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傲的说。

  弄了半天,人家终于说出了心中所想。

  小呆一听,差些岔了气,伪装咳了好几声。

  他真没想到这些成名多年的老前辈,原本打谱就想来拦事。

  小呆的成名当然有他的条件,因为和他为敌的人全都死了。

  他也知道一个人成为名人后,也就须要付出更多的代价去维持声名的不坠。

  现在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装聋作哑了,否则“快手小呆”恐怕会被人改成了“快脚小

呆”——逃得快的脚。

  于是他轻叹了一声,一张原本精灵的脸庞,也全罩上了一种无可奈何的说:“前辈,我

明白你们的意思,你们丐帮的声名重要,我也一样不能辱没了‘快手小呆’四个字,你们谁

愿意代替李员外?”

  也没想到小呆会说得如此坦白,一下子四张加起来合计有近三百岁的老脸,突然显得有

些错愕。

  还是“无耳丐”仇忌的脸皮厚些,他有点呐呐的说道:“这样子,小兄弟,我看就由二

名姚堂主中间你任选其一怎么样?”

  “也只好如此喽,我才十几岁,总不成要我和一位九十岁的人去拚命吧!”

  一旦小呆知道避免不了这场架时,他已放开了胸怀。

  他本来就是个嘻笑怒骂惯了的人,为了息事宁人,他已憋了许久,既然豁开了,他那老

毛病当然也就犯了,说出来的话当然已有了调侃的意味存在。

  四个人的岁数全都是一大把了,岂会听不出小呆话中的含意?可是四个人却也偏偏无法

发作,本来嘛!对方再怎么说只是个“孩子”而已。

  虽然他们也全都知道这个“孩子”就算大人也不一定斗得过他。

  所以他们的一腔怒气,只好全都吞下了肚子,不好,更不能发作。

  然而四双眼、七只眼睛,都可让人知道是如何的强按捺住心中的不快。

  随随便便的一站,更是随随便便的抱手入胸。

  小呆的态度虽然有些“不正经”,可是姚伯南面对着他,却一点也感觉不出这个比自己

孩子大不了好多的“孩子”,有什么地方是随便的。

  非但如此,他反而已经有了一种压力,一种无形的压力,正从四方慢慢地向自己聚拢。

  甫一接触,他也才知道“快手小呆”的确是一个可怕的对手,也才明白了一件事——一

个人绝不可以外表、年龄,来衡量别人。

  他不知道“快手小呆”选上了自己,是幸或者不幸。

  胜了,固然对自己在武林中的声望有所提升;然而败了呢?姚伯南不敢再想下去,望了

望退到沙洲一角的兄弟,以及两位长老,他缓缓的从袍袖里拿出了一面网,一面不知何物做

成的黑网,同时右手亦摸出了一柄前锐后车的“锥子”。

  这一柔一刚的两处武器,并不是种让人一见就心生恐惧的武器。

  可是小呆却知道这两种武器,虽然并不怎么起眼,却一定是种可以要人命的武器。

  “要开打了,啊?!是‘十面埋伏’,哇呀!丐帮派出来的人是姚伯南呀!……”

  岸上有眼兴的人,虽然不知道这边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一见有人拿出了兵器,已不觉喊

了出来。

  立时剩下没走的十几个江湖人士,个个睁大了眼睛,摒息无声,也同时陷入了紧张的气

氛里。

  因为大家也全都知道,这更是一场难得见到的热闹。毕竟“快手小呆”素有“掌刀出

手,无命不回”的称号,然而“丐门伯仲”的“十面埋伏、天罗地网”亦曾挫败过无数的成

名高手。

  到目前为止,小呆还没听到姚伯南兄弟二人说过一句话。

  话少的人本就令人感到“难过”,尤其是话少的敌人,更让人有一种不知要如何对付的

感觉。

  而现在姚伯南非但一句话,就连一个宇也没说过,这可就让小呆高深莫测了。

  看着对方象座山似的崎立,小呆外弛内张,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肉,每一根神经末梢已

