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敏锐地注意到了这种蠹痕的与众不同之处,尤其是,它是在上杉雪子给你大哥注射了一针药剂之后就瞬间触发的——换了我也会心动的啊。”王璐说,“不过路哥哥,不得不说,能对自己的亲哥哥下这种狠手,我真是自愧弗如。这么多年来,不管是守卫人还是黑暗家族,都在怀疑上杉雪子的秘密传给了关雪樱。但谁都没有想到,那个秘密其实已经注射到了你哥哥的体内,然后被你藏了起来。”
“所以你把他关了这么多年,居然一直瞒过了我,也瞒过了家族的其他人……”路颜的语气里有一种深深的酸楚和无奈,“那你最后得出了什么结论?”
“他什么结论都没能得出,”路钟旸说,“一方面雪子的家族所掌握的技术力量超越了守卫人能达到的水准;另一方面,为了防止被你发现,他也不能完全动用家族的全部资源。别说他了,就连我自己,也很想弄明白在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刚刚好在今天脱困而出?”路颜问。
“因为你挑选了这里作为晗衣的结婚场地,”路钟旸说,“你平时绝少离开家族总部,都是留在家里运筹帷幄,但为了弟弟的婚礼,你必须出席。这就给了我机会。”
路颜毕竟拥有超群的智力,很快反应过来:“是因为你和我都唤醒了家族血脉,可以产生共鸣?难怪之前我曾经短暂地头晕。”
“别忘了我的体质与你和晗衣都不同,血脉不但没有伤害我的身体,反而赋予了我战斗的潜力。以前我一直不知道这种能力该怎么激发出来,到了今天,我才懂得了:需要同时有两个唤醒了血脉的人来引发共鸣。这一场婚礼,终于把你带到了离我足够近的地方。”路钟旸说,“这或许就是天意。我的弟弟囚禁了我,然后我的妹妹把我放了出来。”
他挥手指了指身畔:“这个地方,晗衣可能没有印象了,因为那时候他刚刚出生不久。但是小颜你应该不会忘记吧。”
路颜点点头:“一进入这个幻域我就看出来了。这是二十多年前我们住过的地方,你把所有的小细节都还原得惟妙惟肖。当时我们路家受到几个家族的围攻,情势不妙,家族特意安排我们三个在这里避难,大概住了有一年。虽然这里的生活条件不好,但却是我们三兄妹过得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每天没有人逼着我们进行各种训练,我们可以自由自在地做自己想要干的时候。有那么一阵子,我甚至觉得我们并不是守卫人的后代,而只是三个普通的年轻人和孩子,可以像世上其他人一样,享受没有忧患的平静生活。当然,那只是不切实际的奢望而已。”
路钟旸淡淡地一笑:“的确只是奢望,但无论怎样,也是我们难得的宝贵记忆。”
他顿了顿,缓缓地说:“在这里杀死你们,也算是我这个哥哥送给你们的最后的礼物了。”

冯斯已经不止一次见过蠹痕和蠹痕的激烈碰撞了,这种情况通常发生在实力比较强大的守卫人之间,他们的蠹痕有着很强的自我保护能力,不会轻易被攻破,因此必须要进行硬性碰撞。一旦谁的蠹痕顶受不住被攻破了,就会立刻被对方的力量所包围,难逃一死。
但这一次的感觉却很怪异。因为路钟旸看上去并不是那样凶悍的人。虽然他的外貌很骇人,但从刚才开始,冯斯就一直在留意着他的言行举止。这实在是一个温和而有修养的人,说话也彬彬有礼,冯斯万万没有想到他会说杀人就杀人——而且其中还包含了他的弟弟和妹妹,以及曾经的未婚妻。
现在,四大高手和林静橦都释放出蠹痕,和路钟旸抗衡着。可以看出,路钟旸占据着明显的优势,已经把五人的蠹痕压缩到了最小。至于冯斯等人,虽然同样身在蠹痕包围圈中,却并没有感受到什么不适。
“冯先生,你是不是在奇怪为什么我的蠹痕伤害不了你?”路钟旸忽然开口问。他一面压迫着五位高手,一面还能好整以暇地说话,可见的确是占据着明显的上风。
“啊……是啊,我也在奇怪。刚才我还以为我和小樱死定了呢。”冯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冯先生”这个称谓,“我还在想,你居然那么狠,连自己的女儿都要杀。”
“因为我的蠹痕的作用是激发他人的蠹痕并且反作用于自身。”路钟旸说,“我的女儿只是普通人,小颜虽然有附脑,却没有蠹痕。所以我要杀他们的话,得等到杀死其他人之后,再用普通的物理手段。”
冯斯只觉得身上一寒:“你在说什么?你还是要杀小樱?这是为什么?你要杀路晗衣我可以理解,杀大头怪他们和杀我我也勉强想得通,但是路颜是你的亲妹妹,从来没有害过你;小樱是你的女儿,更是这辈子第一次和你见面。你为什么要杀害她们俩?”
“我要杀掉你们,并不是因为私人恩怨。”路钟旸回答,“即便是晗衣,如果仅仅是因为他折磨了我这十多年,我也并不会因此就要他偿命。但是,如果要完成我的心愿,就必须把你们全部杀死,一个不留。”
“你的心愿?什么心愿?”冯斯问。
“我在这十多年里,一直被晗衣锁住,无事可做的时候,唯一能动的只有大脑而已。我反复地思考着我的这一生,也思考着守卫人在过去千百年里的所作所为。我发现,雪子所在的那个组织的判断其实是正确的,守卫人永远都不会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类守护者。他们早已异化,早已和人类有了无法跨越的鸿沟,现在维系着双方之间脆弱平衡的,只是那个共同的敌人——魔王。一旦魔王最终被消灭,我绝不相信守卫人会安然地继续固守自己的势力。他们一定会开始向凡人的世界扩张,把自己变成新一代的魔王。”
“所以,你的心愿就是要消灭所有的守卫人?”冯斯问。
“不只是守卫人。”路钟旸说,“那个日本组织同样不可信。我也不会放过他们。一切超越普通人类的力量,都存在着潜在的风险,不管是附脑还是科学。”
冯斯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承认你的说法有一定的道理,但那些都是远远还没有发生的事情,你不能为了未来的可能性就展开当下的屠杀。这样不公平。”
“公平?这个世界上何尝存在过公平?”路钟旸的声线里充满悲悯,“魔王把地球上的生灵当做自己的实验品的时候,公平吗?守卫人大家族吞并小家族、把凡人的性命不当成命的时候,公平又在哪里?我苦苦等了雪子十七年,到今天等到的却是她早已离世的消息,这公平么?”
“是啊,她的去世一定让你很难受,但至少还有女儿啊,不就相当于你们的爱情有了延续吗?为了你们的女儿,你难道不应该先好好活下去、而不是忙着去搞屠杀吗?”冯斯努力尝试着劝说对方。但他也知道,以路钟旸这样智力水准的人,对自己的逻辑一定是极度自信的,他这样一个半吊子大学生,实在没有太多说服的技巧,只能随口灌点鸡汤聊尽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