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是平静,邓玠越害怕。

邓玠被他此刻的神态吓到,大气也不敢出。

忽然,小书房的门被人敲响,梁衍听到外面传来舒瑶极轻的声音:“梁衍,你在吗?”

梁衍眸色微变,他收回踩在邓玠身上的脚,警告性地看了眼邓玠,调整下衬衫纽扣,走到书房门前,拉开门,声音温和:“醒了?”

舒瑶站在门口,没想到梁衍这么快就能开门,吓了一跳。

她清晰地记着昨晚发生的一切,包括洗澡时候的突然头痛欲裂、梁衍抱她去床上休息,耐心地哄她。

此时的梁衍整整齐齐地穿着衬衫和裤子,笑容温和,瞧不出什么异样来。

而舒瑶却看到后面刚刚费力站起来的邓玠。

邓玠身上还穿着病号服。

只是光线并不明亮,舒瑶没有看到邓玠病号服上的血,也没看到他尚插着碎瓷片、不停流血的掌心。

——邓玠毕竟是梁衍的亲表弟。

舒瑶下意识地想到自己昨晚的那一记“断子绝孙脚”,强烈的心虚感涌上心头,她张口:“昨晚我——”

这话一出,邓玠都快哭了,他往前走了一步:“舒瑶,昨天是我喝多酒头脑发热,做了错事,你能原谅我吗?”

手还在淌血,邓玠不敢拔那个碎瓷片,担心伤到神经。

剧烈的疼痛感过去之后,现在整个手都是麻的,一点儿知觉都没有。

都已经木了。

因着失血过多,还有点凉飕飕的。

舒瑶没注意到他的手,只看到他脖子上的大片青紫,吓了一跳。

梁衍敏锐感受到小家伙抖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将手搭在她肩膀上,往自己怀中搂了搂。

舒瑶并没有拒绝他的触碰。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邓玠:“你脖子——”

邓玠没敢回答,先看了眼梁衍。梁衍没有笑,目光淡漠。

邓玠想不出来合理的解释,嘴唇发干。

梁衍低头,看着怀中的舒瑶,微笑着解答她的疑惑:“他刚刚去刮了个痧。”

邓玠立刻说:“是,早上起来嗓子有点痛。”

舒瑶这次听出来了,邓玠现在的声音就像是被扼住命运咽喉的鸭子。

还是阉过的那种。

大早晨刮痧这个爱好还挺特殊的嘛,留下痕迹这么狰狞,看来刮痧师傅力气不小。

邓玠窥探着梁衍的神色,硬着头皮继续向舒瑶道歉:“对不起啊,瑶……舒瑶,我不该动那些歪心思。”

舒瑶在梁衍怀中,很大度地对他笑:“没事呀,都过去了。”

邓玠松口气。

右手的血,无声地滴在地毯上。

梁衍揽着舒瑶的肩膀,在她发现异样之前,带她离开,问:“刚醒?”

舒瑶老老实实回答:“我好像听到了东西倒在地上的声音,惊醒了。”

“现在饿不饿?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

“那个,关于我踢邓玠那一脚,”舒瑶主动提起,“我不是故意的。”

“是故意的才好,”梁衍淡声说,“原本就是他做了错事,活该。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把你全身力气都使出来,赔偿费我担着。”

舒瑶悄悄松口气。

好在梁衍没有因为这事生她的气。

她忍不住看向梁衍。

他神色瞧不出什么异样来,哪怕昨晚舒瑶那样的“发病”,他未曾对此有过丝毫疑问。

上次也是,游戏后台发病,梁衍也没有问为什么。

就好像,他早就知道自己有病一样。

舒瑶试探着问:“昨天晚上我是不是发酒疯了?”

梁衍垂眸看她,笑了:“是有点疯。”

舒瑶忐忑不安:“那我——”

梁衍朝旁侧脸色惨白的邓玠助理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去小书房中看看邓玠。

助理早就听到房间中的动静,她知道自家老板打不过梁衍,近乎恐惧地跑了进去。

梁衍脸上早就不复方才教训邓玠时的阴狠,温文尔雅:“你昨晚上向我求婚了,还说想在明年的中秋节和我结婚。”

舒瑶:“……啊?”

趁着她喝酒什么都记不得就开始骗人,是不是不太好啊?

“你还说自己很可怜,母胎单身到现在,一个喜欢的人都没有。但是特别特别喜欢我,想要和我在一起。”

舒瑶:“……”

哇靠,要不是她什么都记得她还真的要被梁衍给蒙骗了。

这语气,真像是她会说出来的话。

他实在太擅长模仿了。

梁衍叹气:“我看你求婚求的这么虔诚,实在于心不忍,就答应了你。”

舒瑶:“什么?”

梁衍看着她一惊一乍的表情,笑了,伸手捏了把她的脸颊:“逗你的。”

舒瑶松口气,手放在胸口上:“吓死我了。”

“但是,”梁衍话锋一转,示意她看自己脖颈上的抓痕,“昨晚你非要和我一起睡,还抓了我好几下,胸口上也有你的牙印——”

“等等,”舒瑶惊慌地看着梁衍脖子上清晰的指甲痕迹,险些傻掉,“这是我做的?”

