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狮子大张口,一次三百万,下一次就是三千万了,你住在横店往死里拍戏,都不够他赔的。”戴霖很少管她的家务事,语调极冷静说:“公司只批准给你三十万,其余的,别想了。”

  沈珈禾没说话。

  过几秒,戴霖叹了一口气:“要是路央那强势的性子被索取钱财,一定会派保镖直接把她爸的手打断,看他还能不能上赌桌。”

  “可我不是。”沈珈禾抬起美艳的脸,对戴霖,字字清晰地说:“我不是路央。”

  路央是圈里出了名做事不顾后果的,哪怕被资本下令封杀,也能有闲情去国外美美的度个假,给经纪团队带一堆明信片礼物回来,是要戴霖当小祖宗哄着,走到哪儿都没忘记自己是大明星身份,就连甩大牌,都光明正大的来。

  她的璀璨人生毫无约束,而拥有同一张脸的沈珈禾,却处处都被束缚着。

  那三百万不筹给沈诚明,他就会把冯姝如往死里打。

  沈珈禾不是没试过冷硬着心肠不给,但是冯姝如在家里被打到受不了,就会给她打电话哭诉说:“珈禾,你有钱就给你爸一点吧,当妈欠你的,你救救妈啊。”

  沈珈禾也报过警,可警察连夜上门取证。

  冯姝如又绝口不认,用衣服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半点伤都不愿露出。

  她姓沈,却是冯姝如生下来的,父母恩,沈珈禾无法不还。

  戴霖这边不批准预支三百万酬劳,眼见着三日期限就这么到了。

  沈珈禾只能先拿三十万转账过去,到了傍晚时分,她收工回公寓,裹着件黑色羽绒服御寒,心不在焉地拿着手机在指尖转动,刚踏出电梯,忽然手腕感到一紧,整个人瞬间失去重心,朝旁边光滑如镜的墙壁摔了过去。

  过猛的力度让沈珈禾摔蒙了两秒,抬起头时,恰好沈诚明的右掌就要迎面扇来。

  “你不怕吃牢饭就打。”

  她眼中带着冷意,早已经不是那个任由肆意打骂的少女了。

  沈诚明被这一记眼神镇住了片刻,等回过神来,英俊的面容露出凶色:“沈珈禾,父亲教育女儿天经地义,我就算把你打个半死,警察来了也只是家庭纠纷。”

  他来这,明显是胃口大,看不上那区区的三十万。

  想逼着沈珈禾继续给钱,眼神一下锋至狠戾的程度:“你现在是大明星,很怕传出家丑吧,三百万就当是给你老子的封口费,不然我看你还怎么光鲜亮丽的在上流社会做人。”

  “一个赌鬼父亲为了还债,把我做抵押物给了蔺玟玉公司而已么。”沈珈禾语气轻飘飘的:“你以为我会怕?”

  “看我不打死你这个不孝女!”沈诚明气急败坏,那巴掌真想朝她冷艳的脸扇下来时,肩膀忽地被一只修长的手拍了拍。

  他顾着要钱,没注意到身后电梯门打开过,下意识转头看去。

  “喂。”

  是一个穿着稍显单薄西装的年轻男人,清冽的璀璨灯光在他高鼻梁投下半弧阴影,脸过于精致的白,看人时,狭长的眼微挑问:“你在干什么?”

  沈诚明下意识说:“训女。”

  “哦。”他语调懒散至极,戴着银色尾戒的手也沿着他肩膀滑下。

  下秒,当沈诚明觉得没事时,一记拳头直接朝他挥了过来,距离极近,又不打招呼,几乎都来不及反应,就被重拳打倒在地,紧跟着额骨裂开似的剧疼。

  这幕,也把沈珈禾看得惊了一瞬,表情是懵的。

  燕杭不轻不重地捏着微微发红的手指关节,整个状态极为散漫,就跟顺手解决一个麻烦似的,没把地上哀嚎不停的沈诚明放眼里,经过时,直接朝他右手腕踩了过去。

  又一声惨叫,沈诚明连话都骂不出来了。

  沈珈禾都能听得到骨头断裂的声音,缩着隐隐作痛的肩膀,不敢动,直到燕杭走到公寓门前,输入密码锁进门时,一撩眼皮,冷淡不耐地看着她:“晾在这,还想演一场感动天地的救父戏码?”

