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所的一楼大厅到了,赵尔璐踩着高跟鞋袅袅婷婷地走出去,没过会儿发现是下楼,又走了回来,恰好和电梯里的小奶娃擦肩而过。

  赵尔璐被扫了一眼,莫名的顿了下,觉得后脖有点凉飕飕的。

  *

  此刻在包厢内,繁复的灯饰闪烁着耀眼灯光。

  甄孟君知道傅家这位不沾酒多年,特意让服务员换成清茶,只是有些生意,不喝酒,各自都清醒无比,就有点难谈下来。

  他看了几次腕表时间,与旁人心不在焉谈笑着,时而将目光投向主位。

  傅青淮话极少,高挺鼻梁上架了副带链的金丝边眼镜,镜片下眼眸被光照得很淡,品了会茶,过个十来分钟,他便会放下杯子,出言吩咐身旁的秘书去隔壁茶室看下。

  甄孟君起初以为茶室那边是不是金屋藏娇了,好奇心的趋势下,问了一下旁边的人。

  “藏娇倒不必。”有人给他解困惑说:“是傅总的儿子病了,就在茶室歇着。”

  带儿子来的啊。

  甄孟君本能地觉得希望要落空,赵尔璐今晚怕是入不了这位大佬的眼了。

  而等了半响,赵尔璐也迟迟没进来。

  就在他想打个电话问问时,出去的秘书又快速进来了,俯身在傅青淮身边低语:“大公子在茶室看动画片,就是小公子——”

  秘书略为难情似的,顿了几许,说:“在玩水。”

  一旁有个姓蒋的副总笑:“小朋友都喜欢玩水。”

  秘书面露尴尬。

  傅青淮冷白的指节漫不经心敲了敲桌沿,旁边香炉袅袅升起的白雾衬着他俊美沉静的面容,微侧几分,连带那极淡的眼风,顷刻间扫向秘书。

  秘书说:“会所的院子里有个养鱼的喷泉池,小公子命会所的老板派人……将一个女人,扔了进去。”

  还穿着纸尿片的小孩,脾性就这么大了。

  秘书也不知道这个女人是怎么惹到这个小祖宗的,这事闹的说小也不小,当众被摁在了喷泉池里,周围还有人观看拍照,赵尔璐这张明星脸,算是丢尽了。

  她妆容完全画了,呛了水,连嗓子都是沙哑的:“一个喝奶的小孩话你们也听,疯了么!”

  这家会所平时招待的都是京圈贵客,是楚绥在幕后控股的,明面上的老板充其量就是个提线木偶,平时知道姓傅的都惹不起,哪怕还在喝奶中。

  他要是不听话,不把赵尔璐摁在喷泉池里,回头就是自己得趴在这池里喝水了。

  *

  傅锦鸳这边挂了楚绥叔叔的电话,浅琥珀色的眼睛压着微冷的情绪,抱着奶瓶,看着这个精心打扮的小狐狸精已经成了落汤鸡,才对会所老板说:“把她扔出去。”

  话音刚落地。

  甄孟君终于姗姗来迟,看到这幕,倒吸了口凉气:“这,这是怎么回事。”

  会所老板微笑:“甄总,这是您家艺人吧,刚好快带走吧。”

  甄孟君有怒不敢发,去扶起赵尔璐的时候,眼角余光恰好扫到了一旁的小孩,几乎不用猜,就知道这位长相神似傅青淮的小人儿,定是这场恶作剧的罪魁祸首。

  傅锦鸳不惧怕甄孟君的眼神,走过去,清冷冷的说:“你是不是很想把我摁在水里?”

