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蜘蛛树顺着藤索爬上去,火树果粘在枝芽上,粘得很牢,枝芽不断向上爬伸,并把俑像带上天堂。

  正当她们完成自己使命之际,一个阴影笼罩下来,有一株蜘蛛树,原来是一个庞大的植物蜘蛛转过头向圣顶袭来。

  这两个女人慌忙中钻进树叶叠起的平台。她们为克莱特举行了告别仪式,就开始回到自己人那里去了。

  莉莉·约转过头往回看了一眼,便和弗萝一起往下爬,向森林中间层爬去。

  蜘蛛树变得有头有脚,庞大的囊袋,混身长满绒毛,缓慢地降下来。在莉莉·约看来,它就像是具有魔力的神。它沿着藤索下来,藤索向空中延伸,但这怪物却沿着藤索轻飘而下。

  另有一些藤索从附近或远处的丛林中向上蔓延,渐渐变得尖细,就像一个个瘦弱细长的手指伸向天空。这些藤索被太阳照得闪闪发光。所有藤索都朝另一个方向伸延。朝这方向看去一片灰茫茫,背离太阳,寒气袭人,但在阳光反射下,一切依然清晰可见。

  半个月亮一动不动地悬挂在这一半边的天边,恒久不变。

  数千年来,月球的引力已使地球自转减缓,最后自转停止,日夜的交替也缓慢了,直至固定不变了,因此,地球的一边是白天,另一边却永远是黑夜。与此同时,一种相互制约的效应强制月球停止运行。月球远远漂离地球,完全丧失了卫星的作用,反而处于对地球有威胁的位置,成为一个独立星球,和地球与太阳形成等边三角形。现在地球和月球正处于永恒不变的下午时分,在相应位置上对恃着,也许将会永远这样对峙着,直到寿命终结,太阳不再闪耀为止。

  无数株藤索见缝穿插,长得密密麻麻,连成一片。蜘蛛树是太空植物,粗壮高大,但无知无觉,来回随意穿梭繁殖,而地球和月亮都陷入由这种植物所罗织起的冷漠无情的网络之中。

  这古老的地球陷入迷惘,它的适应能力真是令人惊诧。

 

 

 

 



第三章

莉莉·约和弗萝在回到大伙儿中的一路上相当平静。她们举步从容自如,重又下滑到树林的中间层。莉莉·约不像往常那样死命赶路,因为她不情愿看到大伙儿分手,但他们已到了不得不分手的时候了。

  她无法表达自己的思路。长期生活在这绿林中很少有什么想法,也想不到用什么字眼来表达自己的思想。

  “我们将跟克莱特的俑像一样,也快升天了。”

  她对弗萝说道,并一路往下爬。

  “就这个样。”弗萝回了一句话。莉莉·约知道弗萝对这类问题除了这么说外,是说不出什么更深刻的话的。她自己也说不出什么更透彻的话。

  近来人们对外界的理解日趋肤浅。一切也就只能这样。

  她们回来时,大伙儿都带着严肃的表情向她们致意。莉莉·约由于一路上疲惫不堪,只对他们简单寒暄一句就到自己的坚果小屋休息去了。朱莉和艾雯马上就给她送了吃的来,但并不过多地谈什么有关她个人的事情,那是绝不允许的。莉莉·约吃完、睡过一阵后,又爬到主树枝上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

  “快!”她两眼盯着哈里斯叫道。他却不慌不忙地走着。因为他知道莉莉·约最宠他,他随便怎么寻衅都不会惹她生气。为什么难以对付的家伙就那么得宠,而得宠的家伙又那么难以对付呢?就在这时候她稍不介意,一根长长的绿树舌头从树干后伸出来。它迅即舒张开,轻快地晃了一下,把莉莉·约拦腰缠住,使她双手紧贴两侧,全身不得动弹,并把她提了起来。她双脚腾空乱踢一阵,觉得自己不该那么大意,气得大喊大叫起来。

  哈里斯见此立即从腰带上拔出刀,急忙冲过去,眯缝着眼睛,将刀弹掷过去。只听丁当一声,刀子戳到树舌,并将它牢牢地钉死在粗大的树干上。

  哈里斯并不为此罢休,接着就向毛耸耸的树舌跑过去。达菲和朱莉也跟了上来。弗萝迅速把小孩带到安全的地方。树舌挣扎一阵后便放松了莉莉·约。

  这时,树干的另一侧开始撼动,令人生畏,似乎整个森林都受到震撼。莉莉·约吹起口哨唤来两只哑蓟果帮她从树舌捆绑中解脱出来。她重又平安无事地站在树枝上。绿树舌头痛得上下左右打转,徒然地拍打着。四个人举起武器上前处治它。