  沈珈禾才不想呢,没等扶着膝盖,麻溜站起来。

  砰一声,燕杭的门当她面关上了。

  “……”

  *

  最后沈珈禾没叫救护车,反正那一拳也打不死人,沈诚明是被这栋楼的管家派保安赶出去的。

  据说是某位燕姓业主投诉举报,上千万的豪宅出现了暴力不明人士,已经严重威胁到了他的人身安全。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小区里的安保都严格升级了,还派了人二十四小时巡逻。

  而沈珈禾没住半个月,又再次打包好自己,勤勤恳恳地进剧组拍戏。

  她只要进入事业状态,就没闲功夫去想其他事,再一次听到燕杭的事传来,还是跟楚绥去参加圈内的酒局时,听旁人提起的一两句。

  说燕氏集团的董事长去世了,燕杭近日忙着给父亲举办一场风风光光的葬礼。

  沈珈禾听了差点没拿稳酒杯,一双水色潋滟的美人眼微微震惊着,顷刻间,明明包厢内有暖气,她还是硬生生地,打了个寒颤:“燕杭没有爸爸了?”

  燕氏在豪门地位不低,燕泊言更是个响当当的大人物,他突如其来的离世消息,近乎是邀请了半壁江山的大佬前来吊唁。

  而燕杭也是个孝子,把葬礼办的极漂亮,身穿黑西装就往门口一站,神情悲痛的迎着那些叫得上名号的世叔长辈们。

  “节哀啊侄子,上次我跟你父亲喝酒,他人还好好的,怎么就抛下我们走了啊?”

  燕杭说:“老燕这把年纪了,又不养生,一时心脏突发就……抢救不过来了。”

  “你节哀啊!”

  人都差不多到齐,燕杭转到身后,嗓音低低的问助理:“蒋董事长来吊唁了么?”

  助理翻看着宾客名单:“送了花圈来,说人堵在路上,晚些到。”

  燕杭若有所思了会,长指扯了扯略紧的黑色领带,又低声俯耳:“蒋董事长来了你就请他到贵宾室喝茶,先把人留住,他常年隐居不出山,就这一次机会。”

  助理:“我知道。”

  “大侄子啊!”

  前方又来了个跟燕泊言称兄道弟的世叔,燕杭转过去,黑漆漆的眼底一瞬浮起泪光。

  到了中午,太阳最盛的时候。

  燕泊言的葬礼顺利继续举行着,到处都摆满了菊花和白玫瑰,室内被他这辈子的一群至交好友占据,每个都要轮番发感言,燕杭便在旁边的软垫上跪着,时不时应景似的,朝盆里烧几张纸钱,黑色身形被迷雾似的朦胧白光笼罩着。

  而他身旁,小豌豆怎么被哄都不出去,小小的一个,就这么依偎着。

  偶尔世叔说到情感激烈的地方,嗓门哭丧了声,就被吓得连肩膀也跟着一缩,继而,又抬起秋水似的大眼睛,泪朦朦的盯着案桌上的黑白遗像。

  燕杭长指又扔了沓纸钱,转头看这小孩儿可能要哭,伸出手去抱到了怀里。

  小豌豆的眼泪是从站在灵堂中央那位戴墨镜的爷爷悲痛欲绝喊出一声泊言啊开始掉的,沿着奶呼呼的脸蛋滑落下来,大滴大滴的,瞬间被衣领吸走。

  燕杭拿袖子给他擦拭,小豌豆还是执着盯着黑白遗像上燕泊言的笑脸。

  “你都没见过我爹啊,哪来的这么丰富情感?”

  小豌豆不回话,从小小声的抽泣到仰起头,露出委屈巴巴的表情,放声啼哭了出来。

  那晶莹的泪珠儿是止不住的,一会儿就湿透了燕杭的袖子。

  原本热闹的灵堂被孩子的哭声止住,所有人都震惊看过来。

  燕杭抱着小豌豆,略显尴尬:“可能是吓到了。”

  许是小豌豆哭的太惨,开始上气不接下气,也感染到了几位在场的世家叔叔,狼狈地偷偷擦拭着眼角:“泊言啊,你走的这么早,连一句遗言都没有留下啊!”

  眼见场面失控,燕杭先把怀里这个捂住了嘴巴,问他:“你哭什么?”

  小豌豆浸过泪的瞳孔颤抖着倒映他震惊的表情,又去看那黑白遗像,小奶音带着哭腔:“我爸爸以后要是死掉了,我也要这样给他办一场漂亮的葬礼呜呜呜,要有好多玫瑰花,要请你们到场哭。”

  燕杭一时哑口无言:“……”

  小豌豆触景伤情,哭到姜浓来了都没止住。

  燕杭还要去贵宾室见蒋董事长,赶紧把这个小泪人还回去:“我哄不了,你来吧。”

  姜浓让他去忙,抬起白皙的手轻轻拍着小豌豆发抖的小肩膀,柔声安抚:“傅楚洄小朋友,我们不哭了好不好?”

