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龙灵珠吃惊更甚。定晴看时,那个人已是卷起车帘朝她张望了,可不正是宇文雷是谁?

  原来宇文雷被齐世杰以龙象功封闭过久,走路起来,已是不大方便,莫说施展轻功,连骑马也感觉吃力。

  乌苏台怕惹麻烦,不敢留他在家里养伤。恰值白驼山主派遣两个徒弟入京探听消息,乌苏台巴不得宇文雷越早离开京城越好,于是赶忙叫慕容垂和司空照护送他们的师兄回山。宁愿把皇帝赏赐给他的四匹青海所贡的名驹转赐他们。

  宇文雷一见是龙灵珠,不由得又惊又喜,立即说道:“你们知道这小丫头是谁吗?她就是山主要你们捉拿的小妖女!”

  司空照、慕容垂不约而同,一声呐喊,齐向龙灵珠扑来!

  龙灵珠快马疾驶,此时本来已是快要赶上他们那辆马车的了,那匹马跑得正在性起,回避已不可能,龙灵珠索性加上几鞭,让它更快的向前冲去!

  司空、慕容二人从车上飞掠过来,要硬生生的把她挤下马去。

  龙灵珠唰的一鞭,抽中马臀,那匹红鬃烈马人立跳起,眼看就要把这两个人践踏于马蹄之下。

  就在此时,龙灵珠忽觉微风飒然,情知是有暗器袭到,急忙挥鞭扫打,只听得“铮”的一声,一枚铜钱给她击落。但她的虎口竟也感到一阵酸麻!

  龙灵珠心头一凛:“这人的内力可是非同小可!”心念未已,只听得红鬃马一声嘶呜,突然倒了下去!

  原来宇文雷虽然行走不便,但内力并无多大损耗,他在车上歇息了两天,已经恢复了七八分了。论功力,他不过比齐世杰稍逊一筹,当然是远在龙灵珠之上。那两枚钱镖就是他所发的,龙灵珠护得了自身,护不了坐骑。龙灵珠给抛离马背,幸而她轻功超卓,一个鲤鱼打挺,就翻起身来。慕容垂俨如饥鹰扑兔,正在伸开蒲扇般的大手向她抓下。

  龙灵珠喝道:“斩断你的狗爪!”她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时短剑已经握在手中,正好指着慕容垂掌心的劳宫穴。

  慕容垂大吃一惊:“这小妖女的剑法果然了得!”劳宫穴是人身大穴之一,若给刺个正着,损了手上少阳经脉,最少也要耗损十年内功。

  司空照喝道:“小妖女还敢逞能!”他是慕容垂的师兄,本领虽然比不上宇文雷,比起慕容垂却好得多。一见师弟形势不妙,人未到,掌先发。距离十步之外,劈空掌所挟的那股劲风,已是令得龙灵珠身形一晃。

  就这毫厘之差,龙灵珠剑锋稍稍偏斜,未能刺个正着。只听得嗤的一声,饶是慕容垂躲避得快,衣袖亦已给她削去一幅,吓出了一身冷汗。

  说时迟,那时快,司空照己是亮出兵刃,及时赶到。龙灵珠反手一剑,和他的判官双笔碰个正着。当的一声,火星飞溅,论内力是司空照较强,但论剑法,则是龙灵珠精妙得多。她的短剑虽然给荡过一边,但顺势横披,仍然像是背后长着眼睛一样,剑尖不离司空照的穴道。司空照虽然出手占得上风,却也不敢强攻,逼得把一支判官笔缩回来护身。龙灵珠一个盘龙绕步,转过身来,正面接招。

  慕容垂吓出了一身冷汗,那里还敢轻敌,赶忙也把随身的兵器取了出来,上前与师兄联手。

  他的兵器是一对点穴镢,和判官笔一样,都是点穴的兵器。不过判官笔较短,点穴镢除了较长之外,尖端有如鸭嘴微弯,还可兼作钩刺之用。武学有云:“一寸短,一寸险;一寸长,一寸强。”两种点穴兵器各有所长。司空照的点穴手法较为轻灵,是以爱用判官笔。慕容垂内功的造诣虽然不及师兄,气力却是较大,故而选用比较沉重的兵器——点穴镢。

