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什么病都不稀奇。”

  姜浓安静地听着,素净的脸蛋有些恍神。

  路央问:“你在想什么?”

  姜浓细密微卷的眼睫轻眨,移到路央的脸上片刻。

  因为在想事情,启唇说话也就慢了些:“我只是突然想到,有个挚交好友……前些年也像路小姐这般烟酒不忌,抽的凶……”

  “哦。”

  路央以过来人的丰富经验告诉她:“要是没戒,最好去医院体检一下。”

  姜浓指尖揉了揉眉心,把这个毛骨悚然的想法从脑海中赶出去。

  许是想多了。

  空气寂静了半响。

  这时戴霖从套房外敲门进来,面色还略有些焦急,看了眼姜浓,随即才走到路央身旁,压低声说:“宝贝,你怎么把老板楚绥的电话都拉黑了,他打我这里来——”

  “不拉黑难道留着通知他参加我葬礼么?”

  既然姜浓已经看到那张癌症确诊单,路央说话也就没有遮遮掩掩什么,仰起的脸带着摄人心魂的美艳:“他跟你说了什么?”

  戴霖也只能叹气:“楚绥说,再给你最后一次认错机会。”

  “不需要,我和他早就断了。”路央太了解楚绥为人私生活放浪,是不会轻易收了心,所以毫不犹豫地拒绝继续当他的小情人。

  眼角余光见姜浓为了避嫌,安静看向玻璃窗的雨雾。

  “姜主播。”

  姜浓循着声回过头,仿若没有听到戴霖刚才的话:“嗯?”

  路央一身绿色开衩高腰裙走到她身旁,细细地打量片刻,说:“我思来想去,得给你点什么封口费。”

  姜浓带着招牌式的微笑:“路小姐,你之前能把访谈主持交给我,已经是最好的封口费了。”

  她态度柔和却坚守原则底线,婉拒了路央送来的珠宝首饰。

  临走出套房时。

  路央站在冰凉的地板上,身后玻璃窗是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敲下来,光线忽明忽暗,反衬得她的侧颜和脖颈的皮肤和纸一样苍白,也显得唇愈发的红:

  “姜浓,我欠你一个封口费。”

  ~

  这场雨来势不汹涌下了很久,白天黑夜没个界限。

  粱澈撑着黑色伞站在别墅外摁了十来分钟门铃,可惜都无人回应,又过了会,才避开雨折回去,走到停驶在路灯旁的黑色劳斯莱斯车窗前。

  在这雨幕中,傅青淮身姿慵懒地靠在后座,俊美的面容映在暗光里如覆寒霜,双眸微阖。

  粱澈说:“姜小姐可能没在家。”

  这话委实是让车内全部随行的人都沉默了。

  要知道连夜从泗城回来,路程遥远不说,结果却连姜浓的人影都没见到,还冒雨在这整整等了一个小时。

  副驾上的燕杭刷完一波游戏,恰好手机自动关机,伸了个懒腰说:“电话也失联,她会不会留宿朋友家啊。”

  朋友家吗?

  粱澈联想到了藏月那位姓季的古董鉴定师,当初就是他将姜浓的资料如数家珍的交到傅总手上。

  刚想出个主意。

  车里。

  坐在第二排的秘书接了个电话,几秒后挂断,先一步看向后座请示道:“傅总,祖宅那边有点事,让您回去主持大局。”

  傅青淮鸦羽般的眼睫睁开,无人再说话显得空间更寂静,仿佛只能听见雨水淅淅沥沥流自车窗玻璃淌下去的微响。

  下秒,他抿紧的薄唇轻扯,淡而清冽的音色响起:“回傅家。”