  甄孟君还想跟傅氏谈生意,哪里敢,惊了一瞬。

  傅锦鸳又说:“你这辈子都只能想想了,我爸爸将来就算破产了,我还有沈家的外公和美人舅舅撑腰,想淹死我?小心我外公打断你的手。”

  甄孟君脸庞的神色僵硬:“是不是有误会。”

  傅锦鸳喝了口奶,冷眼斜斜地看了下他怀里的落汤鸡:“问她呀。”

  傅青淮全程都没有露面,这场闹剧也随着甄孟君将自家艺人往医院送,而暂时的结束。

  傅锦鸳没忘记给哥哥买冰淇淋吃,拿着回茶室的时候,一进门,就看到父亲的修长身影落坐在沙发旁,修长精致的长指端着碗,正耐心给小豌豆喂退烧的中药汤。

  小豌豆都来不及跟弟弟挤眉弄眼,傅青淮就已经淡淡开口:“去墙角跪明白了再起来。”

  傅锦鸳握着快融化的冰淇淋,站了一会儿,慢慢地往墙角处移,漂亮的脸蛋板起清傲表情。

  ……

  这场闹剧,姜浓也是下班从新闻台回来才得知的。

  傅锦鸳自小就没少看美人舅舅在沈家惩罚那些不听话的人,别的不说,这点上学的有模有样。在电梯里听到赵尔璐的恶毒计划后,他第一反应不是跑去跟父亲告状,而是先下手为强。

  夜晚时分。

  姜浓卷起小家伙的裤脚,拿药膏,心疼地涂抹他微微发红的小膝盖,都不敢多用一丝力气。

  “疼吗?”

  傅锦鸳坐在床沿摇头,小手揉了揉母亲温柔的眼睛:“别哭。”

  姜浓忍着泪,低头又轻轻吹他膝盖,耐着性子一点点讲道理:“你还在喝奶呢,怎么这么凶的呀?”

  她听到秘书口述,说傅锦鸳竟然去使唤着会所的老板,寒冬腊月的,当众把一个小明星往喷泉池里扔的时候,心脏都快停止了。

  傅青淮已经惩罚过儿子,她自然就不忍心继续责怪。

  而傅锦鸳微抬下巴,小奶音透着倔强,一字一字地说:“那丑八怪先想淹死我和哥哥的,她想做爸爸的小情人,说你早晚要失宠。”

  “这是她自己一厢情愿。”

  姜浓知道事情起因,指尖摸了摸他额间翘起的柔软发丝,轻声道:“爸爸和妈妈之间的夫妻感情很好,会一辈子都白头到老的。”

  傅锦鸳好奇问:“爸爸会有别的儿子吗?”

  “不会。”姜浓淡红色的唇弯起笑,看着孩子琥珀色的漂亮眼睛,很认真说:“我们只有你和哥哥。”

  傅锦鸳能接受小豌豆的存在,是他出生后,家里就已经存在着一位性格温润的哥哥了,但是不代表能接受新的小孩加入,他虽还是吃奶的年纪,脑瓜子的想法却比同龄两三岁

  小朋友要早熟。

  半响,抬起小手臂抱住妈妈的脖子,闻着清幽的香气,小声嘀咕着说:“我发誓,我会永远只爱妈妈爸爸和哥哥,以后长大了……会保护你们的。”

  姜浓也抬起白皙的手,轻轻沿着他的小肩膀抚摸着,这一副身子骨还很年幼,哪儿都是软的热的,但是却开始能给她最坚强的依靠了,她压着眼里的滚烫泪意,点点头:

  “好,妈妈信你。”

第86章

  深夜时分,透明的玻璃落地窗外整座城市的夜色逐渐越发浓郁,一丝灯光都开始熄灭了。

  姜浓温柔哄睡了傅锦鸳,才悄然地从儿童房出来,继而,转向另一间房,隔着半掩的门,她看到有柔和的灯光缝隙里透出来。

  恰好,洒在她的裙摆处。

  姜浓没进去,安静站在门外,看着傅青淮将泡过澡的小豌豆抱出浴室,宽大的浴巾笼罩着孩子,他调高了儿童房的温度,又扯过棉质睡衣,戴着婚戒的手指给孩子穿好衣,一颗一颗扣上纽扣。

  小豌豆拿低烧刚退的额头,去贴贴爸爸精致线条的下颚,透着软:“是我要贪吃的,拔拔——你明天可以不要生招妹气吗?”