  他们师兄练习有素,兵器一长一短,配合得恰到好处。幸亏龙灵珠与杨炎相处月余,彼此交换武功,她得益更多,本领亦已是今非昔比。这才勉强抵敌得住。

  宇文雷在车上观战,暗暗吃惊,心里想道:“相距不过半年,这小妖女的武功竟然精进如斯。倘若今日给她逃脱,再过几年,只怕白驼山又要添一个劲敌了。”要知上次他在祁连山与龙灵珠交手,不过十数招,便能将她活擒。他这两个师弟联手,最少也能抵敌他百余招的。如今,他们和龙灵珠交手,亦已过了五十招了,还是奈何不了龙灵珠。宇文雷最初的估计,本来以为在三十招之内便该得手的。

  龙灵珠自知气力不济,采取绕身游斗的战术,一合即分,一沾即退,仗着身法轻灵,往往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敌方的强攻。但虽然如此,仍是难免稍稍吃亏,五十招之后,额角已是沁出黄豆般大小的汗珠。

  宇文雷手里捏着钱镖,但却不敢轻发。

  要知龙灵珠和司空。慕容二人缠斗得非常之紧,三条人影几乎是混作一团。宇文雷的暗器虽然打得准,也怕误伤自己人。二来他亦己看得出来,他这两个师弟虽然急切之间未能得手,亦已占了上风,用不着他发钱镖相助了。

  龙灵珠在间不容发之际,突然以变幻莫测的剑招向慕容垂疾攻三招,慕容垂身形一偏,龙灵珠立即从缺口跳出。

  司空照喝道:“小妖女,往哪里走!”如影随形,跟踪急上。

  龙灵珠的红鬃马已经倒在地上,也不知是死是活,但已瘫作一团了。龙灵珠自知气力不济,对方又有骏马代步,要逃跑是跑不了的,只能再拼。

  刚才她因缠斗得紧,无法腾出手来,此际她一跳出圈子,趁这空档,立即解下束腰的银丝软鞭。

  这条软鞭是她得心应手的兵器,她在鞭法上的造诣更胜于剑法。

  她抖开银丝软鞭,把从萧逸客手中学来的扫叶掌法用到了鞭法上。

  软鞭有二丈来长,抖起一个圆圈,方圆数丈之内,沙飞石走。在兵器上她先占了便宜。

  判官笔不过一尺八寸。点穴镢也不过长达三尺,对抗二丈多长的软鞭抽扫,急切之间,他们又摸不着这套鞭法的路数,亦是不敢欺身冒进。如此一来,又给龙灵珠扳成平手相持的局面,他们被逼得在离开龙灵珠身于三丈开外抵挡她的这条软鞭。可惜龙灵珠气力不济,否则仗着这套奇妙的鞭法,便可取胜。

  宇文雷看得皱起眉头。不错,他是个武学大行家,看得出时间一长,龙灵珠气力不济,始终还是要败给他这两个师弟的,但最少恐怕也得在三百招开外。这条路虽然荒凉,也怕会有路人经过。

  龙灵珠改用软鞭,有一利亦有一弊。由于她们弃了近身缠斗的战术,虽然可以更加避免硬碰硬拼,但却给了宇文雷以可乘之机了。

  宇文雷又怕夜长梦多,立即发出钱镖。他的两个师弟在离身三丈开外和龙灵珠相斗,他已是不怕误伤自己人了。

  龙灵珠的软鞭挥舞得风雨不透,铮铮数声,宇文雷打来的钱镖都给她打落,虽然如此,她的虎口亦已感到一阵阵酸麻,而且由于要分神对付暗器,遮拦亦已没有刚才的严密了。

 

  陌路相逢

  宇文雷的钱镖陆续打来,龙灵珠一个疏神,左腕给打个正着,虽然不是打着穴道,兵刃亦已拿捏不牢,“当”的一声,短剑坠地。

  她是用长鞭攻敌,短剑防身的。失了短剑,对敌方的威胁大减,功力较高的司空照已是敢于欺身进逼了。龙灵珠左腕剧痛,右腕虎口酸麻益甚。长鞭挥舞,章法大乱,劲道更是大不如前。

  司空照觑个正着,喝道:“撒手!”双指一挟,挟着鞭梢。他是练过金刚指力的人,龙灵珠则已是气力不加,如何还能抵敌?果然给他一挟就把软鞭夺去。龙灵珠一个“细胸巧翻云”,倒纵出一丈开外。她虽然气力不济,轻功倒是还能施展。跃出圈子,转身飞奔。

  慕容垂要报刚才那一剑削袖之仇,首先追上,大声喝道:“小妖女,还想逃吗?”

