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巳明白,只不过现在才证实了而已。”黑豹仍在大笑。

  “就凭这一点,我就该让你带他走。”

  因为他已发觉,张大帅纵然还能活着,但在他兄弟们心里却已死了。

  永远死了。

  就凭这一点已足够。

  这一点张大帅自己也并不是不明白,但是他也有他自己的想法。现在情势之强弱,他也看得很清楚。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甚至已想到以后向别人解释的话:“我那次走,只因为我必须忍辱负重,必须要报复。”

  在这些话当中,他当然还要加上几句“他奶奶的熊”。

  大老粗说的话,是绝不会有人怀疑的。

  现在黑豹已放开了他的臂。

  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张大帅拍了拍衣襟,踏着八字脚走过来,眼睛还是不敢往他的兄弟们那边看。

  但他却在大笑着:“现在时候还早,咱们还可以去再赌一场。”

  高登冷冷道:“只要你还是肯故意输给我,我总是随时奉陪。”

  张大帅咯咯的干笑着,笑得实在并不好看。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听见有个人在呼喊:“等一等!”

  一个人从黑暗中走出来,却是那位法国大律师梅礼斯。

  张大帅皱起了眉。

  难道这法国人也想跟着一起走?黑豹会不会再多放走一个人?

  不管怎么样,张大帅现在却不想有人再来多事了,他已经准备不理这个曾经跟他合伙过的法国朋友。

  法国人的眼睛却在盯着他,眼睛里好像已布满了血丝。

  “我只有一句话想问你。”

  只问一句话,总不会有太多麻烦的。

  张大帅总算停下脚步,皱着眉道:“什么话?”

  梅礼斯的脸色苍白,怒声道:“你为什么要他杀死我女儿?”

  “你他奶奶个熊。”张大帅又开口骂了:“这里又不是他奶奶的法庭,你问个鸟!”

  梅礼斯瞪着他,眼睛更红。

  张大帅已扭过头准备走了。

  突又听见梅礼斯又在大喝:“我还有一句话要告诉你。”

  张大帅回过头,正准备大骂,但却没有骂出来,因为他已看见梅礼斯手里的枪。

  那正是刚才交给这法国人的枪。

  梅礼斯本已将这柄枪放在桌上,临走时却又偷偷带在身上。

  “我要告诉你,”梅礼斯的声音突然也变得非常镇定。

  “我的枪法的确也很准,现在就要把你打出两个屁眼来,第二个屁眼就在你脸上。”

  张大帅的脸已扭曲。

  他已看见他自己的手枪里冒出了火光,也听见了枪声一响。

  “他奶奶的……”

  这句话他还没有完全骂出口,他的人已倒了下去,脸上多出的那个屁眼里,鲜血已箭一般标了出来。

  梅礼斯看着他倒下去,突然疯狂般大笑起来。

  他大笑着,将手枪插入自己嘴里。

  接着,又是枪声一响。

  他的笑声立刻停顿。

  这一枪也就是这地方最后的一响枪声。

  现在正是十二点三十九分。

  第六回 溅血、暗斗

  十二点四十三分。

  张大帅枪口里的血已停止往外流。

  每个人都在看着他,冷冷的看着他。

  不管他生前是个大老粗也好,是条老狐狸也好,现在他已只不过是个死人。

  死人全都是一样的。

  黑豹的神情仿佛已显得很疲倦,忽然挥了挥手。

  “走吧,大家全走吧。”

  张大帅带来的人全都怔住,他们正准备拼最后一次命。

  这次不是为张大帅拼命了,这次他们准备为自己拼一次命。

  他们谁也想不到黑豹居然会放他们走。

  “我并不想杀你们,从来也不想。”黑豹的声音也仿佛很疲倦。

  “你们全部都跟我一样,是被别人利用的,我只希望下次你们能选个比张大帅够义气一点的人,再为他拼命。”

  突然有人在大叫:“我们兄弟跟着你行不行?”

  黑豹笑了笑,笑得也同样疲倦:“先回去洗个热水澡,好好的睡一觉,到明天起来时,你们的主意若是还没有改变,再来找我。”

  于是大家只好散了。

  那些用黑巾蒙面,提着大刀的人,也忽然全都消失在黑暗里。

  他们走得和来的时候同样神秘。

  黑豹看着地上张大帅和梅礼斯的尸体,看着他们扭曲可怕的脸,喃喃道:“他奶奶个熊,愁眉苦脸的干什么,地狱里的赌鬼多得很,你们不会到那里再去开赌场吗?”

  “你放心,等你到了那里时,他们一定早已开好赌场在那里等你。”

  高登居然还没有走,正在冷冷的看着他。

  黑豹突又大笑:“等我去干什么?去捣乱?”

  高登还是冷冷的看着他,过了很久,才慢慢说道:“我现在才看出来,你好像也跟张大帅一样,脸上也戴副面具。”

  “现在太晚了,你也许还看不清楚。”黑豹还在笑:“我劝你也先回去洗个澡,睡一觉,明天你若还想看,我一定让你看个仔细。”

  “明天早上?”

  “早上你能起得来?”

  “也许我今天晚上根本就睡不着。”

  “睡不着可以找个女人陪你。”黑豹淡淡的说:“这地方什么都贵,就是女人便宜。”

  高登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又过了很久,忽然笑了笑,笑得仿佛有些凄凉。

  “这地方的人命岂非也很便宜?”

  霞飞路上那三层楼的洋房里,枪声也突然停止。

  所有的声音全都停止。

  鲜血却还沿着楼梯慢慢的往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