  傅青淮去摸他额头,侧颜被光照着,俊美的面容神情很寻常:“嗯。”

  比起傅锦鸳很少撒娇,小豌豆就像是蜜罐里泡出来的,穿好衣服也要依赖在父亲身上,浓黑卷翘的眼睫毛,就跟丝绒扇子一样垂着,衬着脸蛋也白嫩,要继续贴着。

  傅青淮几乎是用迁就的姿势,靠在小床的边缘,手臂搂着孩子。

  过会儿。

  小豌豆眼里有了困倦,奶音也软的很:“拔拔亲亲我。”

  傅青淮亲他额头。

  小豌豆又说:“还有小鼻子。”

  傅青淮继续亲他。

  小豌豆笑了,额头抵着父亲的胸膛自动找个舒适的位置,热乎乎的,就跟小时候刚出世那般,要听他稳沉的心跳声才能安心睡觉。

  就在傅青淮以为睡了,隔几秒,小豌豆偷偷的闻着满鼻都是的熟悉梵香味,吸了一口,微蜷的蓬松发丝垂在额间,微微抬起,说:“招妹还在妈妈肚子里时,我总是梦见他,他叫我哥哥,说日后出生了,会陪伴我一辈子的。”

  傅青淮耐心听着他童言童语,没有打断。

  小豌豆秋水般清透无比的大眼睛倒映着爸爸,看人的模样像极了姜浓,都格外的真诚:“谢谢您和妈妈,把他带到这个家里。”

  气氛安静了一秒,却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

  傅青淮抬起手掌,轻柔的摸了摸他脑袋,低声说:“你是哥哥,以后要保护弟弟。”

  小豌豆又投入父亲怀抱:“知道的。”

  门边一抹极温柔的身影看了会,又无声无息离开。

  姜浓没有去打扰父子俩的相处,步声很轻回到了主卧。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

  傅青淮也离开了小豌豆的房间,他不急回房,解了卷在修长腕骨的袖口,脚步走向了傅锦鸳的儿童房。

  里面开着盏夜灯,暖黄的光线在台下一片阴影。

  床的那边,傅锦鸳睡觉不老实,被子角早就垂在了床沿,堪堪一点地盖着他肚皮,很快,就被傅青淮扯过,重新盖了回去。

  傅锦鸳小脸红润,懒洋洋翻了个身,贴着玩偶继续熟睡。

  过了会。

  傅青淮平静无澜地站在床沿,端详了他片刻,修长的指骨稍微掀开被子,随即看了眼他膝盖上的伤,上过药,空气中还透着一股极淡的薄荷药香。

  ……

  墙壁上的时钟悄然地指向十一点过半。

  姜浓洗完澡,又看完了明天的新闻演播稿,刚躺在床上没多久,就听到开门动静。

  是傅青淮回来了。

  他解了衬衫就随意扔在地毯上,过来抱她,吻也落到了她雪白如羊脂玉的肩头。

  姜浓没有装睡,抬起眼:“小的这个,性格太霸道了些,罚他跪也不怕,以后怎么办?”

  她是怕傅锦鸳越大就更难以约束,会闯下大祸。

  傅青淮亲了她忧愁的秋水眉眼一口,低声道:“慢慢教,哥偌大的家业都管过来了,还怕管不住这小子?”

  许是一胎太好养了,姜浓生二胎时,没想到是这种性子的。

  傅青淮反过来安慰她:“霸道点也好,小豌豆性子柔,少了一些当家作主的强势劲,刚好这个小的,能跟他互补。”

  姜浓裹在身上的睡衣逐渐被他褪去,露出细白的脖颈,微微仰起:“两个儿子带在身边,哥都遭人惦记着,看来真是魅力不减当年婚前时。”

  这话醋味过浓了些,她知道小儿子平时对女性避之不及,不会无端端去惹赵尔璐。

  电梯里的事,她都听说了,一字不漏的。

  傅青淮唇舌滑过她的唇齿,伴着温热气息:“旁人瞎惦记,浓浓也要责怪我?”

  姜浓就是不喜赵尔璐说的那些话,这口气,儿子已经替她出了。

  自然就懒得在去计较,不过私下,还是会在傅青淮面前控诉几句心情,未了,又凑近他的耳廓,用勾人神魄的清柔美人音问:“哥跟我在一起会腻吗?”