  眼看就要追上,忽听得一个冰冷的声音喝道:“这小妖女是我们的,不许你们动她!”

  声音远远传来,人影尚还未见,已是震得耳鼓嗡嗡作响!司空照吃了一惊,叫道:“师弟小心!”

  慕容垂也知对方厉害,但一来他恃着有白驼山势力作靠山,二来他是个脾气暴躁的人,眼看仇人已是可以手到擒来,怎肯凭着对方一句就乖乖退让?

  “我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这小妖女打败了,你们倒想来捡现成,天下那有这种便宜的事!”慕容垂气呼呼的回话,脚步丝毫不缓。

  不但他们吃惊,龙灵珠亦是不觉心头一震,暗自想道:“这人声音刺耳异常,但却似曾相识。我是在什么地方听过他说话的呢?他骂我为小妖女,又不许白驼山的人伤我,不知是何缘故?”逃命要紧,也无暇思索这人是友是敌了。但心神一分,又中了一枚钱镖,这次是打着她的后腿。龙灵珠一个跄踉,摇摇欲坠。

  就在此际,只听得马蹄声来得有如暴风骤雨,来的共是四骑,最前面一骑,乘者是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倏的从马上飞身掠出,俨似飞鹰扑兔,扑向即将倒地尚未躺下的龙灵珠。

  说时迟,那时快,慕容垂亦已跑到龙灵珠身边,“乒”的一声两人对了一掌。龙灵珠一个鲤鱼打挺,翻身便跑。慕容垂和那个人都扑了个空。

  慕容垂大怒道:“你是什么人?你讲不讲理?”不料那人比慕容垂还更暴躁,也没有说话,喉头咕咕作响,劈面就是一拳。

  慕容垂还了一掌,立即和他打起来。慕容垂气力较大,那人的掌法较精,一时间倒是难分高下。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不说话,你是哑巴吗?”慕容垂喝道。此时另外三骑亦己到了,慕容垂已知形势不妙。只盼能用白驼山的名头把对手压下去,但总得对手与他搭上话才行。

  那人喉头咕咕作响,仍然没有说话。

  原来他真是个哑巴。

  龙灵珠侥幸逃脱那人的鹰爪,此时亦已知道那人是谁了。

  原来正是被杨炎割了舌头的那个天山派弟子,曾向冷冰儿求婚不遂的石清泉。

  龙灵珠暗暗叫苦,没命飞逃。只盼能够趁着他们缠斗的时候,侥幸逃脱。

  可是那三骑马已经拦住她的去路了。龙灵珠一看,这三个人都是她认得的。

  一个是石清泉的父亲石天行,一个是曾经和她交过手的丁兆鸣,还有一个是石天行的大弟子陆敢当。

  石天行和丁兆鸣是名列天山派四大弟子的人物,陆敢当武功虽然较弱,但比起她来,也差不了多少。

  这一下龙灵珠登时如坠冰窟,冷意直透心头,情知是绝难脱身了。

  “小妖女,给我站住!”石天行喝道,声音铿铿锵锵,刺耳异常。刚才用“传音入密”上乘内功发话的人正是他。

  龙灵珠情知难以脱身,索性就听他的话站住,冷笑说道:“你身为天山派的长老,打不过师侄,却想拿我出气,也不害羞!哼,你要欺负我那就来呀,只要你不怕给杨炎打你的嘴巴!”