  大树由于它的树舌钳制着人而震动。四个人小心翼翼地侧身过去把树干团团围住,才看到大树在震动。它那植物的嘴张开得都变了形,而巨茎舌一只独眼张得有巴掌那么大,回头盯着他们,死命地敲打着,时而吐着口沫,时而嚼着嘴。尽管这四个人以前亲眼看到过巨茎舌,但这次看到却还是不寒而栗。

  巨茎舌现在涨大起来比树干还要粗大几倍。必要的时候,它可以伸长到圣顶,就像现在看到的那样越伸越细。它像打开盒子就会跳出淫秽的人物的玩具一样,从地面冒出来觅食,没有手臂,没有头,就靠许多像根须一样宽大的脚缓慢地爬过地面。

  “抓住它,”莉莉·约喊道,“不要让这怪物逃掉!”

  顺着树枝,大伙儿藏着许多尖头木棍以备应急用。他们把这些木棍接连不断、劈里啪啦投戳过去,终于使这老长老长的巨茎舌无法逃脱,被拴到树上,无论它怎么转动都无法脱身。

  “现在我们要离开这里上天去。”莉莉·约说道。

  任何人都没法子打死巨茎舌,因为无法打到令它致命要害部位。但是它的挣扎已经惹来捕食的怪物,如鲨针、鹞鹰、食肉怪、怪面兽以及稍小点的吞食植物的虫。这些怪物都会把它撕裂直到吃光为止。要是这时有人碰上这些怪物,也将遭此厄运。所以大伙儿要迅速离开,躲到绿林的荫蔽处。

  莉莉·约非常恼怒,自己忽略了防备,就闯了这么大的祸。她一贯都很留神,从来不会被动作迟缓的巨茎舌套住。她老在想也许是她统领不力,致使自己要经历两次上圣顶的惊险旅程,一次旅程刚结束,又要去一次。要是安葬克莱特的俑像时就把大伙儿都带去,就省得现在再去爬一次。脑子出了什么毛病,怎么事先没想到这一点呢?她站在大树叶下以此作掩护,拍拍手掌把大伙儿叫来。十六双寄托着信赖的眼睛一起望着她,等着她发话。看到大伙儿对她如此信赖,她反而感到高兴。

  “我们大人都老了,”她对大家说道,“我们变笨了,我变笨了——我让慢吞吞的巨茎舌捆住了。我不配再当你们的头儿。大人已到了归天的时候了,回到创造我们的上帝那里去。而孩子们要学会独立生活,组合新的集体。托伊来当这个集体的头儿。到了你们有信心维护自己的集体时,格伦和即将成为大人的维吉都到生孩子年龄了。看管好男孩子。别再让男孩子掉到绿草地上去,否则你们这一伙人都将灭绝。即使自己死去,也不能让我们集体灭亡。”

  莉莉·约从来没有讲过这么多话,大伙儿也从来没听过这么长的长篇大论。有些人根本没听懂。什么叫做掉到绿草地上去呀?哪些人掉下去,哪些人不掉下去?这根本不要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是上天注定的,绝对说不清楚的。

  有个女孩子没羞没臊地说:“我们自己过,玩得更痛快。”

  弗萝伸手对她一巴掌打过去。

  “你先给我爬到圣顶上去。”她说道。

  “对,出发!”莉莉·约说道。她发话怎么爬上去,谁领头,谁跟着上。他们对莉莉·约的决定不作任何议论,也不感到有什么意外。只有格伦感到不可思议,说道,“莉莉·约自己出了岔子就来惩罚我们。”

  当巨茎舌被森林中各种怪物吞食时,所有怪物都加速爬过绿草地,整个森林上方一阵一阵地颤动。

  “爬上去很艰苦,动作要快!”莉莉·约说道,不停地环视她周围的人,尤其严厉地盯着格伦。

  “为什么要爬呀?”格伦很不服气地问道,“我们可以靠哑蓟果轻轻松松地飞到圣顶,还免得受罪。”