  逐渐的,主卧内的温度迅速上升,和傅青淮胸膛的滚烫体温都在拔高,他一寸寸地吻着,指腹触及着那雪白轮廓,压下时,软的很。

  漫长的暧昧夜色,他言语不多,用行动证明这辈子都不会腻。

  ……

  ……

  会所发生的事,隔天就传到了江城沈家那边去了。

  沈洐怕小孙子被傅青淮责罚,还特地打了一通电话过来,可惜晚了步,该罚跪的,都跪完了。

  傅锦鸳清傲的性子是不屑卖惨博同情的,等电话给到他手上,面对沈洐的关怀,过分漂亮的脸蛋儿很是冷漠,说:“早知道会被爸爸罚,我应该要多让那丑八怪喝几口小鱼的洗澡水。”

  这一听就知道,知错不会改。

  沈洐看到还在喝奶的小外孙,用心良苦地劝他消消气。

  傅锦鸳跟他谈条件:“外公,给我买一箱草莓味的冰淇淋降降火吧。”

  这么小的人儿,还知道降火了。

  沈洐答应给买,随后,就算是时隔千里远,赵尔璐的公司还是受到了沈家的震怒。

  甄孟君想借女人上位的心思昭然若揭,跟傅氏的合作黄了不说,公司还有一个项目被沈家给半路拦截了,他知道是得罪恨了沈家的小姐,当晚就备了礼,送到新闻台去给姜浓致歉。

  可惜如数都被退了回来,姜浓连拆开看一眼的想法都不曾有。

  甄孟君等了天,又只好亲自登门拜访,为电梯里,自家艺人言语间冒犯到小公子的事赔礼。

  傅青淮端坐在主位,手边泡了一盏碧螺春,漫不经心地听着外面簌簌的落雪声。

  他不说这事翻不翻篇,甄孟君就不敢翻篇。

  求也求了,最终心一狠,当着傅青淮的面,诚意十足脱了西装外套,穿着单薄的衬衫长裤,寒凉的天气,跑到外面鱼池里泡了一回,喝足了水,这才勉强将这件事给压了下去。

  当晚甄孟君是被扶着走的,见父亲惩罚了心怀不轨的人,两个小家伙都裹紧着棉衣,头顶小红帽站在屋外的水池旁边。

  傅锦鸳小指头,摸了摸落雪,有些凉,拿口袋捂着,又好奇地看到水面上的红色鲤鱼儿似受到惊吓,都翻起肚皮了。

  “哥哥,鱼是睡着了吗?”

  小豌豆吃着冰淇淋,草莓味的香从口中弥漫开,他享受的眯起眼,说:“是吓晕过去了吧。”

  “那还有救吗?”

  “等哥吃完冰淇淋。”小豌豆又舔两口,奶声奶气地说:“再把爸爸的佛经拿来,给它念念——”

  “念佛经能活?”

  “不,可以超度它。”

  ……

  甄孟君想给傅青淮送女人,结果没送成,反而喝了一肚子鱼池水这事,也被圈内小范围传开。

  在私下,世人皆知傅家的男人霸道。

  特别是小的那个,喝着奶就已经深得其父真传,日后见了,最好是能避就避开,别去惹。

  随着甄孟君被教训了顿,连带赵尔璐也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

  她缩着脑袋,规规矩矩做人了一段时间,直到风声过的差不多,见沈家那边也找上门寻事,才松了口气,逐渐地开始接一些通稿,陪圈内的大佬参加些晚宴。

  年底的应酬多,赵尔璐是在一场顶级拍卖会上偶遇了传说中的傅太太。

  她只在电视上看过姜浓播报新闻,也知道这位是美的。

  否则不可能做到以色待人,能将高高在上的傅家主迷得神魂颠倒,都不看旁的女人一眼。

  但是赵尔璐没想到在这段关系里,傅青淮更像是臣服于姜浓的那位,他将主位,在众目睽睽之下让给了妻子坐,甘愿做陪衬在一旁。

  正常拍卖会下来,但凡姜浓看上一眼的珠宝古董,他都势必要拍下。

  赵尔璐没有资格坐前排,只能落后几位,借着厅内偶尔亮起的璀璨光晕,看着前排最中央那位,一袭拖尾长的晚礼服裹着窈窕诱人的身段,雪白的肩线垂着一串珍珠,也衬得如脂似玉精致。

