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斯跃当先领头,萝漪和风笑颜都赶忙紧随着出去,云湛断后。此时法器库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地面的洞口慢慢开始缩小。风笑颜气喘吁吁爬到了地面上,扭头一看,却不见云湛的身影。

“喂,那个傻小子干吗去了?”她急忙问萝漪。

萝漪也傻眼了:“他不是跟在我们后面的么?”

两人忙回到洞口,法器库的入口已经在不断收缩,眼看只能容两三个人进出,再缩小的话,恐怕连一个人都出不来了。风笑颜冲着洞口喊了几嗓子,但在轰隆隆的声音中,即便云湛有回音也听不到。

会不会刚才曲江离是在装死,然后垂死挣扎打伤了云湛?风笑颜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吓坏了,她咬咬牙,就想要跳下去看个究竟。龙斯跃赶忙拉住她:“不能回去!洞口马上封闭了!”

这是父女两人见面以来,第一次发生接触,虽然龙斯跃还不知道她的身份。风笑颜心里一热,脚步稍微犹豫了一下。就这么短暂的一迟疑,忽然一团黑影从地下疾冲出来,把她结结实实撞翻在地。紧接着,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法器库的入口完全合拢了。

这一撞力道不小,风笑颜被撞岔气了。她好半天才缓过来。一抬头,正看见气喘吁吁的云湛,登时满腔的关心化为怒火:”你这个缺心眼的白痴!想要在地下装乌龟玩吗?”

云湛喘着粗气:“不是,我本来紧跟在你们后面的,可是我突然看见了老怪物的脸……那就说什么也得把他弄上来了。”

原来云湛耽搁那么久,是为了把曲江离也拉上来。风笑颜慢慢站起来,看着曲江离,他已经身受重伤,无法动弹,面具也完全碎裂,露出了一张苍老的脸。

“不对啊,他不是为了装扮丧乱之神,挖掉了自己的一只眼睛吗?”风笑颜大惊小怪起来,“可是现在他的两只眼睛都是完好的啊!”

“是啊,我就是看到这两只眼睛,才过去仔细瞧了他两眼的,”云湛小心地替曲江离涂上伤药,显然是想要延缓他的死亡以便问话,“然后我就发觉这张脸非常熟悉。”

“熟悉?”

“接着我终于想明白我是在什么地方见到过这张脸的了,”云湛说,“我在天启城里,曾经和一个当年追捕过公孙蠹的御前侍卫聊过天。他给我看过他留下来的通缉访牒,访牒上有公孙蠹的画像。”

“啥?你说什么?”

“没错,说起来不可思议,但是货真价实的,这个成天戴着面具的老怪物,不是曲江离,而是公孙蠹。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冒充曲江离。是他召集了那些失散的独眼人,是他策划了那一系列杀人挖眼的报复,是他回到了这里,企图霸占辰月法器库。”

“这么说来,这是个满嘴正义公理,其实一肚子贪欲心机的家伙?”风笑颜喃喃地说。萝漪好像早有预感,并不太吃惊,龙斯跃则大惊失色。

“我也听说过公孙蠹的名字,这个人的确不是曲江离”他说,“我和他面对面打过不止一次交道。”

“这二十年发生了很多你想象不到的事,”风笑颜柔声对自己的父亲说,“我们让他自己亲口说吧。”

“你们说得对,也说得不对,”躺在地上的公孙蠹突然开口说,“我的确是公孙蠹,这一点不假。但我并没有冒充曲江离。”

云湛不解:“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

“在这一年里,我既是公孙蠢,也是曲江离,”公孙蠹用低沉的声音说,“只不过是在公孙蠹的身体里,驻扎着曲江离的灵魂而已。”

“你在说什么?你要死了所以脑子糊涂了吧?”风笑颜忍不住说。

“我的脑子糊涂了很多很多年啦,到死的时候出该清醒清醒了,”公孙蠹嘿嘿一笑,“刚才这位羽人的一箭,把我胸口那个项坠断了,曲江离的灵魂也因此离开了。这一年的时间里,我清醒地知道发生的一切事情,但却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这还是第一次回复自己的神智。”

“可是,真的存在灵魂这种东西吗?”萝漪皱起了眉头,“我们辰月教试图证明灵魂的存在或者不存在也已经有很长时间了,从来没有人成功过。”

“灵魂只是一种比喻的说法,”公孙蠹回答,“那其实是一种邪咒,一种在临死前封存自己的记忆和意识并扰乱他人精神的邪咒。中了这种邪咒后,我就始终带着曲江离的记忆,并以曲江离的方式进行思维,可以说,曲江离虽然死了,却利用我再造了他的灵魂。”

云湛有点明白了:“你是说,曲江离在临死前算计了你?”

他忽然对公孙蠹生起一丝同情,慢慢挟起他,让他靠着一棵树坐下。公孙蠹喘息一阵,开始讲述:“你调查过我,对吗?那你也许对我的为人略有耳闻。很多时候,为了抓到我要抓的人,定到我想定的罪,我都是不择手段,为此受到了很多非议,却始终我行我素。”

“我早就听说过,”云湛点点头,“所以我才去调查了你的死亡事件,并且得出结论,你用你无辜的侄儿做了替死鬼。”

公孙蠹神色黯然,过了很久才说话:“不错,我对不起他。但在那个时候,我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无论如何要留下这条命,以便把丧乱之神的真相彻底查出来。”

“是一位旅行家拜托你查的,是吗?”

“是的,他是齐王的朋友,”公孙蠹说,“我一听他诉说完事情经过,就知道这当中包含着一些极危险的组织,而当我察觉他们把黑手伸向齐王时,更是惊诧于那种不顾生死的可怕力量。可惜我没能够救到他们,但按照事前约定,我取得了全部的手记手稿。但我没有时间了,独眼人和皇帝,两股势力都想要我的命,我要想继续调查下去,唯一的选择就是假死。但你必须清楚,我绝不是怕死……”

“你当然不是怕死,”云湛冷冷地说,“你不过是认为你的性命比别人的更有价值,所以要用别人的命去给你铺路,以便完成你的伟大事业而已。”

公孙蠹叹了口气,继续说下去:“自从卷入这件事,我就开始物色替身,后来找到我的侄子。他的辈分低,年龄和我相当,身材容貌近似,而且来自深山,旁人要追查也不容易。所以我把他带回了天启,暗中迷晕他,记住了他的所有伤疤。安排逃亡的那一天,路线是我选定的,但我却事先故意走漏了风声,并提前在悬崖下等候。当马车摔下来后,我迅速找到残骸和尸体,毁去了尸体的脸。从此以后。我作为一个死人,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