处于极端的警戒中。

  到处是空门,到处也都不是空门,小呆也才发现对手的厉害处。

  很想抢先发难,猝起攻击,然而想归想,事实归事实。小呆内心里叹了一口气,因为他

突然不知道要攻向对方哪里。

  这种剑拔弩张,一切仿佛静止的时刻里——“姚堂主,这个打架嘛,可分好多种,有点

到为止,也有至死方休,有一对一,当然也有车轮战,不知……”

  没人会想到小呆在这个节骨眼上开了口,而且说的话表面上虽没什么,骨子里却隐射着

什么。

  话不好听,当然听的人反应也就不好。

  有些恼怒,姚伯南低吼道:“你放心,我就算被你大卸八块,这里也没人会对你用上车

轮战。”

  可不是,这四个人全是丐帮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大人物,就算在江湖上也是名重一时,

如今怎受得了小呆的冷言冷语?小果斜睨了一旁观望的三位,脸上浮现一种不怀好意的笑,

漫声说:“是吗?我想也应该是这样,丐帮可是天下的第一大帮呀!绝不会做这贻笑大方的

事……”

  “废话,小辈,你还等什么……”姚伯南怒吼着说,眼里似欲喷火。

  想必是小呆的那几句,的确不太中听。

  “嘻,这样我就放心了,放心了……”

  小呆第一句放心了才说完,整个人就宛如怒矢般笔直前冲,同时两股闪电似的光芒成个

十字形的交叉攻向了对方。

  嗯,这可是他的老毛病,抢先出手,攻其不备。

  这一下,姚伯南心头“呼!呼!”连跳两下,身子极力侧扭,闪躲着这突如其来的猝

击,并吼道:“好小辈,你可真是会制造机会……”

  “抱歉,抱歉,老毛病了,实在不容易改……”小呆的双手手掌象两把利刃,狠斩猛

劈,操纵着主动权,一面攻一面说。

  差些没把姚伯南气晕了过去,他现在只有闪躲招架的份,已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神来分

心回答。

  小呆鬼聪明是精得出油,姚伯南怎料得到?因为姚伯南起初的精、气、神全已达到顶点

的准备接受这一场战斗,而偏偏那时小呆不攻击。

  故意引得姚伯南恼怒,开了口,在那一股气一泻之时,小呆如山排海的掌影已漫天攻

到,再想凝聚却已不及,也就造成了姚伯南处于挨打的地步。

  因此,小呆的目的达到了,却把姚伯南的一张老脸给气成了猪肝色,更气得汗出如浆躲

着那一波一波毫无隙缝的掌力。

  姚伯南在场中发急,观战的人何尝不急?因为高手的过招,哪怕是微小的差距已够要

命,更何况又先失去了先机,尽是挨打招架的局面。

  姚仲北身为弟弟,手足情深,不但捏着一把冷汗,同样的一张老脸更是急得通红,足可

和猴子的屁股“表表”颜色。

  小呆笑在心里,手上却一点也不含糊,更没一点松懈,毕竟他知道如不好好掌握这“得

之不易”的先机,这场战,可还有得打了。

  掌刃的弧形绵绵密密,快如闪电,快如流星,更似一双双来自九幽的鬼爪,毫不容情,

更象一把把泛起森寒的利斧。

  它所招呼的地方全是姚伯南身上每一个必救的地方,也是每处可置人于死地的要害。

  姚伯南单手握锥,倏前倏后,翻上翻下,艰苦的拚命封架。

  在这种近距离的搏斗中,他左手的“十面埋伏”似乎已完全发挥不了用处。

  毕竟那是要远距离才能发挥的兵器啊!

