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够发现这棵树上隐密的藏着这么一个人。

  当然也没人知道他来了多久?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虽然一动也不动的盘坐在那,可是他的脑子却一刻也没有停止思想过。

  他在想,本来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在那沙洲上的自己,谁知却变成个贼一样的要躲在这

里。

  他在想等一下小果出现时,隐在人群中的丐帮门人不知道会不会先有所行动。

  他更在想,自己如今成了一个叛徒,这往后逃亡的日子可有得罪受了。

  想起了展凤,也更想了欧阳无双。

  这两个女人的影子,同样的刻缕在他的心版上,无论用什么方法都难以磨灭的掉。

  也直到现在,他才能静下心来仔细的思索,他也才想到这两个女从之间竟好象有着许多

相似的地方。

  人就是这样,欢乐及得意的时候,往往忽略了许多问题,也忘了许多不该忘的问题。

  人也只有在失意悲愤之下,才能痛定思痛冷静的考虑到许多自己曾经犯过的错误,和一

些细微得难以查党的过失。

  他愈想愈害怕。

  因为他不知道为什么欧阳无双和展风同样的都会使得那么一手好的锈花针?

  还有她们两个为什么会是一对很好的朋友?

  以及展风没出门又怎么知道小果约战自己一事?

  当然他已想起了自己曾经忘了一个最不能忘记的事,那就是为什么燕大少,“无回燕”

燕获会出现在展凤的房间。

  这些问题当初他并不是没有想到过,只是在后来他陷入了那一张看不见的情网里后,他

已醉了。

  一个醉了的人,本来就是很容易忘了许多事情。

  何况醉在爱情的蜜汁里,人的思想总是迟钝些,也就不会去想,不愿去想,更没有时间

去想。

  望不见星星,当然也看不到牛郎织女。

  雨,却有愈来愈大的趋势。

  淋在雨中,李员外的头脑也愈来愈清醒。

  从来他就是一个不肯花脑筋去想事情的人,这场雨已把他那要命的惰性给冲刷了干净。

  他现在不得不拼的去思考,因为他已到了几乎万劫不复的地步。

  任何人到了他这种地步,思想都会变得敏锐起来。

  他发觉到有许多事情,是那么的不对劲,好像这一切都是有人在刻意的安排。

  他不知道欧阳无双为了什么会陷害自己?

  他更已体会出展凤对自己的感情,似乎有些欠缺真诚,和变得虚幻飘渺。

  一个人一旦对感情的事起了怀疑,也就能够客观的从另一个角度去看整件事情。

  他从鞋筒里摸出了一个纸包,打了开来。

  这四根锈花针是他当初从四个死人的脑际取出来的,他始终以为这四根针是欧阳无双使

用的。

  现在他已经不敢确定,毕竟就他所知,直到目前他已发现到了有三个人能够用锈花针来

杀人。

  针尖有着褐色的血痕.每一根针都会夺走过一条生命。

  望着这四根毫不起眼的针,他有些心慌意乱,这也才想到昨天和燕二少匆匆的会面,竟

忘了告诉他这四根针的事。

  只有自己才听得到,他叹息了一声。

  因为在这世上,他突然发现了除了燕二少外,他已没有一个可以信任。

  师门、朋友、情人,这三者本就是每个人都认为可以值得依赖与依靠的人。

  如今这三者对他来说,他却全部失去了信心。

  那么又如何不叹息呢?

  好几次有种冲动,李员外几乎快忍不住的想冲过去。

  因为这种等待的确是种酷刑。

  然而理智总是适时的把他唤了回来。

  他明白他现在已不能露面,他甚至已可感觉得到丐帮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自己人

内。

  他当然也明白冲动的后果,恐怕还没等到小呆来,自己就已尸横当场。

  丐帮的家法,对付叛逆的手段,毕竟他清楚的很。

  尤其对一个不服制裁的叛帮逆徒,只要有可能,每一个丐帮的徒众都不会让那个人多活

一刻钟,哪怕是像自己这等超然的身份亦然。

  他等下去的原因,只为了想看看丐帮要如何处理小呆约斗自己的这件事。

  能有那么多人放着暖被窝不抱,而跑来这里瞧热闹,已证明了一点,那就是丐帮尚没有

把消息散布出去。

  既然他被丐帮追缉的消息尚未传出,那么帮里就一定会有人出面来处理这件事情。

  丐帮势大,护短这本就是众所皆知的事情,李员外岂有不知之理?虽然他现在已是丐帮

眼中的叛徒。

  -------------

  幻想时代 扫校

标题 <<旧雨楼·古龙《菊花的刺》——第十五章 死亡劫>>

古龙《菊花的刺》

第十五章 死亡劫

  没有人发现那细竹挑着风灯的沙洲上,“快手小呆”是什么时候仁立在那。

  也没有发现他又是用什么方法来的。

  他现在站在那的样子,就好像他站在那已许久,或者他原本就站在那一样。

  这片沙洲离岸近十五丈,十五丈的距离恐怕只有鸟才能不沾水飞度过去。

  不懂得武功的人还真以为“快手小呆”是从天而降。当人们的视线蓦然发现“快手小

呆”仁立在雨中时,的确引起了一阵骚动和惊讶声。

  “快手小呆?!他就是快手小呆?!”