  当有天敌侵袭时,人在空中飘浮远不如靠树干作掩护更易于防守,粗大树皮结节可抵挡一阵,这是没办法对格伦说明白的。

  “我当头,你就得爬,”莉莉·约说,“你的话这么多,该是蛤蟆爬到你肚子里去了,呱呱叫!”她连碰都不敢碰格伦一下,他是个神圣不可侵犯的男孩子。

  大家都回到坚果小屋把自己的俑像拿出来。他们并没有对自己住过的地方作正式告别,只是把自己的俑像藏在腰带里,手里持着剑——可以用于御敌的又尖又硬的木刺。他们沿着树枝跟着莉莉·约跑了,告别了被砍成一段一段的巨茎舌,告别了昔日的一切。

  由于年纪小的小孩拖累,去圣顶的行程就显得极为漫长。这些人虽然击败了许多常见的天敌,小孩子越走越累,这是无法补救的。他们在去圣顶途中找到一根分树杈休息,因为那里长着绒毛蕈,他们便利用绒毛蕈作掩护。

  绒毛蕈是乱蓬蓬但很漂亮的微菌。尽管它大体上像荨苔,但它不伤害人。人靠近它,它的有毒的雌蕊便缩进,好像很讨厌有人来。它在不会枯萎的树枝上蔓延,只是寻觅植物为食。因此人们就爬到绒毛蕈当中睡觉。他们在摆动着的墨绿、黄色的羽茎掩护下非常安全,几乎所有的天敌都不敢冒犯。

  弗萝和莉莉·约比所有的成年人都睡得熟。她们刚才来过一次,实在是累坏了。哈里斯他第一个知道出了乱子。他醒来用棍子把朱莉捅醒。他好懒,但守卫毕竟是他的责任。朱莉站起来,尖叫一下,马上跳过去保护孩子们。

  四个长有翅膀的家伙闯入绒毛蕈,抓住男孩子维吉和一个年纪较小的女孩子贝莹,趁他们俩还没完全苏醒的时候捂住他们的嘴,正忙着把他们捆起来。

  朱莉一叫,长翅膀的家伙回头看看。这下才发现他们原来是飞人。

  飞人在很多方面都像人,比如说,他有一个头、两只修长强有力的手、粗壮的腿,也有手指、脚趾,只不过皮肤不是那么光滑青亮,而是罩着一层闪亮的硬东西,忽儿黝黑,忽儿又亮出红色。而带鳞片状的大翅膀很像素食鸟的翅膀,长在手腕到脚踝上。

  脸神显得很机灵、刁钻,眼睛发亮。

  飞人发现大家醒了,立即抓住两个已到手的小孩,越过绒毛蕈。当然,绒毛蕈也不会伤害这些飞人。他们往树枝边上跑,准备跳出去。

  飞人是很狡猾的天敌。尽管很少碰到,但足以使大家感到异常恐怖。他们偷偷地干这种勾当。除非追于无奈,他们通常是不杀害人的。他们也认为偷孩子是犯大罪。人们很难抓住飞人。飞人飞的技术也不很高明,但他只要猛地一滑就能迅即穿过森林溜走,逃脱人们的报复。

  朱莉奋力冲过去,艾雯也随即跟上去。朱莉抓住了一个飞人的脚踝,使他无法腾空而起。她抓到了翅膀和脚相连的毛糙的腱,死死抓住不放。飞人被朱莉拽住,极为惊慌,为了脱身就放掉了维吉。另一个飞人掂了一下维吉重量,停了一下便拔出刀自卫。

  艾雯悍然不顾一切向飞人冲过去。维吉是她生的,绝不能让飞人夺走。飞人持刀对准她,可她却依然扑了过去。刀刺开了她的肚子,肠子都爆了出来。她惨叫一声从树枝上摔下去。绿草地的树叶下面旋起一阵骚动,隐蔽的食肉怪都来争夺吞食她。