  石天行给师侄打他的嘴巴,这是他认为平生奇耻大辱的事,此时他已怒火焚胸,也顾不得什么以大欺小,以强凌弱的顾忌了。“小妖女,你作恶多端,我是要拿你回山问罪,何须和你讲什么江湖规矩。”大喝声中,飞身下马,立即来抓龙灵珠。

  龙灵珠身形游走,竟不闪避,反迎上来,扬手打他耳光。她当然知道自己绝计不是石天行对手,如此“胆大妄为”可能要招杀身之祸,但她自忖脱不了身,早已豁了性命,只盼能够打他一下耳光,死了也是值得。

  这一招是“扫叶掌法”中的绝妙招数,龙灵珠又是不顾性命的,若在平时,饶是石天行功力比她高得多,只怕也是难以闪开。

  可惜她此时已是精疲力竭,掌法虽妙,出手却慢了半分,石天行一闪就闪开了。但虽然闪开,掌风刮面而过,面皮也是感到火辣辣的。

  石天行大怒之下,一抓抓住她的手臂,大喝道:“小妖女,你自己找死,我就先废了你 ……”

  眼看他的内力一发,龙灵珠的这条手臂立即就要给他拗断。他并不想取龙灵珠的性命,但却要把她弄成残废。此时他在盛怒之下,已经变成了一个好像失了理智的疯人了。

  丁兆鸣忙叫道:“师兄,这小妖女虽然是本门仇敌,但她与杨炎一案有关,咱们也还需要她的口供的。似乎应该将她押解回山,由掌门师弟处置,方能显出咱们天山派处事公平,不至落人闲话。”弦外之音,天山派是素来注重“侠义”声名的,若然不问青红皂白,便即滥用私刑,势必招人闲话。

  石天行是天山派四大弟子之首,又是新近升任“长老”的,本门的规矩,他岂能不知?丁兆鸣一再劝谏,他是不能不冷静下来了。无论他怎样恨这“小妖女”,他也不能在师弟面前,失了他“长老师兄”的身分,失了他应当作为同门榜样的尊严,知法犯法,破坏门规。

  他的手垂下来,冷冷说道:“姑且饶你这小妖女一命。”顺势点了龙灵珠的穴道,用的是可以封闭十二个时辰穴道的重手法。

  忽听得一个冷冷的声音说道:“好功夫。不过,凡事要讲一个理字,只凭武功是压服不了人的!”声音宛似金属敲击,刺耳异常。石天行心头一凛:“这人内功之深,只怕并不在我之下!”

  发话的这个人是宇文雷,他早已卷起车帘坐起来了。

  石天行的大弟子陆敢当是曾经跟随师叔李务实上过祁连山的人,当时正邪各派都有人来到祁连山搜捕“小妖女”,陆敢当没有见过宇文雷,却是见过司空照与慕容垂这两个人的。

  “阁下是那条道上的?”石天行的目光向宇文雷那边望去,冷冷问道。

  宇文雷尚未回答,陆敢当己是抢先说道:“师父小心,这个人我虽然未曾见过,但他这两个同伴我知道是白驼山的。要是我猜得不错的话,这个人大概是白驼山山主宇文博的侄儿宇文雷。”白驼山的人善于用毒,宇文雷在白驼山的地位仅次于他的叔叔,这些石天行都是早已知道的。

  石天行面色一沉,抓起龙灵珠,向他的大弟子陆敢当抛去,说道:“好,我便去和他讲理,你看管这小妖女。”

  此时石清泉己是与慕容垂改用兵刃相斗,石清泉对掌略占上风,用剑来对付慕容垂的一双点穴镢,慕容垂使重若轻,以长攻短,石清泉施展浑身解数,只能勉强和他打成平手。

  司空照比较慎重,但此时他已知道对方的身分,心里想道:“石天行是天山派长老,素闻他为人极为骄傲,师兄的名头料想压不住他。和他们‘说理’,只怕三言两语就会闹翻。他一出手,我和慕容垂师弟要逃也难了。”事急只好冒险,陡地跃上前去,叫道:“师弟退下,让我来会天山高手!”

  用不着他打眼色,慕容垂已经知道师兄的用心,并不是要他立即退下的。司空照来得极快,慕容垂假装尚未能够摆脱敌手,加速向石清泉疾攻三招。说时迟,那时快,司空照的一对判官笔亦已指到了石清泉背心的风府穴。

  石清泉对付慕容垂已是为难,那禁得起又来一个武功更强的司空照,令他背腹受敌?三招未毕,他已是手忙脚乱,咿哑大叫。

  被割了舌头的人,发出的声音,当然是含糊不清。但别人不知他说的什么,他的父亲却是听得明白的,他是在叫“爹爹!”

  石天行叫道:“师弟……”下面的话尚未说出,只见丁兆鸣已经跑上前去,说道:“师兄放心,这两个小妖人交给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