  “看哪!快手小呆已经来了……”

  “哎!哎……后头的别挤哇……”

  “妈个巴子,你小子要垫高看,可也不能踩着老子的脚背哇……”

  “讨厌,这雨朦朦胧胧的,怎么看得清楚嘛……”

  男声,女声,惊叹声,埋怨声此起彼落。

  这时刻恐怕有许多人都恨自己的爹娘,为什么没把自己给生成个高个子。

  也一定有许多人恨不得自己能生出一双翅膀,飞渡过这宽广的河面。

  “时间到了,李员外呢?怎么不见李员外呢?”

  人群里有人已急得吼了出来。

  “是啊,怎么‘快手小呆’到了,却不见李员外?难道他怕了?不敢赴约了?”

  更有人在那起了疑心说。

  本来嘛,大家顶着雨,熬着夜,所期盼的就是希望能亲眼目睹这一场决战。

  现在只到了一位主角,怎不令人心急?毕竟打架可是要二个人以上才打得起来呀!

  别人急,小呆可是一点也不急。

  他如一尊石雕像般,一动也不动的挺立雨中。

  因为他知道李员外一定会赴约,除非他死了,或者瘫了。

  他可不知道还真猜对了,因为李员外此刻真的瘫掉了。

  李员外看到了小呆伫立在雨中已有了一会,而丐帮却没人出面,他已忍不住滑下了树

干。

  他不知丐帮为什么会没人搭理这一件事。

  但是他知道既然丐帮没人出现,那么自己就算冒着一死,也必须赴约。

  虽然很有可能还没到“快手小呆”的面前,自己的行踪已让人发现,也很有可能自己就

会死在这近百丈的途中。

  可是他已顾不了这许多,因为他宁愿被人打死,也不愿落下一个懦夫的臭名在世上。

  从李员外这棵树到沙洲的中间,另外也有一棵树。

  李员外刚经过这棵树下,却没想到也还有人像自己一样躲在树上。

  没提防,也无从提防,因为人家的武功已超过了自己太多,太多。

  睁着一双大眼,李员外喊不出,也动弹不了,就这么被人点住了穴道,并提上了树。

  “搞什么鬼?!我看李员外八成怕死不敢赴约了……”“对,对,我想也一定是这样

子,好象员外都是怕死的,员外李一定是想要做一个真正的员外……”

  “妈的,看样子大伙全上了当,在这凄风苦雨中白白候了好几个时辰……呸!李员外这

个缩头乌龟……”

  “我操,这下我可惨了,我可是押了五百两银子在这李员外的身上,他……他这个王八

蛋不赴约,我岂不白白丢了银子……”

  “什么玩意,这李员外以后到底还要不要混……”

  可怜的李员外,这些话全象一根根针一样,全都扎在了他的心上,空白气得冒烟,却连

一点辙也没有。

  最呕人的恐怕还是女人的话声——“李员外真是害死人,人家大老远的跑来,巴望着能

见见他那微笑,谁知道他竟那么窝囊……”

  “是呀,我还不是一样……以后就算拿轿子抬我,我也不会再去看他了……”

  “甭提了,我还不是以为他如许多人口中所说,是如何,如何的英雄,又如何如何的洒

脱一谁又知道他会那么狗熊,连面都不敢露,以后就算天下的男人死光,我也不会去看他一

眼……”

  一个男人被人看低已够难堪——如果被一群女人看低,那就不仅是难堪了——何况还被

人贬得如此一文不值,一倒不如早早拿根绳子打个结,把脖子往里套算了。

  因为与其活受辱挨骂,却不如死了倒还能落个耳根清静。

  想必是牛郎织女的泪水已干。

  本来濛濛的细雨已不再滴落。

  鼓躁的女人声,也逐渐的稀疏。

  谁吃饱了没事撑着,因为再等下去的结果天可就亮了。所以人群散了,大家也都知道折

腾了一个晚上,除了淋了一身湿外,说不定还得个着凉伤风什么的。

  当然每个先行离开的人,都会恶狠狠地咒骂上几句臭李员外,死李员外,甚至怕死的李

员外和不要脸的李员外。

  李员外从小到大,从现在到死,恐怕这一辈子挨的骂,也没今天晚上多。

  一个人不偷、不抢、不杀人、不放火,能被这么多人骂,这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天已微亮,望江楼畔沙洲上的风灯,只剩下一盏兀自发出微弱的灯光,其他的早已油尽