  傅青淮修长的手漫不经心搭在她肩头,指腹玩着珍珠,偶尔侧过俊美的脸,趁着不经意间,去亲她的唇角,说到什么有趣事情时,两人都会对视一笑。

  赵尔璐不知该怎么形容这个氛围,本能地暗暗心生羡慕,又觉得姜浓美到连女人都无法嫉妒,心又想,不愧是做新闻行业的,好像天生就很有骨子里透出来的亲和力。

  她盯了很久,默默地看着傅青淮在这场拍卖会上,花了整整十个亿,来博取爱妻欢心。

  等结束后。

  聚光灯一下子照亮了整个极奢华的大厅,姜浓先起身,踩着高跟鞋离了位置,一步步地,朝赵尔璐这个方向走来,身后,傅青淮缓步跟着,还提她整理拖尾的精致裙摆。

  离近了。

  赵尔璐收起眼底惊艳,整颗心都下意识停止,僵硬地坐着不动,有些不知所措。

  当以为是要被当众警告一番,下秒,姜浓美如秋水的眼睛淡淡掠过,继而,足音未停,从旁边路过,走向了大厅的那扇门。

  自始至终,都没有将她放入眼,当一个情敌对待。

  ……

  姜浓不知就露了个脸,这么简单让一个惦记着傅青淮的女人死了心。

  她没有刻意去记赵尔璐生的是什么样子,在拍卖会上更没认出来,等上了车,还是听副驾的粱澈八卦说了两嘴。

  她表情微愣

  ,下意识地坐在看向一旁的傅青淮。

  “你认出来了么?”

  傅青淮素来没兴趣讲精力放在这种事上,薄唇扯动,连吐字都懒得多说一个:“没有。”

  姜浓笑了笑,那点醋味彻底消散了,抬指将墨色的车窗缓缓降下些,视线安静地看着街边璀璨的夜景:“粱澈眼力好。”

  粱澈优雅一笑:“那日会所是我不在场,不然哪里要会所老板帮忙,我就能替主母您出这口气。”

  赵尔璐大言不惭的话,傅家换谁听了都不能忍。

  特别是还算计到两个小公子身上,粱澈当时连夜就去跟沈家告状了,而这种行为,傅青淮也是默许的,没有出言斥责他。

  放眼望去,姜浓的靠山何止一个,皆是不好惹的。

  她慢慢的往傅青淮肩膀靠,眼中有一抹柔意:“还是哥这舒服。”

第87章

  姜浓是在傅锦鸳过完四岁生日,就被调任回了沥城的新闻台。

  此时的她,已经是家喻户晓的知名新闻主持人,就连走在街道上,这张脸,都会被路人一眼给认出来,而她私人生活向来低调,早就跟媒体界的同行们打好招呼,没有被过度曝光。

  回到沥城。

  姜浓怕两个孩子一时不能适应这边环境,就不急于上任,先是入住在傅家老宅,小豌豆还好,对这儿保留着年幼的记忆,时常会被老祖宗一颗糖就哄了过去,陪她逗趣儿。

  傅锦鸳就不喜过去闲逛,四岁的人儿不再拿着奶瓶,生的比同龄人高一些,漂亮的模样是越发精致了,有头微卷的头发和琥珀色眼睛,就跟玻璃橱窗里高价出售的洋娃娃一样,人人眼馋着。

  而他,就喜整日在父亲的庭院里捞鱼玩。

  傅青淮养的六条名贵品种的鱼,被他玩死了五条半。

  之所以是五条半,是因为有一条虎纹斑点的,还在苟延残喘。

  老祖宗是天天想着给他立规矩,傅锦鸳不似年长自己岁的小豌豆那般乖巧懂事。

  小豌豆自幼随母,写了一手好书法,连坐姿都是挺直了小腰板,他苦练多年,也不会再将自己的名字,傅楚洄这个字写错。

  若是父亲文件上有要签字的地方,小豌豆还会模仿笔迹签字。

  像到有时阎宁都分不清是谁签的,怕没搞清楚,拿出去又作废了。

  姜浓温柔提醒过小豌豆:“爸爸的文件搁在书桌上是有用的,你不能替他签。”