  小豌豆揪着她衣服很用力,小拳头握得紧紧的,是使出吃奶的力气在哭了:“妈妈,我不要给爸爸办葬礼。”

  他是看了燕杭没了爸爸,联想到了自个儿身上。

  无论是姜浓怎么哄,小豌豆都无法接受父亲会离开自己的一天,眼泪掉的很伤心。

  到最后,还是傅青淮姗姗来迟现了身,极淡的眼风一下就扫到了站在灵堂外的姜浓,长腿不紧不慢地走过去,离近了,姜浓就把伏在肩头伤心欲绝的小豌豆递给他。

  傅青淮将小豌豆被泪水洗过的脸蛋抬起,端详了片刻,而小泪儿用力的一吸鼻子,晶莹剔透的泪珠就砸掉在了他手背上。

  “拔拔——”

  “你这哭功,倒是随你母亲。”

  ……

  小豌豆的哭声终于被傅青淮止住,而燕杭也如愿见到了久不出山的蒋董事长,正眉目露喜色走出贵宾室,他将一份策划案丢到迎面走来的粱澈怀里:“项目的事搞定了,去跟傅青淮说一声。”

  粱澈翻了下策划案,假情假意的奉承:“可以啊,连与世隔绝的蒋长星你都请的出山。”

  “他年轻时跟我家老燕有过命交情,肯定来吊唁。”

  燕杭一场风光大办的葬礼就把人请来了,虽不讲武德,却也完成了傅青淮交付给他的任务,此刻格外神清气爽,正要往灵堂方向走,裤袋里的手机先一步响起。

  他看了眼,接听时,语调一如既往懒懒散散的:“嗨——我的小甜心。”

  “燕杭!”燕泊言中气十足的怒吼声从手机传出来,差点能震聋人的耳朵:“你是不是到处造谣说老子死了?”

  燕杭微挑眉:“没有啊,我说你去环球半月旅游了,可能是有人听茬了吧?”

  不等燕泊言继续质问,他下秒就以信号不佳,听不到声音了,直接挂了电话。

  ——

  这场葬礼举行到最后,来吊唁的宾客们在天黑后,都陆陆续续的离开了。

  燕杭也懒得收拾满地的菊花,不嫌脏似的,往灵堂的台阶一坐,开了瓶摆在案桌上的红酒喝,这会儿助理也不知跑哪里去了,灯光被寒风吹得摇晃,洒下来照在他身上。

  沈珈禾前来吊唁,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燕杭穿着还是白天一身黑色西装,略微颓废的喝着酒,侧颜的轮廓格外变得清瘦,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沈珈禾

  想他这几日挺难熬的,眉眼犹疑了一会儿,才静悄悄的走过去。

  “燕杭。”

  好巧,她怀里也是抱着两瓶酒来的。

  燕杭听到脚步声音,冷冷漠漠的看过来,没什么表情。

  沈珈禾这时也顾不得分手要老死不相往来了,踩着细高跟走到台阶旁边,在燕杭的目光注视下,小心翼翼地说话,生怕触及到他的伤心事:“你父亲的事我听说了……节哀顺变啊。”

  她知道燕杭从今往后就是孤儿了,这种滋味肯定不好受。

  燕杭沾了红酒的薄唇很润,扯了扯细微弧度:“节哀顺变,这话我今天听了上百遍。”

  “你知道我不会安慰人。”沈珈禾是来陪他醉一场的,也揭自己的老底说:“毕竟我巴不得沈诚明今晚就下十八层地狱,这辈子都没法体验一把亲爹死了会怎么伤心,也是很可怜哈。”

  燕杭眉骨似凝着夜色的冷寂,盯着她会儿,指了指旁边台阶。

  沈珈禾坐了下来,指尖捏着酒瓶半响:“我知道你跟燕董父子之情肯定很深,燕杭,你要是想哭,可以在我面前哭的。”

  燕杭垂眼喝着酒,嗓音有点低哑:“你又不是我什么人,在你面前哭?”

  “好歹亲过吧。”沈珈禾艳丽的唇瓣抿了下,闷声说:“你在国外那次,还抱过我睡呢,就这关系,哭一下怎么了,都成孤儿了就别逞强,我又不会笑话你。”

  燕杭那双眼漆黑黑的,没有泪意,带上略显得疲倦。

  沈珈禾想,肯定是最近办葬礼太心神疲惫的缘故,就没继续逼他哭,倒是把酒给打开了:“来,我陪你喝个痛快。”

  酒精这玩意,自古以来是最能让话匣子打开的。

  燕杭沉默异常的视线,瞧着台阶下方两人的淡淡影子,毫无铺垫的问她:“你是不是跟楚绥在一起了?”

