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已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高登冷冷道:“但罗烈若是回来了,你的地位也许就不会像现在这么样稳固。”

  “你以为我怕他?”

  “你不怕?”

  黑豹突又大笑:“看来你好像真的很了解我。”

  “因为你自己也说过,我们本是同一类的人,是杀人的人,不是被杀的人。”

  “现在我是哪种人呢?”

  “现在我还不能确定。”高登的声音更冷:“我只希望你不要逼我杀你。”

  黑豹看着他:“你还希望我怎么样?”

  “我希望你留在这里陪我,然后再陪我上船去,有你陪着,我才放心。”

  “你也该知道我是个忙人。”

  高登冷冷的看着他:“死人就不会再忙了。”

  他们互相凝视着,就像是两根针,针锋相对。

  过了很久,黑豹才慢慢的说:“你说的每句话好像都很有道理。”

  “因为我说的是实话。”高登道,“实话都是有道理的。”

  “你难道从来没有说过谎?”

  “你听见我说过谎。”

  “只有一次。”

  “哪一次?”

  “你说你不杀我,是因为我是罗烈的朋友。”黑豹的声音也很冷。

  “这是谎话?”

  黑豹点点头:“你不杀我,只因为你根本没有把握能杀我。”

  高登又笑了,“我的确没有把握,可是我手枪里的子弹却很有把握。”

  “你知不知道以前中国有很多种可怕的暗器?”黑豹淡淡道:“在我这种人面前,所有的暗器都像是废铁。”

  “手枪并不是暗器。”

  “手枪当然不是暗器,但手枪的性质,却还是跟袖箭那一类的暗器是同样的。”黑豹说话的姿势就像是个大学教授:“手枪比袖箭可怕,只因为手枪里射出来的子弹,速度比袖箭快得多。”

  高登在听着,虽然并不十分同意他的话,又不能不承认他说的也有些道理。

  “所以子弹也并不是完全不能闪避,问题只不过是你能不能有那么快的动作?”

  “谁也不会有那么快的动作,谁也躲不开手枪里射出来的子弹!”高登的脸色已更为苍白。

  黑豹冷笑:“你真的有把握?”

  就在这一刹那问,他的人已突然豹子般跃起,向高登扑了过去。

  高登的枪也已响起。

  没有人能分辨是高登的枪先响?还是黑豹先开始动作。

  黑豹的动作几乎也快得像是一颗从手枪里射出去的子弹。

  他的左腿上突然有鲜血飞溅,一颗予弹已射入他的腿。

  但也就在这同一刹那问,他的右腿已重重的踢在高登手腕上。

  高登手里的枪飞出,然后就听见自己肋骨碎裂的声音。

  黑豹的拳头已击上他胸膛。

  这一拳的力量,远比子弹可怕得多。

  高登整个人都被打得重重的靠在墙上,不停的咳嗽,嘴角不停的流血。

  他想掏枪,但这时他的动作已远不及平时快了。

  黑豹已窜过来,握住了他的右腕,用另一只手替他掏出了枪。

  高登身上永远带着四柄枪,最后的一柄枪是藏在裤子里的。

  现在连这柄枪都被黑豹搜出来,抛出窗外。

  然后黑豹就慢慢的后退,坐到后面的沙发上,冷冷的看着他。

  高登倚在墙上,掏出口袋里插着的和领带同色的丝帕,擦干了嘴角的血迹。

  黑豹突然笑了笑:“现在你能不能再从身上掏出一把枪来?”

  高登居然也笑了笑:“我并不是个魔术家。”

  “像你这种人,身上若是已没有手枪,会有什么感觉?”

  “就好像没有穿衣服的感觉一样。”高登叹了口气,“我现在简直就觉得好像赤裸裸的站在一个陌生的大姑娘面前。”

  “这譬喻用得很好。”黑豹又开始微笑,“你本该写小说的。”

  “我也希望我以前选的是笔,不是枪。”高登苦笑,“只可惜用笔远比用枪难得多。”

  “也安全得多。”

  “的确安全得多。”高登承认,“所以聪明人选择的都是笔,不是枪。”

  黑豹冷冷的看着他:“我现在还可以让你有一次选择。”

  “选择什么?”

  “你可以转过头,从窗口跳出去。”黑豹的表情残酷得就像是一只食尸鹰,“你也可以用你的拳头扑过来跟我拼命。”

  他拍了拍手,又道:“你看,我们的手都是空着的,我们身上都受了伤,所以这本是很公平的打斗,谁也没有占谁的便宜。”

  高登又笑了:“只可惜我一向都是个君子。”

  “君子?”黑豹不懂得他的意思。

  “君子是动口不动手的。”

  黑豹也笑了,“你只动口?”

  “我只动口,枪口。”高登慢慢的将那块染了血的丝巾插回衣袋里,“我不但是个君子,而且也是文明人。”

  “文明人?”

  高登淡淡的微笑着:“你几时看过一个文明人赤手空拳去跟野兽拼命的。”

  “我的确没有看过,”黑豹冷笑,“我只看过文明人跳楼。”

  高登叹了口气:“跳楼的文明人倒的确不少。”

  他整了整领带和衣襟,苍白的脸上,居然带着那种充满讥刺的微笑。

  “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只有一样事觉得很遗憾。”

  “什么事?”

  高登的声音仿佛忽然变得很优雅:“幕已落了,这里却没有掌声。”

  他微微鞠躬,动作也优雅得像是位正在舞台前谢幕的伟大演员。

  然后他就从窗口跳了下去。

  他跳下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了黑豹的掌声。

  “不管是怎么样,这个人来得很漂亮,走得也很漂亮。”

  幕既已落了,有没有掌声岂非都一样?

  九点二十分。

  黑豹回来的时候,发现波波已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身上穿的是沈春雪的丝绒和旗袍,脸上擦着沈春雪留下的脂粉,甚至连头发都用夹子高高的挽了起来。

  她跷着腿坐在那里,故意将修长的腿从旗袍开叉中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