“你昨晚非要抱着我睡觉,睡着后说梦话还抓伤了我,”梁衍别有深意地看她一眼,“你说要我摘樱桃。”

舒瑶对摘樱桃还有印象,但对梁衍描绘的这些“持梦行凶”的事情毫无记忆。

直到坐在餐桌前,她还陷在难以置信中。

她僵硬地伸手拿着筷子,心虚到连梁衍的眼睛都不敢看。

梁衍刚吃了几口,就出去接电话。

或许是涉及到私密,他避开了舒瑶。

舒瑶拿起筷子,刚刚尝了几口,瞧见邓玠的右手包的像个萝卜腿一样,从餐厅路过。

瞧见舒瑶,邓玠左右探了探头,确认梁衍不在之后,他才走进来。

只有一个舒瑶,邓玠胆子顿时大了不少,可也不敢胡乱说话:“没想到啊,你竟然把我大哥给睡了,牛逼。”

邓玠说的时候,阴阳怪气是真的,钦佩也是真的。

在邓玠这样滥情的人眼中,如梁衍这种二十多年才谈一次恋爱,恋爱两三个月后继续单身三年的人,简直是个怪胎。

尤其像梁衍这样的身份,平常面临的诱惑绝非常人所能想象。

曾经有人宴请梁衍,请了几个小明星过来。然而,从始至终,那些人连梁衍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过。

有人因此揣测梁衍好干净的那一口,特意按照要求寻了清纯的,然而梁衍仍旧不为所动,甚至连话都不和人说,直接退回去。

碰过几次壁,梁衍的助理透出口风来,说他很厌恶这种行为。

先前上赶着找梁衍送人的几个生意合作也一再搁置,其他人终于顿悟,原来梁衍的推拒并非做样子。

他真的对色一字毫无兴致。

梁衍所有的精力基本上全都用在工作上,邓玠甚至有些同情地想,自己大哥恐怕只能自己解决欲,望。以己度人,邓玠愈发觉着自己大哥定力强大到恐怖了。

邓玠想不通,梁衍怎么就看上舒瑶了。

舒瑶美固然美,但她……年纪有点太小了吧?

邓玠原以为,梁衍喜欢的会是那种温婉知性的女人,而不是舒瑶这样的小花苞。

舒瑶知道自己昨晚没有和梁衍发生更深一步的接触,但邓玠的表述令她感到不适。

她客客气气地冲着邓玠说:“一般牛逼。”

邓玠被她不咸不淡的四个字噎了回去,有些不甘心地感叹:“原本该咱们两个联姻。”

“法律不允许我和你在一起,”舒瑶面无表情地打断他,“人畜不能通婚。”

邓玠:“……”

“我原本只是觉着你感情放荡,责任感不强,现在发现我错了,”舒瑶看着他,认真地说,“没想到你骗妹子用这么脏的方法,真让人恶心。”

邓玠愣了。

现在和他说话的舒瑶,全无在梁衍那边的温柔无辜气质,更像是尝试捕食的猫咪,亮出了锋利尖锐的爪子。

邓玠问:“我哪里恶心了?”

舒瑶反问:“除了包养和女朋友之外,你肯定也嫖过吧?”

触及到舒瑶清亮的一双眼,邓玠不自然移开视线。

他什么场合没见过,虽然没有主动点过,但送上门来的,只要对他胃口,邓玠也是来者不拒——

不说话,就意味着默认。

“我很不认可你这样对待感情和身体的方式,”舒瑶深深看他,“挺脏的,私生活这样不检点,你不怕长菜花吗?”

邓玠被她说的脸发红:“都是干净的!我找的基本都是雏。”

舒瑶笑了,毫不掩饰的嘲讽:“瞧瞧,你还真是双标狗啊,自己都不是,还偏偏要求女孩冰清玉洁。”

邓玠被她的话梗住。

邓玠意识到自己说不过她,恼羞成怒,压低声音质问舒瑶:“别忘了,你这一脚差点害得我断子绝孙。男人这东西很宝贵的,你知不知道?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怎么赔?”

有了梁衍的保证,舒瑶现在才不为自己那一脚后悔。

舒瑶毫不在意:“我这是正当防卫,梁先生说了,你想要赔偿的话,可以去找他。”

邓玠往前迈了一步,故意问:“那我大哥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嚣张野蛮的样子?不怕我告诉他?”