  飞人看到艾雯猛冲过来很吃惊,丢下被捆的维吉,也不理睬他的同伙还被朱莉缠着,就离开了。他发现两个飞人挟持贝莹往绿色丛林中逃,也张开翅膀飞走了。

  这时大伙儿都醒了,莉莉·约默默地把维吉解开,因为他是男孩子所以没哭。而哈里斯跪在朱莉身旁。被抓住的飞人一言不发拼命想脱身。哈里斯拿起了刀准备干掉他。

  “不要杀我,我就离开!”飞人喊叫道。他的声音很刺耳,说的话几乎让人听不懂,但他那种怪样让哈里斯感到这飞人非常野蛮,龇牙咧嘴,半吐着舌头。

  哈里斯向飞人的肋骨捅了四五刀,鲜血从捂着的手指缝喷出来。

  朱莉站起来喘气,倚靠在弗萝身上,说道:“我老了。要在以前我一个人弄死这么一个飞人是没问题的。”

  她很感激地望着哈里斯。男人倒是可以派上很多用场的。

  她一脚把瘫软的飞人踢到树枝边上。他滚了两下就掉下去了。

  飞人萎缩的翅膀在头上无力地合拢,整个身子落到了绿草地上。

 

 

 

 



第四章

他们躺在两棵会听口哨声的蓟树的尖树叶中间,被耀眼的阳光照得头晕眼花,但依然安不忘危。他们已爬到顶了。九个孩子第一次看到了圣顶,圣顶的景象使他们瞠目结舌。

  莉莉·约和弗萝又一次一起去捕获火树果。

  这次可有达菲帮她们撑起树叶给火树果遮阴。趁火树无法防备开始萎谢时,达菲选了六颗大而透明的火树果割下来做棺柩。海伊帮她送到安全地方。随后莉莉·约和弗萝丢掉树叶跑到蓟树下隐蔽。

  一群群纸翼小虫纷纷飘来,天空中五光十色,频频闪耀,犹如阳光在水面炫耀,令人眼花缭乱,但渐渐消失于海洋般绿色之中。

  一只纸翼小虫飘落到一束翠绿色的树叶上。

  这些大树叶原来是一张捕食的嘴。站在附近的人们看到,纸翼小虫飘落到树叶上,被吸光了养分,马上就变成灰色,并化为灰烬。

  莉莉·约小心翼翼地站起来,把大伙儿带到临近的蜘蛛树拧成的藤索那儿去。所有大人各自都带上自己的火树果。

  蜘蛛树比任何的植物或其他生物大得多,无法向森林内部生长。这种树突然在它的上半节枝芽上冒出一排,还有许多树杈护着这一排新树迅速生长。

  莉莉·约避开了蜘蛛树找到一根合适的藤索,便转过身做个手势让大家把火树果放下来。她对托伊、格伦和七个孩子说:“现在来帮我们爬进火树果,还要把我们的俑像也放进去。让我们密封在里面,然后把我们带到那根藤索那里去。还要把我们的火树果粘到藤索上。就这么永别了。我们要归天了。留下你们这一伙人自己管自己了。你们现在还应当活下去。”

  托埃身材纤细,两个乳房却像一对珍珠果附在胸前。她听莉莉·约这么一说,一下子心里动摇不定。

  “你不能走,莉莉·约,”她说道,“我们还需要你,你要知道我们还不能没有你。”

  “只能这样了。”莉莉·约断然说道。

  莉莉·约将自己的火树果的一面扒开,把它当做自己的棺柩,一下子就钻了进去。其他几个大人得到孩子的帮忙也照这个样爬进火树果。莉莉·约照常向哈里斯瞅一眼,看到他一切安然,也就放心了。

  最后,他们中所有大人都被禁锢在透明的火树果中。周围一阵寒气袭来,一片寂静,令人惊诧。

  孩子相互抬着火树果棺柩,望着天空,举目无亲,心事重重,惶恐不安。只有格伦这个男孩子胆大,面对不再受制于大人的新鲜感似乎显得有点洋洋自得。他指挥大家把火树果放到蜘蛛树的藤索上。对这件事情他显得比托伊更能干。

  莉莉·约在火树果中闻到了一种怪味。这种味道渐渐浸透她整个肺部,她瞬即感到一切超然。外界一切异常混沌,而且变得越来越小。她看到自己被吊到树顶上,悬挂在一根蜘蛛树的藤索上。弗萝、哈里斯、达菲、海伊和朱莉都在各自的火树果中,形影相吊。她看到孩子这一新的群体向隐蔽的地方跑去。他们头也不回,一个劲钻到平台上乱树叶中,随之就不见了。

  蜘蛛树在圣顶上空飘忽,越飘越高,可避免任何天敌侵犯。上空一片青蓝,蜘蛛树沐浴在强光之中,并借此增强生命力。当然,它主要是靠地面吸吮养分。它静眠数小时后重又摇晃起来,沿着一根藤索爬着。

