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曼娜面上一红,说道:“爹,他们这种龌龊的行为,咱们也用不着详加根究了。”

  罗海说道:“你说得对,坏消息说过了,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

  杨炎也觉得奇怪,但他不能接受罗海的解释。

  因为他知道在那妖妇的身上,有石清泉划押的一份认罪书。

  虽然他还想不到他们拿了这份认罪书有何作用,但也已猜得到是对龙灵珠大大不利了。

  何况他们是向北走,天山就正是北方的。

  “灵珠一个人前往天山,已经是危险得很了。万一给尔朱荣和那妖妇追上,那可更是不堪设想了。”杨炎从最坏的方面着想,不禁心急如焚。

  罗海已经在开始说那好消息了,那好消息立即吸引了他的注意。

  “曼娜,龙姑娘不是要打听江上云的消息吗,她走了没有?”罗海先问女儿。

  罗曼娜道:“他日间已经走了。当时爹爹事忙,我没敢打扰你,故而未曾禀报。爹爹有了他的什么新消息?”

  罗海说道:“岂只有他的消息,他明天就会到这里来了!”

  罗曼娜喜出望外,说道:“他不是受了重伤的么?”

  罗海说道:“他身上中了三支箭,是伤得不轻,但幸亏没有伤着要害,也没伤着筋骨,只能算是比较严重的外伤。他敷上了金创药,经过两天调治,昨天晚上已经能够走动了。这是我刚刚接到的从家乡来的消息,那个人说桑达儿亦已平安回到家乡了。”

  罗曼娜吃了一惊,说道:“桑达儿曾经碰上什么危险吗?”

  罗海道:“是呀,他碰上什么危险,你问杨兄弟就知道了。”

  罗曼娜道:“杨兄弟刚才告诉我是在路上碰上桑达儿,替他跑这一趟的,因为他想桑达儿回去照料江上云。”

  罗海说道:“他是恐怕你我担心才这样说的。”

  罗曼娜瞿然一省,说道:“对了,依桑达儿的脾气,他是受人之托,若不是中途出事,他一定不会转托别人的。杨兄弟,快告诉我,他可有受伤?”

  杨炎道:“一根头发都没损伤,只是着了别人的道儿。喝了溶化了神仙丸的马奶酒。”

  罗曼娜道:“神仙丸是什么东西?”

 

  杨炎说道:“你知道鸦片和大麻吗?”罗曼娜摇了摇头,杨炎笑道:“那我只好这样解释了,神仙丸是一种可以令人变作废物的东西,不过那是长期服食的结果,偶然服食少许,药力一散就没事了。”

  罗曼娜放下了心,问道:“你知道是什么人暗算他吗?”

  杨炎说道:“他说是个妖里妖气中年妇人,我猜十九就是在黑风坳出现的那个妖妇。”

  罗曼娜恨恨说道:“这妖妇真是恶毒,不过桑达儿既然着了她的道儿昏迷,她为什么不把桑达儿抓去呢?”

  杨炎说道:“这我就猜不出来了。”

  罗海道:“这种妖妇还能安着什么好心,咱们也不必猜了。好消息我还没有说完呢。”罗曼娜道:“还有什么?”罗海说道:“桑达儿托那人捎来口信,明天他准备陪同江大侠一起回来呢。”

  罗曼娜大喜道:“这可真是好极了!”

  罗海说道:“杨少侠,你不是忙着走吧?明天晚上这个时分,他们就可以来到了。”

  杨炎踌躇道:“我,我……”一时间不知怎样开口才好。

  罗海道:“你另外有事?”

  罗曼娜笑道:“爹,你莫强留他了,他正是忙着要走。”

  罗海道:“真的吗?”杨炎点了点头。罗海问道:“多留一天都不行吗?明天你就可以和江上云会面了。”

  罗曼娜噗嗤一笑,说道:“爹爹,你一点也不知道人家心事!”

  罗海道:“哦,杨少侠有什么心事?”

  杨炎面红耳热,讷讷说道:“格格是和我开玩笑的。”

  罗曼娜笑道:“你说我开玩笑,那就要你留下了。”杨炎面色更红,不敢说话。

  罗海道:“曼娜,别捉弄他了,你替他说吧。”

  罗曼娜道:“他若是留下来等候和江上云会面,他就赶不上和龙姑娘会面了。爹,你不知道,龙姑娘是为他来的。龙姑娘不肯留下来等江上云,为的就是要追赶他,但却不知他还在后头,如今龙姑娘已经走了,他当然也得和龙姑娘一样,反过来追赶她了。”

  罗海拍一拍脑袋,笑道:“原来如此,我早该想到的,我真是老胡涂了。”

  杨炎说道:“我和江上云不是很熟悉,他既然脱险,我也可以放心了。你们打了这个大胜仗,最少三个月内可保无事,因此我想趁这空档,先回天山一趟,回来再给你们效力。”

  罗海说道:“好,那我不留你了。曼娜,你去准备一点酒菜,咱们给杨兄弟饯行。”

  罗曼娜道:“今晚不是摆庆功宴的吗?”