  “没有啊。”

  “楚绥私下骚扰你了么?”

  “没有啊。”

  “楚绥以老板的身份逼你分手,他就是居心不良……你说丢就把我丢了,心真狠。”

  “这个。”沈珈禾侧过冷艳精致的脸蛋,表情略带复杂,对着他说:“要澄清一下,我不是为了楚绥跟你分的,是为了事业。”

  燕杭轻轻摇晃着透明的酒瓶,仰头灌了口,入喉就跟烈火一路烧下来似的,溢出的嗓音低哑:“有区别么?”

  沈珈禾纤白的手抱着膝盖,闲闲地想了会,觉得还是有区别的。

  至少她胸口内的那颗心,是没有为楚绥动过的。

  这话不合适说出口,沈珈禾不知不觉地喝完一整瓶酒,眼底晕染了几分胭红醉意,抬起手拍了拍燕杭的紧绷肩膀:“你要还耿耿于怀,我们去开个房?把该办的事儿办了……将来谁也别惦记谁。”

  燕杭手掌抓住她来不及溜走的手腕,温度近乎滚烫的程度,贴着白嫩的肌肤传达来。

  他正要说什么,沈珈禾忽然眨了眨眼,回头看一眼他身后灵堂上的黑白遗像,又看门口的灯笼下出现了个黑色身影,愣然几秒:“燕杭,我是不是喝醉了。”

  “反悔不想开房就直说。”

  “不是……”

  沈珈禾指着前方漆黑的夜,倒吸一口冷空气说:“我看到你爸爸的鬼魂了。”

第91章 番外笼中雀

  灵堂里外的空旷地方都寂静一片,唯有几盏暖黄色调的灯明晃晃亮着,在这寒冬腊月的浓稠夜色下才不显得幽暗。

  沈珈禾眼里的醉意还没散,看到燕泊言的第一反应是:“你爸的鬼魂是不是来早了?”

  燕杭循着手指引的方向看过去,刹那的功夫,整个人原地倏地起身,没等他跑路,一个行李箱就迎面砸到了脚边。

  声响挺大,惹得沈珈禾那点醉意都瞬间没了,旁边的感应灯被激亮,她眯起纤长的眼睫细看之下,发现怒站在门口处的燕泊言,上半身穿是休闲西装外套,但是搭配了条粉红沙滩裤。

  这模样,跟报纸上看到的燕氏董事长威风凛凛形象完全不符。

  燕泊言显然是刚环球旅游到一半,临时赶回来的,进了院子,看到满墙壁摆着花圈,还有到处散落的白菊花,差一点就被气到原地升天,千言万语堵在胸膛内都化为一句:“燕杭,老子不打断你狗腿!”

  幸而灵堂没了闲杂人等,燕杭被堂堂身家百亿的燕氏董事长追着打的精彩画面,也就沈珈禾有幸能看到,她惊呆了,拿着酒瓶子杵在原地,犹豫该不该避嫌一下。

  燕泊言才不给儿子留颜面,脱了鞋子就去扇他:“大孝子啊,你妈走的早,是不是老子含辛忍苦把你抚养长大?在外老子谈多大的生意,一回到家,就得穿上围裙给你当保姆,就差没有一口饭嚼烂了塞你嘴里了,你就是这么咒老子?”

  燕杭拎起旁边的花圈,挡住了燕泊言的攻击:“冷静点,我也是为了生意啊。”

  燕泊言被哄着去度假,还没潇洒两天,就听到风声,圈内的那些老友们都替他悲痛哭丧,一打听才知道,燕杭在家里,连葬礼都给他办上了。

  他指着这个孽子骂,燕杭也不甘示弱说:“自古以来兵不厌诈懂不懂,我这单做成了,傅青淮那边就认可我了,老燕,你格局大开一点,往深度想,这就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啊。”

  沈珈禾偷偷的看到燕董事长憋红了老脸,心想燕杭该挨几下打了。

  “我还把与世隔绝几十年的蒋长星都请出山了呢。”燕杭邀功似的,微侧过头,暖黄色灯光照着他那双狭长的眼,早就不似以前那般自小娇生惯养养大,没有经历过人世苦难透着干净清透的愚蠢了,反倒是锋利了不少:

  “老燕,你有我这个儿子在,以后绝对能躺着舒舒服服进族谱第一页,说不定清明节烧香,头香啊,没一个燕家的列祖列宗能争的过你。”

  燕泊言被他胡说八道愣神了几秒,也就这一会功夫,燕杭已经眼疾手快的,丢了花圈,伸手去拽住旁边的沈珈禾往外跑:“快走!”