  所以用一双手要对付两双手,而且那两双手又快得让人的目光追随不上,而它们又往往

出人意料之外的从某个不可能的角度出现。

  那么他的苦处可就不是观战的人所能完全体会得了。

  小果一向不打没把握的仗,但今天已不容他选择。

  更没有时间让他去对敌人有所了解,所以他卯足了劲,把握住任何一个稍纵即逝的空

间、时间。

  因为他没失败过.也就不能失败。

  因为他如果失败,这失败的代价,除了自己的声名外,恐怕还得赔衬点什么。

  也许是一双手,一只臂膀,几根肋骨,也说不定是几两自己身上的上等“精肉”,甚至

是一条正在享受着美好人生的大好生命。

  有着这许多原因和也许,小呆能不全力以赴吗?更何况他始终有个信念,那就是“与其

对敌人仁慈,何不自已先一头撞死”。

  他是如此想。

  他的对手姚伯南何尝不也这样想?这可是将心比心的事,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小呆输不起,他的对手更输不起。

  于是压力愈来愈大,许多次千钧一发堪堪躲过猝击的姚伯南,已渐渐的改换了战法。

  他不再躲闪,也不再自救。

  相反的,每当小呆施出杀着时,他已完全不顾自身的安危,同样的也挺锥或刺,或硕,

或挑。

  攻击的目标也都是小呆必救的地方。

  这是一种亡命的打法,也是一种同归于尽,两败俱伤的打法。

  当然这更是一种疯狂的打法。

  所谓一人拚命,万夫莫敌。

  小呆又不是真的呆子,他已明了对方的意图。

  当然他更不会呆到去和对方拚命。

  十九岁,不管对男人或是女人来说,都是花样的年龄,也绝不是会轻易去寻死的年龄。

  所以一个只有十九岁大的人,去和一个五十九岁的人拚命,去两败俱伤,去同归于尽,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件划不来的事。

  这一场打斗,是一场激烈的打斗。

  战来,虽不至风云变色,却也是扣人心弦。

  然而,本来呈现一面倒的局面,却因为姚伯南抱着必死的决心,以及小果有了顾忌的原

因,渐渐的情势有了改观。

  另外小呆本身的生理状况也突然有了变化,他已发觉到每在自己过份的凝气聚力时,仿

佛体内的真气有种衔接不上的感觉。

  于是乎姚伯南受的压力一分一分的减弱,虽然小呆的招式仍然够快,够犀利,但是其中

却缺少了一股劲,一股可以令人随时感到死亡的劲。

  于是乎战况由一面倒逐渐扳成了平手,甚而姚伯南已有了防守之余,尚可反攻的情形发

生。

  不但姚伯南自己感到奇怪,连观战的人也发现到了这种出乎意料的变化。

  河对岸的人,因距离稍远,当然更不明所以。

  随着时间的消逝,每个人都睁大了眼,张着嘴。

  他们已经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快手小呆”已成了“慢手小果”,不但小果的手慢了,而且也慢得出奇,慢得离

谱。

  这可真应了那句老话“战场的情况瞬息万变”。

  本来象有“千臂观音”的小果,怎么会变得象“独臂刀王”一样?而且那条独臂居然好

象还很不灵活。

  只有小呆自己明白他现在的情况,恶劣到了什么地步。因为他的左手已完全不听使唤,

右手虽然好些,可是那种麻木无力的感觉已愈来愈重。

  他早已在发觉形势不对的时刻,伸手拿出了一把短刀。他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他的手掌