熄了许久。

  有些人还没走,只因为他们还不死心。

  或许在他们认为这场约斗,绝不可能就这么无声无息,无打斗的就此结束,所以他们留

了下来。

  何况“快手小呆”仍然还保持着同一姿势的仁立在那儿。

  也就在连小呆也忍不住的时刻里——锦江上游顺着水势,一艘遮蓬小舟缓缓地驶近了这

片沙洲。

  小呆的眼里一亮,心里却大大的抽搐一下。

  他之所以没有走,是因为他知道李员外一定会来,毕竟这世上只有他是最了解他的。

  然而他却真的不希望他来,因为他一来,一场无可避免的决斗势必会发生。

  这种矛盾的心理,应该是无人能体会的出来。

  近了。

  那艘遮蓬小舟之上同时出现了四个人——四名丐帮装束的人,前后脚落在了“快手小

呆”的面前。

  该来的总是要来。

  小呆轻轻叹了一声,他也早就知道,就算李员外不能赴约,丐帮也绝不会不闻不问这一

件事。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丐帮来的人会是这四个人。

  因为这四个人“快手小呆”虽然全没见过,但是没吃过猪肉.却也见过猪走路。

  何况凡是在江湖道上跑过两天的人,一见这四个人,就是用“肚脐眼”去想,也想得出

来这四个人是谁?并且也都会不寒而栗,心里发毛。

  两名身上没有绳结的老者,一缺耳,一残目,正是丐帮五代长老,硕果仅存的“残缺二

丐”。

  另两名面目酷似兄弟的中年乞丐,身上的绳结竟有六个,而且尚为红色。却是丐帮执掌

刑堂的兄弟档,“丐门伯仲”姚伯南、姚仲北二人。

  不谈“残缺二丐”,光是“丐门伯仲”二人,已够令人头大。

  因为他二人是出了名的难缠难斗,除非有一方死了,或者不能动了才会停手的。

  当然他兄弟二人能够活到今天,和人交手的次数绝不下三、四百次。

  所以小呆呆了,头也大了,而且一下子头变得有四个大。

  毕竟这四个人,无论是谁的名声都绝不在他之下。

  那么他岂有不呆,头岂有不大之理?惨笑了一声,小呆知道自己现在的脸绝不比一只苦

瓜好看到哪里去。

  招呼总是要打,礼数不得不顾。

  小呆开了口,声音当然是苦涩不堪。

  “晚辈‘快手小呆’见过仇前辈、华前辈,以及二位姚堂主。”

  “不敢当,小兄弟累你久等了。”

  “无耳丐”仇忌日现寒芒的说。

  俗话说打了小的,招来老的。

  小果可没想到这小的非但没打着,这老的却来的那么快,而且还一下子来了四个,也都

够老。

  “晚辈不敢妄言,请你们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一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待。”小呆知

道丐帮护短,也就直接了当的说。

  呵呵一笑,“无耳丐”仇忌说:“好,好,‘快手小果’真是快人快语,老夫颇为欣赏

你的爽快,真是名不虚传,名不虚传…·”

  如果不是对立的情形下,小果还真愿意亲近这位看似慈祥的老人。

  笑了一会,“无耳丐”又接着说:“能告诉我们,你这位小兄弟为什么要挑战李员外

吗?”

  小果就算真是个呆子,他也不好意思说出实话,他嗫嚅的回道:“这个……这个恕晚辈

不能说……”

  “为什么?”“无耳丐”敛住笑问“只……只因为一些私事,请恕晚辈有不能说的原

因。”“私事!?”

  “是的。”

  “很好,既是私事,老夫自认还有资格能代他接下,你原先的打算是什么?我们四个人

都可以替他出面。”

  暗道一声音也,小呆心想这话儿可不是来了u没答对方所问,小呆却说:“前辈,可否

告之李员外如今安在?”

  咬文嚼字的事对小呆来说,那份痛苦劲就和要他不洗澡一样的难受。

  但是面对这么一位辈份、年龄俱高的老人,他也奇怪怎么自己好象突然变得很有学问一

样,说出来的话自然而然的就带上了几分‘书香味”。

  “他有事,不克前来,小兄弟,我丐帮最是明理,你所希望的事情,不知是否可由别人

代替?”

  他妈的,这事如果能够代替,我小呆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你丐帮摆弄——小呆心里这

么想,当然可不敢骂出来。

  他会这么想,也是因为对方语气中已明显的告诉了自己,那就是说对方想要拦下这场约

斗。

  明理?明理个屁,你们四个老小子,光是岁数加起来已足够我数破了嘴皮子——。

  小果不觉又在心里骂了起来。

  隔了一会,把心里的话全骂完了,小呆才摆上了一付怅然的样子说:“前辈,李员外既

然不能赴约,我想此事不妨作罢如何?”

  “作罢!?小朋友,这样一来岂不人人都会笑我丐帮全是善欺之辈?……嗯,不好,不

好,这么做的确不好……”

  “残目丐憋了老半天突然插嘴说。

  有些无奈,小果看着“残目丐”华开说:“那么以老前辈之意是……”

  “我的意思是小朋友你能否另选我丐帮其他一人,来完成这众所皆知的约斗?或者你昭

告天下武林人士,从此以后不再对我丐帮有失礼冒犯之举。”“残日丐”华开睁着独目颇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