  人跑远了,燕泊言倒没去追,那点怒意瞬间就歇了火。

  他踢了下滚在地上的行李箱,踩着满地的菊花,走到空旷的灵堂里面去,灯被风吹晃动,淡淡的残影倒映在那张黑白遗像照上。

  燕泊言久久沉默着,从衣服口袋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随即燃起了一丝火星,几秒后,他抽了口,徐徐地吐出了烟雾,笑了笑:“死个爹能让他有出息了,这笔买卖,倒是不赔。”

  他望着自己遗像的那张脸,将这根烟,缓缓搁在了案桌供品一旁。

  沈珈禾被燕杭一路拽回公寓,直到叮一声响,指纹门锁自动打开了才清醒过来。

  入了门,脚踩着高跟鞋险些站不稳,贴在墙壁上,反握住他修长冰冷的腕骨:“你爸没死?”

  燕杭顺势打开璀璨的水晶灯,懒洋洋的说:“不然你在灵堂上真见鬼啊?”

  沈珈禾有被无语到:“燕杭你真是大孝子啊,你玩这么大,葬礼办的整个豪门都知道,以后你那些世叔怕见你一次就得揍你一回吧?”

  “我有老燕护体。”燕杭显然是被宠爱长大的孩子,有亲爹疼着,做任何事都有待无恐,哪怕捅破了天,要燕泊言拿命去抵,怕都心甘情愿。

  这点上沈珈禾怪羡慕的,被他弯腰脱去高跟鞋的时候,手心下意识扶住眼前的肩膀:“你爸就惯你吧。”

  燕杭看了她眼,这语气酸到家,似笑非笑说:“羡慕?”

  燕杭话说的漫不经心,漂亮白皙的脸庞也没个正经,一时沈珈禾分不清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不过她向来有自知之明,脑子里转个弯,艳丽的唇笑道:“你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我是臭水沟里长大的,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燕杭忽而靠近些,带着浓烈的男性气息,洒了过来。

  沈珈禾惊了瞬,下意识僵住表情:“看什么。”

  “你跟我不是一个世界?”燕杭抬指,重重的去掐她这张价值千金的明星脸:“难道是女鬼,我看看,你这披了谁的皮,大半夜的来勾魂。”

  沈珈禾骂他幼稚鬼,两人你推我阻的,逐渐地气氛也开始不对劲。

  极奢华的客厅很静,燕杭一把将她抱到了真皮蓝色沙发上,搂着腰,手掌滚烫的温度从未褪去,试探一般先沿着她的衣摆伸进去,触碰到肌肤,摸哪里都是柔滑的。

  沈珈禾深栗色的秀发也不知何时散了下来,表情紧张,隐约觉得要发生点危险的事了,又本能地不想去阻止,手心按住他的肩:“你干嘛。”

  这有点明知故问的嫌疑了,燕杭调侃道:“谁说今晚开房的?”

  “我当时是可怜你成孤儿了。”沈珈禾嘴硬,一双眼水色潋滟,映着灯光,又说:“燕杭,你没点实战经验还是别逞强了,要不找部电影恶补下?”

  燕杭扣住她的后脑勺,同时仰头去吻,完全占据了两人之间的主动权。

  大半年了,沈珈禾当触及到他气息,眼角有点酸意。

  随着衣服被掀上去,那腰细到一手难以掌控,只是拍戏时,无论是吊威亚还是穿剧服,难免会被勾勒出几道血瘀,印在雪白肌肤上,反而衬着近乎有种诡异的美艳感。

  燕杭眼底凝着深深的情绪,看了半响,俯首去吻她的伤。

  沈珈禾被激的,感觉压下的那点酒劲又上头了,迷迷糊糊的,明知道沦陷下去的话会出事,却怎么都无法拒绝燕杭,半响,她抬起纤白手臂勾住他的脖子,喃喃道:“就放纵这一次。”

  ……

  ……

  沈珈禾这些年拍了不少爱情戏,剧本也没少看,对男女那点事也有点了解。

  纸上谈兵很容易,但是她没想到实战起来时,会难成这样?

  一开始燕杭临时找避孕用品,额际渗着汗,还准备重新穿裤子去外面买。

  沈珈禾默默地从陌生的抽屉找到,当面选了盒薄荷味的递给他。

  后来燕杭历尽千辛戴上了,却没找对地方,沈珈禾被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停下喘意,扯过一旁的蓬松天鹅被子包裹住自己,眼中还泛着水雾问:“我的小少爷,你第九区第一纨绔的号称浪得虚名啊?”