  粱澈问言,也赶紧收起黑伞上车。

  ……

  十分钟后。

  姜浓从出租车下来,纤细的手腕撑着一把酒店借来的伞往别墅走,被雨丝打湿的单薄长裙倾垂着细腰,看似细到仿佛脆弱易折一般,也白得晃眼,

  她不知有谁来过,深秋的雨水冲洗了冷冽空气里极淡的梵香。

  走到门口处时,蓦地停了下来。

  姜浓睫毛微卷,看到有一只小小受伤的白玉蜗牛湿哒哒缩在墙角,如浮萍在细雨飘摇。

  看着怪可怜。

  半响后,她弯腰,指尖温柔的捡了起来。

第13章

  进了家门,姜浓没养小动物的经验,将白玉蜗牛先放在整洁精致的茶几上,她去厨房倒了一小小瓶盖的半滴新鲜牛奶出来,先给它饱餐一顿。

  随即,她也坐在旁边小口小口地喝着剩下的奶,微微湿润的卷翘眼睫认真地盯着蜗牛壳上的细碎裂纹,思考了十来分钟也不知会不会自愈。

  于是便想起用手机查下百度资料。

  抱着这个念头,姜浓喝几口就停下,从地板上爬起来去找手机充电。

  光滑如镜的屏幕终于亮起,下秒就频率很快的冒出了数个未接陌生来电。

  姜浓低头看,唇边还带着浅浅的奶沫,表情有点茫然。

  指尖再往下翻。

  待看到夹在其中的一条未接电话显示名字是「汪婉芙」时,窗外渐亮的日光清晰照映进来,连侧颜轮廓的白皙肌肤颜色都好似变淡了很多。

  半响后,姜浓拿手机走到窗前,回拨了过去。

  “浓浓。”电话接通,汪婉芙温柔的声音清晰传来,一如既往地柔得要化出水来:“最近工作忙吗?下周是你岑叔的生日,有空回家团聚一趟吧。”

  姜浓唇微抿:“好。”

  汪婉芙:“不要准备礼物,人回来就好。”

  “我知道了,芙姨。”

  姜浓话极少,而汪婉芙倒是在电话里又轻声细语叮嘱起了她快换季了要注意身体一类,等挂断后,已经是十几分钟后了。

  她白皙的指节还握着薄烫的手机,隔着淌出几道蜿蜒雨痕的落地玻璃,安静看向外面的那棵树,树枝被冰冷的风雨刮过,簌簌散落了一地碎黄落叶。

  初冬时节,是要来了。

  *

  接下来的平淡日子里,姜浓照常两点一线的在新闻台和别墅来回奔波,只是忙里抽了些空,到季如琢那边拿了份上好的檀香。

  周末的时候。

  姜浓这天调好闹钟起的很早,先是去衣柜里翻出了一件苏绣珍珠缎面旗袍。

  款式保守,料子却很是精美。

  几乎每次回去,姜浓都会翻出汪婉芙送给自己的旗袍穿身上,倒是没有过多装扮,只是用一根玉色的发簪将乌锦般长发简单挽起,脸还是未着脂粉。

  在镜子里照了照后,她转身将檀香装在精致的礼物盒里,又拿起旁边的细格子呢大衣才出了门。

  抵达沥城有名的园林富人区,路程近一个多小时。

  姜浓平时除非是特殊日子才会来到这,在园林内弯弯绕绕了半天,还差点儿迷路,最后终于摸索对了记忆里熟悉的中式风格别墅。

  ……

  别墅客厅内暖气开的很足,姜浓进去时恰好看到汪婉芙穿着一身墨荷旗袍坐在沙发上。

  她是属于典型的江南水乡女子,喜旗袍,带着温婉的味道,只是身体病弱多年,唇色始终是淡的,见到姜浓来了,放下手中暖茶起身道:

  “我还想,你是不是连自家的门都忘了怎么走呢。”

  还真被一语说中。

  姜浓微笑地唤她:“芙姨。”

  随即,又将手中礼物递了过去:“这是我给岑叔备的檀香。”