  “我是看阎宁叔叔急着要。”小豌豆懂得察言观色妈妈的反应,见她微微皱眉头,随即,干净清脆的声线一转,说:“你要不高兴了,我下回不签爸爸名字就是了。”

  姜浓白皙的手心摸了摸他脑袋,轻轻叹了一口气。

  在老宅住了几日,趁着休假期没结束,她又带孩子回了一趟塘西镇见外婆。

  得知这个江南水乡的小镇是她年幼时出生的地方,两个小家伙都异常感兴趣,小豌豆踩着青石街的每一块石头,会兴奋的回头问:“以前妈妈也走过这里吗?”

  姜浓撑着纸伞避日光,唇边微微的笑:“嗯。”

  小豌豆又跑到门口说:“太婆婆说,妈妈小时候经常抱着蒲扇坐在这里,等卖糍粑的老板来。”

  口袋端着钱,也想为母亲买一份沾红糖的糍粑吃。

  可惜等了又等,当年那个推着自行车的老爷爷已经不在了。

  姜浓跟舅舅商量好晚上吃什么,之后就牵着小豌豆的手去镇上街道闲逛,才刚走出深巷子,就听到前方粱澈迎面走来,是回来拿衣服的,神情尴尬地对她说:“小公子闹着要坐乌篷船,又好动,给掉水里了。”

  许是怕姜浓着急,又忙着添了一句:“好在傅总及时,把他捞了上来。”

  “……”

  傅锦鸳是属于一天不惹事,全身都皮痒的典型代表。

  掉水里也唬不住他,换身干净的衣服,垂在额头的小卷毛都没干,又拽着傅青淮的西装衣袖,要爸爸陪他到处逛街。

  喜甜这点,他终于像了姜浓,见到甜丝丝的糕点都要买下来。

  傅青淮淡声提醒:“你门牙不想要了?”

  傅锦鸳说:“医生说了,我这个年纪的小朋友蛀牙换牙都很正常,坏掉的牙齿,会重新长出来的。”

  姜浓在旁笑,抬起葱白纤细的手轻轻挽住傅青淮的手臂:“哥,他这个年纪正是歪理一大堆的时候,你说不过他的。”

  傅锦鸳生来就锦衣玉食,不愁钱财,遇到喜欢的就买。

  没会儿就跑的影子都看不着了,好在有粱澈随身跟着,不怕走丢。

  姜浓跟傅青淮慢慢在巷子里闲逛,偶尔路过一家记忆中熟悉的店铺门前,就会停下跟他说年幼的事,说到前方花生酥店的老婆婆,经常会给她糖吃。

  傅青淮闻言,便带她去光顾那家店,先让她试吃了块花生酥。

  姜浓觉得好吃,他就将店里的花生酥都一口气买了下来,没全部带走,而是吩咐秘书晚些来拿,稍后直接都统统带回沥城家里去。

  年轻些的店主见到姜浓,都知道她是知名主持人。

  老一辈的,见到她,都会说:“这是佟老师家的囡囡啊,一转眼都结婚生子了,平时看新闻联播都能看到她,很有出息。”

  然后就习惯性给姜浓塞糖果吃,小心翼翼地叮嘱:“别让你舅妈看到。”

  姜浓这一圈逛下来,怀里吃的到不少,她都给傅青淮拿,指尖捏着快花生酥继续吃着。

  走到另一条两侧都是野花的小巷子时,远远地,就看到了小豌豆跑过来,他口袋里没钱,粱澈又去追弟弟了,想买东西,只能回头找爸爸。

  小豌豆拽着傅青淮的衣袖,沿路走到了家民间的手工玩偶店。

  他拿了只精致的人鱼洋娃娃说要买,姜浓看傅青淮付钱,微微弯腰,表情略有讶异看着孩子:

  “你喜欢这个?”

