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笔录的女人停顿了一下——看起来的确被打动了,然后接着做记录。

  米查姆舔了一下嘴唇。我还拿不准有没有蒙住他,只能加大力度,更加努力地胡编乱造。

  “本来不应该告诉你们的,”我接着说,“我的意思是,在这儿琼斯并不是什么大人物,他既不是副总裁也不是其他什么重要人物,他不过是个码头搬运工。但是对我来说他很重要,因为……”我闭上双眼,过了几秒钟,深吸了一口气才说,“事实是——我从来不愿意告诉任何人,这是我们的秘密——琼斯是我的父亲。”

  米查姆将椅子慢慢地往前移了移。现在他在注意听了。

  “是的,我们姓氏不同——大约二十年前我母亲离开琼斯的时候,让我改成她的姓。我当时还只是个孩子,少不更事。但是父亲,他……”我咬住了下嘴唇,现在泪水在我的眼睛里打转,“他一直在资助我们,干两份有时甚至是三份工作。他从来都没有要求过什么。母亲不希望他见到我,但是圣诞节的时候……”我猛地一吸气,几乎就像在打嗝,“父亲每个圣诞节都会来我们家,有的时候他会在冰冷的室外站上一个小时,一直按门铃,直到母亲让他进来。他总是送我礼物,一些贵重的、他实际上根本买不起的礼物。后来,母亲说以她做护士的收入没法供我上大学,父亲就开始给我寄钱。他——他说希望我能过上他从没过过的生活。母亲对父亲从来都没好脸色,而且她有点儿故意离间我们父子俩,你能明白吗?因此我甚至从来没有向父亲道过谢。我甚至没有邀请他参加我的大学毕业典礼,因为我知道有他在,母亲会不高兴的。可他还是去了。我看到他在附近闲逛,穿着一身难看的旧西服——在那之前我从来没见过他穿西装打领带,他一定是从救世军(一个国际性的基督教慈善机构——译者注)那儿弄来的,因为他实在是希望看到我从大学毕业,而又不想丢我的脸。”

  米查姆的眼睛似乎有点潮湿了。那个女人已经不做记录了,只是看着我,努力眨眼想止住眼泪。

  演出成功!米查姆值得我使出绝招,而他已经被我打动了。“我刚开始到怀亚特工作时,没料到父亲会在该死的搬运码头工作。这简直是最棒的意外。母亲几年前过世了,现在我和父亲重新聚在了一起。我父亲是个大好人,他从来没对我有任何要求,从来没跟我要过东西,只是一个劲儿地拼命工作,养活我这个该死的不孝子,而他从来都没机会来看我。这就像是命运的安排,你知道吗?然后他得知了这个噩耗,知道自己患上了不宜动手术的胰腺癌。从此他开始说要在癌症杀死他之前结束自己的生命,我的意思是……”

  做记录的女人伸手去拿纸巾,然后用力擤了擤鼻涕。她对阿诺德·米查姆怒目而视,米查姆有些畏缩了。

  我低声说:“我只是想向他表示他对我有多重要——他对我们大家有多重要。我想我是把公司当成了我的‘梦想成真基金会’了。我告诉他——我告诉他我赌马三连胜,我不想让他知道真实的情况,也不希望他担心。我是说,请相信我,我做的事情是错的,彻彻底底地错了。从方方面面来看,我都是错的,我不打算跟你狡辩。然而或许从某个小方面来说,我做对了。”那个女人又伸手去拿面巾纸,她像盯着个人渣那样看着米查姆。米查姆双眼低垂,脸发红,不敢直视我的目光。我搞得自己浑身上下直起鸡皮疙瘩。

  就在这时,我听到办公室那头阴影处传来开门的声音,接着好像听见有人在鼓掌。慢慢的,而后大声的掌声。

  是尼古拉斯·怀亚特,怀亚特电信公司的创建者和现在的CEO。他一边鼓掌一边走过来,笑得很灿烂。“表演得棒极了,”他说,“真是棒极了。”

  我抬起头,大惊失色,然后痛苦地摇摇了头。怀亚特是个高个子,大概六英尺五英寸高,有摔跤选手的强健体格。他越走越近,身躯也显得越来越大。他在距我几英尺的地方停住,看起来似乎比平时更高大。怀亚特的穿着品位卓绝,这一点众人皆知——他穿着一套看起来像是阿玛尼的灰色西服,系着一条精致的细条纹领带。他不仅是大权在握,他本身看起来就很有权势。

  “卡西迪先生,我来问你个问题。”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于是我站起身来,伸出手去和怀亚特握手。

  怀亚特没有跟我握手。“琼斯姓什么?”