  汪婉芙只是嘴上说她两句,眉眼是愉悦的,亲热地拉着她手腕说:“你岑叔自从隐退下来后,就不喜太高调,这次生日没接待外人,姜湛还在军校念书,也没让他请假回来。”

  汪婉芙口中的姜湛,是她的独子。

  也是姜浓名义上,没有血缘关系的唯一亲弟弟。

  关于这事还得从十多年前说起,那时姜岑和汪婉芙结婚恩爱多年却始终怀不上孩子,前前后后不知含泪跑了多少趟医院做试管,喝多少中药都没有用。

  就当汪婉芙绝望之际,又听说老家那边有个母亲难产去世,父不详的孤儿要找领养家庭。

  她便委托人介绍,便姜浓收养了回来。

  也不知是不是行善积德了。

  自姜浓待在这个家起,她同年就意外怀上了姜湛。

  想到这,汪婉芙眼神透着许些复杂,凝望向姜浓这张格外清丽的脸。

  终于有了自己亲生骨肉,她的心终究是偏的,也分身乏术去多照顾一个了。

  便动过,送走养女的念头。

  后来还是姜岑专门请大师算过一卦,说他夫妻俩本身无子女缘,而姜湛,是姜浓命里带来的弟弟,把她送走了,儿子也会跟着没的。

  所以权当是继续做件善事,也要好好养着她。

  “芙姨?”

  姜浓的声音,让汪婉芙回过神,温柔笑了笑:“礼则也来了,还说许久未见你,就在楼上书房跟你岑叔对弈。”

  温礼则?

  姜浓没记错的话,前几分钟时的对话里,汪婉芙说今日没有外人。

  ~

  她没有去楼上,转而去厨房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但是架不住汪婉芙刻意撮合,端了盘果茶给她:“去问问你岑叔,何时开饭。”

  姜浓只好洗净手,拿纸巾先一点点擦拭干净指尖的水滴,接过果盘,沿着楼梯往上走。

  还未靠近走廊尽头的书房时,就在露天阳台处,看到了温礼则身姿笔直地站在那儿。

  外面璀璨的日光无遮拦地落在了他那身藏蓝色的西服上,颜色被照得更深,也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衬得漠如孤山,造成了某种凉薄的疏离感。

  许是听到女人细碎的步声,在姜浓停下的一瞬间,也转过身来了。

  她无处躲藏,只能微笑打招呼:“温叔叔。”

  温礼则不过三十五岁,被她尊敬的礼貌称呼弄的挑眉:“我有时在想,让你改口似乎比做成一单几个亿的项目还难。”

  姜浓笑了笑,装傻。

  温礼则也没指望她接这话,重新看向了楼下的庭院。

  姜岑退休后,就在庭院内亲手种植了不少名贵花草,姜浓进来时也看见了,所以也循着他视线望了一眼,还未收回,就听温礼则毫无铺垫地问:“姜浓,你知道养一株名贵山茶花,要耗费多少精力吗?”

  姜浓不了解。

  温礼则语调不急不缓说:“除了给它提供最好环境,还要防止它在院中被风雪摧残,定期花钱养护,请园丁修剪塑形。”

  话落间。

  他高大的身形已经朝姜浓走近许些,连带着偏沉的语调都格外清晰三分:“这般含辛忍苦培育,并不是为了让它变得稀有名贵给人欣赏,而是、要让它变得有价值。”

  姜浓手指慢慢收紧果盘边缘,不用抬头,也能感觉到温礼则俊漠的眼眸暗有所指打量着自己表情。

  走廊的气氛忽而变得安静下来。

  温礼则知道姜浓是个心思通透且美丽传统的女孩,听的懂他话里意思。

  有些养育之恩,是不得不还的。

  随即,漫不经心般摩擦着已经戴上的婚戒,嗓音逐渐变得温和:“婚宴的酒店喜帖早已经准备好,我在家翻过黄历,明年三月初开春季节,倒有个黄道吉日宜结婚,姜岑也觉得不错。”