  下半夜三点钟时,她饿到胃疼,惨兮兮地倒在燕杭胸膛前说:“想吃葱油拌面。”

  燕杭冷白的指骨将她黏在脸颊的发丝拂开,细看表情,有权怀疑:“你故意的吧?”

  沈珈禾抿了抿艳色的唇,就是想吃,抱着他喊:“我要饿死了,明早就新闻头条肯定是流量小花沈珈禾跟金主爸爸开房未遂,饿死在豪华大床上。”

  “——”

  这个点方圆十里都没有葱油拌面的外卖点,燕杭随意裹了条浴巾,只能亲自给她煮。

  厨房亮着灯,而沈珈禾理直气壮捧着一杯温开水坐回豪华松软的沙发里,秀发轻拢在肩侧,没穿回自己衣服,披着带有男人味道的衬衫,两只纤长雪白的腿蜷曲着,正慢悠悠喝水解饿。

  她这会儿终于有闲情雅致去观看这栋公寓,比起她的,空间要大多了。

  而且沈珈禾还发现,从燕杭的客厅去看外面高楼大厦上她的广告牌,视野更清晰。

  她喝水的动作略顿了一会,默默地转过脸,又喝下口水。

  半小时后。

  燕杭真的横空给她变了一碗不那么正宗的葱油拌面,葱是没有的,就用甜面酱代替,装在昂贵的白瓷碗里,卖相上勉勉强强能入眼。

  沈珈禾尝了口,习惯性地给他也尝一口:“怎么样?”

  味道一般。

  燕杭看了她眼,没好气:“这话问的,面是你煮的?”

  “别这么凶嘛。”沈珈禾笑,纤长的眼尾很温顺低垂着,灯光一照,莫名的没了平日那股冷艳劲儿,她吃东西时很专注,就跟小朋友似的,得到什么好吃的就认真吃。

  燕杭从未承认过,极喜欢她这副模样,语调跟着缓慢了下来:“吃慢点,眼珠子都快掉碗里了。”

  沈珈禾有温暖的食物进胃,心情越发放松,话也多:“吃习惯了,沈诚明以前老喜欢在饭桌上给我一巴掌,我要不吃快点早点溜,小命早就没了。”

  燕杭眼底情绪凉下来:“他经常打你?”

  “上学那会被打的凶。”沈珈禾搅拌着碗里的面,就跟说故事似的,语气很淡:“后来把我当做抵押物,送给经纪公司还赌债就不怎么打了,沈诚明精的很呢,知道我能给他当摇钱树。”

  她当初就是被经纪公司当金丝雀,送给燕杭玩的。

  只是运气好,遇到了个根正的纨绔子弟,又被姜浓伸出援手救了一次,才从火坑里爬出来。

  沈珈禾比谁都人间清醒,那股酒劲褪去才会故意借肚子饿,阻止了和燕杭即将发生的事,她低头继续吃面,在没有看到的视线角度里,殊不知燕杭伸出手臂看起来像是要揽她入怀。

  而沈珈禾下一句就是:“刚入行那会,我没了自由身,挺自暴自弃的,就想着当个默默无闻的小糊咖,这样沈诚明就没法吸我血了,后来风乐传媒把我捧的太高,这星途璀璨的事业,已经不是我自己说了算了。”

  燕杭的手臂放了下来,逐渐地,他对视上了沈珈禾那双眼。

  “当初两个亿的霸王解约金是傅青淮看在姜浓的份上点头,替我付的。”沈珈禾仍然是平静的语气,说着这些事:“我是给风乐传媒赚回本了,可剩下还有捧我花的钱,公司那一部部大制作的戏,都是要还的。”

  这些年日积月累之下,她背后牵扯到的资本太多,签了一张又一张合约,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沈珈禾真心希望燕杭能明白,面里的甜意在唇间蔓延,想假装云淡风轻,眼尾处却红了:“燕杭,我当你金丝雀儿这几年,没问你要过资源和一分钱吧。”

  燕杭抿紧了薄唇的弧度,这话不假,沈珈禾除了一开始被前任公司逼迫要对他曲意逢迎外,平时不粘人,也懒得找他要东西。

  偶尔他主动问:“你就不想拍个大女主戏,带资进组?”

  沈珈禾眨眼:“就我这小糊咖还带资进组呢,这不坑导演么?”

  ……

  沈珈禾笑:“觉得你这公寓住着挺舒服的,要不当分手费,送给我吧?”