已无力,无力的手掌又怎能杀人?所以他才拿出了这把刀,这把刀还是李员外送给他的。以

刀来对付姚伯南手上的尖锥,似乎尚可拖延一时,但是他自己也实在不知道还能拖下去几

招。

  三招?还是五招。

  小呆的脸上已失去了前一刻的笃定,更失去了不管任何时候都有的信心。

  他脸上的汗珠更是象黄豆般的一颗颗滴落。

  沙洲上观战的三人,脸上已有了笑容。

  河对岸的人,甚至有话声传了出来——“唉!‘快手小呆’今日一战,恐怕难以全身而

退了这里尽是惋惜、嗟叹。

  惋惜“快手小呆”年纪轻轻的恐怕就要命丧这望江楼畔……嗟叹这未来的武林奇葩,尚

未完全茁壮即将凋谢……

  小呆的双眼紧紧凝视着敌人那手中的尖锥。

  尖锥虽然每一出招变化万千,但是他知道里面只有一个动作是实在的,且能击在自己的

身上。

  所以他必须看得准并判断出那一击何时出现,因为他已没有太多的力气去挡那其余的虚

招。

  他不想死,更不愿死,尤其是死在这个场所。

  死在这个本来打不赢自己的老家伙手上。

  他宁愿醉死,甚至死在女人的怀里,他就是不愿死在不明不白里。

  奇怪的是这一刻他居然脑子里还能想到其他的事情。

  他想到了每一群狼里面的狼王,在老得要死的时候,都会死在一个同类发现不到的地

方,因为他宁愿孤独的死,也不愿破坏掉厉经无数次争斗才得来的至高形象。

  他更想到了尚有许多江湖人士隔岸观战,还有那话里的怜惜与嗟叹。

  他当然也想到了自己怎么会突然失去了力气……他不明白欧阳无双为什么要李员外和自

己一起死?难道这真的是个阴谋?虽然他早已知道事有蹊跷,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欧阳无双

会这么做。

  难道那些眼泪全都是假的。

  难道那些甜言蜜语就没有一些是真的?他笑了,笑在心里,却是一种苦笑。

  他笑自己不惜一切的想去解开那圈套救人,却没想到圈套没解开,自己反而落进了圈套

里了。

  他更笑自己每回十拿九稳的“扮猪吃老虎”,竟然也有失灵的时候,而且老虎没打着,

自己反而成了老虎嘴里的猪。

  猪,小呆你真是一头猪,你呆得连猪都还不如。

  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一遍,姚伯南手中的尖锥却意外的不再有一丝花俏和虚幻,就那么笔

直的刺了过来……同时他左手的那张黑问更不知怎的突然从天而降……。小呆的心碎成了一

片一片……。

  他的痛苦,无奈已全写在脸上。

  他抬起那双灰涩无光的眼睛,说不出来是代表着什么样的感情,极快的搜寻着岸上。

  这原本是双清澈明媚的眼睛,为什么现在会变得那般怨愤与狠毒呢?这原本是双满溢深

爱的眼睛,又为什么全换成了狡猾与不屑呢?小果看到了欧阳无双,她仍是那么风情万种,

仍是那么惑人漂亮。

  她站在晨曦中,微风掀起了她那宽大的裙裾,露出了一双美得无暇的小腿,仿佛正露着

一丝微笑;一丝小呆至死恐怕也挣脱不掉地微笑。

  她一动也不动的站在离人群稍远的一株野菊旁,迎着小呆无言的目光,当然她应该明白

那目光代表着灰心与绝望。

  她竟然无动与衷?她竟然像是看着一个陌生的人?这,这又是一个什么样子的女人!?

这,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鼓起最后的一丝力量,小呆的动作这时候急着闪电。

  只听得“当!”的一声,一溜金铁交击时的火花猝然爆出。虽在阳光下,每个人已可清

楚的看清那溜火花,并全。

  心头一震。

  谁也都认为小呆已躲不过那刺向他的一锥。

  因为那一锥虽然不十分快,可是却十分有力。

  有力得绝非这时候的小呆可以抵挡得住,何况那一锥只距小呆的心口不及一寸。

  就算小果能躲过那一击吧!却也绝躲不过那从天而降的黑网。

  每个人都这样想,然而每个人都猜错了。

  不错,小呆没有挡过了那要命的锥。

  不错,小呆被那从天而降的黑网个粽子似的网住。

  然而还不待姚伯南的第二锥落下,小呆手中的刀更象一抹来自西天的寒光,已没人了对

方的胸前……血汩汩的从姚伯南胸际渗了出来,他睁大着眼,仿佛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网中

的“快手小呆”。

  也仿佛这时候他才知道“快手小呆”之所以被人称做“快手”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