  温礼则这番话,仿佛已经忘了姜浓拒绝过一次两家联姻的事情。

  又或许。

  在他眼里姜浓就像个倔犟的小孩,闹闹情绪而已,终究是得嫁进温家这个门的。

  “温先生。”

  一分钟后,姜浓对他的称呼从叔叔辈变成了更加疏离,音色听上去清清冷冷,透着淡淡的不耐:“我不知你与岑叔之间达成什么利益共识,但是有一点我很清楚……我对你从始至终只有对长辈的尊敬。”

  即便黄历上,都是黄道吉日,天天都宜结婚。

  她也不会为了还多年培养之恩,把自己嫁给眼前这个孤高凉薄的男人。

  话已尽此。

  姜浓端着果盘,要继续往前走。

  脚下的高跟鞋迈出去那瞬间,温礼则淡淡一笑,提醒她:“姜岑老来得子,为了给你那位弟弟铺好朝天大道,是容不得身为养女的你拒绝联姻,上次被调出联播组的教训还没挨够么?”

  姜浓这身皮囊看似柔的像水,实则骨子里却是个倔强坚韧的性子。

  她听到温礼则的话,却没有停一下,继续往书房走去。

  ~

  因为与温礼则之间的这个小插曲,姜浓在见完姜岑后,就没有在这里久留。

  吃完饭过后,便以新闻台有事做借口,提前离开。

  速度快到汪婉芙都来不及让温礼则送一程……

  回到别墅。

  姜浓连这一身苏绣珍珠缎面旗袍都没脱,就将自己蜷缩在了沙发上,随着发簪掉落,长发如瀑布般也垂在地毯间。

  她卷翘眼睫的尾端轻轻颤抖着,失神地望着裙摆处的刺绣花纹。

  汪婉芙是个极喜穿旗袍的女人,初次见她时。

  她也从不对自己发脾气,说话永远像吴侬软语,很有耐心。

  直到姜湛的出生后。

  汪婉芙看她又想回江南水乡找外婆,第一次露出了厌烦的眼神,对着像是犯了错误般瑟瑟发抖缩在门口的小小身影说:“姜浓,我已经告诉过你很多次,想外婆就放在心里想,不要一想就哭个没完。”

  姜浓小脸茫然,努力忍着泪花。

  “今日书法练了?小心又被戒尺打手心……还不快去写字。”汪婉芙皱眉训斥完她,不忘回头哄躺在婴儿床的姜湛,又低语了声:

  “我真后悔把你收养回来!”

  回忆蓦地渐止。

  姜浓觉得眼尾处很酸涩,要揉的时候,先听到了手机的提示音,她维持着躺着的姿势不变,将旁边的手机摸索了过来。

  亮起的黑色屏幕上,有两个未读消息。

  一个号称报喜鸟冬至发来的:

  「恭喜姜主播,路大明星的访谈上播日期已经定下啦!」

  「还有个坏消息,台里传出来说柳台花拿下了一个大人物的访谈,赌着气想扳回一城呢。」

  姜浓表情平静看完,指尖继续滑过下一条。

  是来自季如琢极简的一段话:「岁寒时深,添衣勿病。」

  这间接性地提醒到了姜浓什么,坐起身时旗袍裙摆稍上卷,露出一小节的白皙细腿被空气冻得发凉,而她,垂眼专心翻出了手机上的日历看。

  还剩几天。

  满城桂花树凋零,也意味着她该搬离这栋……距离跟傅青淮很近的华丽别墅了。

第14章

  一直到日历上满城桂花凋零的日子。

  沥城的初冬如约而至,公寓区道路旁边栽种的桂花树,寒风一吹,枝上的结霜像落雪般坠了下来。

  姜浓纤手提着行李箱恰好安静经过,突然听见霜落的细碎响声,抬头望去,路灯疏疏的弱光打在她脸上,有些恍如隔世的错觉。

  还没到公寓楼下。

  冬至的电话先打了进来:「姜主播,我又来报喜啦……您和路大明星的访谈收视率不仅在台里爆了,还登上了热搜。」

  怕她听不懂,还格外激动地将微博热搜发了过来。

  姜浓先前就在网络上意外走红过一次,可惜随着她被调到了午夜垃圾直播间,热度也跟着消失。

  这次会爆,起因是路央那边将访谈的视频宣传到了微博上。

  视频里,她一身淡雅如水的霜色套裙坐在演播厅的沙发上,镜头给的不多,却在一闪而过时,都被粉丝们眼疾手快地给截图了下来。

  甚至是弹幕里,还飘着不少粉丝在问:

  「这个访谈路女神的新人主持是谁?气质也太仙了!」

  「是不是那个火出圈一次的人间仙子姜浓?」

  「……是她,我知道路央一直以神颜美貌出名,但是我看这女主持,绝了,怎么比路央看着还要好看,这脸放在美女云集的内娱也毫不逊色吧。」

  「又看了几遍访谈,路央妆好浓啊这次,有种废墟中绽放的靡艳玫瑰气质……这位仙子主持人,给我一种像开在寒山之上的山茶花,就是美到脱俗了。」

  「姜浓之前不是联播组早间新闻的吗?

  怎么被安排到午夜去了……她作为新人在台里的资源也太虐了吧。」

  ——

  姜浓垂落的卷翘眼睫看到这条粉丝疑问,略顿一秒,继而点开了微博首榜。她不是内娱圈内的明星,也没有下场营销,所以热评还是关于路央访谈演艺经历的话题霸着前排。

  她没有给冬至回话,片刻后,继续提着行李箱往公寓楼下走去。

  夜间八点整。

  窗外的夜色渐晚,城市璀璨的华灯被厚厚的窗帘遮挡住了不剩多少,姜浓舒服的洗完澡,裹着白色纯棉的浴袍走到客厅,习惯地坐在茶几旁的地毯上。

  搁着充电的手机被她伸手拿过来,光滑如镜的屏幕干净到没有任何未读消息。

  姜浓许些犹疑地打开傅青淮的联系号码,这段时间,两人自那通暧昧不明的通话后,就再也没有主动联系……

  她如今又主动搬离了那栋别墅,似乎就更找不到合情合理的理由去联系他。

  姜浓莹润指尖许久停留在傅青淮这三个字上面,似感觉一丝微灼烫意的错觉般,终究是移开了。

  随即,她转过头看向茶几处的透明玻璃缸,那只已经自愈的白玉蜗牛恰好伸长了柔软的触角,像是在好奇新环境。

  半响后,姜浓笑了。

  声音很轻很轻说:“暂时先忍忍吧,改天给你的小窝重新布置一些花草树叶,以后啊,你就要跟我相依为命了。”

  #

  微博上的访谈热度全网营销了两天才降下。

  路央那边为了感谢她访谈稿写的好,还专门派助理送了一些代言的品牌礼物过来,姜浓到台里时,推门而入,便看见冬至坐在她办公椅上美滋滋的敷面膜。

  要不是没眼花,姜浓高跟鞋一卡,险些要以为走错地方了。

  “姜主播!”

  冬至看到她来,笑得鹿眼都眯成缝,用手扶着贵妇牌面膜:“路大明星给你送了好多礼物,都那儿,还给午夜直播的每一个工作人员备了份!”

  循着他指引。

  姜浓看到在沙发那边堆积如山的礼品袋,几乎都是路央代言的品牌,她走过去,手指拿起了上面蝴蝶结处的贺卡,上面清晰地写着:

  「小小谢礼不成敬意,不是封口费——路央。」

  纤长的睫看了半秒,待冬至好奇地靠近也想看时,她已经收起。

  “姜主播,现在台里都在传……你这次跟路大明星一起登过热搜,网友们都记住你啦,肯定很快就能被调回新闻联播组。”

  冬至的想法很天真,面膜都遮不住他的笑容。

  随即,又自顾自地摇晃脑袋说:“我相信,只要主播您有事业心,就没有办不到的事!”