  另有一些蜘蛛树一动不动地悬在边上。偶尔会有一棵蜘蛛树吹起一个氧气泡或勾出一支腿试图要撵走讨厌的寄生物。它们显出从未有过的幽闷。时间与它们无关。太阳是属于它们的,也许永远属于它们,直到太阳燃烧不匀,变成新星,或是把蜘蛛树和太阳本身都烧成灰烬为止。

  这棵蜘蛛树倒下,它的脚晃动着,但却无法勾到藤索。它直向森林倒下,突然向森林上部叶丛茂密的尖顶扑下去。这里有天敌在空中飞舞,虎头蜂是惟一会蚕食蜘蛛树的昆虫。这一天敌比蜘蛛树小得多,但却比它凶狠得多,也比它灵活得多。

  只有虎头蜂会把蜘蛛树致于死地,其手段阴险狡猾,难以防范。

  在漫长的年代中随着太阳的辐射增强,植物已进化成勿庸置疑的霸主。但这些虎头蜂也在进化,它会学会各种本事来对付新的生物。所有动物均遭厄运,濒于绝境,而植物却日益茂盛。与此同时,虎头蜂数量越来越多,长得越来越大。现在它已成为蜘蛛树的主要天敌。一群虎头蜂进犯就会麻痹神经中枢,致使蜘蛛树毁灭。虎头蜂还会钻到这一生物体内打洞产卵。孵卵时幼小的虎头蜂就喜欢吃蜘蛛树体内鲜嫩活的肌体。

  这给蜘蛛树造成威胁,比任何威胁都大得多。数千年来就是它迫得蜘蛛树一再往空中长。它就在这无遮无掩的地方茂密繁殖,盛开奇花,结出异果。

  太阳光强烈的辐射成为蜘蛛树生存的必要条件,而它也就成为大自然中首先到达空中的生物,并且完全改变了苍天的面目。人们迫于乞求生存,从原先生存地带退缩到森林中。他的智慧优势发展到顶峰后开始衰竭。在此很久之后蜘蛛树就占据了人们所失去的活路,靠蜘蛛树把绿色世界和明亮世界连结起来。

  蜘蛛树在圣顶的树叶中攀缘,背上竖起了毛发。这样黑绿相间的斑纹赋予它天然的保护色。一路上它把在藤索周围飞舞的动物都抓来,默默地吸吮它们的血液,它就这么吸一次长大一点。

  一阵虎头蜂的嗡嗡声使它从瞌睡中惊醒。它的眼睛虽然发育得不甚健全,但却能看到一串黄黄黑黑的虎头蜂呼啸而过。有两只虎头蜂发现了它。

  它敏捷地躲开。尽管它身躯庞大,总长有一英里多长,但它动起来却像花粉般轻飘,迅疾顺着藤索背面逃到空中安全地方去。

  它一路退却,还用腿在自己蜘蛛网上扫过,捞到粘在蜘蛛网上的各种各样的芽胞、针球和小生物。它同时还捞上了六个火树果,每颗火树果中都有一个失去知觉的人,但由于这些火树果闪闪发亮不断摇晃而未被蜘蛛树察觉。

  蜘蛛树爬过十来里后就停下来了,惊慌中才定下神,喷出一团氧气,缓缓地贴近藤索。它稍停一会儿,毛发微微颤动,而后一头往高处空间钻去。外界的压力没有了,它又开始舒展自己的身躯。

  它越爬越快。过后不久它把腿卷起,开始从腹部下面的丝囊中吐出新网。它挪动着身躯,虽然这一庞大的植物毫无知觉,但它却会全身缓慢地转动,调节温度。

  强烈的阳光辐射沐浴着蜘蛛树,而它也在这阳光中享受到温暖,乐得其所。

  达菲苏醒了过来。她张开双眼,呆头呆脑盯着,看到的是一片渺茫。她只知道自己已归天,已到了新的境地,不再祈求什么愿望。

  她透过火树果往外看,部分视线被纹丝不动的一缕黄色稻草或头发之类东西遮住。一切都飘浮不定,时而四处是令人昏聩的白光,时而又是漆黑一片。忽明忽暗更迭不休。

  达菲渐渐地辨明出周围事物。大半能看得清的是极为壮观的绿色半球,时而一阵蓝一阵绿。这是一种果实吗?在它下面还牵系着藤索,不时在闪着亮光。刀光剑影中又闪出了银灰色的、金黄色的种种蜘蛛树。她认出远处两棵蜘蛛树,看去像是已变成了木乃伊,但又爬得非常快,明亮的光点闪耀得令人心烦。一切都显得浑沌不清。