  罗海说道:“本来是要摆的,但为悼念黑风坳殉难的兄弟,庆功宴取消,改为只是犒劳军士了。”

  第二天一早,罗曼娜给杨炎挑选一匹骏马,亲自送他出城,再三叮嘱,这才分手。

  杨炎快马加鞭,兼程赶路,走了六七天,已到天山南路。天山山脉,迤逦三千多里,他看见峰峦,虽然已是属于天山山脉,但距离天山派居住的主峰,可还有七八百里路程,少说也还要再走三日。

  此时已是农历三月,在江南是杂花生树、群莺乱飞的暮春季节,但在北国却还是正在开始解冻。从草原看上高山,可以看见冰川交错俨若银龙的奇景。

 

  旅人之歌

  虽然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但看见了熟悉的雪峰冰川景色,杨炎在山脚下草原上快马奔驰,也已经有了回到家中的感觉了。

  不过在喜悦之中也有担忧,他还没追上龙灵珠,一路上也打听不到她的消息。

  想起了龙灵珠,不觉也想起了冷冰儿。蓦地他的耳边响起了一个既是温柔又是严峻的声音:“记着,一把锁匙只能开一把锁!”这是罗曼娜给他送行之时,还再三叮嘱他的。

  从草原上看上去,山脚已有野花开放;山腰也已有了开始解冻的流泉呜咽。但山顶则仍是雪花纷飞。一山之上,春、秋、冬三个季节的景色齐备。杨炎的脑海中也有两个少女的影子,心头一片茫然。

  忽地他发现乱草丛中有一匹马的尸骸,肉已差不多给饥鹰啄尽了,但还可以看得出来,这匹马是不久之前倒毙的,死亡的时间可能就是昨天。

  “不知那个流浪旅人在这里失了坐骑?他如今还在走呢?还是已经和他的坐骑一样安息了?”

  “唉,我是一生出来就没家的,如今虽然回到天山,我也不能再把天山当作我的家了。我是个注定要一生流浪的旅人。”

  杨炎睹物伤情,不觉悲从中来,哼起一支在草原上流行的牧歌:

 

  圣峰的冰川像天河倒挂,

  你听那流冰浮动轻轻的响……

  像是姑娘的巧手弹起了东不拉。

  她在问那流浪的旅人:

  你还要攀过几座冰山?经历几许风沙?

  咿啦……

  流浪的旅人呀,

  草原的兀鹰也不能终日盘旋不下,

  你们尽是走呀,走呀,走呀……

  要走到那年那月,才肯停下你们的马?

  姑娘呀,多谢你的好心好意。

  只是我们没有办法回答。

  你可曾见过荒漠开花?

  你可曾见过冰川融化?

  (你没有见过?没有见过!呀!)

  那个流浪的旅人哪,

  他也永不会停下!

  天苍苍,野茫茫。不过却没有“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色。

  杨炎哼罢“旅人之歌”,只觉天地之间,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在踽踽独行。

  “啊,冷姊姊,你在哪儿?你知道你弟弟回来找你吗?”

  “啊,灵珠小妹子,你在哪儿?你知道我正在追赶你吗?”

  他同时想起了两个人,突然两个人的幻影同时在眼前消失了。

  他凝神细听,隐隐听得远处似乎有人在吹芦笛,这种芦笛是天山上冰湖边特产的芦木制的。芦木和芦苇不同,芦苇属于“禾本科”,芦木则是隐花植物,不过有一样相同的是,芦木也是茎中空有节,制成的芦笛比芦苇制成的“芦管”吹得更响,声音往往可以传到数里之外。

  杨炎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竟不知是有多远。心里想道:“此人内功造诣甚是不弱,不知是那位师叔?咦,他吹的这个曲调,这个曲调……”

  那人吹的正是“旅人之歌”!

  杨炎跳了起来,叫道:“冷姐姐,冷姐姐。一定是冷姐姐。”

  “旅人之歌”已经吹完了,接着听得一声长啸,宛若龙吟!

  “是义父,是义父!义父,冷姐姐,你们听得见我吗?”

  缪长风运用狮子吼功,长啸可以声传数里。杨炎的内功还未达到这个造诣。

  他的大叫,也还没有寻常人吹的芦笛传得那么远。他在发狂大叫之后,也立即知道他们是不会听见他的了。他只能快马去追。

  但远处的声音已经消失了。

  杨炎没有看错,他刚才发现的那匹马是在昨天死的。骑马的正是龙灵珠。

  龙灵珠正在纵马疾驰之际,他的坐骑突然四蹄屈地,一声长嘶,就倒毙了。

  虽然是连日奔驰,但这匹马并非越跑越慢的情形倒毙的,似乎不应该是由于疲劳所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