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衍望着她苍白脆弱的一张脸,任由她搂着自己的脖颈低泣,抚摸着她湿透了的发,低声安慰:“乖,都是假的,别怕。”

他耐心地拍着舒瑶光洁瘦弱的背部:“只是噩梦而已,很快就忘掉了。”

浴室中全部都是朦胧的水汽,水哗哗啦啦地冲了下来,舒瑶脸色苍白,连带着一双漂亮的眼睛也仿佛失去焦距,她死死地抓着梁衍的衣服,宛若海中溺水的人抱住一块浮木。

舒瑶再次体会到了上次在《洪荒》游戏颁奖礼后台时的那种恐惧感,但这一次,她没有在恐惧和黑暗中度过漫长的时间,梁衍及时进门,将她抱在怀中。

及时驱赶黑暗。

舒瑶死死地搂着他的脖颈,控制不住地落泪。

细长的胳膊搂着梁衍的脖颈,她未着寸缕,恐惧感已经彻底把羞耻压倒,舒瑶只想抱住他,唯独他的拥抱能够给予她安全。

舒瑶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惊慌从何而来,每每想到断掉的记忆就痛苦万分。

梁衍单膝跪在地上,淋浴头还开着,水倾斜而下,浇湿了他的衣服。

他搂着崩溃大哭的舒瑶,温声安慰:“我在。”

光洁温软的身体在他怀抱中,哭了好久,梁衍低声哄着她。

——就像她先前的每一个梦魇惊醒后,梁衍都会温柔地照顾着她,让她忘掉梦中的恐怖。

梁衍已经做惯了这种事情,他掌握了许多能让她情绪平稳的小技巧。

譬如抚摸头发,譬如亲吻和拥抱。

等舒瑶平静下来之后,梁衍帮她冲干净身上的泡沫,把她轻轻地抱到床上,擦干湿掉的头发,盖好被子。

全程,梁衍的注意力都在她的脸上,只观察她是否哪里不适。

哪怕舒瑶此刻未着寸缕,他也不曾趁机做其他逾矩的事情。

舒瑶抓住他的手,牢牢地不肯松开,声音带着鼻音。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唯独不想梁衍离开:“哥哥,你别走,我怕。”

梁衍看着舒瑶。

她此时的神态,模样,像极了当初被他养着的时候。

恍然间,他甚至要以为这中间三年的分离时光不曾存在。

她永远都是藏在他怀中的小樱桃。

于是梁衍脱去湿透的衣服,上了床,搂着她,轻轻地顺着她的背部轻拍:“我不走。”

对于舒瑶提出的要求,他从来都是纵容。

偶有不同意的,也在她的撒娇之下,无奈点头。

梁衍的底线为了她已经一退再退——

唯独在她健康这件事情上,梁衍严格地执行了下去。

舒瑶忽而说:“哥哥,你给我唱首歌好不好?”

她说:“小时候我贪玩不想睡,妈妈就会哼着歌哄我。”

梁衍微怔,微笑着说:“好。”

