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辈子,交到他手里的事,他还从没不用心尽力地做完过。”

时光静静地在流……那张青玉案侧,三坛酒,俱已倾尽。

这三坛酒,是李靖带的。案上另有一壶,壶为曲颈。

这一壶酒,却是红拂所携。

小却已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他知道师傅为救自己,明德堂长天一刺,只怕已耗损了不知多少精气。如今又逢这凶险难当的内息之战……

他情愿,时光可以就此停住……就让肩胛与李靖,那么奇异的握手永坐;就让那孤虚的月此生长悬,让自己与那说不清是敌是友的红拂就永远在这里看下去……就让一切恒远。

这幻像中的情景不知怎么给了他极大的安慰,那种感觉、像是……永恒。

突然李靖与肩胛一起动了。

其实他们只是一抬头,一齐望进对方的眼睛。

小却的呼吸都停住了。

然后……他觉得简直过了千劫万世的那么长,他才在他们的眼里看到了一抹笑意。

然后只见他们突然松手,齐向自己这边一招。

一条长藤就沿地葡伏而来,一下缠到那青玉案上,把那案子直拖过去。

那案子被拖到他二人中间,肩胛执壶斟酒,两人各尽一杯。

再倒时,只见余沥点点,竟已倾干。

肩胛神色有些懊恼,李靖笑道:“红儿备的酒,你从来不要指望会有很多。”

肩胛已侧眼望向红拂。

“此酒如名,当名为何?”

他把玩起那把曲颈长壶来。神色间似颇愉悦。

红拂笑道:“当名‘伫歌’。”

肩胛微微颔首。

李靖却忽然大笑起来:“没想这一战、这一战……”

他笑得竟都喘不过来气,没法把这一句话说完。

小却见到肩胛眼中笑意,已是满心欢,如不是顾忌李靖与红拂就在旁边,他早雀跃地奔过去,抱住了肩胛的脖子,乱喊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你赢了,一定会是你赢的。”

他站在那里,没有动,却早开心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开心得自己流了眼泪都不知道。等知道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时,立时把脸轻轻地扭了过去。

所以他都没听到肩胛的话——“红姐,你放心。经此一战,你的药师起码可以寿延十年。”“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好一时,李靖和红拂都走了,林中重又静了下来。小却忍不住又一次开心得要爆发开来,他扑过去,抱着肩胛的脖子,双脚直跳道:“是你赢了,你从来都只会赢的!”

肩胛的脖子被他抱得死死的,如是平时,他一定会把他轻轻推开。可今天不。

天上,那一轮幻月未散。

他手中执壶,任由小却抱着自己。壶中本仅余沥,可他把那壶嘴对着口,如长江大川般的,仿佛那酒意吸饮不尽。小却只觉得,自己有生以来,从不曾有过这样的快活。

在水方

到晨光微吐时,小却与肩胛来到了渭水河边。

肩胛轻声道:“我想洗一洗,这身上的泥太多了。”

他轻轻一笑。

“我好脏。”

他顺手拖过了几棵倒地的木头。随手牵起藤蔓,把它们绑在一起。

小却眼望着那些树被并排的绑着,宽近两尺,窄长窄长,竟近于一个木筏了。

肩胛用随身的剑披削着那木头,把树皮削掉,露出里面滑白的树肉。那树一时都洁白如许。他用半翠半枯的藤蔓缠着它们,平心静气的,耐烦已极的,好像他生来就一直在做这样的活计。

小却静静地看着他,只觉得,这时的肩胛,全不似曾经一夜苦战,得胜而回的剑客。他只是野外的云神,那薄天之翼虽有时翕张,可大多时,他就这么倦倦而细心的在织他的云彩。

他望得出神,却见肩胛已做完了他的活计,冲他微笑道:“在这儿的上游里许,就有一条支流。那溪流通往一片葭泽,现在还是初生,青翠如披。再过些时,天凉了,就会满头白花,鹭鸟没进去就看不见的。那里我以前去过,觉得很美。”

小却不知该回答些什么。只是羡慕地望着肩胛熟练的持剑的手,自己何时,手也会长到这样的干净利落,可以这样用剑,做一切自己想要的?

肩胛微笑道:“喜欢这把剑吗?”

小却用力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