。”

那一刹那云湛想到了几个月前的魔女复生案,假如从崔松雪的角度切入,而这还真有点相似之处——都与闯入不该闯入的禁地以及杀人灭口发生了一些联系。只不过魔女复生案的所谓灭口只是个幌子,所谓禁地早已成为空城,而崔松雪被人天南海北追杀的遭遇,却并不像是假的。

“你也想到了魔女复生,对吗?”佟童忽然问。

“没错,但仔细想想,又不大像,”云湛说:“我见识过他们的秘术,非常古怪而邪恶,闻所未闻。而这三枚金属圆牌也绝不像只是个骗局。”

这话提醒了佟童:“对了,你把这三个圆牌带在身上,他们岂不是能借此找到你?”

“你应该反过来说:我能借此等到他们,”云湛回答,“何况我已经知道圆牌的特性了,谁找谁都是公平的。我需要亲手再抓住一个独眼人,并且制止他忠诚过头的自杀行为,那样才能真正开始审问。”

“你真是我所见过的最不要命的人,”佟童感慨起来,“单身汉就是好啊,无牵无挂,无拘无束,想做什么都可以。”

背后传来陈智等同为单身汉的年轻人的抗议声,云湛却完全没有听进去。他仿佛是被佟童这句话噎住了。

我真的无牵无挂么?他想着,我可以骗别人,却骗不了自己。

佟童的话竟然真的给云湛带来了一点心理阴影,令他不自禁地想到,如果自己长时间地呆在王宫里,会不会把那些杀气甚重的独眼人也引到石秋瞳身边,给她带来意外的麻烦。而假如自己不去宫里,又不知道那些吃白饭的大内侍卫能否应付得了辰月教的杀手。辰月和未知身份的独眼人……无论哪边都难以对付。

他先回到事务所,因为近一两个月一直在外奔波,事务所完全没有生意,他又穷得请不起助手,以至于开门之后,扑面而来一股灰尘的味道。他叹了口气,摸摸空瘪的钱袋,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去找个地方蹭顿晚饭,不过在此之前,最好是先把事务所略微打扫一下,不然连椅子都没法坐。

他正准备去拿门后的笤帚,忽然顿住了,视线落到了地上:虽然天色已经不早,但他还是能看出,薄薄的灰尘所覆盖的地板上,有几个淡淡的脚印,那脚印从门口延伸而去,一直指向了一个杂物柜。不过以云湛的收入状况而言,实在没什么杂物能存得下来,所以这个柜子基本是空的,藏进个把人那是半点问题都没有。

他不出声地冷笑一下,故意脚步沉重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做出收拾屋子的假象,等走到最适合的距离和角度时,他突然站定,闪电般地搭好了箭:“滚出来!不然我在你身上射出一串窟窿来!”

柜子震动了一下,似乎是柜子里的人很害怕,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云大爷,千万别发箭,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