  我想了想,想了好长一段时间。“老艾。”我最后回答说。

  “老艾?全称是什么?”

  “老艾——艾伦,”我说,“艾伯特。该死!”

  米查姆一直瞪着我。

  “细节,亚当,”怀亚特说,“它们总是会把事情搞砸。但是我不得不说,你讲的故事感动了我——真的。关于救世军的西服那段更是把我带到了你面前。”他手握拳头轻拍着胸部说,“了不起。”

  我腼腆地笑了笑,感觉自己被人利用了。“那个人要求我说得好听点。”

  怀亚特笑了。“你是个极有天赋的年轻人,卡西迪。一个了不起的说书人。我想我们应该谈谈。”  
第四章
尼古拉斯·怀亚特是个让人害怕的人物。我以前从没和他正面接触过,但在电视、亚太财经频道(CNBC,道琼斯公司和美国全国广播公司合资建立的商业和财经新闻机构——译者注)、企业网站以及影像留言里我常常能见到他的身影。在他的公司工作的三年期间,我只是有幸瞥见了他本人几眼。现在他近在咫尺,看起来更加让人恐惧。他有着古铜色的皮肤,梳一个大奔头,头发抹了摩丝,看上去像用鞋油擦过一样乌黑发亮。他的牙齿无可挑剔地齐整,像拉斯维加斯常见的那些广告明星一样,有着招牌式的洁白光泽。

  他已经五十六岁了,可是一点也看不出来——无论五十六岁的人看起来应该是什么样的,他跟我老爸五十六岁时的样子绝对没法比——老爸在他所谓的黄金年代就已经是个大腹便便、头发谢顶的老头了。可怀亚特的五十六岁显然是另外一个境界。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儿现身。米查姆的控诉已经够危言耸听了,这位贵为公司CEO的人还能拿什么来威胁我?用纸片将我千刀万剐?还是让野猪把我生吞活剥了?

  有一瞬间我心里幻想着他会跟我高兴地击个掌,祝贺我编出了这么个动听的故事,说他欣赏我的勇气和胆量。但是那个可怜的小小的白日梦刚刚在我绝望的脑中冒了个泡,就迫不及待地灰飞烟灭了。尼古拉斯·怀亚特可不是盏省油的灯,他是个睚眦必报的狗杂种。

  我听说过不少有关他的故事,很清楚如果我还有点儿大脑的话,就该想方设法地避开他。我得垂下头尽量不让他注意到我。他喜怒无常,动辄勃然大怒大呼小叫——这都成了他的招牌了。大家也都知道他对员工常常是说炒就炒,而且立刻就能让保安狂风扫落叶般使员工彻底从这座大厦中蒸发。在执行主管会议上,总会有一个倒霉蛋被他盯上,让他在整场会议中忘乎所以地加以羞辱。决不要给他带去任何坏消息,也决不要浪费他的一分一秒。如果你不幸到要向他做幻灯片演示,最好是事前疯狂地反复排练,直到一切完美无缺。否则,只要其中出现任何一点小问题,他都会打断你的演示,向你咆哮道:“我简直不敢相信!”

  人们说早年的经历已经磨平了他的不少棱角,真难以想像他以前是什么样的!他酷爱竞争,是名举重选手和三项全能运动员。在公司健身房里玩过的人说他常常跟那些大学生运动员比赛引体向上,而且从来没输过。每当对手体力不支而放弃时,他就会出言奚落对方:“还要我接着做吗?”他们说他有施瓦辛格的体魄,就像只塞满了核桃的棕色避孕套。

  他不仅病态地崇尚胜利,而且如果不嘲笑失败者他就会感觉不爽。有一次,全公司举行了一次圣诞聚会。他在一只酒瓶上写下了主要竞争对手的名字——特莱恩公司,在一阵口哨声和醉鬼们的喝彩声中把那只酒瓶扔到墙上砸得粉碎。

  他所经营的公司仿佛是家高级男装店,所有的高层成员都跟他一样衣着光鲜,穿着七万块一套的阿玛尼、普拉达、布廖尼、姬特(皆为著名国际时装品牌——译者注),或者其他我听都没听过的名牌。他们能受得了他是因为他们都令人作呕地得到了高薪补偿。公司里有个众所周知的笑话:上帝和尼古拉斯·怀亚特有什么不同?上帝不会认为他是尼古拉斯·怀亚特的。

