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剑青忽道:“快活张虽然可恶,但割鸡焉用牛刀,以他的身份还是不值得山主亲自出手的。以山主的身份,要做就应做一件震动天下的大事,此事或许要冒一点风险,但我敢担保,纵不成功,也不会损及白驼山的。”

  他摸准了白驼山主患得患失而又好大喜功的心理,把这番话说了出来,果然令得白驼山主怦然心动,禁不住问道:“你想干的是什么大事?”

  段剑青以退为进,道:“此事说来话长,可惜山主又急于与令宠回山,说出来也没有用处。”

  宇文博道:“好,请你们稍待片刻,欣欣,你随我来。”把穆欣欣拉过一边,走到百步开外,沉声问道:“你早已知道那个武毅是假冒的,为什么不和我说?”

  穆欣欣知道已经骗不过他,只好据实说道:“我是曾起过疑心,不过当时来不及说,刚才我正想对你说,真的武毅就来了。”

  宇文博哼了一声,说道:“你还想用花言巧语蒙骗我么?”

  穆欣欣道:“老爷,我说的都是真话!”

  宇文博冷笑道:“真话?我问你,你刚才在不久之前才见过武毅,即使一时之间难分真假,难道他的武功深浅你都看不出来?尤其像快活张那种上乘轻功,绝非在朝夕之间可能练成,我与他多年没有见面,不敢武断犹有可说,你与他分手不到一个月,怎能不知道他目前的轻功造诣如何?”

  穆欣欣道:“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是起了一点疑心的,不过来不及……”

  宇文博“哼”了一声,打断她的话说道:“一有疑心,就该马上告诉我,那有来不及之理,我看不是来不及,而是你的心里有点什么顾忌吧?”

  穆欣欣给他说中心病,又羞又急,哭起来道:“老爷,我对你忠心耿耿,你若还信不过我,你就打死我吧。我顾忌什么,你别冤枉我!”

 

  宇文博冷冷道:“你顾忌什么,你自己明白。你不怕难听,我可怕说出去丢我的脸面。有外人在此,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起来,抹干眼泪,等候我的吩咐!”

  穆欣欣想起他最要面子,有外人在场料想他不敢处死自己,于是装作受尽委屈的模样,以袖拭泪,低声说道:“好吧,你过去和段公子说话,我双眼红肿,不想给外人看见,在这里等候你便是。”

  宇文博走回去说道:“我与小妾已经商量好了,她可以单独回山。你们要干什么事可以告诉我了吧?”

  段剑青道:“不是我不能告诉你,但有一点是要先说明白的。”

  宇文博道:“好,那你赶快说吧。”

  段剑青说道:“实不相瞒,这件事情是乌总管策划的。他曾有吩咐,必须是参与此事的人,才能知道这个计划。”

  宇文博道:“我和乌总管是怎样的交情,大概你总会知道吧?”

  段剑青说道:“山主是乌总管最好的朋友,我岂能不知。我的话还未说完呢。”说至此处,顿了一顿,接着笑道:“乌总管最看重的人也就是宇文山主,他说他本来要请你主持那桩大事的,不过白驼山远在藏边,来回少说也得几个月的时间,恐怕延误,这才作罢。但我们临行之时,他也曾吩咐,要是万一有机会碰上你的话,那就还是要请你主持。如果你肯答应,你就是我们的首领了,秘密自然不能瞒你。”

  宇文博戴上这顶高帽,面上生光,笑道:“乌总管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你说吧!”

  段剑青道:“既然山主答应,那咱们就在路上说吧。此事说来话长,免得耽误行程。”

  宇文博道:“好!”随即回过头来,高声说道:“欣欣,我有事情和段公子武大人去一个地方。你体内的寒气已经去除干净了,功力很快就可以恢复如初的,你不必担忧,自己回白驼山去吧。”

  段剑青道:“三娘,我这匹坐骑可以给你。”

  武毅一想,接着说道:“对,如今已经到了天山脚下,这匹马我也用不着了。三娘,你多一匹坐骑替换更好,都拿去吧。”

  此时穆欣欣倒是巴不得越快离开宇文博越好了,那两匹坐骑是青海进贡的名种良马驹,从御厩中拨出来给御林军的高级军官使用的,穆欣欣骑着一匹,牵着一匹,立即绝尘而去。当然,她已是打定了算盘,不会再回白驼山了。

 

  杨炎也在赶路

  天山绵延千里,一望无尽的重重叠叠的山峦,都是白雪皑皑犹如琉璃世界。杨炎第二天开始登山,又再走了三天,天山派聚居的南高峰方始在望。

  山中气候愈高愈冷,呼吸也比平地困难。倘若是武功平庸之士,莫说难以攀登,到了高处,不冷死也全窒息而死。好在杨炎自幼住在天山,内功又早已练到一流境界,此次登山,比起第一次由缪长风抱他上天山走得还快。

  这是他登山的脚步虽然轻快,心头却是沉重如压铅块。

  他担心龙灵珠已经落在石天行的手中,纵然没有性命之忧,只怕也要吃尽苦头。能够赶得上令龙灵珠避过一场灾难吗?