  燕杭没应声。

  沈珈禾又说:“我懂点风水门道,这客厅的落地窗克你财运,真的,住久了容易倒大霉,看在好过的份上,我愿意为你担下这一份风险的。”

  燕杭沉默寡言起身,转而去衣帽间换条裤子,待面无表情走出来。

  他将沈珈禾从沙发轻飘飘的拽了起来,往门外推:“好走不送。”

  *

  沈珈禾连衣服都没来及换,套着他衬衫,就被赶了出来。

  她稍低头,看了看穿着的棉拖鞋,精致雪白的脚趾在里面动了一下,慢慢的笑:“这个小气鬼。”

  经过这晚敞开心扉的谈话,准确说是她单方面吐露。

  两人即便住隔壁,也好几天没见面了。

  沈珈禾心底惦记着燕杭办葬礼的乌龙事件,还暗搓搓在私下问起了姜浓。

  毫无悬念,燕泊言还活着这事,惹得整个豪门那些来吊唁过的世家叔伯都想拿刀砍燕杭,他最近缩着脖子避风头,不敢在嚣张出现在各大晚宴上。

  沈珈禾也困在剧组里继续拍戏,偶尔深夜醒来,窗外滴滴答答的下着雨。

  她将身子紧紧裹着被子,缩在床角落头,听着细雨声,心底想着那只小燕子。

  转眼到了年底,身为明星,红毯和各种应酬自然就多了起来。

  戴霖终于把她从剧组解放出来,去参加某个高奢品牌方的晚宴,沈珈禾想拿下代言,自然得好好表现,当晚就盛装打扮,着了身桃红色的抹胸晚礼服出场,再往璀璨灯光下一站,简直艳压全场,像极了精致美艳的风景画。

  她这个咖位,倒不用去迎合内娱的同行明星。

  晚宴进行中,只要美美的当一个花瓶,谈合作的事,戴霖会全权代理。

  而沈珈禾就是今晚,偶遇到了燕泊言的,遥遥一望到略有些熟悉身影,她就想到了灵堂那幕,尴尬地想提前跑路。

  还没猫着腰躲呢,便被不远处的燕泊言淡淡扫了下。

  沈珈禾紧张攥住戴霖的手,小声说:“完了。”

  戴霖语气狐疑问:“你惹什么事了?”

  “如果哦。”沈珈禾用酒杯挡脸,悄悄地说:“你意外看到一个身家百亿,平时只会出现在报纸上的大企业家,某天深夜穿着沙滩裤打儿子,你觉得,他会不会灭我口?”

  戴霖:“……”

  沈珈禾整场晚宴都刻意避着燕泊言,时不时看时间,眼见就快要散场,还没等她搁下香槟松一口气,远处高奢品牌方的总监竟主动跟她打招呼,热情地喊:“小太子妃。”

  沈珈禾幻听似的,下意识问戴霖:“我有演过太子妃角色吗?”

  戴霖也是懵的,好在身为经纪人的业务能力一绝,转而就谈笑的去握总监的手:“您好。”

  总监名叫荆冬萱,在时尚圈内出了名难搞,被诸多明星大腕捧着,难得会对沈珈禾这种流量小花另眼相看,在戴霖很有谈话技巧的询问间,她说:“珈禾不是燕氏的太子妃吗?”

  “燕氏?”

  “方才燕董事长亲口跟我家老板说的,这是他家儿媳妇。”荆冬萱在场亲耳听到,绝不会认错沈珈禾身份,笑容异常和善:“我知道,婚讯还没公布之前都得先藏着一阵,不过我在这,先说声恭喜了啊小太子妃。”

  ……

  燕氏的数百亿家产将来都是燕杭这位太子爷的,这是旁人眼红也没办法,谁叫他是独生子。

  而沈珈禾哪里敢想太子妃的位置,离了晚宴,在车上被戴霖逼问时,她也很无辜:“天地良心,我跟燕泊言只有一面之缘,连半个字都没说上。”

  戴霖手指转动着手表,沉思道:“那他认你做儿媳妇?”

  沈珈禾想到这就吐血,弱弱的辩解道:“他可能被燕杭那场葬礼气晕了头?不然怎么着也得为自己宝贝独子挑选一个家世学历顶尖的富家名媛,又或者是横扫商界的女强人吧,怎么会挑我呢?”

  戴霖点头:“怎么会挑你呢?”