  “……”

  姜浓有一点很想问:“新闻联播已经人满为患,你这么自信我会回去?”

  “姜主播,您还不知道吗?”

  “什么?”

  冬至猛地把面膜撕下来,许是怕私下八卦被隔墙有耳听去,还靠近了些说:

  “梁韵要退下来了。”

  姜浓眼里疑惑:“?”

  说起这个,又是一条台里的小道消息。

  冬至说:“听说梁韵人近四十才为了怀孕疯狂吃药,把自己那张芙蓉面吃的都不好上镜了,前几天播新闻的时候,她还把衬衫纽扣给撑爆开了,连肚皮都露了出来……”

  播新闻的。

  形象也是很重要,梁韵已经被台里约谈过控制体重的事。

  也就如此,才会有消息传出她为了选择稳固家庭幸福,想退了。

  冬至看向姜浓极美的侧脸轮廓,神情安静,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就当他要张口时。

  姜浓抬眸望来,轻柔的声音毫无铺垫问了一句:“冬至,你有什么想完成的心愿?”

  冬至都不带思考的,他台里混了快一年还是个实习助理,做梦都想能入正式编制,于是便呲着大白牙说:“早日跟随姜主播回联播组,然后转正!”

  姜浓对他清水似的,笑了笑。

  等冬至回过神来,姜浓已经走到方格的玻璃窗前,朦胧的夜色被灯光淡淡搅开,手上一抹,发现玻璃上已经结着了薄薄的白霜。

  “今年沥城的冬季来得早,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第一场初雪。”

  冬至说。

  初雪不知何时下。

  不过在这逐渐寒冷的季节里,路央没少派助理过来送强势温暖。

  除了这次代言的品牌护肤品外,连续很长一段时间又给姜浓往台里送了好几次礼物。

  连午夜直播时,都会送来美味的海参鲍鱼汤。

  近乎跟姜浓一起值班的同事都有份,这也让沾了口福的,看她眼神都不一样了。

  甚至是私下,没少好奇她和路央的关系。

  而姜浓,这边收了礼,自然是要会点人情世故,感谢一番路央。

  逐渐地,两人也不知何时开始有点熟起来,特别是路央得知她公寓还养了一只蜗牛,就突发奇想要去养只绿毛龟。结果没两天又后悔,跟她什么都不忌讳的说:

  “小王八寿命比我长,不养了!”

  转眼到了月底。

  姜浓手机又收到了一条来自路央的最新消息,问她:“仙子,我选哪套?”

  *

  沥城最奢靡的酒店顶楼套房内,宽敞的客厅中央挂着一件红色晚礼服和金色的,皆是出自大牌,面料极精美,是为了路央这次获得玉兰奖最佳女主角准备的。

  而她此刻,裹着件浴巾就坐在了巨大落地窗前。

  冷到没有血色的手按在玻璃上,往外盯着立在酒店喷泉内的断臂天使雕像看了许久,也是这座浮华的人世间,尽收眼底。

  直到戴霖敲门进来:“我的大明星,那座断臂天使有什么好看的,你每晚都盯着看了整整一个月了,离颁奖典礼还有三个小时,挑好哪件没?”