  还有他的冷姊姊,“冷姊姊如今想必已经回到了南高峰,见过了掌门人了。她是一定要替我分辩的,掌门人会相信她吗?石天行若是乘机进谗,会不会反而连累她呢?”

  他担忧的不仅是自己的事情,甚至也不仅限于担忧龙灵珠的安危与冷冰儿的清白。他的心里还有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罗曼娜那句话好像又在他的耳边响起:“你究竟爱的是谁?”

  他与冷冰儿曾订下七年之约,七年之内,不许相见。偶然碰上,虽然不算违禁,但也不许涉及男女之情,只能保持姊弟关系。另外,他必须先去找寻龙灵珠,若然找不着龙灵珠,纵然满了七年,她也不会答应嫁给他的。

  冷冰儿的用心,杨炎当然是明白的。一方面是为了摆脱他的纠缠,一方面是为了想要撮合他与龙灵珠的婚事。

  如今已经过了一年,经过了这天翻地覆的一年,杨炎亦已从稚气未消的“大孩子”渐渐“长成”了。

  他比起以前成熟许多,因此也就有了更深一层的想法。

  “冷姊姊为什么要摆脱我的纠缠,那是因为她害怕世俗的非议。她并不是不爱我,而是不敢爱我!”

  “她以为我是孩子气的激情,她给我定下七年期限,无非是想让时间来冲淡我的激情。但从另一方面看,这不正是她给我的一个考验,考验我是否真正的情比金坚吗?”

  他绝不怀疑冷冰儿想要撮合他与龙灵珠的诚意,但他也懂得了冷冰儿矛盾的心情了。和龙灵珠结合是否更加幸福那是另一回事,但他可不愿把幸福建筑在他敬爱的冷姊姊身上。

  不过他也答应了和龙灵珠回去陪伴她的爷爷的。龙灵珠的爷爷不但对他有救命之恩,而且也有着一分祖孙的感情的。龙灵珠从没有和她的爷爷见过面,比较起来,他更像是他的亲人。

  他欠这个老人的恩情太多,他也懂得他要找寻外孙女的用意。

  他答应和龙灵珠回去陪伴爷爷,仅仅只是为了可怜这个对自己有过太多恩情的老人,可怜他晚年的孤苦无依么?

  冷冰儿和龙灵珠都是愿意为他牺牲一切的,他分不出谁爱他更多。

  同样,尽管他已经立下誓愿,愿意把自己的一生献给他敬爱的冷姊姊,爱她,保护她,但他也曾为龙灵珠对他的真爱感动过,他对她的感情,是否也有一点爱的成份,他自己也答不出来。

  在这一年当中,他其实已经见过冷冰儿一次。不,严格说来,不是他“见过”冷冰儿,而是冷冰儿见过他。那次是在柴达木的一座山,他受了伤,尚在昏迷之中的,这件事是后来龙灵珠告诉他的,龙灵珠告诉他这次事情,毫不隐瞒她自己对他的爱意,同时也毫不隐瞒她觉察到的冷冰儿对他的爱意。

  杨炎心如乱麻,想道:“我是绝不能对冷姊姊负心的,但对珠妹的诺言,我也是无论如何要遵守的。只能盼望她们都能够谅解我了。

  “如今已经过了一年,还有六年。我与灵珠陪她爷爷六年,勉强也可算得报答他们祖孙的恩情了。

  “唉,其实我想这么多干吗,这次回到天山,掌门人是否相信我的话还是未可知之数;能否斗得过石天行也还是未可知之数。说不定或许我命丧天山也未可知。但无论如何,我不能让她们受我连累。一切都等待见了她们再说吧。”

  他解不开心中的死结,唯有暂且不去理它,一切听其自然。如此一想,心情倒是舒展许多。他加快脚步,向南高峰走去。

  越上越高,南高峰已然在望了。

  高山上的冰川是罕见的奇景,山沟里亘古不化的层冰铺成“河床”,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积雪。除了夏天之外,冰川不会流动的。即使是夏天,也只有上层的积雪溶化。不过纵然并不流动,冰川从山上斜挂下来也有奔腾流动之势。

  时序正是夏秋之交,许多冰川还在缓缓的流动。杨炎驰目骋怀,但见纵横交锗的冰川遍布在雪白的山坡上,蔚蓝得像翡翠一般。

  忽地眼睛一亮,那是两条冰川汇聚之处,平地上好似突然涌起许多宝塔,这是像蔚蓝冰晶的“冰塔群”,成群结队的连成一大片,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杨炎知道过了这一大片冰塔群就是天山派的聚居之处了。在冰塔群围绕之中是一片大草坪。