  怀亚特每晚只睡三个小时,似乎只在早餐和午餐时间吃点能量条,其他什么都不吃,他是个“神经能量的核反应堆”,极爱出汗。人们暗地里称他为“驱除剂”。他靠恐惧控制人心,睚眦必报。有家大型科技公司的CEO曾经是他的朋友,当那位CEO被炒鱿鱼的时候怀亚特叫人送去一束黑玫瑰——他的助理总是知道在哪儿能买得到黑玫瑰。怀亚特总是重复他那段著名的言论(最好是能把它刻在公司入口处上方的大理石上,或者把它制成屏保程序放在每个人的电脑里):“我当然很多疑,我希望每个为我工作的人都多疑,成功需要多疑。”

  我跟着怀亚特穿过走廊,从企业安全部走到他的办公套间。要跟上他可不容易——他走得飞快,我几乎得跑步才追得上他。我身后跟着米查姆,他像拿着根指挥棒一样挥动着黑色的皮质公文包。当我们到达怀亚特的办公区时,两旁的墙从白色的石膏板变成了花岗岩,地毯也换成了柔软的长毛绒地毯。

  我们进去的时候,他的两位助理抬头向他露出迷人的微笑,一个是金发碧眼,另一个是黑珍珠。他说:“琳达,伊薇特。”仿佛是在给她们注上名字。她们俩都跟时装模特一样漂亮,这一点儿都不出乎我的意料——这儿的一切都是顶级的,比方说墙壁、地毯和家具。我只是怀疑她们的职务描述里有没有包括跟秘书职责无关的工作。

  怀亚特的办公室非常大,大概能装得下一个波斯尼亚人村落。其中的两面墙是落地式的玻璃窗,窗外的城市景色美不胜收。另外几面墙是昂贵的黑色木质挂壁,上面挂满了装裱起来的东西,例如用他的脸部作封面的杂志——《财富》、《福布斯》、《商业周刊》等。我一边小跑一边瞪大了眼睛看。有一张相片是他和几个人与过世了的戴安娜王妃的合影,还有他和大小布什的合影。

  他领我们进了“交谈区”,那里有几把黑色真皮的穗饰椅子以及一张长沙发,这些家具看上去更应该属于MOMA国际寓所。他的身体陷进长沙发的一头。

  我头昏脑涨,迷惑不解,似乎完全处身于另一个世界。我想不通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在尼古拉斯·怀亚特的办公室。或许他是那种喜欢用镊子把昆虫的腿一条条拔掉,再用放大镜把它们活生生烧死的残忍的家伙。

  “你刚才编的故事很动人嘛,”他说,“了不起。”

  我微笑着谦虚地垂下了头。我甚至不能选择否认。感谢上帝,我暗想。看起来我们似乎会为我通过了勇气考验而击掌庆祝。

  “但是没人能占了我的便宜却若无其事地全身而退,你应该知道的。我是说,从来没有。”

  ——他已经拿出了“镊子”,准备好了“放大镜”。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你在这儿当产品线经理已经有三年了,你的绩效评估很糟糕,整整三年里既没有加薪也没有升职。你只是完成任务,报告情况,却不是个有雄心壮志的人,没错吧?”他说话很快,这让我愈发紧张。

  我又笑了笑。“我想是的。因为我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

  “比方说?”

  我迟疑了一会儿,耸了耸肩。

  “每个人都会对某些事情有激情,否则他们就毫无价值。你显然对你的工作毫无激情,那你对什么有激情呢?”

  我几乎从来都不会哑口无言,但是这次我实在想不出什么聪明的回答。米查姆也在看我,他的脸上露出了让人厌恶的、残暴成性的浅笑。我想起我在公司里所认识的人,我们部门的那些同事,他们总在策划如何能在电梯或者产品发布会之类的情形下跟怀亚特在一起待上三十秒,他们甚至准备好了“电梯广告”。而我现在就在这个大人物的办公室里,却像个假人一样不哼不哈。

  “你业余时间去当过演员什么的吗?”

  我摇摇头。

  “好吧,无论如何,你很厉害。是个合格的马龙·白兰度。你或许不擅长向企业客户推销路由器,但你却是个奥林匹克级的瞎话专家。”

  “如果这是在称赞我的话,先生,多谢夸奖。”

  “我听说你模仿尼克·怀亚特(即尼古拉斯·怀亚特——译者注)模仿得惟妙惟肖——真的吗?让我们来看看。”

  我脸红了,摇了摇头。

  “总之,你偷了我的钱,似乎还想侥幸逃脱惩罚。”

  我摆出一副惊骇的样子,说:“不,先生,我不认为我能‘侥幸逃脱惩罚’。”

  “饶了我吧,我可不需要再看你表演一次了。第一次见面我就服了你了。”他像个罗马皇帝似的轻轻扬了扬手,米查姆递给他一个文件夹。他瞟了一眼说:“你的能力评分极高。你大学的专业是工程学,哪种工程学?”