他低声哼着一首英文歌,声音低沉,舒瑶的脸贴在他胸膛上。

她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梁衍的心跳,伴着他哄她入睡的歌声。

倦意涌了上来,舒瑶更靠近他了。

肌肤相触,除却情,欲之外,舒瑶能够从梁衍这里获得最多的,还有安全感。

不知不觉,舒瑶松开手,呼吸逐渐变得均匀。

在温和的安抚之下,她睡熟了。

梁衍停下动作,安静地注视着她的睡颜。

第一次见到舒瑶的时候,她穿着被泥水弄脏的裙子,背着一个包,脸颊和头发上全是泥点子。

活像个小乞丐,蹲在他住所门口,说什么都不肯走。

无助又可怜,低着头。

安保人员无奈地告诉梁衍,无论别人说什么,她都不理。她只是缩成一团,瞧起来太可怜了,赶也赶不走。

因她固执地说要找梁衍,安保人员担心她和梁衍有关系,也不敢动。

送了食物和水,她也不肯碰。

她哪儿也不肯去,从清晨守到现在,一口水也没有喝。

梁衍确认自己不认识她。

在此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孩。

梁衍并非善心泛滥的人,与此相反,某种程度上而言,他更像一个冷血生物,不会大发善心地捡了这脏兮兮的丫头回去。

但舒瑶却在看到他的瞬间,失去焦距的眼睛中骤然有了光彩。

因这一点儿亮光,梁衍带她回家。

也不过是瞧她精神状态不好,十分可怜,想暂时收留一晚,送到警局。

谁知道女孩说自己父母都已经过世,一提到父母,她还会颤抖哭泣,惊惧异常。

舒瑶拒绝所有人的接近,不和人沟通交流,甚至不愿意见,除了梁衍。

她会回答梁衍的问题,哪怕一开始梁衍提到父母时,令她感到不安。

可舒瑶还是告诉了他。

梁衍起初没有别的心思,这女孩实在是太脆弱了,哪怕已经成年,瞧上去也像个易碎的玻璃制品。

他有足够的金钱来养着这么一个小女孩,也只是怜惜她。哪怕这女孩洗干净后漂亮的令他惊艳,梁衍也没起那些禽兽的念头,而是让人去调查、寻找她的家人。

次日就顺利查到舒世铭。

一开始,梁衍没打算留舒瑶——

但在得知梁衍准备把她送走的那天晚上,舒瑶只穿了一条薄薄的白裙子,身上沾染着一股甜香,赤着脚,颤抖地上了他的床榻。

-

邓玠在医院中度过了人生中最漫长而难忘的一夜。

舒瑶那一下踹的是真狠,狠到邓玠怀疑自己可能真的雄风不再。

都说蛋碎的体验相当于同时分娩300个孩子,在那一瞬间,邓玠感觉自己分娩了一千个。

好在紧急检查过后,医院那边确认没有太严重的问题,只要注意休息就好。

因着时不时的疼痛,邓玠仍旧做了一晚上变公公的噩梦,直到次日清晨发现自己仍旧出现生理现象之时,才重重地松口气。

确认自己还是个正常男人后,尚未松口气,邓玠又从助理那边得知了一个极其不幸的消息。

梁衍已经知道了他昨晚做的蠢事,勃然大怒。

惊的邓玠头皮发麻,赶在梁衍追责之前,连衣服也不换了,就这样穿着医院里的病号服,跑了出去,乘车去见舒瑶,准备提前好好地向舒瑶赔礼道歉。

只要舒瑶愿意原谅了他,大哥那边肯定没什么话好说。

邓玠知道梁衍的脾气,只要他自己处理的好,大哥定然不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丫头片子而为难他。

毕竟和舒瑶比起来,他可是和梁衍有血缘关系的表弟啊。

况且,昨晚那一脚,应该也足够舒瑶出气了吧。

他携带着丰厚的礼品,郑重地按响套房的门铃。

开门的并不是舒瑶,而是梁衍的助理,林特助。

邓玠愣了一下,这才记起,梁衍也住在这个套房中。

林特助来这里,多半是有工作找梁衍吧。

——那就说明,梁衍还在这里,很有可能还在休息。

担心惊醒了梁衍,邓玠压低声音问:“大哥还在睡?”

林特助同样压低声音回他:“应该是。”

邓玠感叹:“大哥这么晚了还没醒,百年难得一见啊。”

林特助顿了顿,开口:“的确难得。”

邓玠担心自己的声音太大,吵醒梁衍,问清舒瑶的卧室在哪里之后,几步并做一步,飞快地过去,轻轻敲敲房门,压低声音:“瑶瑶,是我。”

很快,他听到了人下床的声音。

脚步声停在门前。

事态紧急,邓玠只想着赶在梁衍起床之前,先把事情解决好。

万一让梁衍知道他在这里,估计能抽他的筋扒他的皮。

得快点和舒瑶商量好。

邓玠无暇去辨认那脚步声的轻重,他早就想好了说词,开口:“瑶瑶,我这次来,主要是为昨晚的莽撞行为向你道歉。”