  小豌豆白净的脸蛋很正经,守着父亲把钱付了,随即踮起脚尖拿起玻璃台上的洋娃娃,当面送给了一旁安静站在门口的女孩儿:“小妹妹,送给你。”

  姜浓:“……”

  &

  在塘西镇待了两日,佟书兰将平生珍藏的书籍都搬出来,作为传承一般送给了两个孩子。

  姜浓收下外婆这份心意,周一的上午,也正式回到了新闻台上班。

  她还没来的前天,冬至已经将全台视野最好的办公室整理了出来,照着以前精心布置,在窗台上还养了一株纯白的山茶

  花,承着日光,花瓣微微的发亮。

  仿佛看似什么都没变,但是姜浓的回归,也取而代之了林笑晏的位置。

  林笑晏退下来了。

  隔壁文娱中心的主播程让近日喜得贵女,台里不少人都去祝贺。

  梁韵离职回到家庭相夫教子的第五年,又重新出来工作,担任天气预报组的一名晚间主持。

  柳思悠因为温礼则远赴海外避难,少了强势的后台撑腰,近年来作风不敢在跋扈,主持的节目也反响平平,逐渐地她不再是门面主播,但依旧坚守在联播组。

  所有人都在按部就班的好好工作着,台里也出现了不少观众喜爱的年轻面孔。

  演播厅必经之路的走廊被翻新过,光滑如镜的两侧墙壁都挂着主持人的照片做装饰,璀璨明亮的灯光一照下来,展示墙上的人像也清清楚楚。

  姜浓静立在其中一张前,轻抬头,如水清澈的眼眸望了许久。

  “这张照片是我挑的,眼光不错吧。”带了点儿慵懒腔调的熟悉嗓音,打断了她思绪,侧过极美的脸看过去,是梅时雨缓步走到了面前来。

  时隔多年,他洁癖还是没有改,一身考究过分的名牌休闲西装,胸膛前别着珠宝蝴蝶针,两只手都带着雪白的手套,包裹着骨节分明的长指。

  只有在姜浓面前,梅时雨才会摘了手套,露出的肤色白到发光,与她握手:“欢迎回来,姜主播。”

  *

  “林笑晏老师退了,新来的这位领导据说是有京圈背景的,她叫姜浓,别看年纪轻,却是从泗城那边特意被台长调任过来的。”

  “台里不少老人儿都跟她共事过,我问了,她在圈内无一差评,还有个人间仙子的称号,颜粉和事业粉超多,每个来实习的,都梦寐以求能被分配到姜浓的班底团队去。”

  “外景记者冬至,就是她带出来的。”

  “倾听也是姜浓独自创办的,她当年是总制片人……”

  周一清晨的办公区域内,众人都议论纷纷着八卦,到了八点过半,梅时雨先推开了玻璃门,他步入进来,在无数激动的目光窥探之下,隆重邀请了身后的姜浓现身。

  姜浓的模样早就火遍大街小巷的程度,只是见到真人,在场的人难免会被惊艳到窒息。

  她一身淡雅如水的霜色长裙极踝长,站在靠方格窗的光下,整个人犹如散发着仙气,妆容很淡,笑起来时,眼尾浸着欲滴的柔意,启唇说:

  “大家好,我是姜浓,希望能跟你们共事愉快。”

  ……

  夜间九点整,演播厅的新闻播报结束。

  姜浓回归的第一场,自然是不少人送花来捧场,她手指卷着新闻稿走出来,让冬至将昂贵的鲜花都转送给台里的女同事们,继而,停了一下说:“山茶花的留下。”

  冬至懂的,早就把傅青淮送来的,专门放在了她办公桌上。

  而且又说:“傅总还派秘书给各部门都送了海鲜夜宵。”

  这恩爱光明正大秀的,让那些未婚的女同事们都羡慕不已,一边吃着大龙虾,一边心心念念着姜浓家里那位神颜级别的神秘大佬。

  不愧是台里公认的姐夫,人情世故这方面,绝了。

  姜浓知道傅青淮是替自己收买人心,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她婉拒了冬至提议举办一场欢迎晚会,到了点,得准时回到家里陪孩子。