  “电子。”

  “你小时候希望自己成为工程师吗?”

  “我父亲希望我学个能够混口饭吃的专业。我本人只想当主吉他手,和珍珠果酱乐队同台演出。”

  “你弹得好吗?”

  “不。”我答道。

  他似笑非笑地说:“你大学念了五年,怎么回事?”

  “我被开除了一年。”

  “我很欣赏你的诚实。至少你没跟我说‘大三出国了’那种屁话。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我搞了个愚蠢的恶作剧。那个学期我混得很糟糕,于是我黑了学校的电脑系统,修改了我的成绩单,还有我室友的。”

  “这么说来,这是你的老把戏了。”他看了一眼手表,又瞟了米查姆一眼,接着又转向我,“我有个好点子,亚当,”我很不喜欢他叫我名字的方式,那样叫让我毛骨悚然,“是个绝佳的点子。实际上,是个极其慷慨的提议。”

  “谢谢你,先生。”我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我知道它绝不可能是个好的或者是个慷慨的提议。

  “我将不会承认自己说过接下来要跟你说的这些话。事实上,如果你胆敢泄露出去,我不仅会否认,还会告你诽谤我,明白了吗?我会毫不留情地毁了你。”无论他说什么,他都有这种能力。他是个亿万富翁,是美国排名第三或第四位的有钱人,在我们的股票价格崩溃之前他甚至曾经排名第二。他想成为最有钱的人——他想把比尔·盖茨比下去——但这似乎不太可能。

  我的脑袋砰砰作响。“当然。”

  “你清楚自己的处境吗?挑一号门你必然——他妈的必然——至少要蹲二十年监狱。因此,要么是蹲监狱,要么就试试帘子后的运气。你想玩玩‘让我们来订个协议’的游戏吗?”

  我咽了一下口水,答道:“当然。”

  “我来告诉你帘子后面会有什么吧,亚当。对于像你这样聪明的工程学专业人才来说这是个似锦的前程,但是你必须遵守游戏规则——我的规则。”

  我的脸直发烫。

  “我要你为我开展一项特殊项目。”

  我点了点头。

  “我要你去特莱恩工作。”

  “去……特莱恩公司?”我搞不懂他的用意。

  “去特莱恩的新产品营销部。他们公司的几个战略部门都有职位空缺。”

  “他们不会雇佣我的。”

  “没错,你说得对,他们不会雇你,不会要像你这样懒惰的垃圾。但是作为怀亚特公司的超级明星,年轻有为、有望成为超级新星的年轻人,他们会不假思索地挖走你。”

  “我不明白。”

  “像你这么聪明圆滑的人会不明白?你的智商评分刚刚减少了几分。得了,笨蛋,Lucid项目——那是你的成就,不是吗?”

  他说的是怀亚特电信的旗舰产品,一款多功能掌上电脑,类似于服了“类固醇”(一种临床治疗药物,用于治疗多种疑难疾病,同时也是一种兴奋剂——译者注)的“奔迈”(PalmPilot,一种类似商务通的掌上电脑——译者注),这可是个了不起的小玩意儿。但我跟它毫无关系,我甚至都没有碰过它。

  “他们绝不会相信的。”我说。

  “听我说,亚当。我凭直觉作出这个最重大的商业决策,这次我的直觉告诉我,你的聪明才智、狡诈滑头足以完成这个任务,你干还是不干?”

  “你要我向你报告那边的状况,是吗?”

  他的目光像钢铁般沉重地压在了我的身上。“不止如此。我要你搜集情报。”

  “就像间谍那样?特务之类的?”

  他摊开手掌,好像是在说,难道你是个白痴吗?“随便你叫它什么好了。特莱恩内部有些我想了解的、有价值的东西——嗯,知识产权。他们的保安措施几乎密不透风,只有特莱恩内部的人才能搞到我想要的东西,而且不是任何特莱恩的职员都能搞得到,必须是核心成员才行。所以要么是新招收个人,买通他然后将他派到特莱恩;要么就是从现成的人里挑一个。眼下我们就有个聪明、英俊的小伙子,再加上公司的竭力举荐——我相信我们成功的几率是相当大的。”

  “如果我被抓住了怎么办?”

  “不会的。”怀亚特说。

  “但是如果被抓住了呢?”