  同时咚的一声。

  姜浓那边回了消息,选的是那件红得稠艳的及地晚礼服。

  路央今晚异常开心,只是没上浓妆的脸略显憔悴病气,手指猛地将窗帘拉上,起身间,继而也告别了外面耀眼灯光的奢靡城市。

  “记得叫化妆师超常发挥让一下,我人生巅峰的时刻必须艳压全场。”

  说话间,她光脚踩着地毯走到自家经纪人身侧,微微垂下眼,将情绪藏得不见底一般,低声又说了句:“戴霖、这些年谢谢你啊。”

  戴霖去把红色那件取下,不吃这套:

  “少说这种煽情的话——领完奖就给老娘宣布退圈,好好去国外治疗,头发掉光也没事,我已经在网上花重金给你买了三百多顶假发,天天换着戴。”

  压根没耐心听。

  路央面无表情地往化妆室走去。

  ……

  ……

  姜浓播完午夜新闻,回到清冷的公寓已经是凌晨后了。

  她脱下毛呢大衣和围巾搁在沙发一旁,最近到有点儿感冒症状,人也异常困倦,便从抽屉里翻找了一片感冒药,连水都没喝就咽下了。

  之后。

  姜浓蜷缩着身子睡在白色床上,直到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灯还没开,她还在半梦半醒之间,艰难地从被窝里伸出手,接起来电。

  “姜主播,我是娱乐部的程让——请你务必立刻来一趟新闻中心,播报玉兰奖新晋影后路央离世的消息。”

  凌晨三点钟。

  姜浓从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新闻台。

  而这次她直奔的是隔壁娱乐部,刚出电梯,就撞见穿着一身线条笔挺黑西装的程让,显然是在这里久候她,将手中一叠新闻稿递过来同时,开门见山地说:“这是路央自杀前给娱乐部的第一手新闻,她遗言里指名要你来播报,说是迟来的封口费。”

  姜浓伸出的手,在空气里被冻得发僵冷:“自杀?”

  “领完奖从酒店跳下的,警方已经查证过……”程让话极简,却没有隐瞒与路央私下也有一些浅薄的交情,冬天冷的厉害,他顿了会说:“路央癌晚期。”

  姜浓忽然觉得灯光刺眼的厉害,卷翘的眼睫一直在颤。

  程让把她往化妆室里带,在这种时候,身为职业媒体人即便有私人感情也得搁在一边,语调很冷静道:“别的台已经开始播报抢收视率了,不过手上没有路央的独家遗言,姜主播,还有二十分钟……我在演播厅等你。”

  玻璃门被重新关上,室内静到无声。

  姜浓侧颜被冷光无情照着,仿佛失去了一丝柔软温度,随着时间争分夺秒的流淌而过,她慢慢地翻开了眼前这叠新闻稿。

  最上面的,刺入眼中的便是路央亲笔遗言。

  逐字地看完,最后一句是:「我想过一百种死法,与其失去容貌,毫无尊严的躺在医院那张床上病死,我更愿意在所有人都用鲜花掌声奉献给我时——

  亲自结束自己那时日不多……璀璨又孤独的生命。」

  她的指有些发抖,新闻稿件内滑下了一张照片。

  是媒体闻风赶到时,抢拍下的。

  美得像是易碎的艺术品般,在寒冷的夜色下,一身红得稠艳的身影如同绽放到极致的火焰玫瑰,被酒店前的断臂天使雕像接住了。

  是天使。

  接住了活在万众瞩目之下的路央。

  离开播,还剩下十分钟倒计时。

  姜浓推开玻璃门走出去,一身绸白的衬衫搭配黑色套裙,胸前别着朵白山茶,将她脸衬得没有一丝血丝,几近透明。

  远远地,柳思悠就看到了她披麻戴孝般的身影。

  待两人在走廊上快擦肩而过时,除了鞋跟在光滑如镜的地上发出细碎轻响,还有那浓艳的唇角勾起冷嘲热讽的笑:“恭喜啊,路央不仅访谈给了你,连独家遗言都大方让你一个新人播报。”

  姜浓忽地顿住,表情很冷看着她。

  柳思悠才不惧,眼底压着嫉的妒情绪往姜浓胸前的白山茶一扫,压低了声量警告:“山茶开到茶靡之后,必然是凋零的结局……姜浓,你能抢走独家新闻又怎样,还是斗不过我的!”

  前方。

  程让从演播厅现身,看向站在走廊上的两抹身影,指了指腕表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