“你尽管去说,”舒瑶说,“看看他会相信谁。”

邓玠:“……”

经过刚刚那一顿教训,邓玠觉悟了,倘若哪天他要是和舒瑶起了争执,梁衍势必会坚定不移地站在舒瑶那边。

说不定还会按着邓玠的头让他下跪向舒瑶道歉。

舒瑶抬眼看他:“总而言之,给你个忠告吧。看过鲁迅先生的《论雷峰塔的倒掉》么?这篇文章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我想对你说的。”

话音刚落,听到外面梁衍和林特助的谈话声,惊的邓玠转身就走。

他可不敢再让梁衍瞧出异常来。

灰溜溜地回去,准备去医院好好包扎伤口。

路上,邓玠掏出手机,好奇地搜了一下《论雷峰塔的倒掉》原文。

点开链接,飞速下拉到最下面。

最后一句话就两个字,格外醒目。

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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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瑶新签约的良景文娱那边,派了一名经纪人过来,名叫祁青,年纪不大,笑起来一对小酒窝。

祁青通知舒瑶,已经初步和独立歌手许世楚那边接触过了,顺利的话,由舒瑶为他的即将发行的新歌弹奏古筝。

许世楚是年前刚火起来的独立歌手,出的全是国风歌曲,伴奏也都选用中国传统乐器,外加他优秀的外形,斩获不少少女芳心。

舒瑶先前被蔡栝冷处理久了,直到现在,她才终于有“我工作了”这样的感觉。

她开开心心地向梁衍道谢,一路上,唇角的笑就没有消失。

梁衍失笑:“工作还能这么开心?”

舒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这不一样,可能因为要和比较出名的人合作,有点骄傲,还有种成就感。”

梁衍不置可否。

他看了看和舒瑶即将合作的名字。

许世楚。

依照着开始的约定,梁衍送舒瑶回西京。

梁衍的日程一直都排的很满,能够抽出这么多时间来陪她实属不易。

把舒瑶送回公寓之后,梁衍连家也没回,衣服都来不及换,径直赶去公司。

刚到,助理就小声告诉他,舒明珺在等着见他。

梁衍脚步不曾停下,抬手看了眼腕表:“转告她,六点后我才有时间。”

助理答是。

他知道先生的脾气,梁衍不可能会放下工作而去处理私人事情。

——除了舒瑶。

等到六点钟,梁衍才去见了舒明珺,开门见山:“你现在有五分钟的时间。”

舒明珺盯着他的脸:“我要说的事情和瑶瑶有关。”

梁衍停顿片刻:“十分钟。”

舒明珺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撑着桌子,告诉梁衍:“当初杀害瑶瑶父母的凶手马上要出院了。”

梁衍倒热茶的手一顿,看她。

“那个女人脑子里有病,很可能会再找上瑶瑶,”舒明珺蹙着眉,说,“以前你和瑶瑶的事,我没法管了,现在也没空再管。我这边派人盯着她,但怕出意外,我希望你也能帮忙。”

舒明珺停顿两秒,手掌压在玻璃桌上,微微用力,说出今天目的:“我想要她出不了院。”

梁衍应允:“好。”

舒明珺直起腰,微微后仰,坐在沙发上。

她端起茶水,饮了一口。

一想起当年的事情,舒明珺就一阵后怕。

舒瑶父母的过世,并非新闻报道以及外界传闻的入室抢劫。

他们死于嫉妒。

凶手名叫苏绾滟,本来也是个骄傲的千金大小姐,但脾气格外执拗,她曾多次在公开场合向舒父示爱不得,怀恨在心,独自开车,带着□□上了舒瑶的家。

那天,恰好舒父正在和舒浅浅的生母谈判,舒浅浅生母自称怀了舒世铭的孩子,她以此要挟,企图谋求更多的利益。

舒世铭不肯见她,她就找上了舒父。

谁也没注意到苏绾滟进了房间,直到她开枪打中舒父和舒浅浅的生母。

苏绾滟又去厨房拿了菜刀,翻遍二楼,在卧室中疯狂砍死舒母。

警察到的时候,苏绾滟精神已经不正常了,一边笑,一边拎着刀,一声接一声地叫舒瑶的名字。

舒明珺无比庆幸那天舒瑶在学校上课。

苏绾滟家人出示了医院的材料,以及其他证人,外加一系列的医学鉴定,证明苏绾滟是在犯病情况下无意识伤人。

按照相关法律,并不能对她判死刑,而是直接交到相关的精神病院。

而舒明珺最近听到消息,说是苏绾滟家人基本上已经打通关系,办好手续,近期接她出院。

舒明珺完全没法和苏家相抗衡,只能求到梁衍这里来,希望他能够出手。

不要让那女人出来。

舒明珺相信梁衍有这个能力。

在涉及到舒瑶生命安全的时候,其他事情都可以暂时被抛在一边。

舒明珺见梁衍答应,终于放下心,刚准备离开,却听见梁衍问:“你确定那天瑶瑶不在家?”

舒明珺愣了,很肯定地回答他:“确定,那天瑶瑶在外面上古筝课。”

舒瑶一直报着各种音乐的兴趣班,小时候的她和现在性格不一样,像是个小太阳,又暖又贴心,完全不会怕人,对待所有陌生人都很友好,活泼可爱。

父母把她教育的很好,舒瑶一直都很独立,完全不需要别人接送,自己可以独自上下课。

出事那天,苏绾滟几乎把整个家翻了一遍,倘若舒瑶在家,她一个小姑娘家,能躲到哪里去呢?

梁衍坐在沙发上,凝视着她:“你先别走,坐下来,把你知道的所有情况描述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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