  尽管已经在望,距离还是相当远的。但杨炎此际的心情,已是像“近乡情更怯”的游子了。

  冰川映日,杨炎突然感觉眼睛一花,他揉揉眼睛,再仔细瞧,没错,在那片大草坪上是有人影绰绰。

  “敢情是昔日的同门在草坪上练武吧?却不知有没有冷姊姊在内?”杨炎心想。

  心念未已,忽听得钟声当当。天山派的住处不比佛门寺院,寺院传出钟声不足为奇,天山高处传出钟声可就有点出奇了。杨炎听得冷冰儿说过,山上唯一大钟是必须有大事发生,需要召集一众同门之时方始敲的。杨炎在天山十一年,从未听过钟声。

  “奇怪,有什么大事发生呢?难道是为了擒获石天行这些人心目中的小妖女而敲吗?不错,珠妹是曾为我的缘故得罪天山派,但以她的份量可还够不上要本门鸣钟聚众啊!”

  百思不得其解,杨炎只好硬着头皮,向前走去。他本来是打算先见过义父陪他去拜见新掌门申辩的,想不到一回来就碰上这样的大场面,把他的计划完全打乱了。

 

  天山派大会

  原来天山派的大会乃是为了唐嘉源补行就任掌门人的仪式的。

  要知前任掌门人唐经天是唐嘉源的父亲,在儿子为父亲服孝的期间当然不能举行庆典。遵照礼制,甚至在名义上也未能是正式的掌门人,天山派发给各大门派的通知,只能说是由唐嘉源“暂摄掌门”之位。

  儒家的礼法,父亲死了,儿子要守三年,守孝期间,不能担任公职。武林人士无须这样严格,照一般的规矩,只是守孝一年。守孝期中亦可处理“俗务”。

  如今一年之期已满,故此天山派按照规矩,给唐嘉源确定名分,补行庆典。

  天山僻处边睡,中原的武林同道来的不多。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大家都已经知道唐嘉源之作为天山派新任掌门,是早已成为事实的了。倘非和天山派的交情特别深厚,也就用不着这样热心来参加实际上等于是“追认”的仪式了。

  不过还有几位鼎鼎大名的武林人物前来参加庆典,他们都是和天山派有着特殊交情的。

  一位是崆峒派的掌门丹丘生,他是天山派记名弟子孟华的师父。

  一位是武当派的掌门人雷震子,他和天山派的已故掌门人唐经天乃是至交。

  一位是青城派的长老萧青峰,他也是唐经天生前的好友,并且是柴达木义军首领之一的萧志远的叔父。

  少林派也派了一位达摩院的长老前来,这位掌老法号无碍,数十年精研佛学,在武林中的名气却并不大,远远不及上述三人。

  另外一位知名“外宾”则是杨炎的义父缪长风,不过他在天山住了将近二十年,也差不多等于是自己人了。

  不过杨炎的猜测也可说得是中了一半,天山派的大会虽然是补祝掌门人就任,但附带要处理一件事情,也正就是要“审问”龙灵珠了。

  龙灵珠曾经伤过天山派的弟子,但这刻之所以要审问她,却是由于把她当作杨炎的从犯来审问。

  唐嘉源是新任的掌门人,石天行则是新任的执法长老。

  本来按照石天行的意思,清理门户一事是应该和掌门就任一事同时举行的。

  要知杨炎被“逐出门墙”一案,虽然早就经由石天行提出,得到唐嘉源的同意。但这也只是首脑人物的“内部裁决”,尚未正式宣布的。

  石天行的理由是:天山派从来没有出过叛徒,而杨炎所犯的“欺师灭祖”大罪,情况尤其严重,是以理当由新任的掌门人趁着这个大会向武林同道宣布,才能保持天山派的盛名清誉,洗脱门户之羞。

  按照武林规矩,清理门户的事,虽然是由掌门人裁决并交执法长老去执行,但也不能只由掌门人说了就算数的,清洗叛徒,非同小可,必须罪证确凿,方能令众人心服。杨炎不是普通弟子,他是前任掌门人唐经天的关门弟子,像他这样地位的弟子,倘若按照常规办事,必须经由同门公决,才能逐出门墙。

  唐嘉源对这个关门师弟其实是尚有疼惜之心,但为势所迫(石天行是他的师伯钟展的大弟子,若然按照排行,本应该由石天行继任掌门的。但石天行不及他之受同门拥戴,而且他是前任掌门的儿子,按照不成文的习惯,由他继任也就更加顺理成章,石天行体察形势,情知自己当不上掌门,也就乐得在口头上拥护他了。但也正是由他故作谦让所造成的情势,也就逼使唐嘉源在一定的程度上非得尊重他的意见不行),却是不能不“秉公办理”,而且杨炎打伤本门尊长石天行和甘武维等人,割掉石清泉的舌头等等事情,的确也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