门那边没有丝毫的动静。

邓玠继续说:“对不起,我真的太喜欢你了,一下子失去了理智……瑶瑶,自从见到你之后,我再也没和其他乱七八糟的女人联系过。我昨天也是太想接近你,才会使出这种昏招。瑶瑶,你原谅我好不好?其实你可以试着了解一下我,我这人以前是混了点,但我现在能指天发誓,今后再也不乱搞——”

卧室中,男人低沉的声音打断他未出口的誓词。

“没必要。”

听到这么一声,犹如被人当头打了一记闷棍。

邓玠顿时身体一僵。

大哥?

他怎么会在舒瑶卧室中?

卧室门自内打开。

梁衍走出来,慢条斯理系上衬衫上的纽扣,望着脸青一块白一块的邓玠,淡声开口:“你大嫂对你私人感情毫无兴趣。”

他顺手关上房门,居高临下地看着邓玠:“她昨晚累坏了,有什么话出去说,别打扰她休息。”

作者有话要说:先把樱桃一步一步摘下来,再慢慢吃掉。

下章马上解决邓玠。

本章25字以上依旧送小红包包~

☆、轻度社恐(二)

邓玠震惊地站在原地。

他觉着自己的三观在这么一瞬间被完全打碎、破裂, 重塑了一遍。

但邓玠却没有丝毫重获新生的感觉,僵直地站在原地, 定定地看着梁衍。

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这位大哥。

愣神间, 梁衍已经缓步走到他的面前。

邓玠看到梁衍脖子上印着可疑的抓痕。

刮破了皮,三道, 挺整齐。

邓玠是流连花丛的老手,当然也知道这抓痕意味着什么。

在强烈的羞耻、畏惧、不安、愤怒中, 邓玠竟然还有点不合时宜的羡慕。

他大哥得用了多大的力气,才会被那么瘦弱的女孩抓成这个样子?

就舒瑶那样的小体型,能经得起梁衍折腾么?

假如大哥看上舒瑶的话, 那他这些天做的那些蠢事——

这个念头短暂地一闪而过, 邓玠骤然想起自己刚才说到的那些话,冷汗沾透了衣服,惊惧地看着梁衍:“大哥……”

梁衍很冷静,不急不躁。

旁侧的林特助递上一副手套, 邓玠认出来,一般是打枪的时候使用。

邓玠尝试着转移话题:“大哥, 您今天想去射击场?”

也不对啊, 这个城市没有户外射击场啊。

梁衍喜好枪支, 如今全国最大的射击场就是西京的那一个, 梁衍是常客。

邓玠没有那个天赋, 跟着梁衍去了两次,觉着简直就是自取其辱,之后就再没去。

他知道梁衍枪法很准, 不亚于接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士。

不过邓玠不明白为什么梁衍如此执着地进行着枪支的练习。

梁衍戴好手套,示意他去套房中配备的小书房:“去那边说话。”

邓玠观察他表情,并没有什么异样,于是老老实实跟在后面。

甫一进门,邓玠立刻道歉:“大哥,我真不知道舒瑶她——”

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梁衍一脚重重踹在胸口。

猝不及防受这么一下,邓玠狼狈往后倒,碰翻了后面的小方桌以及上面的花瓶,饶是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仍旧发出沉闷的声音。花瓶碎裂成片,里面插着的鸢尾花折断了茎,水浸湿了地毯。而邓玠一屁股坐在地上,右手正好按在碎片之上,碎裂的瓷片扎入血肉,剧烈的疼痛感令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更疼的还是梁衍的那一脚,邓玠感觉自己胸骨都要断了,额头往下落着冷汗,抽着冷气。