  因傅锦鸳不喜老祖宗立规矩,她和傅青淮从塘西镇回来后,继而就住在了山顶别墅这边,姜浓回到这里时,已经是过了十点,外面夜色浓如泼洒过墨水。

  华美的别墅却始终给她一盏灯光,淡淡驱散着黑夜的寒意。

  姜浓步入进去,就听到了粱澈在低声说傅锦鸳去拔了孔雀毛的事。

  山顶别墅附近散养了一群野生的孔雀,尾巴的毛格外漂亮,跟小扇子似的,傅锦鸳见了心生喜爱,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去原生态的树林湖泊逛了会,怀里抱了一堆孔雀毛回来。

  姜浓听后,转身上楼去卧室,恰好透过门缝看到傅锦鸳趴跪在大床上不起来,一旁,小豌豆正替他罚站,小小的身板贴着墙,精致轮廓的脸蛋映着灯光,乖乖站的很直。

  傅青淮就坐在床沿,修长手背上神秘的淡金色佛纹在光下异常灼眼,打了一下傅锦鸳的屁股,问他:“你拔孔雀毛做什么?”

  傅锦鸳将华美的长长尾羽都藏在了床底下,还留一根在手心握着,语气闷闷说:“给妈妈镶在裙子上,好看。”

  小豌豆都到了买洋娃娃送女孩儿的年纪,而傅锦鸳满脑子都惦记着怎么送礼物给母亲讨欢心,他抬起浅琥珀色的大眼睛,天真地看着父亲:“我就拔秃了一只……”

  傅青淮沉默了会,到底是不忍责罚他:“下不为例。”

  傅锦鸳清傲的性子本是不屑撒娇的,奈何哥哥还在墙角站着,小手给他递了一根孔雀毛,算是公然跟父亲行贿:“我抓鸟时哥哥出手拦我了,爸爸。”

  傅青淮侧过俊美的脸,淡而沉静的语调溢出薄唇,也对小豌豆说:“下不为例。”

第88章

  院里簌簌的雪声落了一夜。

  奢华的室内光线偏暗,香炉里檀香在清晨时分才燃尽,丝丝的残香弥漫在山水墨画屏风之间,往深处看,傅青淮冷峻的清贵身形躺在沙发处,姿势格外慵懒,俊美的面容隐着暗影的光,连那棱角清晰的下颌线也被一本经书盖住。

  他睡着的片刻功夫里,被窗外一阵唱丧声刺耳吵醒,继而,左手拿下了经书。

  “粱澈。”

  那淡而清晰的声线响起,叫唤了声随身伺候的秘书。

  傅青淮原是想,是哪个儿子在清晨播放这种唱丧的戏曲声,面容已经如寒冬霜雪冷了下来。

  粱澈踏入进来了,也是一身黑,眼睛还发着红:“傅总,大爷说这戏得唱十天,老爷子是过完九十大寿才走的,搁在别人家里,都算喜丧了。”

  傅青淮淡色的眼瞳借着窗户的一丝光,端详着粱澈年轻不少的脸庞,从他话里,逐渐地意识到昨晚训完傅锦鸳拔了孔雀毛后,一觉睡醒来,如今正身处于父亲离世的那年。

  这年是傅家上下最动荡的一年,所有人都在旁观是哪位公子爷能成为家族的掌权人。

  这也是傅青淮和两位血脉相连的兄长内斗得最凶的时候。

  傅秋生为了彰显威严,执意要在傅家老宅唱戏,已经连续唱了三日。

  粱澈知道傅青淮有重度失眠的毛病,点了助眠香也无用,被夜里一闹,早晨才睡下不到半小时,心底满是愁的,续上方才的话说:“我去让前院先别唱了。”

  傅青淮身影格外沉静地继续坐在沙发处,没理会粱澈的话,他望着四周一片寒冷,似在接受这个没有姜浓陪伴左右,没有两个孩子的傅家。

  *

  没有姜浓的日子里。

  傅青淮除了跟傅秋生和傅锦明抢这个家主之位,活在充满阴谋诡计的冷血傅家外,他的人生被就是孤独的,夺了权,自然就会变成真正的孤家寡人。

  他喝最烈的酒,再无一道温柔似水的声音提醒嗜酒伤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