  沈珈禾想破了脑袋都想不通,毕竟那晚她把话说绝,燕杭也没不知趣凑上来了,所以不好主动打个电话去问什么的,事后想了想。

  反正燕泊言那句儿媳,也没对她造成实际伤害。

  沈珈禾准备装死过去,却没想到那家高奢品牌方下周就找上门来合作了。

  点名了,是要她这个燕氏太子妃。

  有时候这谣言就是这么被造起来的,沈珈禾有口却无处澄清,随即,在横店偶遇到某一位圈内影帝时,平时也就点头之交,这回他停下脚步,就跟对暗号似的,忽而来了句:“太子妃?”

  沈珈禾手里雪糕掉一地:“——”

第92章 番外笼中雀(攒功德

  燕杭最近行踪成谜,就连第九区的狐朋狗友想约他这个纨绔少爷聚会都找不到人,打电话不接,消息不回,除了傅家知道内情外,谁都不知道他躲哪儿去了。

  而燕杭趁着空闲,实则是去办件很私人的要事。

  圈里想要打听一个人很简单,燕杭不费吹飞之力就知道沈诚明近日在搞玉石的买卖,被人当冤大头骗,已经掏空口袋把钱投了进去,眼见就要收不回来了。

  但是沈诚明坚信砸在手上的玉石都是真货,正焦急找下一任买家。

  燕杭便请粱澈出面,将这批假货给高价买下。

  等沈诚明抱着这笔巨款上了赌桌,又赔了个血本无归后,他反手一封律师函就把沈诚明给告了。

  这一来,沈诚明没钱赔,只能求爷爷告奶奶的,想私下和解。

  来到茶馆时,旁边带他入坑的丘诺把责任推的一干二净,说:“你手上那批玉石被掺了假,买主找人验过货了,这事也怪你自己太贪心,价出的那么高,要真告诈骗,少说得坐十年牢。”

  沈诚明输了钱,官司又惹上身,满脸难以掩饰的颓意,叫苦道:“老丘,是你介绍我去买玉石的,不能不顾我死活啊。”

  丘诺领他上包厢,进去前道:“先看看人怎么说吧。”

  沈诚明绕过屏风,看到桌边坐着一名西服革履的俊秀男人,还有两个黑衣保镖,步入后,二话不说就先把他拉到了墙角拳打脚踢了顿,也不听解释。

  丘诺战战栗栗站在旁边,深怕被危及,一口一个:“粱总,您息怒啊。”

  粱澈冷冰冰地注视着两人:“今日要不把钱还上,就那命来抵。”

  沈诚明嗜赌成性,以前没少经历过被债主威逼,早就有一套求饶保命的手段,忍着肋骨处传来的剧痛起身,以一种狼狈的姿态趴在了粱澈的脚边说:“我有个大明星女儿,她能替我还!”

  “想卖女还债?”粱澈面上情绪不显,低声问:“你能做的了主?”

  “能的。”沈诚明提出愿意签字画押,还将沈珈禾的住处地址都说了出来,冷汗顺着额际缓缓聚在了下颚线,嘶哑着嗓子说:“那丫头抵押给你了,她赚上千万也就接一部戏的事,很快就能给你赚回本。”

  粱澈微曲的食指扣了扣桌面,似在考虑。

  丘诺也在旁边说:“大明星身价高,不亏。”

  粱澈板着生冷无情的脸色说:“行啊,抵押给我之前,你先亲笔手写一份断绝父女关系的协议书,在这上面签了字,我拿去找沈珈禾要钱。”

  他说自个不是傻子,就凭沈诚明单方面想要卖女还债,也不看沈珈禾会不会认?

  拿这份断绝关系的协议书去找她要钱,算是做场交易,指不定沈珈禾求之不得。

  粱澈冷笑,瞥了他一眼:“不写是吧,那你手留着也没用了。”

  眼见保镖要来打断双手,沈诚明冷汗再次唰的从额角划下来,跪地求饶道:“我写!”

  比起包厢里的闹剧,隔壁的显得一片安静多了。

  燕杭姿态懒散地躺在摇椅上,旁边放着唱片,正咿呀咿呀的唱着曲儿,他嗑完瓜子,觉得口渴了,修长的指朝一旁的小豌豆勾了勾:“茶。”

  小豌豆踮起脚尖,动作麻溜地将茶壶的水,到在了干净的杯子里。随即,小心翼翼端到燕杭的面前,粉雕玉砌的小脸蛋表情淡定,奶声奶气说:“烫,慢点喝。”

  燕杭慢悠悠喝完茶解渴,又递还给了他。

  粱澈步入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眼角都抽了抽。

  小豌豆将杯子放回木雕的茶几上,抬头看到门口处来了人,大眼睛自然弯成了漂亮的月牙形状:“粱叔。”

  粱澈过去抱他,舍不得似的揉着那端茶倒水的小手:“我的祖宗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