  “如果你好好干,”米查姆说,“你就不会被抓住。如果你真的搞砸了、被抓住了——我们也会保护你。”

  我很怀疑。“他们一定会起疑心的。”

  “疑心什么?”怀亚特问,“在我们这一行,大家总是跳来跳去的。最优秀的人才总是有人挖,跳槽轻而易举。你刚刚在怀亚特取得了重大成功,或许你还不知道自己多有价值,你只是在追求更多的责任、更好的机遇、更多的薪金——这番陈词滥调的屁话总是能奏效的。”

  “他们会看穿我的。”

  “如果你好好干的话就不会,”怀亚特说,“你将会学到有关产品市场的知识,你会变得无比聪明,你会比你这可怜的一辈子里的任何时候都更加努力。你必须十分努力。只有核心成员才能获得我需要的情报。如果你敢在特莱恩公司敷衍了事地应付工作,你不是被干掉就是被扫地出门,然后你的小实验就此完结,那时你也就只有一号门可选啦。”

  “我想特莱恩新产品营销部只招收MBA。”

  “不,戈达德认为MBA是狗屁——我们在这一点上倒是意见一致。他自己就没有MBA文凭,他觉得它限制了人的才能。说到限制,”他打了个响指,米查姆递了些东西给他,是个小金属盒子,看上去很眼熟——是个艾德伊斯(Altoids,一种薄荷口香糖的品牌名称——译者注)糖果盒。怀亚特打开它,里面有几片看上去像是阿司匹林的白色药片——其实这很眼熟了,“你需要戒掉这鬼东西,不管你叫它摇头丸还是别的什么。”

  我把这个“艾德伊斯”盒子放在家里的咖啡桌上,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是怎么弄到的。但此刻我头昏得懒得生气了。他把盒子扔进沙发边上的黑色皮质小垃圾桶里,发出一声闷响。“还有酒精,那些鬼东西都得戒掉。你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严守规矩,伙计。”

  这似乎倒不成问题。“如果我没被录用呢?”

  “一号门。”他露出了一个丑陋的笑容。

  “如果我已是竭尽全力了呢?”

  “你的工作不许失败。凭着我们将传授给你的技能,再加上我这么出色的教练,你没有任何借口失败。”

  “多少钱?”

  “多少钱?我怎么知道?相信我,会比你在这里赚的多得多,六位数吧。”

  我用力干咽了一下口水,但尽量不露声色。

  “再加上我在这儿的工资。”我说。

  他紧绷着脸,冷冷地盯着我,眼睛里没有任何含义。我怀疑他曾用了肉毒素来美容。“你在跟我开玩笑吧。”

  “我是在冒极大的风险。”

  “我没听错吧?我才是真正在冒风险的人。你只不过是个该死的黑匣子,只是个大大的问号。”

  “如果你真的这么认为的话,你就不会要我干这事儿了。”

  他转向米查姆,说:“我才不信这些屁话。”

  米查姆脸上一副吞了大便的表情。“你这个小混蛋,”他说,“我现在就打电话……”

  怀亚特抬起一只手做了个制止他的手势。“没关系,这小子有种。我喜欢有种的人。你被录用了,马上就开始你的工作吧。双薪——没问题。不过,如果你搞砸了……”

  “我明白,”我接过他的话,“一号门嘛。让我仔细考虑考虑,明天给你答复。”

  怀亚特似乎有点儿吃惊,他的眼神一片茫然。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冷冷地说:“我等你到上午九点,那个时候正是美国联邦检察官开工的时间。”

  “我建议你不要向你的朋友、父亲,或者任何人透露任何与此相关的只言片语,”米查姆插话说,“否则,后果自负。”

  “我知道,”我回答道,“用不着恐吓我。”

  “哦,这可不是恐吓,这是保证。”怀亚特说道。  
第五章
现在看来没什么必要回到老位置上去工作了,于是我回了家。在下午一点乘坐地铁真不习惯——这个时间车上都是些老人、学生,还有带着孩子的母亲们。此刻我仍旧觉得头昏脑涨,还觉得恶心想吐。

  我的住处离地铁站整整十分钟路程。天气很不错,非常宜人——这真具讽刺意味!

  我的衬衫还是湿的,散发着汗臭味儿。几个穿着工装、带着耳环鼻环的年轻姑娘用一条长绳费力地拽着一群小孩儿往前走,孩子们大声尖叫着。铁丝网后面的柏油操场上,一些黑人正光着膀子打篮球。人行道上的砖块高低不平,我差点儿就被绊倒了。

  公寓的门口有一股浓烈的尿骚味儿,不知道是猫还是流浪汉的杰作。信筒中没有信件。我用钥匙叮叮当当地打开了门上的三道锁。这时走廊对面房间里的老太太把门拉开了一条缝——她的身高够不着门上的猫眼——但没有取下门上的安全链,接着又砰地一声关了门。我冲她友好地挥了挥手。