旁边邓玠的助理快要被吓傻了,她哪里见识过这样近乎暴戾的场面,站在门旁,手指不停发抖,被林特助“委婉”地请出去,顺带关上门。

房门一关,偌大的房间之中,顿时只剩梁衍与邓玠两人。

邓玠仍旧没有弄清楚目前的状况,满手的血,刚刚挣扎着站起来,梁衍伸手,掐着他的脖子,硬生生地把邓玠按到窗户旁边——

窗户大开,邓玠的半边身体都露在外面,凉风和失重感令他惊恐万分。咽喉被梁衍掐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眼睛因恐惧而充血发红。

邓玠没见过梁衍这幅模样。

邓玠对这个表哥由衷的惧怕。

梁衍小时候并不这样,他待谁都很好,温和有礼;但梁衍刚读初中时,出了场意外——被梁父生意上的对手派人劫持,两天后才被救了回来,从那之后,梁衍的性格就产生微妙变化。

因长时间呼吸不到氧气,咽喉处的巨痛更是令邓玠感到窒息,他想要掰开梁衍的手,然而徒劳无功。

梁衍常年健身锻炼,体质本就比他好上千百倍;再加上身高压制,邓玠毫无反抗能力。

简直就是蚍蜉撼树。

梁衍目光阴冷,注视着濒临在窒息边缘的邓玠:“以后别再打瑶瑶的主意。”

梁衍收拢手掌,五指合拢,压迫着邓玠的脖颈,强烈的痛感和窒息感让他挣扎不已。

像是一条鱼,抛掷在岸上,把肺中的空气一点一点艰难地挤压出来。

梁衍的声音一字一句,敲打在他心坎上:“毕竟三姨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总得给她留着。”

在邓玠眼前发黑几乎昏过去的时候,梁衍终于松开手。

久违的呼吸重新涌入喉咙中间,邓玠痛不欲生,蹲在地上,艰难地大口呼吸着空气。

恐惧之中,邓玠混沌的大脑被新鲜的空气一冲,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一开始是舒世铭那边准备和他联姻啊。

明明是梁衍“横刀夺爱”,邓玠不过是正常追求,他有什么过错?

邓玠虚脱地依靠着墙壁坐着,右手还在流着血,短暂的眩晕感冲击着他的大脑。

他盯着梁衍,艰难地说:“你帮我进董事会,我发誓以后就打心眼里尊敬舒瑶,再不动其他心思。”

梁衍听他说完,面上没有表情,摘掉手套:“不错,学会谈条件了。”

邓玠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下一刻,梁衍走到他身边,拿鞋尖抬起他下巴,居高临下地凝视着邓玠:“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

邓玠的右手还在淌血,尖锐的碎瓷片扎了进去,他不敢动,毕竟伤到的是掌心。鞋尖抵在邓玠的咽喉处,稍一用力,就卡住他的咽喉。

又一轮的氧气缺失,邓玠艰难呼吸着,被迫仰脸和梁衍对视。

梁衍把刚摘下的手套重重砸在他脸上,邓玠无处可避,硬生生地受了这么一下。

再睁开眼睛,他看到梁衍手背上凸起的青筋,毫无往日里的文雅。

是与他俊秀相貌不同的狰狞。

邓玠心中蓦然生起恐慌。

他终于反应过来,刚才试图和梁衍谈条件的自己究竟有多么愚蠢。

从小到大,但凡梁衍下了决定,就没有任何人能够更改。

譬如幼时,家长开玩笑的那个口头婚约,也直接被梁衍拒绝掉。

“邓玠,”梁衍俯身看他,“企图和我谈判之前,你先掂量掂量自己究竟多少斤两。假如你不是我亲表弟,现在我也不会这样心平气和地和你说话。”

邓玠手掌里还是血,他懵了。

这叫什么心平气和?

他现在气都快喘不上来,右手瓷片还没取出来,流了这么多血,而梁衍居然管现在叫做心平气和?

邓玠的下巴被挑的发麻,所幸梁衍终于肯放下脚,但却踩在邓玠的衣服上,慢条斯理地擦干净鞋底上沾染的一点血。

哪怕刚刚做了这些事情,梁衍目光淡漠,淡漠到像做了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