  这是鬼神的境地。

  达菲毫无知觉,一种极为反常的麻木感觉使她想动而又动弹不得。火树果中的味道非常古怪,似乎空气也很稠密,简直像是做了一场噩梦。达菲张开嘴巴,但她上下颚似乎被粘住了,反应迟钝。她高声尖叫,但却听不到任何声音。身子两侧酸痛不已,她内心感到无限痛楚。

  她重又闭上双眼,即使到这时候她的一张嘴依然木呆地撑开。

  蜘蛛树像一个毛发蓬松的大气球飘到了月球上。

  很难说蜘蛛树是否有心智,但是它意识到这次到月球上走一遭虽很得意,但却太短暂了,也许还有其他地方可去。毕竟这可恨的虎头蜂在月球上和在地球上一样多,一样的讨厌。也许会有地方很平静,就在这半圆的某一地带绿树成荫,它又可以沐浴在温和宜人的阳光之中。

  说不定什么时候它还是要离开这里爬上新的旅程。

  许多蜘蛛树串满在月球上,到处都有它乱七八糟罗织起来的网。这里是蜘蛛树很满意的地方。它更喜欢这里,而不喜欢地球。

  地球上空气稠密,它的手脚就显得笨拙。这里是蜘蛛树最先发现的地方。除此之外,这里还有一些弱小生物。不过蜘蛛树来这里的时候,这些弱小生物已离开好久了。蜘蛛是这里最后一批高贵的生物。个子最大,最威严气派,因此在这漫长、懒散的午后境地中拥有至高无上的霸权。

  蜘蛛树慢慢地盘绕,绞出一根藤索。它慢条斯里,择路爬过丝网,挪身到苍白的植物上。

  这里的生存条件和大星球的条件大不相同。枝干众多的榕树在这里从未占有统治地位。在这里空气稀薄,地心引力小,蜘蛛树气力不足,长到一定程度就倒了。在有蜘蛛树的地方长出形状怪异的芎藭树和芫萎树,蜘蛛树就是在这地方落脚。它竭尽全力嘘地一声,吹出一团氧气,轻松一下。

  当它在树叶上落脚时,它庞大的身躯擦过叶茎。它的脚勉强伸进一大堆乱树叶中。粘在它根须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从脚上、身上撒落下来,其中有针球、花籽、碎沙石、坚果等等,有的还被撒得老远。在这些碎东西中还有六颗火树的籽壳。这些火树果在月球地面上到处滚,最后停下来了。

  哈里斯这个男人第一个醒来,他的身子两侧痛得出奇。他边哼边想站起来,感觉到额头上压着东西才使他想起自己的处境。他弯起手,卷起脚使劲往火树果棺材口推去。

  火树果一时间并没被推开,但由于它内部燃烧得变成真空,加上高温抵销了它的内聚力,火树果突然裂成碎片。哈里斯便手脚朝天躺在地上。

  哈里斯躺在那里,爬不起来。他的头部忽然感到剧烈阵痛,肺部呼出一股难闻的气味。他急切地吸了一口气。虽然这里寒气袭人,空气稀薄,但谢天谢地总算还是吸到了新鲜空气。

  过了一阵子他舒服了些,便向四周打量一番。

  这时从灌木丛中钻出了长长的黄色卷须,慢慢向他伸过来。他感到一阵惊慌,四下找女人来保护自己,但一个女人也没看到。他双手僵直,也只得僵硬地从腰带里抽出刀,侧身转了过去,趁卷须过来时便把它砍断了。这毕竟是一种容易对付的天敌。

  哈里斯发现自己还安然无恙,便大声喊叫了一阵。他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发现自己浑身是疤,非常懊恼,大声号叫起来。更糟糕的是他原先穿的衣服从身上一片一片地落下来,手、脚以及身上四处长出一大块一大块毛糙糙的新肉。手一举起来,这一块块毛糙的肉就像是翅膀一样撒开。他完全被糟蹋了,他的英俊身躯给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